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圓月當空,夜寂寥。

他又醉了,甚少喝酒的司徒遠,自三年來常以買醉宣泄。

陳景落僵立在門後陰影處,看得有些癡了。今日是雙兒的誕日,自那孩子去後,每年逢她生辰之夜,他都會來

陪自己飲下一杯酒以做懷奠,多少年了,無論她是一人留守孤莊,抑或是伴他在西地軍帳,他都能記起做到。

然今夜,他卻是忘了,渾然忘斷了那個孩子。

宮人一路扶了他回寢殿,他是醉得一塌糊塗。

“夫人。”幾個宮人回首敬了聲。這麼多年,他們也不知該如何喚這位夫人,聽人說她是皇帝最早的女人之一

,按着常理,這般身份尊位,早是要封妃及貴。似乎也是因着多年前皇上摒力廢黜六宮的原由,這後宮之位遲

遲未做定論。

陳景落輕步而入,擡了袖子允他們衆人皆退下,她自己來伺候便是足夠。這三年她隨侍軍中,更是習慣了打理

他的大小事務。他於機營中佈陣列道,她便先行於寢帳爲他鋪好睡榻暖起火爐再悄然而出。晨間他還未起,她

更要泡起他晨起要用的溫茶。三年如一日,反倒是回宮後,突地清閒下來,他的身邊是一大羣翹首小心伺候的

奴才,她連暗中插手的機會都不好尋了。漸漸的,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他的誰,是妻?是妾?是婢,還是

陌路多年的故人。

司徒遠歪在軟榻上微醺着,餘光掃到身側是有女婢侍應,下意識道:“伺候朕行浴……”言着半個身子即倒了

她肩側。

陳景落心下一沉,竟有微微顫意,忙雙手攙他一路踉蹌地入了後堂香水池。這雲陽殿也有一所香水池,據說是

照着府邸豫園東配殿的規格重建的。

今夜,司徒遠並未在池中久留,本就醉着,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連着衣衫泡了片刻便撞入了暖閣歇息。待

陳景落抱着更換的常衣入閣時,卻見他溼漉漉地栽在榻上,半個身子還咣在榻外。她喚了他幾聲,又實在喊不

清醉迷糊的人,只得輕手卸下他溼透的單衣。裳衣浸了手,冷冷地貼在身上,更是難褪。她好半天才全然卸下

,雖是夫妻十餘年,卻也時隔多年再觸目落及他裸體,不由得醺紅了半張臉。

她擒了乾淨帕子擦拭着他身子,動作輕柔,生怕驚醒了他。這閣間燭火偏暗,甚不如由窗外打入的月光明亮,

纔不久的功夫,她額上便浸了汗,以指掠去。愣下神,癡癡看着榻上的人,神思又不知移去了何方。試探地伸

了手上去,點向他眉心的位置。燈芯由夜風壓下,忽地一閃,刺啦滅去。那聲音甚是微小,卻穿破了內室的靜

謐。榻上之人猛地擡眼,一瞬間的洌光漫上,驚得陳景落連連收手。

司徒遠在凝着她,卻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目光,至少陳景落自認從未見過他這般看自己。他目光依不清晰,似蒙

