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府裡最近愁雲慘淡。
那日梳雲離開後,龍天行差點拆了整個龍府。
主子生氣,遭殃的自然是下人,府中無人不被波及!打的打,罰的罰,賣的賣,送走的送走。
轉眼不過兩天,龍府裡稱得上主子的人,便只剩下龍天行,及幾個庶子庶女。
曾經花紅柳綠的龍府,跟即將到來的秋天一樣,變得荒涼蕭瑟,沒有一點生機。
管事揹着雙手,望着空蕩蕩的龍府嘆氣。
府裡的主子少了,他該做的事也少了,每天突然多出好多空閒的時間,讓他很是不能適應。
同時產生出濃濃的危機感,一個沒事做的管事,誰家願意白給月銀供着他?
好希望府裡突然多些事情出來。
比如迎娶新夫人,最少要忙半年。新夫人進門後,立馬懷上小公子或是小小姐,他又得小心伺候。
十個月後小公子或小小姐出世,什麼洗三、滿月、週歲抓鬮、請夫子奶孃之類的,夠他忙到新夫人懷上第二胎…
管事美滋滋地幻想着未來忙碌的日子,看來這一切的源頭,都需要府裡進個新夫人。
不知道哪家的小姐這麼大的福氣?會不會是那個雲姨娘?
管事決定去向冷格打探一番,提前做好準備。
書房裡,龍天行懶懶散散地靠在太師椅上。鳳眼微闔,輕挑的眼尾,勾勒出幾分濃濃的陰氣,面色黑得比身上的黑金華服還要沉。
氣壓低沉,冷格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雕塑似的,恨不得將自己當成透明人。
“你說爺哪裡對她不好?她居然敢跟爺拿喬,非得要爺去討好她,滿意了才答應爺!”
“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氣?有哪個女人敢這樣對爺?還不就是仗着爺寵她!”
“爺決定了,爺不寵她了,她愛咋地咋地!”
冷格:爺,您這話已經說了三天了!您不累,屬下耳朵累啊!能換個花樣說不?
“冷格,女人都喜歡什麼?”
冷格突然被點名,嚇了一跳,暗暗後悔自己剛纔的吐槽。還不如繼續聽龍爺,重複說那些口不對心的話。
“龍爺,屬下…”他本想說:屬下沒有女人,不懂女人。
結果龍天行深幽幽的眸子一掃過來,冷格脊背一涼,硬是求生欲強地改了口,“屬下認爲,她們應該喜歡金銀首飾、珠寶衣裳!”
以前那些姨娘們每次得到賞賜,個個都高興得什麼似的。
“你確定?”
冷格硬着頭皮,“屬下覺得可能是。”
“那你去給爺挑些女人的首飾過來。”
冷格:他沒聽錯吧,讓他一個大老爺們,去挑女人的首飾?關鍵是他連女人都沒有,哪知道女人喜歡什麼樣的首飾!
“是,龍爺。”
挑女人首飾,簡直比讓他去殺一百個武林高手、在天絕劍陣呆七天還要難!冷格自知一個人辦不好這事,便找管事商量。
管事正好要找他打探消息,兩人一拍即合。
在管事的建議下,冷格讓京城最大的三間首飾鋪,各送了十件最貴的首飾過來。
龍天行隨意瞟了一眼,“去,替爺給那個女人送過去。”
梳雲見到那些禮物的時候,剛開始還挺高興的。哪知不到一會,那小臉就沉了下來,弄得等着回話的龍府下人心裡直打鼓。
最後梳雲回屋,寫了封信用信封裝着交給龍府下人,讓他們聯同禮物一起拿回去交給龍天行。
龍府下人傻眼,來時冷格交代過,這禮物一定要讓梳雲收下,否則讓他們提着腦袋回去!
可梳雲死活不收,龍府下人沒辦法,只好連禮物帶信一起帶回去。
人走後,星羅不解道:“梳雲,我瞧那些禮物挺好的,又漂亮又精緻,瞧那寶石,鵪鶉那麼大,一看就非凡品!又是龍爺的一片心意,你爲啥不收?”
