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鳶輕車熟路地把嚴真真帶往秦淮河:“看到那座畫舫了沒有?消息販子們就愛呆在那裡尋歡作樂,因此若要買消息,也得往那裡尋去
。”
在別人耳中的嘰喳聲,嚴真真卻聽得分明。悄悄地的看了一眼身側的螺兒,見她並非在意,方几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迴應了小黃鳶,再看向一側跟來的螺兒,正要想法子打發了去,螺兒卻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王妃不管要做什麼,奴婢總是得跟着的。這大街上的,可不能讓王妃獨個兒地走。臨行前,奶孃和孫嬤嬤再四地叮囑過了,要奴婢和碧柳姐姐盡心服侍王妃,一刻兒也不能讓王妃跟前短了人。”
“我不過是怕你無聊罷了。”嚴真真悻悻。按理說,她在京城也並未獨自行動過,怎麼孫嬤嬤像是什麼都洞察得一清二楚呢?
螺兒吃吃一笑:“是麼?奴婢還以爲王妃嫌奴婢礙眼兒呢!咦,王妃,看這隻黃色的小鳥兒,竟像是認識王妃似的,隔一段兒,總得等王妃跟上,纔再度往前飛。”
“是啊,說明我人緣……不,是鳥緣好。”嚴真真乾笑。
“此鳥還真有些靈性,竟繞着王妃並不離開。”螺兒沉吟道,“王妃究竟要去哪裡?咱們出來得也夠久了,這會兒還是好生回去,莫使王爺焦急。”
嚴真真嗤笑,孟子惆正沉浸在溫柔之鄉,哪裡還有閒心來管自己?
“今兒個我要上畫舫去,你去多有不便,不如在外頭的茶樓,佔個座兒,回頭我再來尋你。”嚴真真坦然言道。
螺兒頓時面色一緊:“這如何使得?碧柳姐姐若非頭重腳輕地起不來。也容不得只奴婢一個跟着。若奴婢再跟丟了,回頭又被數落。王妃也知道,碧柳姐姐旁的上頭倒也罷了。可一數落起來,勁頭兒十足,整宿都不用睡覺。”
嚴真真無奈:“那地方魚龍混雜。你跟去多有不便。”
“那王妃便更不該去。奴婢身在賤籍,倒也罷了。王妃如此身份,豈可自污顏色?”螺兒一聽,面色更是緊張,“這種地方,原不是王妃該去的。若是可可兒地出了什麼事,奴婢和碧柳姐姐兩條命,都不夠賠的。”
“我……有必須去的理由
。”嚴真真輕嘆一聲。看着煙波浩渺中的畫舫。
此時的秦淮河,並不比後世。水清微波,盪開的漣漪,一暈接着一暈。安靜處,更是欲近似遠,那萬丈紅塵,彷彿被遙遙地拋卻,又似乎近在眼前,身入紅塵。
隱隱聽得牙板聲響,不知道是哪一艘畫舫。又開盛宴。因隔着煙雨朦朧,聽來反倒更覺靜謐異常。
環顧四周,誠如小黃鳶所言,金陵倒還真是四方遊客的雲集之所。高鼻藍睛者有之。捲髮白膚者有之……根本就像是現代的大都市,魚龍混雜,熱鬧異常。難道有文人點評:衣冠文物,盛於江南;繁華商賈,甲地海內。
尤其是秦淮河一帶,俱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羣落,飛檐漏窗,畫棟雕樑,更有一艘艘畫舫,槳聲燈影裡,更是描摹出一幅絕妙的畫卷。再加上集中了豔幟遠播的妓家,卻又個個文采風流,並非一味只知癡傻嬌嗔。若真個興致上來,隨手寫下的文字,不見得就沒有解元之才。可惜淪落煙花,縱然心比天高,才藝過人,也只爲人狎暱。
“螺兒,那座畫舫,是消息販子們常年包租的。”嚴真真覺得不妨對螺兒稍稍吐露一些實情。有時候,她還需要人幫着打打掩護。比起頂愛大驚小怪的碧柳,螺兒無疑更加合適。
“消息販子?王妃莫非要去打聽金陵其他商家的底細麼?”螺兒之敬業,讓嚴真真頓時愕然相向。這丫頭比自己還要入魔,心思竟是繞着聯華超市出不來了。
不過,她眼珠一轉,覺得這理由不妨隨手採納,於是又盈盈笑道:“可不是?你若是跟去,這消息還真不大好買呢!因此,你還是在岸邊等候,待我買了消息,才與你會合。”
螺兒信以爲真,倒頗覺躊躇:“奴婢也知道,與這些消息販子交易時,不允外人在場的。可王妃身份貴重,若出了什麼岔子,卻讓奴婢如何交待?其實當此時,咱們的聯華超市已有成功的先例,奴婢倒不相信,在這金陵城便行不通!”
