夜色漸漸深了,廟會上卻是越來越熱鬧起來,慕幽和畫臨在喧嚷的街道上走走停停,路過一個戲臺時,聽着臺上戲子咿咿呀呀唱着,音色婉轉清亮,指尖懸空變幻,姿態翩躚,曼妙多姿,不一會兒便惹得臺下看客讚歎呼聲連連不斷,陣陣歡笑起鬨也此起彼伏。
婀娜戲子臉上的珠寶貼片,在燈火映照下浮射出斑斕色的嘈雜之象,兩片緋色胭脂抹到櫻桃脣瓣上,襯出此人白皙的玲瓏玉鼻,一雙含情的波光水眸顧盼生輝。踱着碎步轉起身子,得意洋洋地甩着水袖,混着武生騰空落地的瞬間濺落幾縷汗氣,摻雜在暗淡夜色裡,喧喧笑語在氤氳着潮溼霧氣的雨夜裡招搖吶喊。
慕幽一時間看得入了迷,閃爍的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看,不時騰出抓着零食的纖細小手激動地拍拍掌,扭過頭來對畫臨說,“這個唱得真厲害,這嗓子一會高一會低的,比小喜公公的嗓門都好。”
畫臨靜靜看着她又是出神地看向臺子,無奈地笑笑,過了一會兒兩人方走,向着另一處逛着。
上邪領着青青溜達至此處來,青青極少看過唱戲,見到此番熱鬧景象小臉上滿是新奇,一時間也是呱嗒呱嗒看着臺上的戲子拍掌。
一陣掌聲過後,她拿手肘支支上邪的胳膊,讚歎道,“這個小姐姐唱得好厲害,長得也好看。”
上邪一聽卻是酸溜溜地撩着頭髮,捏着蘭花指點了點她腦門,語氣有些不滿地說,“有我好看麼?”
青青樂得笑彎了眼,切了一聲敷衍他,“你好看行了吧。”說着兩人亦是轉身,隨着人羣東逛西逛。
走了不多一會兒,突然發現前面人羣中一片人聲鼎沸,看起來異常喧鬧,呼聲也是一陣高過一陣,緊接着幾聲粗獷嘹亮的合唱聲由遠及近傳來,“鬧,鬧,鬧社火,鬧社火喲,鬧社火。”
青青立即拉着上邪,急着往前面那片喧囂聲處走去,心中很是好奇。
二人正走着,又是聽到一聲嘹亮的吼叫聲自血脣高亢喊出,惹得蜂擁而至的人羣一時間更爲聒噪喧鬧起來,人羣熙熙攘攘接踵而至,你推我擠之際衆人紛紛仰起脖子一起看向叫喊者,站得比較靠前的人們還不時地拍掌叫好。
那唱者臉上抹着紅粉綠漆,分外吸引人們側目觀之,只聽他舞動拳腳彷彿動作帶風,緊接着又是一嗓子高聲唱起,又有幾聲高低音混合其中,聲音錯落有序配合默契,隨着咚咚鏘的熱鬧鼓點中雄渾聲音直穿雲霄,“鬧社火喲……”
場面隨着他的一聲叫喊頓時震撼沸騰起來,幾乎同一時間十杆火銃狼煙四散、撼天動地,緊跟着十萬頭鞭炮噼裡啪啦響徹雲霄,十面戰鼓鏘鏘震天鼓動人心,密集的鼓點如雷跳動。
大人小孩們均是笑語喧喧歡呼捧場,老者吹須含笑,婦孺皆是你推我趕都想湊到前面看看熱鬧,人們皆奔向這廟會一年來的重頭戲——社火中來,一派聲色嘈雜盡融其間。
未頃,自禹首之地漸漸分出了兩股對立的人流,均是人數龐大十分顯眼,分別跟隨兩方社團簇擁而行。社團分居南北方向,兩者互不相讓,觀衆中有人頻頻側目而視,大有隔岸觀火之趣。
慕幽見狀滿是好奇,正想上前看個明白,還未搞清楚什麼狀況,就被互相推搡着的人羣給擠到了一邊,畫臨急忙跟緊她攥緊了她的纖纖玉手,兩人皆是有些驚異地往那人羣涌動之處張望着。
青青此時也在另一側觀之,亦是覺得疑惑不解,不曉得鬧社火是什麼,從小到大長在宮裡從未聽說過更是沒見過。看着人流紛紛朝着兩方社團越聚越多,更是心生好奇地踮着腳尖去看,可視線卻是始終被前面人羣遮擋得嚴實,任她踮着腳怎麼蹦來蹦去也看不見。
上邪見狀好笑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最後有些負氣地皺眉站着,隨手攬住了她的腰,稍微一個使勁把她高高舉起來往天上一扔。
青青沒有防備一開始被嚇了一跳,待她身子一下子騰空飛了起來,她突然驚喜地瞪大了眼,輕而易舉地便看到南北兩方各有兩路人馬,分別擡着一個大臺子。剛看到個大概,她疏忽又落了下去。
上邪輕輕鬆鬆將她給接住,穩穩扶着她挑眉問道,“看清了沒?”