梳雲道:“那些首飾,每一個都精美華貴,價值不菲沒錯!可哪一件能戴出去?”
“這…這倒是。”星羅道。
“一看就是首飾鋪裡的人挑選的,又貴又誇張,看着好看,卻一點都不實用。”梳雲想着都有氣,“要是他有用過半點心,就不會送些首飾過來。說不定連看都沒看,直接吩咐下人了事。”
梳雲簡直要被氣死,那天跟他說了要看他的誠意,結果一連幾天沒影!好不容易派人送東西來了,卻一看就是敷衍了事,根本就沒用過腦子的那種。
“梳雲,那你信裡寫了什麼?”星羅好奇道,接着瞪大眼,“你不會寫信罵龍爺吧!?”
“我寫了兩個字。”
“什麼字?”
“誠意!”梳雲輕哼一聲,“我瞧他別說用點誠意了,恐怕連誠意兩個字都不會寫!所以我教教他。”
星羅:…
龍天行看到那兩個字後是何等模樣梳雲不知道,不過三天後龍府下人又送來了許多華貴的衣裳。
梳雲這次連看都沒正眼看過,直接讓那些人拿回去!
陸心顏看着梳雲氣呼呼地生悶氣,安慰道:“男人有時候很蠢的!你不告訴他,他永遠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梳雲垮下肩,“我不是想讓他猜我的心思,猜我喜歡什麼,非要他送我我喜歡的東西!只是想他拿出點誠意來!小姐你瞧他讓人送來的那些禮物,要是姑爺送這些給你,你會高興?”
這話說得沒錯,同樣是禮物,有沒有用心一眼能看出來,跟禮物本身美醜貴重沒有關係。
男人對你真不真心,不是看他願意爲你花多少銀子,而是他願意將他最重要的東西,花多少在你身上。
對有些男人來說,他很窮,銀子對他來說就是最重要的。
而對有些男人來說,時間和心思纔是最重要的。他對你花再多銀子,也不代表是真心。因爲銀子對他根本不值一提,比如龍天行。
那些首飾中的任何一樣,對於普通人而言,估計十輩子也買不起,但對龍天行來說,不過就是手指縫中漏出來的沙子。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梳雲道:“夫人那邊剛派人送了雞湯過來,小姐您要喝點嗎?”
“不用了,先放着吧。”
今兒不知爲何,陸心顏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這幾天胃口一直都很好,不知怎的今兒就是有點不想吃東西。
難道是要開始孕吐了?
陸心顏自懷上寶寶後,很幸運的是一直沒怎麼吐過。
“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等晚上白芷回來,讓她給你好好瞧瞧。”
白芷今日一早被隆德帝宣進了宮,據說是隆德帝準備去早朝的時候,突然感覺身體不適。
隆德帝擔心自己毒發,趕緊將白芷召進宮,和白魂一起爲他診治。
“今兒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心裡悶得慌,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陸心顏揉揉太陽穴,“我先休息會,白芷回來後讓她直接來我房裡。”
“知道了,小姐。你要是難受得厲害,等會喊我,我去找國公爺請大夫。”
“嗯,你去忙吧。”
陸心顏一睡睡到午膳的時候,程嬤嬤端來比以前多近一半的飯菜,“小姐,用午膳了。”
陸心顏懶懶起身坐到桌旁,程嬤嬤將飯菜擺好後道:“小姐,夫人派人送來的雞湯還在爐上熱着,要不要先喝點再用膳?”
