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見這男孩的年歲不大,說話卻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顧忌,不禁微微一怔,他隨即拍拍身邊的病牀,笑道:“哥們,過來坐。”一邊順手推開了身旁的窗戶。
那位“鋼鐵俠”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滿臉真誠,聽到這話,一邊往前湊一邊說道:“真的,我從小到大,除了我姐之外,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
正值此時,齊御風身形暴起,左手一拉他肩膀,順手一抹一帶,動作乾脆利落,便將他從窗戶順了出去。
齊御風福緣際會,修習“紫霞神功”有成,內氣充沛無比,這太極功夫自然更加圓熟,此時雖然身受內傷,但功力未衰,這一式“亂環訣”更是練過了幾千上萬遍,信手拈來便已然得心應手,他這一抓一放,如風如火,似雷似電,那少年尚未察覺,便已然自二樓的窗戶,輕飄飄地落在了樓外地面之上。
他做完這等事,想到自己對付常人,居然有如此神通,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過了一會兒,他覺察身後有響動之聲,略一回頭,卻發現身後站着一個女孩,一頭濃墨般的長髮,清秀無比,容顏如畫,肌膚白皙透明,嬌嫩細膩,猶如一個瓷器娃娃一般,此時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手裡拎着一大包食物。
齊御風衝她一笑,曲非煙便抖了抖身子,跺了跺腳,雙手湊到嘴邊,呵了口氣,笑着說道:“外面好冷啊。從來沒這麼冷過。”
齊御風那天買衣服時候來的匆忙,此時看她大冬天裡依舊衣衫單薄。穿着夏天的衣服,不由得歉疚的說不出話來。憐惜的看着她。
曲非煙卻渾然不覺,略微活動,便坐在他牀邊,如同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裡一樣一樣拿出各種食物,齊御風看見興致盎然,一樣一樣的拜訪,不由得吃了一驚,心說此子果然天賦異稟。這不到二十分鐘的功夫,居然就買了這麼多東西回來,看那包裝上的標籤,她居然還去了超市?
當即他心中疑惑,不由得開口問道:“這外面買東西的規矩,你都弄清楚了?”
曲非煙擡頭鄙視般地掃了他一眼,那模樣便如同看一個白癡一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外面那麼多人,有樣學樣,不就得了?”
齊御風擡手敲一下自己的腦殼,暗笑自己愚蠢。心說有些事情,原本簡單明瞭,倒是自己想複雜了。古人雖然沒有見識過這些東西,卻也絕對不傻。
他看她臉上凍得通紅。心中不忍,於是道:“外面那麼冷。隨便一點就行了。跑那麼遠幹什麼?”
曲非煙興高采烈笑道:“那麼多好吃的,我都不知道什麼東西,於是就都買下來了,喏,這個,叫盒飯吧?給你吃,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都給你
。”
齊御風看她興匆匆的一件一件往外掏,都是花花綠綠包裝的零食,其中還夾雜了一包衛生巾,想是被她當成麪包買了回來,不由得苦笑道:“別拿了,我不吃。”
曲非煙正高高興興的往出扔,一聽這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他,一臉無辜的表情,手上動作不由停止了下來。
齊御風看她手和小臉都凍的通紅,薄薄的大衣完全遮不住外面的寒風。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孩,那裡受過這樣的冷天氣,也有點心下感動。於是柔聲道:“我們先吃飯吧?你也沒吃吧。”
曲非煙登時笑顏綻放,點了點頭:“嗯!你們這邊好吃的真多啊!”說罷,她無師自通的劈開方便筷子,將盒飯的飯菜打開,放在小椅子上,自己坐在一邊。
未等夾菜,她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開口道:“那個叫‘車’的東西可真好玩啊,我在路上走着,他們都圍着我,滴滴嘟嘟的叫個不停,跟合奏似的。”
齊御風聽得便是一驚,心中暗暗慶幸之餘,不禁想到:“在這特產‘欺實馬’的地方沒教她認識紅綠燈就貿然上路,實在是太過疏忽了。”
“還有一個老太太,平白無故的就躺在我面前了,嚇了我一跳,不過我沒搭理她!”
“嗯!你做的很對,否則咱倆結婚的錢可就打水漂了……”
兩人正在吃着,突然大門吱呀一響,一個男孩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口中自言自語道:“唉,這最近忙着cos盛典的事,覺都不夠睡,這一天怎麼迷迷糊糊的,哥們,剛纔說到那了,我怎麼稀裡糊塗就出溜樓下去了呢?”