着層層迷霧,那眸光穿透雲霧,閃着異樣光澤。她竟有些怕,怵地怔下屏息不動。

“唔。”司徒遠嗓間微一咕嚕,陰鬱醉醺的神眸顯有別樣的情慾,擡手間猛地出力,攥上陳景落方纔連忙抽回

的玉腕。他用力一帶,即將她半個身子拖在身前。

她尚來不及躲抗,男人強烈霸道的氣息立刻襲上。他猝然翻身將她強行壓下,一手箍住她胡亂掙扎的軟臂,另

一手肆意撕扯着她衣襟。

烈酒的後勁兒似乎纔剛起,陳景落只覺司徒遠身子燙極了,他壓在自己身上的呼吸好重,月色映着他一雙冷眸

深瞳,那裡面竟生了幾分溫軟柔色,看得她竟有些癡了,呆呆地忘了反抗。

他有多少年沒有碰過自己?或者…這個身子早就忘了他的氣息吧,所以眼下竟不想再反抗,她竟仍渴望着他。

她深吸口氣,露出一抹豔麗迷離的笑,微微闔目,瞳中因激動浸了溼氣。

他開始吻她,她感受到他溫熱的脣一路襲至胸口,她從不知道他的吻竟可以如此溫柔。受寵若驚一時,她雙手

捧起他下顎回吻了他,脣舌火熱地交纏。與她每一次冰冷艱澀的前奏不同,這一次他主動的吻讓她體會到更多

愛的味道,而不僅僅是欲。

圓月悄無聲息地溜去了雲後,這室內更暗。漆黑中,她只見他一雙飽含情慾愛迷的水眸亮得攝人,她在他進入

的瞬間猛地仰頭吻了那雙眸眼,她的脣很軟,似柔風般撩撥他的情懷。她一聲聲喚着他,每一聲都似愉悅的鼓

勵,含着濃重的情慾。輕喘間她雙目已迷濛,她哭着吻他的五官,那淚是熱的,從未有過的溫暖。他亦吻她,

一次又一次的探入,求索,苦苦糾纏着她脣中每一絲味道。

夜已露白,這閣間滿是旖旎春光。一次次纏綿,一次次滿足,她在他懷中顫慄發抖,終於…自己終於還是放縱

了一回。意識清醒時才又紅了臉,訕訕地欲退開身體。偏他竟感受到她的逃離,固執地擁得她更緊,香汗淋漓

的額頭蹭進她胸前,她甚以能感覺到他在自己胸口微微上揚着脣角。他靜了片刻,低啞的聲音溢出:“不要動

……樓兒。”

那個名字直逼入她心口,她看到大團大團的鮮血由自己胸口涌出,只得癡癡地看着,什麼都做不了。他們的身

體還交纏在一起,只她的卻瞬間涼下。空轉了清眸,乾乾的,連淚都沒有。一瞬間她都明白了,自己其實什麼

都不是,連個陪牀通房丫頭都及不起。他的眼裡,心裡,甚以身體,都只認那一個女人。那女人真是厲害,她

竟是將他的每一處都填得滿滿的,毫無空隙,根本不給外人留一丁點的機會。

三年了,那女人離了他三年,竟未有一絲一寸的變化,司徒遠,你是蠢人嗎?!

身上的男人竟怠盡沉沉眠下,她聽見他細弱的鼾音遊蕩在自己耳邊。她的心空了,可他的心仍以裝得滿滿,縱

連夢中的人,也只會是她吧。十指緊緊攥起,手心裂開,心…碎的滿地皆是!

……

強光逼入,已是過了辰時,宿醉之後,定要頭痛欲裂。

司徒遠在宮人伺候下起身,沉着惺目掠了眼榻下,只見滿地碎衣爛衫尚不待收柬,不由得愣下。纔是恍然驚悟

昨夜那滿堂旖旎,並非春夢一場。一時間簇緊了額頭,眸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昨夜…是誰?!”冷了聲音開口問道。

見皇上面有不悅,伺候晨起的宮人忙跪地哆嗦道:“昨夜皇上醉得厲害,回了殿,是陳夫人……”

他這才憶起昨夜是雙兒的誕日,心下複雜,不以做聲,沉步而出,愣在窗櫺前看滿院落英紛落,晨間的風微有

清爽,摻着夏日暖息撲面而來。她說過,不要他多情,卻也不能看着他薄情。於陳景落,這些年,他確是薄了

她。過錯已鑄下,他只能退步求全。

“冊封陳夫人以五嬪之首貴嬪,着命禮部操辦儀物,擇吉日,詔天下,入皇家玉牒。”

這一聲落,卻無人接旨。司徒遠空等了半刻,終是回過身,冷冷凝着衆人。

爲首的大太監進退兩難,只得叩首稟道:“回皇上的話,恕奴才未能及時告稟。一早陳夫人便去了太后那請旨

,即是半個時辰前已是留書辭去了,其離宮的文書亦是遵太后娘娘示意而下……”

窗外驚鳥飛過,樹影攢動,室內又是靜了下來。司徒遠復望去遠方,其實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看不明白陳景落

的心思,就是那麼安靜的女人,時而靜得能讓你忘了她。或以,他從來都沒有心,去看明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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