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樓上熟悉的腳步聲,路承周也開始走向樓梯口。
作爲一名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從腳步聲分辨對方身份,只是一項基本技能。
路承周潛伏在日本特務機關多年,對周圍出現的異常,總是特別敏感。
“承周,準備回去啦?”劉井華首先看到路承周,主動打招呼。
自從與路承周喝了次酒後,他感覺心情舒暢了許多。
“是啊,你晚上還要加班?”路承周關心的問。
“沒辦法,要隨時與陳先生保持聯繫。”劉井華隨口說。
“陳先生出任務了?”路承周好奇的問。
“是啊,去了北平。你還知道吧,劉有軍被捕了。”劉井華突然說。
“劉有軍被捕?軍統新上任的華北區長?”路承周差點一腳踩空,劉有軍可是他的聯絡員,剛去北平重建北平站,怎麼可能被捕呢?
可是,情報三室幾乎傾巢而出,陳樹公也不在憲兵分隊,這一切都證實了劉井華的話。
“除了他還有誰?”劉井華嘆息着說。
語氣中既有慶幸,又有遺憾。
“就地審訊,還是送回來?”路承周突然問。
“這就不知道了。”劉井華搖了搖頭。
“晚上,再去喝一杯?”路承周再次邀請。
他知道,自己問得有點多了,如果再問,劉井華肯定會懷疑。
“今天就不去了,明天還得早起呢。”劉井華搖了搖頭,如果沒有任務,他不介意與路承周喝一杯。
可是喝了酒,明天早上醒來,頭疼欲裂。
再說了,在外面喝酒,太過危險。
潘玉林就是因爲多喝了酒,才被人輕鬆幹掉的。
路承周巴不得劉井華能不喝酒,聽到劉有軍被捕的消息,他的心一直劇烈跳動着。
他的身份,劉有軍非常清楚的。
目前僅存的海沽站其餘人員,也都與劉有軍接觸過。
既然劉有軍被捕,路承周身爲副站長,必須馬上負起責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給所有人示警,切斷與劉有軍的聯繫。
不管劉有軍會不會叛變,預防措施一定要做好。
同時,路承周又給姚一民發了條情報:近期取消情報傳遞。
路承周的身份如果暴露了,自然不能再與姚一民傳遞情報。
到時候,恐怕他得迴歸組織。
情況很緊急,可路承周得保持鎮靜。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
劉有軍被捕了,情況很危急。
路承周必須作好最壞的打算,但是,也未必會是最壞的情況。
劉有軍看似文弱,實際上意志堅定。
至少,路承周不能急忙將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
在路上,他找了個公用電話,撥通了一個從來撥打過的電話。
這是他擔任副站長後,劉有軍交給他的緊急聯絡電話之一,內交通安孟博的電話。
“老闆突然有事,牌局取消。”路承周低聲說。
這是提前約好的暗號,“老闆”指的是劉有軍。
所謂的“有事”,也不是真的有事,而是出事了。
至於牌局取消,則是讓他轉移,同時還要通知會計黃文買。
回去的路上,路承周拐到了五十一號路26號。
這裡原本是劉有軍的住處,陳樹公叛變後,他搬出去一段時間。
前幾天,劉有軍又搬了回來。
路承周來這裡,是想發報。
劉有軍被捕的事,除了通知海沽站的人外,最重要的,還得通知總部。
在杭州雄鎮樓訓練班,路承周是學習過收發報的,也上機操作過。
但在海沽,他還是第一次發報。
劉有軍的電臺,路承周之前也看到過,就藏在房間的暗格裡。
取出來後,插上電,連上天線,經過幾次調校,終於與總部取得聯繫。
很快,總部發來電報,口氣很急,讓路承周務必查明,劉有軍被捕的原因。
同時,總部授權,讓路承周負責海沽站。
至於要不要從憲兵分隊撤出來,總部讓他自行決定。
這件事,沒有誰比路承周更有發言權了。
路承週迴復:“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撤出。”
對路承周來說,憲兵分隊就是他的陣地,撤出了陣地,豈不是離開了戰場?
作爲一名戰士,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就要留在陣地上。
陣地在,人就在。陣地不在,人也必須在!