“不用了,先吃飯,下午再喝。”
陸心顏吃了三碗米飯,感覺肚子胖了一圈後才停下。
她本以爲自己今兒胃口不好,吃不下飯,可沒想到還是跟之前一樣,吃了三大碗飯。
那爲何一想到雞湯就有些難受呢?陸心顏很是不解。
程嬤嬤道:“夫人這幾天,天天便送雞湯來,小姐恐怕是喝得有些膩了。”
陸心顏接受了這個解釋。
“下午記得提醒我喝點,終歸是對身體好,又是母親一片心意。”
“好的,小姐。”
下午陸心顏睡醒後,程嬤嬤端來溫熱的雞湯。
“小姐,趁熱喝點。”
陸心顏忍着難受接過來,剛舀了一勺子放到脣邊,突然一陣噁心。
她連忙將碗放到一邊,乾嘔了好幾下。
程嬤嬤第一次見陸心顏孕吐,見她脣色發白,額頭冒冷汗,心疼道:“小姐,喝不下就別勉強自己了。”
“先放那邊吧。”陸心顏有氣無力問:“白芷回來了嗎?”
“還沒呢。”
這麼久還沒回來?難道隆德帝的病情很嚴重?還是宮中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程嬤嬤見她面色不好,道:“小姐,你不要擔心,或許太后將白芷叫去說話了,或是白芷想多陪陪白大夫。”
也是!陸心顏覺得自己過於敏感了些,“程嬤嬤你去忙吧,我再休息會。”
孕婦的生活,除了吃就是睡。
黃昏的時候,白芷從宮裡回來了。聽說陸心顏不舒服,趕緊換了衣裳去她房間。
“白芷,皇上的病情怎麼樣?”陸心顏問道。
白芷正替她把脈,“沒什麼大事,皇上自己緊張了點。”
“那怎麼現在纔回來?”
“皇上拉着我爹問了好多問題,他之前是我醫治的,我走不開,只好在一旁等着。”
白芷收回手,“小姐身子沒什麼事,要是孕吐難受,我開些藥給你。”
陸心顏道:“我吃什麼都很正常,就是對那雞湯有些膩,不知怎的,就是喝不下去。”
“或許是那雞湯裡放了什麼藥材。”白芷道:“雞湯還有嗎?”
“有。”陸心顏指了指不遠處桌上的雞湯,“還在那放着,我一口沒喝。想倒又不好意思倒,畢竟是母親的一片心意。”
“我先瞧瞧,要是有什麼令小姐不舒服的藥材,明天讓夫人不要放就是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
白芷走過去端起雞湯聞了聞,慢慢的眉心皺起。
陸心顏心頭一跳,“白芷,那雞湯有什麼問題嗎?”
白芷面色凝重,沒有回答陸心顏的話,而是用食指蘸了點雞湯,放在嘴裡試了試。
“小姐,還好你沒喝。”白芷沉重道:“這雞湯裡,摻了落胎藥。”
“什麼?!”陸心顏大吃一驚,心下駭然,手不由自主撫上小腹。
還好她沒喝,不然寶寶…
“將青桐喊來,給我立馬查!若被我知道是誰想我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他!”陸心顏厲聲道。
爲母則剛,她本身就不是軟弱的人,現在知道有人對寶寶不利,不惜一切也要揪出那人!
悅心院裡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這一切。
所有人瞠目結舌,程嬤嬤道:“這…這怎麼可能?小姐一連喝了幾天…”
“以前的沒事。”白芷道:“應該是我一直都在小姐身邊,暗中之人不敢輕舉妄動。今兒知道我進了宮,他纔敢明目張膽的在雞湯裡下落胎藥!還好小姐沒喝…”
那份量,即便她馬上趕回來,也不能保證一定能保住孩子。
陸心顏問:“程嬤嬤,今兒雞湯是誰送來的?”
“跟前幾天一樣,是夫人院裡的盛嬤嬤送來的。”程嬤嬤道:“當時我好奇問了一句,說夫人一向是下午或晚上送雞湯來,今兒怎麼一早就送來了。盛嬤嬤說夫人昨晚睡得不好,早上醒來無事便煲了雞湯。”
雞湯煲一個多時辰便好,如果是在白芷離開後開始煲,完全來得及。
陸心顏冷笑一聲,“真是巧得很。”
“小姐,咱們去找國公爺,讓國公爺評評理!”青桐氣道:“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爲從前是誤會了她,現在看來她分明一直假扮好人,實則心懷鬼胎!上次也是她推倒小姐,差點害了小世子!”
