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廉的大公子是在客棧裡死的,那日他夥同狐朋狗友出遊,在一家客棧訂好上房雅間,睡了一晚上,結果第二天清早客棧便起了熊熊大火,無人生還,整個客棧一塊木頭都沒留下。
而畫仁死的更加蹊蹺,他和幾個舊友在府裡會面,舊友走後他便說心胸發悶倒地不起,等大夫被請來時早已一命嗚呼。
大理寺明面上不敢說,但其實整個金陵城都在議論紛紛,這些人都是在慕幽回來不久死的,而且死者與她都有些許關聯,一個是她很看不慣的死對頭兒子,一個是她未來夫君的爹。
輿論一出,再想壓下去就難了。這些天她走在街上都有人在背後小聲嘀咕指指點點,上朝更是不用說,知名度一路飆升,赫連空都抱怨這大臣們上朝不知道看的是誰。
重壓之下赫連空一籌莫展,只好對慕幽旁敲側擊,語氣試探,“這事情真是蹊蹺啊。”
慕幽啃着蘋果,一臉無謂,“不是我乾的。”
“我知道不是你。那個你這些天查出點啥不?”
慕幽端正姿態,難得嚴肅道,“爲啥都懷疑我?徐廉他兒子可以解釋我是仇殺,可畫臨他爹我又不想他死。”
“畫仁一死,畫臨要守孝三年,你們的親事正好暫緩。”赫連空解釋道。
“那我直接殺了畫臨不正好?”慕幽有些費解。
“那個”赫連空一時有些語塞,戳着手不好意思道,“他們都說左相長得好看,你捨不得。”
慕幽,“”
慕幽雖然不把這當回事,但謠言的威力是巨大的,徐廉認定了是慕幽兇手,天天跑到赫連空那兒一哭二鬧三上吊,折騰了好多天赫連空實在受不了了,好聲好氣地好慕幽商量,“你倒是出來澄清下啊。”
“有什麼好澄清的。”慕幽見他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無奈搖搖頭,第二天破天荒的上了早朝。
在喪子之痛的刺激下,徐廉不顧一把老骨頭看到慕幽就是一陣痛罵攥拳頭,慕幽一臉無波,等他罵完了從袖中拋出一塊灰炭樣的石頭,“這是我在現場灰裡扒出來的。”
徐廉立刻撲過去,涕泗橫流,“兒子啊,爹對不住你啊,連你屍骨都不能保全。”
“這不是你兒子的骨頭,這是火燐石。”慕幽一臉無謂。
“怎會”
“火燐石產自南疆,極其稀少,多半是大巫祭司引火用。”她眨眨眼,“我常年在西北邊塞,這石頭又是那麼稀有,談何害你兒子?”
徐廉一下子愣住,又反駁道,“即便不是你親自下手,也是你僱兇殺人!”
“你仇家那麼多,幹嘛非說是我?”她擺擺手向外走去,“不是我,你要找就找這塊石頭的主人,或者,找身上有火燐石的人。”
慕幽嗖的一下走遠,老遠還聽見徐廉嗚呼哀哉的吼聲,“請皇上爲小兒做主啊。”
她重重呼口氣,想了想,還是叩響了相府的大門。
畫臨見了她,有些意外,“怎麼走大門了?”
慕幽,“”她怎麼看他怎麼不像是剛死了爹的樣子,眉目清朗,走起路來松風水月不帶半分塵埃。
小廝上茶,慕幽隨意颳着骨瓷茶蓋兒,叮叮噹噹聲音清脆,她漠然擡頭,“老頭兒是真死還是假死?”
畫臨不急不慢地端起茶杯,優雅而溫和地小品了一口,幽幽掃了她一眼,毫不猶豫道,“假。”
慕幽表情僵硬,“你們合夥害我?”
畫臨把茶水放下,眸子清淨無波,“父親的死是爲了給兇手一個警告,至少近期不會再頂風作案。”
“所有人都認爲我是兇手。”她神色有些惱,語氣中帶着些許怒意。說來說去,自己還是被畫仁老狐狸給設計了。
“右相大公子的死只是一個開端,而父親假死正是爲了終結它。”他悠然看着慕幽,“如果沒人制止,後面會死更多的人,而且兇手的指向都會是你。”
慕幽聽了後沒吭聲,顯然,有人希望藉此事端來謀害她。
她喝了一口水,咕咚嚥下,開始翻着白眼回憶,仇家那麼多,這次是哪個?
畫臨溫聲提醒,“不一定是九王。”
慕幽當即一錘定音,“是他了。”
他們相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慕幽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你要守孝三年,我們三年後再成親吧。”她語氣中透露着難得的喜意,想來是極爲高興的。
“嗯”
畫臨第二天就給她潑了盆冷水,皇上下旨,左相乃大衍肱骨之臣,輔國大臣,無奈奪情,特免三年守孝,以國事爲先。特許年底大婚,以沖喜氣。欽此。
慕幽聽到這個聖旨,只是一個反應,呵呵。
她揪着赫連空耳朵不放手,疼得他哎喲慘叫,“這次真不是我下的旨,是我母后。她是畫仁二夫人的妹妹,這真不怪我。”
慕幽用死魚眼瞪了他一會兒,當晚一夜無眠。這些玩心計的心真髒。
經過徐廉老匹夫的一哭二鬧三上吊,一番腥風血雨大風大浪在金陵瘋狂刮過,赫連空無奈之下連東廠西廠內廠都動用了,繁華大街上整天都是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在凶神惡煞地抓人,外加附帶調戲良家婦女。但凡看到有可以人員路過就搜身盤問,一旦看見那人身上帶了石頭玉佩便押解到慎刑司過問,一連串下來民聲哀怨更有甚者大肆罵開了赫連空這個狗皇帝。
腥風血雨一直颳了好幾天,期間慕幽一直悶在侯爺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不知不覺都生出幾分恍然隔世的感覺。
她僱了個老婆婆天天給她送飯啥的,年紀挺大了耳朵也不好使,腿腳勉強利索,今天老婆婆送飯時對着她就是撲通一聲下跪,緊接着痛哭流涕讓她做主,慕幽一臉疑惑,剛到嘴的饅頭受不得這番大禮,一下子就噎着了,緩了好幾緩喘過氣來。
“婆婆你咋啦?”慕幽平生最見不得人哭,外加上這婆婆年紀這麼大了,哭得她簡直心腸寸斷的感覺都有了,她連忙把婆婆扶起來,皺着眉頭問,“呃,出事了?”
“侯爺,你要給老奴我做主啊!”老婆婆一聲長嚎,一聲叫喊剎那間讓慕幽想起了關外殺敵時屍橫遍野的場景,她連忙打着手勢制止,咳嗽一聲,“您老說,我聽着。”
“老奴我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平日裡靠做些小生意販賣小玩意爲生,雖不是特別富裕但也剛夠溫飽,老奴見他能自力更生也知足了。誰知道今天他剛在金陵大街上擺下攤子就被幾個錦衣衛大人不分青紅皁白就抓走了,老奴我聽了後急忙去官府一問,結果官府老爺說錦衣衛歸東廠西廠管,不關他們的事。可老奴我一不認識廠公大人,二根本進不了西廠,我那苦命的兒子可怎麼是好啊?”
她淚流滿面,哭得慕幽心塞塞,饅頭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