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倒是要嗎?”執梳的手微怔下,望着鏡中人,凝了良久。
司徒遠亦愣下,一手附上鬢側握上她腕子,微一輕嘆:“我聽你的。”
樓明傲反拍下他手,倚靠了肩頭,嘟囔着:“又不是隨我姓樓,憑什麼要我定。”
“姓樓倒也可以。”就坡下驢,他亦無異議。
“屁。”杏目圓睜,她立馬反應了過來,“你倒是也隨我姓?!”
司徒遠只笑着拍了她腕子,一把拉下她坐在身側,霎時認真道:“咱都是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話一出,但
也不塞牙。
只她吸了口冷氣,滲得牙生疼,一股子搖頭:“別,別寒磣我。姑奶奶我正以人生大好時光呢,出門人皆言我
二八。”不由得捏上自己臉額,光嫩平滑,實在滿意。
“你是二八的黃花大閨女。”司徒遠只一笑,僵冷着聲音,“那我是什麼?!”
“孩子他爺爺唄。”搖頭晃腦賊笑着吐出這一句大食言。
司徒遠身子一轉,忙負手起了身,踱上兩步,堅定了道:“我看…這孩子不留了。”話語未落,外間倒有腳步
聲漫了上來,來人候在閣子外,一蹲身映出半個身影。
“主上主母,桂嬤嬤又來催了。”
一聲襲上,二人面面相覷,終是皆不自然的朝對方一點頭:“走吧。”
司徒遠一面應了,樓明傲倒也替他穿戴整齊,半乾的頭髮只得束起綰成個髻壓於玉冠下。二人相併而出間,司
徒遠的步子微愣下,冷言吩咐了下人去喚司徒一。待到下人不明所以的退下,樓明傲卻也明白了這廝又想將那
燙手山芋扔出去。
二人一路漫過迴廊,抄了近道入了那三進的小院。人未及中廳,但見前後院皆是來去匆匆的丫頭,有端水送巾
的,亦有準備藥膳的。三兩個太醫正候在偏廳,沒有這家男人的吩咐,誰也不敢對孕婦用針。
司徒遠入堂即穩坐了正座,一偏頭,手端上溫茶,品下幾口,開口則道:“溫步卿呢?!”
屏風後之人聞聲躥出,仍是那一臉無關緊要嬉皮笑臉。溫步卿穿了身乳白長衫,由屏後走來,衫下尤以袖擺皆
是染了血色的,看得等在屏外的衆人心中微寒。
司徒遠平言問道:“倒是怎麼個意思?!”
溫步卿由他手中搶過茶碗,喝下半盞,抹着袖子迴應:“這得聽你的。保還是不保?!”
“問她。”司徒遠眼一瞥,即示意溫步卿去尋那能定主意的人去。
溫步卿甫一笑,果真轉了眸盯着樓明傲:“主母,女人的事,終得你定不是?!”
“懷孩子,又沒我說話的份。”樓明傲但也被盯得頭皮發麻,索性一個西瓜來回踢,只不落於自己懷裡便是好
的。
“咳。”司徒遠作勢一咳,眼眉蹙起,似是無奈了:“但說說是什麼個情形?!”
“保大還是保小?!”溫步卿倒也不繞彎子,關乎人命之事終要擺出嚴色。不管那女人是個什麼貨色,於病患
之前,他只是盡以救死扶傷的醫德。
“廢話,大的沒了從何來的小!”下意識急言,倒不是樓明傲寬容,只她也是女人,亦也生養過,但知此時保
小的話終不過是個幌子。
“那…主母的意思便是保大不要小。”溫步卿正色而道,隻眼中透着幾分黠意。倒是有多久沒聽這女人說話這
般痛快了?!
“我可沒說啊。”失言後但也扭扭捏捏起來了。
“保小了,恐怕至此三月間,大人的日子難熬了,即便做足了胎生下孩子,確也是耐盡了最後一口氣血。”溫
步卿倒也平靜,一五一十,絕無半分偏袒。
一時間,終是落不下個主意,司徒遠亦頭痛得緊。仰目間正見司徒一走上開,忙道:“司徒一,這事你來定。
”
來的路上,司徒一便也聽下人叨唸過了,此時平靜入堂,念安行禮亦如往常,只對於司徒遠的問話稍顯驚詫,
喉嚨口澀澀的,眼神掃過衆人,冷着聲音言:“父親,家裡的大事,兒子定不合適。”
“確也不合適。”桂嬤嬤在簾子後聽到這一出,撤下簾幕即也步上來,不無怨懟的看了眼司徒遠,扭身道,“
你叫他做個什麼主意。你自己個的嫡子你定!”言語間,尤以嫡子二字最重,想必亦是揣了心要他保小棄大。
“是他——”司徒遠竟也忍不住想脫口而言,這事,早於自己劃清界限纔是最好。只理智尚存,愣了半刻悻悻
接上,“是他的兄弟,他這個做長子的,日後但也要事無鉅細扛下一大家子。如今我和夫人都是當局者迷了,
由着清醒點的做下主意也好。”
“嗯。小一,別怕,你出個想法。”難得統一了戰線,樓明傲倒也盯着司徒一認真下幾分。
司徒一渾身緊得發顫,額頭攢着冷汗,鬢角細細密密濡着溼色,眉蹙眼眯,雙拳愈攥愈緊,啞聲道:“兒子不
懂,拿不住主意,但聽父母之言。”
“司徒一,這是我和你父親給你的機會。”一個他可以選擇的機會,放棄即意味着自己的人生恰可以有轉折,
並不至於一生陷於陰影之中無以逃脫。他還年輕,本是該有很多希冀的,他甚至可以選擇重來。一個“不要”
二字本就可以改變很多。
“母親,父親——”雙目已紅腫,他努力仰視着二人,雙膝一軟,直直跪於堂前,穩穩磕下長頭,聲音已顫
,“兒子——”他不想,不想做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