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銘衛這一拜過後,見齊御風大模大樣的受了,臉色不禁有些尷尬。
正想說兩句話化解。突然遠遠有個漢子疾奔而來,汪銘衛便即住口。那人施展輕功,晃眼間便奔到眼前,躬身說道:“啓稟幫主,有四個點子闖入了白花點將臺,看上去身手甚是了得,李丐頭見他們似乎來意不善,生怕抵擋不住,命屬下請幫主遣人應援。”
汪銘衛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好,看看去。對方是什麼人?”
那人略有些猶豫道:“那四人號稱什麼崑崙四俠,看上去……看上去……挺了不得的。”
汪銘衛仔細回想一番,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幾位前輩高手,於是道:“好罷,我去瞧瞧。”
那人一拱手,走到汪銘衛身側,汪銘衛轉頭看向齊御風:“小兄弟,你和我同去嗎?”
齊御風點點頭,道:“這個自然。”
一行人前行了二三裡,曲曲折折走過一條小徑,再拐幾個彎,上了一個小山包,進了一座古廟之中。
這烏拉城有八廟四祠三府一街,他們來的這小山包喚作白花點將臺。而進的這廟,便是八廟之一的娘娘廟。
所謂白花點將臺不過是一座黃土高臺,傳說中乃是當年白花公主爲點兵點將,操練人馬所造。
至於這白花公主到底是誰,卻有些衆說紛紜。
有傳說白花公主乃是金兀朮的妹妹,也有人說是大金海陵王的女兒,反正與烏拉古國沒有半點關係。
不過烏拉國被哈赤滅掉之後,這高臺卻沒有湮滅,反而日漸興旺起來。康熙二十九年,在這裡建立了三宵殿,圓通樓等樓閣,至此已整整有一百年的光陰。
幾人剛進廟門,便聽見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裡面傳出:“我們崑崙四俠,遠道從西域而來,爲的便是見一見你家主事的,怎麼主事的不出來,偏偏你等蝦兵蟹將,一個個前來礙事,這要是我們一怒之下,將你們統統殺了,這責任,算是誰的?”
有一人粗聲回答道:“我家主事兒丐頭馬上就到,你就不能稍等一會兒嗎?”
那聲音又道:“我等得,我這兵刃卻等不得,它三天不飲人血,便會化爲凡鐵,嘿嘿,你是想讓喝你的血呢?還是喝你們主事兒的血?”
汪銘衛臉一沉,大踏步走進林去。齊御風等人跟在後面,但見娘娘廟大殿之中,兩夥人相對而立。
一夥是窮家幫的乞丐,約莫有十七八個,或手按刀柄,或磨拳擦掌,都是躍躍欲動。另一夥人卻是四個怪模怪樣的中年漢子,並肩而立。
另外角落裡坐着一對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女,都垂着頭,看不出面色。
那四個漢子,一人短小精悍,下巴尖削,手中拿着一對峨嵋鋼刺。
第二個又高又肥,便如是一座鐵塔擺在地下,身前放着一塊大石碑。
第三個中等身材,白淨臉皮,若不是一副牙齒向外凸出了一寸,一個鼻頭低陷了半寸,倒算得上是一位相貌英俊的人物,他手中拿的是一對流星錘。
最右邊的是個病夫模樣的中年人,衣衫襤褸,咬着一根旱菸管,雙目似睜似閉,嘴裡慢慢噴着煙霧。
汪銘衛看了這四人一眼,頓時覺得難辦,那三人倒還罷了,最後這個病夫,看他面容憔悴,手足精瘦,這樣的武林中人,說不定便是個內功深湛的勁敵。
他皺緊了眉頭,走入場地中央。
當先一名乞丐眼見汪銘衛到來,臉有喜色,立刻搶步迎上,他身後的窮家幫幫衆一齊躬身行禮,大聲道:“屬下參見幫主。”
汪銘衛抱拳道:“衆兄弟好。”
那拿着峨眉刺的漢子便是剛纔發言之人,此時仍然一般的神情囂張,站出來說道:“嗯,這位便是遼東丐幫的幫主麼?我兄弟四人乃是崑崙四俠,你一定聽到過我的名頭了。”
汪銘衛略一思索,便道:“恕我關外野民,淺陋無知,我倒還真不知四位名頭,今日才初次得知。”
那漢子也不生氣,道:“縱橫天下無敵手,軒轅重出武聖人,袁承志,那便是家師,想必你一定聽過。”
汪銘衛眼中錯愕了一下,隨即醒悟,忍住笑道:“這個真沒有聽過。”
那位又續道:“不見日月避三光,俯世銀河託太極,張無忌,便是我這位師兄的師傅,你可知曉?”
汪銘衛搖頭道:“也不曾知曉。”
“紅塵無量倒乾坤,洪荒再演陰陽路,石破天石真人?”
“這個也不知道。”
“九陰不滅活死人,獨臂淫魔老劍仙楊過楊大俠?