這男孩關上門,一回頭,眼睛望見眼前曲非煙秀髮如瀑,楚楚動人,深一份則媚,淺一份則素,嬌柔可愛,清醇淡雅,陡然精神一陣,隨即便磕磕巴巴道:“那個,同學,你好,我叫程健。”
曲非煙與齊御風談的正興奮,眼見來了一個外人,一時也未能認出,搭眼一掃,便理也不理,只顧着回頭吃菜,齊御風對着他白眼一翻,也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程健一見急了,從懷中掏出身份證,遞到了曲非煙面前道:“我真的叫程健,不信你看?”
曲非煙看了那身份證一眼,那上面照片字跡,自己也看不明白,於是一轉頭看着齊御風道:“這人是瘋子麼?”
齊御風笑道:“瘋子倒算不上,不過腦子倒是缺根弦。”
程健大急,不滿地看了齊御風一眼,回頭柔聲對曲非煙細聲細語地說道:“你這個髮型真好看,在那裡剪的?那個……我能認識你一下,共同探討一下人生麼?”
曲非煙略微皺眉,嘟囔道:“什麼撿的,我的頭髮明明是我自己長的好不好?“隨後看着齊御風,眼中露出興奮的神色。小聲問道:“腦子缺根弦的人可以隨便殺麼?”
齊御風鄭重地對她搖搖頭,小聲道:“咱不是少民。沒有殺人指標。”心說不過兩三天沒有殺人而已,怎麼這麼快就憋不住了?莫非這個也有癮?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探討人生不是目的,目的是是研究一下怎麼生人吧,程健,用不用我給你掛個男科?”
程健聞言一驚,回頭一望,卻見程素心正站在他身後,一身白衣,目光冷峻,正盯着他看
。
這一下他不由得大驚失色。忙起身道:“姐,你這麼早就來醫院啦,我本來是過來看看你的,正好碰見我一個哥們兒住院……”
程素心冷哼一聲:“編,繼續編,今天不是上課麼?怎麼逃出來的?”
程健心虛的往左右兩邊看,口裡應付道:“現在不都減負嘛,今兒沒課。”
程素心面色懷疑,走近他的身邊。審視地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突然右手一伸,一把抓起他的手,程健措不及防。手臂以肘爲基劃了半個圓圈,將她一抓之力,使彈勁輕輕抖開。不料程素心右手這一抓本是虛招,她左掌急吐。便已牢牢抓住了程健的手腕,反手卸力。手指一捏,程健登時疼得“哎呦”、“哎呦”地彎下了腰。
這兩下輕描淡寫,一般人看來,便以爲只是姐弟倆打鬧而已,但看在齊御風這等高手眼中卻大不不同,他一眼便看出,這兩人身負功夫,都屬於南拳詠春一脈,這種少爺拳法,經過葉問、李小龍兩代人傳播,於今日大陸甚至世界各地都並不鮮見,但練到他兩人這般精熟的境界的,卻也算稀罕。
詠春拳號稱南少林嫡傳,爲了紀念這一派的創始人嚴詠春而得名,據說當初創下這套拳法之時,便是因爲什麼五枚師太的弟子嚴詠春在山間閒遊,見到蛇鶴相鬥,若有所悟,苦思七日七夜,猛地裡豁然貫通,悟出絕世拳理,成就了一代宗師。
不過自清朝後期以來,江湖上人物的傳記傳說,多有杜撰,武藝更是參差不齊,往往名聲響亮得如雷貫耳者,武功卻並不出奇,只是家資萬貫,或者樂善好施,以俠義自任,才留下了不少名聲。
自清朝初年,江湖上有言說,南拳北腿,男派北派,後人都以爲這裡的“南拳”指的便是方世玉、洪熙官、黃飛鴻等人爲首粵地武術,但其實這“南拳”,所覆蓋的地方卻未曾達及嶺南,而是長三角一帶。
滿清一朝,閩、粵一帶,對於武學人物記載並不多見,只因爲嶺南人個子矮小,無論貼身搏擊,或者翻騰跳躍,都佔不上什麼便宜,而且地處南疆,交流不暢;而北地習武之風濃烈,又兼有京師等達官貴人的影響,纔是真正的名家輩出、藏龍臥虎之地。
一直到了清朝末年,朝綱不振,人心思變,孫中山再造中華於粵地,北方拳家才紛紛南下,全國精英薈集嶺南,尚武精神勃然興起,廣東才真正成爲了武林豪傑聚集之地。
是以齊御風學習這一段歷史的時候,便認爲嚴詠春云云,大抵是胡謅貼金,其目的便是爲了杜撰出一位絕世奇人當成老祖宗崇拜,便如同後世給張三丰,呂洞賓編造故事一樣,而詠春拳的來源,應該便是泉州少林寺的鶴拳一脈,傳於民間,經過各代拳師的豐富與修改,才成了現今的模樣。
這姐弟兩人功夫頗高,拳勢緊湊、層次分明,一看便是長期黐手練出來的功夫,看那情形,比之習武世家的霍婧竹,可能都要強上幾分。
程素心抓住程健的手腕,反手一翻,右手一扯他的衣袖,露出程健手臂上的一個針眼,問道:“這針眼怎麼回事?”
