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人羣中衝出一個小個子的男孩子,雖然量不及成年人半高,不過勝在靈活。左衝右突,竟讓後的大漢追之不及,越發哇哇大叫。
“小心些,殃及池魚可不好。”孟子惆把她微微往側一拉,“那男孩子怕是偷了大漢的什麼東西,由得他們鬧去,咱們自回行館。”
嚴真真哪肯回去?別人都避之不及的事,在她卻像是老天爺特意賜下的一個機會。無論如何,她是要抓住的。
因此,她特意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懷:“那男孩子便是真偷,也不能偷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何至於這樣的咄咄人?王爺不管閒事,倒不如由我去管上一管。橫豎如今無事,王爺不妨先回行館去。”
“這鬧可不能白看得的。”孟子惆苦笑,“堂堂一個王妃,真幫了那男孩,豈不有份?”
嚴真真故意和他擡槓:“興許根本不是王爺臆測的那樣,不如咱們打個賭,我去料理了這件事,問明緣由再回行館。若那男孩子不是小偷,王爺須輸我一個東道。反之亦然,如何?”
孟子惆失笑:“也罷,看你鎮無聊,便給你個樂子瞧。我也不回王府,只在馬車裡看着便是。”
怎麼還不肯回去?嚴真真苦得差點連膽汁都要流將出來。
碧柳看她走下馬車,急忙攔住:“王妃,這裡魚龍混雜,可不好下來。王妃若要買些什麼,不如由奴婢去便是。”
嚴真真有些懊惱,因爲忙着算賬,今兒沒帶螺兒出來,卻帶了碧柳這個“管家婆”……
“我與王爺打了個賭。非要親自下來確認的。”她嘆了口氣,吩咐邊的侍衛,“去兩個人把那孩子帶過來。我有話問他。”
“是。”侍衛們答應着去了,嚴真真卻開始尋找新一輪的藉口。
王府侍衛,本是由孟子惆親自訓練。功夫自然一流。那孩子仗着靈活,也只扭得兩扭。便被兩個侍衛雙面包抄,給堵住了。
“王妃,人帶來了。”侍衛拱手爲禮,把小男孩扔於地上。
“夫人把小的抓來卻是爲何?我又沒做什麼!”小男孩的臉上有些髒污,幾乎看不出本來顏色。
嚴真真眉頭微皺,側首吩咐碧柳:“去替他擦盡。”
碧柳嫌惡:“他上那樣髒,直接扔河裡去洗個囫圇罷了。”
那男孩眼睛一亮。倒讓嚴真真愣了愣。這雙眼睛,可實在不像是個孩子的眼睛。彷彿是天上的殞星,發出燦然的光芒。雖一閃而逝,可嚴真真看得真切,心裡便起了心思。
“你是金陵人氏麼?”她掏出絲帕,溫言問道。
“讓奴婢來。”碧柳看嚴真真要親自替小男孩擦拭,不敢再嫌棄,只得接了過去,在那張小臉上來回拭了兩遍。她拭得馬虎,可還是露出了孩子珍珠白色的肌膚。
“你是女孩子!”嚴真真脫口而出。
“纔不是呢!”男孩懊惱地瞪視着她。“小爺我明明是個男孩兒,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是女孩子來了?”
“放肆!”碧柳叱了一聲,便被嚴真真阻住。
嚴真真笑道:“我明白了,難怪你要在臉上抹這些髒污的東西。原來是要掩住自己的臉。不過,我倒覺得好看得緊。”
“不要,人人都當我女孩兒。”小男孩嘟着嘴咕噥,拿了衣袖在臉上又抹了兩抹。
嚴真真和碧柳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孩的臉,再次被一層鍋灰覆住,相顧駭然,旋又覺得好笑。
“你這袖子,倒是妙用無窮。”嚴真真忍笑,“你可是偷了那大漢的東西,因此緊追不捨?”
小男孩遲疑了一會兒,才昂首:“沒有!”
“是麼?可敢對天發誓?”嚴真真看他色厲內荏的樣子,只覺得更加好笑。那雙骨碌碌亂轉的眼睛,可不是昭示了他的心虛?
“我……我發誓。”小男孩結巴了一會兒,大眼睛又撲閃了兩下,方鄭重地舉起左手,“若是撒謊,便讓劉奇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死後還下阿鼻地獄。”
嚴真真眼皮急跳:“劉奇是誰?”
“劉奇是……”小男孩畢竟不是嚴真真,對因果報應深信不疑,因此吃吃地不敢再胡言亂語。
“怕是那位大漢罷?”嚴真真看着急奔而至的大漢,忍不住雙浮出了笑意。忽覺袖子一緊,轉頭看時,碧柳正在拼命地使眼色。
“什麼?”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王妃再審問下去,可就輸給王爺啦!”