“別衝動。”陸心顏冷靜道:“白芷,你去蘇院替阿爹瞧瞧腿,順便看看他那裡的雞湯有沒有問題。”
“是,小姐。”
“大家都出去做事吧,先別將這事擺在臉上。”陸心顏道:“不管是誰想害我的孩子,總歸是府中人。暫時不要讓別人看出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白芷很快去而復返,跟陸心顏低語了幾句後,陸心顏帶着她和青桐前往汀呤院。
汀呤院裡,蔣夢瑤和柳涵正陪着蔣氏用晚膳。
蔣夢瑤喊了聲表嫂後,立馬低下頭,看來心裡依然對陸心顏很是忌憚。
蔣氏頗有些意外,“郡主怎麼來我這裡來了?”
“打擾母親用膳了。”陸心顏道:“媳婦有事找母親,不急,媳婦在這等母親用完膳。”
蔣氏客氣道:“用過膳了嗎?沒用的話一起。”
“媳婦已經用過了。”
蔣氏本是隨口一提,見陸心顏拒絕沒再說什麼。
蔣夢瑤和柳涵見狀,加快用膳速度,不一會便告辭離開。
蔣氏道:“涵兒,你過幾天就要下場考試了,不要過來陪我用膳浪費時間,專心備考。”
“是,表姨。”
“表弟要下場考試嗎?”陸心顏有些驚訝,這事倒沒人告訴她。
柳涵靦腆地笑了笑,“本來是準備明年下場的,今年加考就隨便試試,積累點經驗,沒抱什麼指望。除了表姨和瑤表妹知道外,沒跟別人說。”
柳涵的身份特殊,無論做什麼,都沒必要大張旗鼓。
陸心顏道:“我哥哥也要下場考,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套天武二十年來科考的試卷和答卷送給了我哥,明兒我讓他謄抄一套給你。”
“謝謝表嫂!”柳涵激動道。雖然嘴上說不抱什麼指望,實則這麼重要的科考,能淡然處之的只怕沒幾人。
柳涵和蔣夢瑤走後,蔣氏點點頭,“你有心了。”
“媳婦是他表嫂,這是媳婦應該做的。”陸心顏溫和回了一句後,面色略微冷了下來,“媳婦來,是有件事情想問母親。”
蔣氏看她表情不善,皺起眉頭,“什麼事?”
陸心顏看了一眼屋內的盛嬤嬤及兩個丫鬟。
蔣氏揮手讓她們離開後,陸心顏對身後的青桐道:“拿出來。”
青桐氣咻咻地從食盒裡拿出一碗雞湯,蓬的一聲,擺在蔣氏面前。
“你這是何意?”蔣氏微慍。
陸心顏盯着蔣氏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這雞湯裡,下了落胎藥!”
蔣氏吃驚得瞪大眼,臉憋得通紅,“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在雞湯裡下藥,你休要污衊我!”
“母親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請個大夫來驗驗。”
“這裡面的藥材都是我問過大夫後,親自放的,怎麼可能會有落胎藥!?”蔣氏拔高音量,一臉憤怒,“那些藥材還在我屋裡,不信你去查!”
“母親煲湯的時候,會一直在廚房看着嗎?”
“這怎麼可能!?那麼長的時間多無聊!”蔣氏道:“一般下好材料,等水開了,讓丫鬟看着火,我隔兩刻鐘去看看。”
她說完強忍着氣,“你這是在懷疑我?!”
陸心顏道:“我要是懷疑母親,今晚就不會來找母親!就算來,也不會一個人來,最起碼要帶着阿爹來評理。”
這些日子陸心顏也看出來了,蔣氏就是個嘴上厲害的人。因爲服用五石散的關係,脾氣急躁控制不住,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利用。就像上次跑去質問她,將她推倒在地那事。
蔣氏天天給她煲雞湯,她想蔣氏就算想害她,也不會這麼蠢吧,畢竟她一旦出了事,第一個就是查到蔣氏頭上。
蔣氏本來情緒有些激動,見陸心顏說相信她,不由怔住。
“你相信我?”她情緒複雜道。
“我相信母親不至於這麼蠢。”陸心顏道:“所以我想讓母親配合我,一起抓住那個想害我肚子裡孩子的兇手!”