程健“哎呀”、“哎呀”叫了兩聲,見姐姐絲毫不爲所動,才愁眉苦臉道:“還不是爲了對付老師,我說出來治病,回去總得有個針眼吧,所以就找田姐要了個針頭,自己紮了一針……”
程素心雙眉陡立,掌心蓄勁似蛇,發勁似貓,“啪”地一拍他的胸口,將他擊出三步之遠,冷聲道:“你今天要個針頭,明天要個注射器,你知不知道院裡面都怎麼說咱爸和我的?”
程健皺着眉頭,低頭嘟囔道:“又不值錢……”
程素心罵道:“針頭是不值錢,可是你天天這樣,人家都以爲程家養了個吸毒的孩子,天天對着我指指點點,你個豬腦子,就不會換個藉口……?”
程健聽聞臉色一變,膛目結舌,口中喃喃道:“這聯想也太豐富了吧,怎麼會這樣?”他臉色神采變幻,顯然也吃了一驚
。
齊御風心中偷笑,在一邊慢悠悠地說道:“媳婦啊,咱吃完飯了,收拾收拾這些垃圾扔出去吧。”
曲非煙聽不懂什麼“西毒”“東邪”的,也不感興趣,聽到齊御風吩咐,點頭答應下來,便小心將垃圾放在袋子裡,拎着走出了門。
程健眼睛一直不離開她左右,見她如此乖巧可愛,文靜體貼,不由得悲憤地指着齊御風說道:“大叔,你也太狠了,這麼小的妹子你也捨得下手,看你年紀,你都上大學了吧,那裡妹子有都是,又風騷又放蕩,正適合你這種老男人……”
齊御風白眼一翻,不屑道:“我還沒過二十呢,怎麼就年紀大了,幼兒園又都是小蘿莉,你怎麼不去搶啊?”
程素心聽聞兩人對話,不由得啞然失笑,抿着嘴對弟弟說道:“行啊,小子,狗膽夠肥的,泡妞都泡到我患者家屬身上來了?”
程健梗梗着脖子,鏗鏘有力道:“反正這位姑娘就是我的女神!我終此一生,非她不娶。”
齊御風倔脾氣上來,不由得搖頭嘆息道:“爲什麼放棄治療?”
程健眼神一立,挑釁道:“敢不敢下來單挑?”
齊御風啞然失笑:“就你……?”
程健昂首闊步,凜然上前一步道:“就我怎麼地,就你這樣的……”
他一語尚未說完,卻見齊御風右手伸出,抓住他的脖頸,輕輕巧巧,便將他提了起來,轉了半個圈子,隨手一擲,撲的一聲,便已經射出窗外。
齊御風向外望了一眼,拍了拍手,回頭衝程素心不好意思的一笑,解釋道:“外面是空地,我留着勁了,沒事……”
程素心先是臉色驚詫,隨後抿嘴一笑,點點頭道:“我弟弟中二病剛好沒幾年……”
齊御風深有體會道:“理解理解,我也是剛從那時候過來的。”
程素心又道:“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太把自己當回事……”
齊御風又點點頭,深以爲然道:“可不是,想當年……”
程素心卻臉色一板道:“那你也不能往下摔啊!這可是二樓,摔斷了腿可怎麼辦,虧我免了你那麼多醫藥費!”說罷,騰騰騰轉身走出房間,“啪”一下將門板一摔。
齊御風爲之一愣,這腦袋怎麼長得?如此生硬的轉折,這女人的思維真是像宇宙一樣浩瀚不可捉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