發完報後,路承周將一切恢復原狀。
不管劉有軍會不會叛變,他暫時都不能動這裡的一切東西。
曾紫蓮那邊,由路承周親自通知。
曾紫蓮是住振華中學宿舍的,雖然她有緊急聯繫電話,可晚上未必能接到。
路承週迴到家裡,精心準備了一封信,第二天早上,化裝之後,僱人送到振華中學。
曾紫蓮收到信時,是振華中學的同學轉交的。
她問,是誰送來的?那同學只知道,是學校門口一位陌生男人,請他轉交的。
再問,學生也是一問三不知。
曾紫蓮拆開信時,臉色頓時一變。
因爲上面也只有一句話:老闆突然有事,牌局取消。
信紙的最後,畫了一根火柴,而且火柴頭還是紅色的。
曾紫蓮一看,馬上明白了,這是“火柴”給自己的示警信。
她很奇怪,劉有軍剛去北平,怎麼可能出事呢?
而且,“火柴”人在海沽,怎麼會知道北平發生的事?
最令她鬱悶的是,火柴知道自己的一切,她連火柴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但不管如何,她必須馬上行動起來。
首先,要通知抗團成員,其次,她也得馬上轉移。
劉有軍如果叛變,她的身份也就暴露了,再待在振華中學,沒有任何意義。
幸好,她從未以真面目示人,隨時都可以更換身份。
“玉玲,我可能是請幾天假,家裡有事,得回去處理一下。”曾紫蓮見到馬玉珍後,說。
她並沒有告訴馬玉珍,畢竟,馬玉珍既沒有加入抗團,更不是軍統的人。
“出什麼事了?要不要我幫忙?”馬玉珍馬上說。
“也沒什麼事,我媽病了。放心,是老毛病。”曾紫蓮見馬玉珍比自己還急,安慰着說。
曾紫蓮離開振華中學後,很快恢復了“曾紅”的相貌。
她潛伏在振華中學,除了劉有軍知道外,就只有火柴了。
連內交通安孟博,都不清楚她的身份。
“老安,怎麼回事?劉站長到底出什麼事了?”曾紫蓮很快聯繫到了安孟博,問。
“站長在北平被捕了。”安孟博嘆息着說。
“被捕?這怎麼可能?”曾紫蓮驚訝的說。
“火副站長剛剛來過,他親自說的。”安孟博緩緩的說。
“火柴出現了?他長得怎麼樣了?”曾紫蓮更是驚訝,她只收到火柴的信,安孟博卻與他見了面,這不公平嘛。
“火副站長五十來歲,相貌嘛,只能說很一般。”安孟博笑了笑,他的長相也很普通。
但是,火柴跟他相比,還要略遜一籌。
火柴臉色蠟黃,牙齒突出,要不是說出了暗號,他都懷疑,這是不是哪個小販。
“站長是怎麼被捕的?”曾紫蓮又問。
“火副站長沒說,他只說陳樹公和楊玉珊都到了北平。應該是北平的人出了問題,連累了站長。”安孟博嘆息着說。
“火柴怎麼安排的?”曾紫蓮問。
“火副站長的意思,我們分開住到法租界各個旅館、飯店,每隔一天,去五十一號路東頭第二根電線杆。如果上面出現三人倒立三角形,就可以解除警報。”安孟博說。
“你是特意在等我?”曾紫蓮見安孟博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好奇的問。
“我在等黃會計,手裡沒錢,怎麼住得起旅館?”安孟博苦笑着說。
如果曾紫蓮不來,他會留下暗號,先行去法租界。
路承周今天也沒有上班,劉有軍被捕,他首先要隱蔽自己的行蹤。
在家裡,他用電話向劉立峰請了兩天假。
隨後,他去找了安孟博,以火柴的身份,與他見了面。
安孟博、曾紅和黃文買,分別住旅館。
至於情報組下面的兩名情報員,則去意租界。
曾紫蓮的去向,路承周並沒有安排,她是情報組長,處理這種事情很有經驗。
總之,海沽站的這些人,既不能集中在一起,也不能太過分散。
爲了保證安全,儘量不要發生橫生聯繫。
情報組的兩名情報員,由曾紫蓮負責聯絡。
曾紫蓮、黃文買和安孟博,也只與火柴聯繫。
回到家後,路承周卸了裝,又去了趟維多利亞醫院。
他跟醫生說,自己頭疼,視力都有些模糊,醫生給他開了點藥。
藥是小事,路承周不會吃,但醫生的處方,是路承周用來應付憲兵分隊的憑證。
路承周在憲兵分隊的上班時間是晚上,因此,他白天不去,也不會有任何事。
只是,從醫院回去的時候,他特意路過大興日雜店。
“路警官,今天怎麼……”張廣林看到路承周穿着便服,很是詫異的說。
“今天有點不舒服,請了假。你等會去昌隆盛,幫我說一聲,我想去趟市區。”路承周“有氣無力”的說。
“是。”張廣林連忙說。
路承周向警務處請假,又讓張廣林去憲兵分隊,只是爲了預防。
路承周不怕死,但他不能作無謂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