“我要怎麼配合你?”
陸心顏低語了幾句,蔣氏開始明顯不同意,後來陸心顏提到肚子裡的孩子,蔣氏才勉爲其難答應了。
回到悅心院,青桐忍不住道:“小姐,藥到底是不是夫人下的,我不肯定。但有個人,我想小姐讓人查查。”
“誰?”
“國公爺身邊的蘭姨。”
陸心顏不動聲色問:“你爲什麼會想到查她?她對我一向不錯,又很少離開蘇院!”
“小姐這話說到點子上了。”青桐道:“我本來也以爲她對小姐很不錯。但上次大皇子舉事,小姐和梳雲失蹤,我們找了一晚上都找不到你們,急得沒辦法便去問國公爺意見,正好夫人也去了。我出來的時候碰到蘭姨,她見到我,首先不是擔心小姐你的下落,小世子的安全,而是問夫人來做什麼?
夫人跟國公爺不和,主動去國公爺那裡是很奇怪,可蘭姨要八卦,也不該在小姐生死不知的時候來八卦這事吧?當時我就覺得哪裡不對勁,不過忙着事便忘了。直到後來看到蘭姨對小姐的態度,想起那天,總覺得那些好都是裝的。”
“我與蘭姨非親非故,相識不過三月,要說她對我有多真心,那纔是假。”陸心顏道:“不過蘭姨對阿爹的愛慕,卻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說雞湯這事,中秋那晚阿爹說許久沒喝到母親煲的湯,但母親第一次給我送湯時,也給阿爹送了。我親眼看到蘭姨倒掉,說是奉阿爹之命,擺明她就是在撒謊。”
“所以小姐你懷疑,國公爺最近與夫人關係好了,蘭姨出於嫉妒,故意在湯裡下藥誣陷夫人?”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陸心顏眸光攸地變冷,“不管是誰,既然他敢害我孩兒,我就要他付出相同的代價!”
——
清晨,安康伯府。
天空剛露出魚肚白,一輛馬車停在安康伯府門前。
一名青衣女子從馬車上下來,初秋的晨風,吹開她頭上的青色帽帷,露出一張並不年輕卻秀美的臉。
她看起來約三十左右,身姿苗條,五官清秀,說不上絕美,卻有一種非常獨特的氣質。
既有大家閨秀的溫婉柔情,又有江湖俠女的利落英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混和在一起,產生出一種讓人見之難忘的、獨特的美。
女子付了車資後,站在安康伯府門前,眼裡露出迷茫的神情。
爲什麼這裡看起來這麼眼熟?爲什麼她好像來過這裡?
女子掩着隱隱發痛的頭,腦子裡一片混亂。
四年前,她醒來的時候,那個據說是她夫君的王爺,說她生了怪病所以忘記了一切。
她那時如初生的雛鳥般不安,便相信了他的話,可心中不知爲何,總是覺得空落落的。
即便過去四年,即便有夫有子相伴,她仍然覺得心底空了一處。
直到兩個多月前,有人給她看了一副少女畫像。
她那時才知道,她心中空的那一塊是什麼。
她不顧一切地跟着那人走了,在套了一些重要的信息後,比如京城、珠珠郡主、安康伯府、鎮國公府等,她悄悄逃走了。
她知道那些人不安好心,如果他們要利用她對付畫像上的少女,她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連累她。
走的時候很匆忙,她什麼也沒帶,身無分文,她本來擔心自己會餓死。
可是奇特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會很多東西。
比如幫人看賬本、提供做生意的點子、在店裡賣東西拉客人,而且做得相當不錯。
每個開始不相信她的老闆,最後都願意花三倍甚至更高的月銀將她留下。
她拒絕了,因爲她的目的是來京城。
她一路走,一路用短暫的兩三天幫人做生意的方式賺路費銀子。
爲了方便行事,她早早就以男裝示人,奇怪的是,居然沒人發現她是女子。
她身無分文地出門,兩個多月後,她不僅平安到達京城,身上還多了十幾兩銀子。
這時,安康伯府的大門打開,門房伸了個懶腰,見到站在門口的青衣女子嚇了一大跳。
“哎喲,媽呀,一大早地忤在門口,嚇死人了?”