青青咯咯一笑,拍着手眉眼彎彎,開心地歡呼一聲,“好玩。”
上邪又一次像扔小孩一樣甩手一個使力,把她拋了起來,青青頓時喲呼一聲歡快地喊着,好像自己是飛在空中一般樂此不疲,上邪一連丟了她好幾次。
最後又一次將她接住扶穩之後,活動着筋骨哎喲一聲說,“胳膊累了,別飛了。”
青青不滿地嘟着嘴,突然踹他一腳,雙手環胸哼了一聲。
上邪嘴角一歪挑眉看她,擡手就揪着她頭髮,然後眼神兇巴巴地瞪她,青青也不看示弱同樣瞪着他,兩人正是大眼瞪小眼時,只聽得一聲沖天巨響,將兩人的目光同時吸引了去。
正是一記沖天炮鳴天之際波來摧枯拉朽之勢,硝煙瀰漫之間衆人紛紛側目望去,只見北社之中猛然現出一個英挺不凡的年輕武生,身材健碩神勇無比。
武生拳腳生風,竟是舞起了醉拳來,他招數熟練身手非凡,搖搖晃晃之際又似猛虎出山,幾套醉拳打下來,惹得人羣紛紛喝彩。
“好,好!”衆人發出陣陣歡呼聲高喊震天,紛紛拍掌稱讚。
氣氛似火般旺盛焚燃着,武生看着臺下觀衆不斷鼓舞着,彎了彎嘴角躊躇滿志,照此態勢發展,北社今日定能大獲全勝。
對面南社那邊見此形勢也是不甘示弱,臺上瞬間顯出幾個花枝招展的美女,各個傾城之貌堪稱絕色,同時顯出幾個壯漢均是身材魁梧巍峨,壯漢們肩頭皆是扛着高柱頂盤,上面穩穩放着托盤。
美女們彷彿一瞬間嗖的一下爬上那托盤之上,疊腿而坐皆是一派溫婉仙姿,紗裙隨風而動盡顯飄渺之姿,接着一注水流如溪澗泉水灑在了人們的頭上臉上。
“娘娘下雨咯,娘娘下雨咯!”突然又是一陣歡呼聲響起,人羣隨着這喊聲雀躍着又向南社這邊齊齊涌來
慕幽和畫臨也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羣走上前湊熱鬧去看,北社此時武生冷哼一聲,英氣的劍眉冷傲地一挑,意料之中地打了個響指,身後北社的社員們也在十面戰鼓的鏘鏘聲中齊聲大喊:“刀劈樊梨花了!刀劈樊梨花了!”
轉眼間人羣又折回向北社這邊來,正是熱鬧非凡生生吶喊助威不絕於耳之時,南社又是響起一陣悠揚的絲竹樂器聲,人們頓時被這繞耳的樂聲驚住,絲竹聲聲,清脆靈動,入耳只覺清風襲來一般,潤拂心脾。
不消片刻時間,隨着隱隱約約的幽幽琴聲,一個儒雅似仙的男子在南社高臺上徐徐現身,氣度優雅神情閒適,坐攏古琴輕撫緩挑琴絃,身着一件青衫自襯得謙謙君子氣,無雙美貌難掩孤瘦雪霜姿。
他不緊不慢地撥攏着琴絃,琴聲卻好似一路從九天銀河陡然直落,砰於巉巖峽谷,濺在心神飄渺間,泛起層層漣漪,琴藝之高,如幻如夢。
原本聚攏在北社附近的人羣,聽此琴聲已是心神被牽引而去,又是紛紛向南社緩緩涌去,爲那絃音沉醉於心。男子促弦愈急,聚在北社的人羣流失愈快,轉眼間可見南社附近已是裡三層外三層的,竟是圍的水泄不通,再反觀北社周圍的觀衆卻是零星可見。
慕幽現下算是完全看明白了,這敢情就是兩社之間在鬥法呢,北社主武,南社主文。見此時北社人氣落寞,武夫神色消沉,慕幽一時忍不住手癢,便想上前去舞上一番。
一有此想法,她輕扯了下畫臨的袖子,對他眨了眨眼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畫臨自是曉得她心中所想,卻是不放心地攥緊了她纖細的手指,略微搖頭神色中顯然不許。
慕幽又扯扯他袖子,轉而晃了晃他胳膊,眼神中是一片無辜之色,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畫臨嘆口氣實在受不住她如此軟磨,心想着她也確實是好久沒出來,理應讓她玩得盡興,便無奈地笑着點了點頭,隨即鬆開了手隨她高興。
慕幽一挑眉嗖的一下踩着輕功一躍而起,轉瞬間就飛上了北社的高臺之上,人們紛紛好奇地看向北社,見那臺子中央赫然出現一個眉宇軒昂的女子,皆是翹首以盼。
慕幽手握長戟,睥睨俯視臺下,無半分桃李嬌滴之相,卻是傲氣十足英姿颯颯。她手中的長戟翻轉舞動,隨着身子翻轉飛躍中揮出凌厲風聲,衆人皆是看呆了去,站着原地屏息觀看,好似忘了身在何處,眼中只顯出這超凡脫俗的身手。
一派打鬥動作行雲流水般不費吹灰之力,果決中不乏磊落英氣,待慕幽稍作停頓神采奕奕地看向衆人時,觀衆們如夢初醒一般紛紛叫好,這一套招式頓時惹得周遭看客紛紛涌向北社,以求一睹其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