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殿,死亡的氣息蔓延開來……
“爺,千歲爺——奴婢求您了,您說句話,保下柔兒吧。”地上的女人似要磕破了頭,機械的一叩一言,雙目
橫淚紛亂的砸落,泣求之音,聲聲斷碎。
“你走罷,這是皇命…”這一聲摻雜着無數的落寞,人生之痛,不在生離死別,卻是無力選擇……新帝即位,
他齊沅昊亦在觀望之列。他那個冥頑暴虐卻繼承大統的皇兄從來都是無以左右的秉性,很難說,自己的介入不
會是另一番火上澆油。
南隅的冬日,風是裂骨的溼寒,再厚的風袍亦擋不住絕望的寒風。
那個男人,曾經對着自己笑如春日明風般的男人,他是人言俱讚的名貴公子,骨子裡浸着文人墨客的高潔芳魂
,他愛一個人,必是要愛到至死方休,他愛得無慾無爭,他愛她的高度,竟是自己都仰視不至的。
他能爲她,拋卻半世浮華,捨去塵囂欲求,由貴人一落至草民,而自己…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盈國皇族在
他的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是他棄捨不下的。
眼下,他對着自己寂寂而笑,絕非祈求,是滿目皆空的冷意:“齊沅昊,你會後悔……”那聲音飄散於空,逐
漸模糊,只那哀怨的戚色環繞不逝。
玄溟大殿前的祭天之地,架起了餘丈高的九龍銅壁金漆火皿,由法師作法燃起的三昧真火,燃紅了餘輝灑落的
天邊,他從未見過暮天如此之紅豔,似以鮮血染浸般,與火光交接,壓抑得人喘不過氣。如果可以選擇,他定
不會來目睹這一幕。然,百官候等於大殿外道之側,便是君家亦要出席…君髯亦在,他在瞥到他略顯蒼老的身
影時,竟忍不住冷冷一笑。若以大義滅親言之,他君髯絕對是衆生之首,這大殿之下已無人不知,便是這廝親
自送了“妖女”入殿,他於九龍御榻前哭得痛心疾首,哭得衆人爲之嗟嘆,卻也哭得讓人噁心,那看似大痛大
悟的一句“定不姑息,但由天子﹑法師治罪。”爲君家之後幾百年的鼎盛不可言無功無勞。
那些法僧何其殘忍,以其健壯的身軀爲人強死死擋住生與死的雲界,他們把那個瘦弱的身軀拋入濃烈的火霧中
,他們托起她身軀的那一刻,便也泯滅了佛祖的慈悲。或許…自己幾世皆不信那釋迦牟尼便是因那一刻生出的
怨怒。
粉紅色的團影在火中苦苦掙扎,她痛苦,卻無以言痛。
煙火霧氣層層散開,空氣中翻涌而至死亡的氣息,熄滅一團火焰興許並不容易,死亡卻很簡單。
文心齋如是言——
軒邛元年八月壬子,玄溟殿處以妖女君柔行大祀祭天平怨。
十月下元之夜,法師決明遇刺而王,刺客不詳。
軒邛二年,上元燈節,軒明帝后葉氏卒(是以爲死後加封),死因不詳。
軒邛二年夏,繼任儲君景王齊沅昊染以暴瘟,薨。
軒邛三年,帝崩。異性藩王世子君上言已明德浩瀾受舉蒙推,位列人帝,定其年號軒明,後人言軒明帝。
質園內間,晨清之時。
倪悠醉端着早茶輕步入間,但見司徒靠在圈椅中闔目淺眠,手邊的文心齋一卷由風吹亂着頁扉,滿屋子浸染着
酒氣瀰漫,她從不知道司徒遠是會私裡喝酒的人,一時間迷惘起來,頓下腳步,將茶盞放至一邊,近身走上,
手裡捏着袍衣,小心翼翼爲其披上。目光不由得在他面容之上多停留了幾分,俊挺的鼻樑溫潤如玉,晨曦落在
他眉眼間,映出一片光華,這個男人無論立身何處,都掩不下骨子散發的氣宇軒昂。她目光迷戀的掠過他的每
一處,大着膽子擡手以指腹自他眉心,眼窩,鼻翼輕輕滑落,落至脣端,冰涼柔軟的質感引得她心神一蕩,恨
不得多攝取幾分芬芳。見他呼吸均勻平緩,索性彎下身,上身幾乎要傾到他胸前,她緩緩湊上自己的紅脣,心
中早將那所謂的禮教束縛拋之腦後,只想再近些,心中竟燃起了那麼絲明火,她想要得到他,不論他當自己是
什麼,更不在意什麼名分,她只跟着他便好了……
司徒遠是早已有知覺了,只是醉意不退,頭昏昏沉沉,一時間難以分清是夢是真。只覺那溫熱的觸感落在自己
五官之上,習慣的反應着是那女人的頑皮,定是她又一次入夢吧,夢中亦同從前一樣喜歡在眠中偷偷打量自己
,一隻手但也不肯老實,非要撩上他的火氣,翻她而下才懂求饒?!既是夢中,便也肆意了……猛一睜目,只
視線仍是團影一片,看不清任何,一手攥上那欲抽離的手指,作勢拉了她至胸前,壓下她的小腦袋將她整個身
子緊緊裹在懷中,這般的夢,甚是清晰,連同肢體相觸都那麼真切。
懷中的人驚嚇中出聲一喚,而後的聲音卻由他封在口中,化作一聲聲喘息的低喃。他攻城略地的激吻,夾着男
人強勢的氣息。初始還是她被動着,只那纏綿不知疲倦的長吻襲捲了她滿心的慾火,喘息間復攬上他的脖頸,
迎了脣上去,這一次是她狠狠汲取了他每一絲的氣息。玉手撫着他的後脊,情難自禁探入他的深衣,一層又一
層,他只狂烈的吻她,由着她小手亂躥。微微涼意撫弄着每一寸幹烈灼熱的肌膚,手指由他下腹滑下,徐徐向
下探着……他眼中猛乍起一絲火焰,情亂中更添迷離,索性將懷中人一抱而起,大步穿過屏風迎向明帷垂落的
軟榻上,雙腳剛落於榻足,二人已是衣衫凌亂,髮絲纏繞。將她極其溫柔的放至榻上,壓下身子細細吻着裸露
的每一寸肌膚,光滑細膩的觸感強烈刺激着每一絲神經,喘吸間更發灼熱粗嘎。
“你敢再給我玩個失身試試!”這一聲突兀而至,他猛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只撐在她身前,反覆咀嚼着突然由
記憶中躥出的聲音,這聲,卻是她從前的話。那身下的人…又是誰?!眼中的迷色忽而褪下一半,愣愣看着身
下的女人,倪悠醉仍醉在情迷之中,媚態盡露,但不知身上的男人已換了眼色看自己。
“你是誰?!”聲音忽而冷下來,他靜靜審視着她。
“爺,是醉兒啊。”
細細的喃音穿透耳膜,渾身隨着一哆嗦,目色全然清晰透徹起來,猛推開她坐直身子,雙眉中的“川”字從未
如此糾結過。
“該死!”他握拳,緊閉了雙目,竟是這麼一句。
倪悠醉仍有些恍惚,亦隨着撐起了半個身子,青絲凌亂灑在胸前,掩下裸露的肌膚。雙目含情,亦摻淚,嗓音
一啞,癡癡的喚了一聲:“爺——”
“出去。”一雙冷目緊闔,但也透不出眸光中的冷意,他很平靜,平靜到二字定然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