嚴真真啞然失笑:“不過是王爺與我開個玩笑,你還能當了真?”
“那王妃管這攤子事兒做什麼?”碧柳顯得比她還要詫異兩分,“趕早兒地回了行館,梳洗罷便該用晚餐了。”
“你若是急,跟着王爺先回去,我是必要審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可的。”嚴真真冷哼一聲,半真半假道。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碧柳被她一句話,擠兌得差點哭出來,“奴婢是主子的人,怎會棄主子而去?”
嚴真真滿頭黑線,這話說的,怎麼讓人覺得生離死別呢?汗,這想法,可真夠不吉利的!
“小兔崽子,你真是好膽!”大漢奔得近了,手裡的棍子便要沒頭沒臉地朝着小男孩抽過去。嚴真真急叫:“住手!”
侍衛們經驗豐富,早在嚴真真啓脣之際,便雙雙架住了那根長木棍。
“你們是誰?”大漢雖長在市井,還是多少有幾分眼力的。嚴真真爲了去鳳凰臺,衣着自然經過精心修飾,富貴不必說它,最緊要的倒是做工精緻。
“這孩子可是拿了你的東西?”嚴真真避而不答,反倒問了一個新問題。
“正是!”大漢怒瞪道,“小李子,這回若再讓你脫了,我劉奇這兩字便倒過來寫!”
小李子?嚴真真差點忍俊不。聽起來的頭一個反應,就是慈禧太后最寵信的大太監李蓮英。這人的名字,倒也喜感。
小李子不屑地撇脣:“不管正寫還是倒寫,反正你是認不得的,對你來說,正倒還不是一個樣兒?這狠勁兒,發得好沒氣勢。”
見他落到這地步還不忘搶白別人,嚴真真也只得搖頭苦笑不迭。這男孩,還真是個惹事生非的主兒。眼看着事主便在眼前,竟然半點心虛的表都沒有。看那神氣,倒像是他成了苦主。
劉奇怒指了他:“你這小兔崽子,別仗着人小靈活,跟泥鰍似地專往鬧處走。這會兒,你可跑不得了。”
一邊說,一邊對着嚴真真揖首爲禮:“這位夫人,某家生小粗豪,倒不幸衝撞了夫人。但請夫人諒解,我把這小兔崽了帶走,沒的擾了夫人的清靜。”
嚴真真看向小李子,見他臉色大變。雖是塗了一層鍋灰,但因沒有照鏡子,竟是塗得不勻,讓人輕易看出他的表。
畢竟是個半大孩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涵養功夫,還需好好練才成。
“我既伸了手,沒把事的原委弄個明白,怎能輕易讓你帶走了他?小李子,你莫怕,把前後事講出來,自由我替你作主。”嚴真真卻根本沒有撿着現成的臺階往下走,懶洋洋地看向小李子。
“夫人,事並非如劉奇講的那樣。東西是我拿的,可那原本便是我的東西。”小李子眼睛一轉,終於還是接受了嚴真真“勸架”的好意,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抱有敵意。
“胡說八道!”劉奇跳腳大罵,“你家裡那破落的樣兒,還能有什麼好東西能讓你劉奇大爺看得上眼?”
“在王妃面前,也敢稱大爺!旁的不說,只這一樁,也儘可治得你的罪!”碧柳聽他絲毫不把嚴真真看在眼裡,頓時惱了。
“王妃?”劉奇期期艾艾地重複了一遍,忽又展顏笑道,“姑娘可真會說話,王妃那是個什麼樣兒的份?便是無聊,也有避暑行宮,還會到這大街上站着吃風?”
嚴真真微笑:“哦?那你覺得,王妃應該做些什麼?”
“總不外乎內宅的那點事兒,我可真不清楚了。”劉奇邊猜邊說。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嚴真真聽他說得好笑,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王妃,我說的是實。若有半句虛假,李莊諧不得好死!”
李莊諧?嚴真真奇問:“這名字可不是隨便取來的,想來你父母也應該讀過幾天書罷?
“當初家父曾中過進士……”
嚴真真忙側耳傾聽,李莊諧卻紅了眼圈,讓嚴真真幾乎不忍再問。
“才放了個外官,便在上任途中病逝。”兩行淚,沖洗過煤灰遮掩的肌膚,說是欺霜賽雪,也不爲過!
嚴真真頓時興趣盎然:“好罷,不提你父親的事,只提你罷。”
“是。”李莊諧見嚴真真事事偏幫着自己,已是滿心歡喜,因此忘了反駁嚴真真的話題。及至醒悟過來,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臉。 www★Tтkan★C〇
“王妃快看!”碧柳掩口葫蘆,“這回倒真成了只大花貓了。”
嚴真真也忍俊不,“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倒真該帶面鏡子,讓他看看自己的光榮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