“能省些力氣自然省着的好,昨兒你也說了,生意雖是尚可,畢竟也只周圍一帶的富戶方去購買。若再有個鋪子仿着咱們開張,生意又會冷清下來。”
螺兒難得的固執:“京城那兒剛開業的時候,不也覺得冷清麼?只待人們熟悉了這樣的購物方式,便會像吃罌粟似的,越吃越上癮
。如今再看,聯華超市的人氣,可說是整條街之最。既如此,金陵此地也是一般,何須王妃此等的費心?”
嚴真真含糊道:“那也得看着顧客盈門,才能放心回京。”
“如今已能堪堪支持,想來不至於入不敷出。奴婢瞧着金陵人物繁華,想來不比京城差的。想當初,聯華超市在京城初開之時,看的人多買的人少,還有不少人卷帶着白拿。奴婢記得真真兒的,兩月之後,方見盈利。金陵這邊兒,纔開張了一月有餘,已有薄利,奴婢倒覺得比京城的形勢還要好。”
“生意生意,總是希望賺得越多越好。”嚴真真咕噥了兩句,目光落在不遠的畫舫上。耳邊,又傳來了小黃鳶的催促聲:“這會子舫內正巧無人,回頭若有人也去買消息,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嚴真真想到龍淵的下落,更覺得一顆心,如被貓爪子抓了好幾道,又痛又癢,再顧不得溫言安撫,從袖子裡摸出兩塊銀子塞給螺兒:“去那裡喝兩壺茶,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閒。”
“王妃!”螺兒跟出兩步,見嚴真真頭也不回,腳步匆匆,知道跟去不妥,只得在畫舫不遠處站住了腳。
心裡雖是擔憂,亦不敢跟上前去。主子雖然溫和,可到底還是主子。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卻終究不敢去那茶樓裡,偷上浮生半刻閒。一雙美目,仍是看着嚴真真掀起的簾子,直想把嚴真真給看出來才肯罷休。
嚴真真卻顧不上螺兒,因爲小黃鳶說,金陵最有名的消息販子,如今正斜倚在豔妓的腿上喝酒作樂。這會兒,卻是不肯接生意的。而另一位享有盛名的販子,手頭卻有着一個主顧。小黃鳶進去飛了一圈,便歡歡喜喜地飛了回來:“這會子快談完了。”
“知道了,我這會兒不是儘量走得很快麼?我又沒有翅膀,可不能飛那麼快。”
她果然加快了腳步,無奈裙襦厚重,再快也有限。她也知道,若是被人搶了先,她便是付出兩倍的銀子,人家也不會給個好臉色。
“姑娘找誰?”門口居然站着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看便像是兩尊門神。半裸的胳膊,肌肉虯勁。便是不會什麼高深的內功,便是這身蠻力,也足可以一擋十。看來,賣消息還蠻賺錢的嘛!
“我找……九姑娘
。”嚴真真很坦然地叫出了頂尖消息販子的代號。不知道是在家中排行第九,還是在那個圈子裡行九。
“有人介紹麼?”雖然沒有學會後世的所謂紳士風度,不過天旻的男人,除非是對自家的婆娘,一般來說還算是頗講究幾分禮貌的。
“今兒九姑娘有客,恐怕姑娘是買不成消息了。”另一個大漢搖頭,仍舊把持着唯一的那扇雕花木門。
“不是隻要出得起銀子,九姑娘便會出手麼?難道她換了規矩不成?”嚴真真套用了小黃鳶得來的訊息,說得坦然而倨傲。果然,兩位大漢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才訥訥地退到了兩旁。
“原來姑娘也是熟客,那便請罷。”
嚴真真大喜,見畫舫的一間艙房裡走出來一個商人,也顧不得讓小黃鳶打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急急地便搶進九姑娘的房間。
房間不大,但佈置得甚是小巧玲瓏,很見心思。貴妃榻上,斜斜地倚着一位綠衣麗人。五官秀氣精緻,身材也高挑苗條。挽着一個高髻,露出飽滿的額頭。若說美中不足,便是膚色偏暗。
“姑娘要買什麼消息?”九姑娘懶洋洋地問,把玩着手裡的一個鼻菸壺。以嚴真真的眼力,也只勉強看得出是玉中上品。
可即使是上品,她也是個女孩子,玩這個倒是少見。嚴真真好奇地看着她的修長的十指,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掌心裡,有着幾個薄薄的繭子。
這雙手若非自小幹過重活,便是能握劍舞槍。
以一個女流之輩,敢於在秦淮河上販買消息的,果然不會是平常人。
“怎麼?有難言之隱?”九姑娘半晌沒聽到回話,這才懶洋洋地擡起頭。眸子微眸,便是精光四射。
唯有這時,方看出此女的不同來。
嚴真真急忙趨前,見九姑娘並無招呼客人之意,她倒也老實不客氣,施施然尋了個座兒,大馬金刀地坐下。
“九姑娘,我要打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