女子上前,揭開帽帷,微笑道:“大哥,請問你們家主子在嗎?”
她自認笑得很溫和,可那門房卻像見到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發出驚天動的一聲尖叫,“啊!鬼啊!”
然後嚇得往府裡衝去,連大門都忘記關上。
女子十分不解,等了許久也沒人出來,便說了聲抱歉打擾了後,進了安康伯府的大門。
進去之後,她一陣恍惚,感覺眼前的一切更熟悉了。
雙腳先於她的意識,不由自主朝裡面走去。
途中遇到好幾個下人,有的一臉茫然,有的面色大變,卻奇怪的沒人攔她。
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處院子前。
“錦瑟院。”她喃喃念道,覺得很是熟悉,便擡腳走了進去。
一個男人壓抑地低吼從一間屋子裡傳出來,“我說了不想用早膳,都給我滾!咳咳!”
那聲音聽着非常耳熟,似乎聽過無數遍,女子不由自主靠近發出聲音的那間房。
房門打開,兩個丫鬟低着頭從裡面出來,見到女子驚得面色發白,然後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滾!咳咳,都說了不吃,你們聽不懂…”榻上的男子憤怒擡頭的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他模樣削瘦得嚇人,面上是病態的黑青色,仍然精緻的五官,能看出他曾經俊美的模樣。
正是陸叢遠。
陸叢遠見到女子,驚得嘴巴張得老大,雙眼圓瞪,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認識我嗎?”女子疑惑着開口,眼前男子的模樣,分明是認得她的。
而她看到他,也有一種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同時心口處一陣陣的悶痛。
“阿月,阿月…”陸叢遠低低喊了好幾聲,突然老淚縱橫,“你是來接我的嗎?接我一起下地獄的嗎?對不起,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嗚嗚…”
青衣女子,就是武瑞找了兩個月的林如月,陸心顏與阿珠的親孃。
武瑞知道林如月失去了記憶,在北州的王府裡一待四年,就跟個普通的後宅貴婦一樣。
因此他壓根沒想到,林如月雖然忘了過往的一切,可天生的本能卻讓她知道怎樣避開危險和生存。她像個平凡的男人一樣隱在人羣中,硬是避開了所有人的追查。
或許就像陸心顏說的一樣,林如月只是沒了記憶,並不是壞了腦子。
陸叢遠泣不成聲,“阿月,謝謝你願意來接我,我願意跟你走,咱們一起過奈何橋,一起喝孟婆,一起投胎轉世。阿月,下輩子,咱們再做夫妻,我發誓,我一定不負你,一定不將你讓給別人…嗚嗚…”
那一聲聲阿月,像錐子一樣刺入林如月的腦中。
許多記憶像潮水一樣瘋狂涌過來,林如月根本承受不住,腦子像要爆炸一般。
她雙手捂着頭,“啊”的尖叫一聲,然後身體一軟,倒在地上。
“阿月!”陸叢遠淒厲大喊。
他不明白已經是‘鬼’的林如月,來接他一起下地獄的林如月,爲何還會暈倒?
“阿月!”被病毒折磨了大半年的陸叢遠,全身早已無力,他掙扎着從榻上起來,卻因爲無力而倒在地上。
陸叢遠伸出手,向林如月爬去,“阿月!我下去陪你!”
沒等他碰到林如月的手,突然不如從哪裡跳出幾名黑衣人。
其中一人扛起地上的林如月,陸叢遠大叫:“你放開她!”
還沒喊完,脖子一痛,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