“也不曾知曉。”
那人連說幾個人名,見汪銘衛都搖頭不知,登時冷笑道:“我四位這些師傅,名聲遍佈四海,武學壓倒八方,你居然一個也不認識,真不知你這窮家幫的幫主是如何當上的。”這人尖嘴猴腮,此時一臉傲然之色,更添幾分醜相。
汪銘衛整整衣服,拱了拱手,正色道:“其實,在下只有兩事不知,還望仁兄指教?”
“哦,究竟那兩位師傅你不知曉?”這人見汪銘衛說得如此鄭重,不由得也收回鄙視,一臉期望的問道。
汪銘衛笑笑:“我這窮家幫地處遼東,山高水遠,消息閉塞,實在是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還望仁兄多多指教。”
話一出口,登時便滿堂一陣笑聲,連齊御風都不由得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那人也不着惱,望着門外,慢悠悠說道:“其實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滿洲韃子皇帝在山東祭孔,秘密召見了九九八十一門的掌門人,這你總知道罷?”
聽得此言,汪銘衛登時臉色一變,問道:“這話從何而來,想我窮家幫也是武林一脈,怎麼不理江湖道義,去受什麼滿洲韃子的召見。”
那人笑道:“嘿,你看我話還沒說,你便自己認了。去是沒去,你自己知道便好。我再說一件事,你窮家幫有位副幫主,名喚杜冷鼎,是你殺的罷?”
汪銘衛大聲喝道:“混賬!我與杜兄弟,情同手足,怎麼可能殺他。”那人見他青筋暴起,面色激動,凜凜生威,一時心中怯懦,當下住口不言。
汪銘衛卻臉色鐵青,大聲道:“這四人裝神弄鬼,跑到我窮家幫老家撒野,上鐵壁陣!”
他見這四人相貌不俗,像是武功不錯,是以一上來便使出壓箱底的功夫。登時他身邊站出幾人,將四人團團圍住。
這邊乞丐們忙活圍攻,被包圍的四人中卻視若無睹,沒一個動彈一下手指頭,便彷彿沒這回事一般。
直到那羣乞丐逐步包圍上來,手持鋼刀鐵劍到了近前,那病夫模樣的中年人才突然咳嗽一聲,站起身來,負手而立:“振長策而御宇內!”他先前一言未發,這一聲洪亮卻得嚇人,登時便嚇了周圍幾人一跳。
隨即那使流星錘的也敲了一下錘子,喊道:“吞二週而亡諸侯!”
使墓碑做武器那個又高又胖也喊道:“履至尊而制六合!”
最後那使峨眉刺的人收尾道:“執敲撲而鞭笞天下!”
諸多乞丐都是不通文墨,見這四人面對鋼刀利劍,視若無睹,絲毫不見慌亂,又能臨陣吟詩,真乃大宗師氣派,心底不由得一陣忐忑。
那病夫又咳了一聲,雙目似閉非閉,低頭問道:“老二,我等自學藝有成,行走江湖以來,已經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圍攻咱們啦?”
那拿着流星錘的高白胖之人想了一想,甕聲甕氣的回答:“足足有三十年了吧。”
他這話一出口,衆人不由得一驚,心道看他們面相,也不過不惑之年而已。難道這四人都是駐顏有術的絕世高人,最少有五六十歲年紀了?
即便他們有六十歲,那麼他們在三十歲時候便能練到駐顏有術的地步,也是當世難得的高人了。
衆人一想,都不覺肅然起敬,包圍四人的乞丐們都目瞪口呆,面面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那病夫揮舞大袖,站起身來,望着窗外的月亮,出神的吟誦道:“餘縱橫江湖四十餘載,殺盡仇寇,敗盡英雄,天下更無抗手,無可柰何,嗚呼,生平求一敵手而不可得,誠寂寥難堪也。我既無敵於天下,羣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
衆人聽這幾句,不由得都是又驚又羨,只覺這位前輩傲視當世,打遍天下無敵手,又是文武全才,抱負非常,頓覺得此人真乃是當今武林中一位驚天動地的人物。
那人說罷,緩緩踱步走到窗邊,將一扇破舊的窗子打開,月光隨之灑了進來,照在他的臉上,更顯得這位絕世高冷清寂寞,出塵脫俗。
望月良久,他輕輕踱步,行走在這點將臺的紅磚綠瓦間,疏懶的一笑,看寒風捲起幾片枯黃的樹葉,搖曳飄零,不覺之間仰望星空,淚流滿面。
但轉瞬之間,這位絕世高人卻又燦爛一笑:“就算練成了蓋世神功,有能怎麼樣呢?也不過是蓋世的孤獨,蓋世的寂寞,不怕你們笑話,有時候午夜夢迴,怎麼也睡不着,深深的失眠,這個時候我就想能夠在月光下找個對手切磋一下。可是想來想去把整個武林成名人物想了一個遍,硬是尋不出一個對手。只能長嘆一聲,翻個身繼續睡呀!”
衆人見他如此脫俗灑脫,不由得又驚又羨,自慚形穢,正在悠然神往之際,突然這人徑直從地上摳了一塊青磚,猛地拍在他身邊一位丐幫幫衆的腦袋上,然後大喊一聲:“弟兄們,操傢伙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