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顏吃了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蕭情厲聲喝道:“蒹葭,你在做什麼?!”
她聲音裡滿是震驚,陸心顏不知發生何事,連忙示意青桐先將蒹葭扶起來,“蒹葭,有什麼事起來慢慢說。”
蒹葭避開青桐要攙扶的手,卻是不肯起,對着蕭情哀聲道:“娘娘,您將實情告訴郡主吧,現在唯一能幫您的只有郡主了啊!”
蕭情面色一白,色厲內荏道:“你胡說什麼?本宮哪有什麼事?”
“娘娘,奴婢是您的貼身宮女,您有沒有事,難道奴婢會不知道嗎?”蒹葭雙眼含淚,“您再不說,萬一被外人發現,不止娘娘您沒命,奴婢沒命,甘泉宮沒命,三皇子,還有整個鎮國公府,哪個能有命?”
蕭情怔住,面色越發慘白,她不是不知道嚴重性,可是…可是她怎麼說得出口?
“娘娘,郡主肚子裡還懷着鎮國公府的小世子啊,您忍心讓他連見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嗎?”
蕭情忍不住望向陸心顏的肚子,當初她背叛冷尋進宮爲妃,爲的不就是鎮國公府的未來嗎?現在那個未來,就在陸心顏的肚子裡,卻很可能因爲她,就此夭折。
她不忍地閉上眼,“蒹葭,你說吧。”
蒹葭面上一喜,轉向陸心顏時面色又變得惶恐起來,“郡主,娘娘她…有孕了。”
青桐不解地眨眨眼:那不是好事嗎?怎麼要喊救命?難道蕭貴妃身體不好,不能懷孩子?
她奇怪地胡思亂想着,卻見陸心顏與白芷一臉嚴肅,心下越發奇怪。
蒹葭咬咬脣,“孩子…是冷校尉的。”
青桐倒抽口氣,冷校尉,那不是冷尋嗎?蕭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冷校尉的,意思不就是說,蕭貴妃給皇上戴了綠帽子!?
臥槽!蕭貴妃和冷尋這膽子也太大了吧!?青桐渾身驚出一身冷汗,剛纔蒹葭說,什麼事發都會沒命的話,她還不以爲然,想着有什麼事能讓所有人都沒命的?
現在她方知蒹葭說的一點不誇張!敢給皇上戴綠帽子,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青桐不由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向陸心顏,卻見陸心顏神情平靜,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這讓她心中暗暗佩服!
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她似乎從未見過陸心顏慌張過!
“姑姑,您心中作何打算?”陸心顏冷靜地問。
蕭情有些迷惑地睜開眼,她以爲陸心顏聽到這個消息後,會驚得說不出話來,或是用鄙視厭惡驚慌的眼神看着她,質問她。但沒想到,陸心顏只是很平靜地問她,有何打算?
怎麼打算?蕭情不由自主地撫上肚子,面上神情溫柔而恍惚,她低聲喃喃道:“十八年前,我背叛他,盡到我蕭家女兒的責任,保住了鎮國公府。我受着家族庇廕長大,蕭家有難,我義不容辭!我不悔,可我遺憾,原以爲只能下輩子再延續我和他之間的緣分,但老天陰差陽錯的,又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我不知道老天它到底是在憐憫我,不想我遺憾終生,還是在懲罰我,懲罰我當初的背叛。但冷家,沒人了,這個孩子,是冷家唯一的希望。”
冷尋身受重傷不知所蹤,到如今已一個月了,大家表面什麼都沒說,也沒有放棄,可心裡早做好冷尋可能已經死了的心理準備。
“珠珠,我想留下他,你能幫幫我嗎?”蕭情面露祈求道。
在這一刻前,蕭情還一直猶豫着,她知道,爲了所有人着想,她應該選擇悄無聲息的將孩子打掉,當這孩子從來沒有出現過。
可是她不忍心,這是她愛的男人的孩子啊!因爲她,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受苦,甚至很有可能已經丟掉了性命!
冷家作爲蕭家的護衛家族,幾代人爲蕭家拋頭顱灑熱血,她亦不忍心眼睜睜看着冷家斷後!
“珠珠,我知道,是我自私了,我不應該留着他,可是我…”
“姑姑,我幫您。”陸心顏微笑着打斷,“這是蕭家欠您的!您爲蕭家奉獻了自己的青春,現在就讓蕭家,給您一個自由的未來。”
從蕭情剛剛說的話裡,陸心顏已經腦補出一個爲了家族放棄愛人的悲慘愛情故事。
“一個家族的繁榮,如果靠犧牲家中兒女的幸福來維持,這樣的繁榮想來也長久不了。”陸心顏道:“姑姑當初必是瞞着阿爹做的決定吧,現在有機會修正當初的錯誤,我想阿爹一定會很高興。”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異常堅定,一番話說得蕭情心中微暖。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逸宸爲何會選擇你,現在我倒是明白了。”蕭情道:“有你這樣的媳婦,是蕭家的榮幸。”
陸心顏微微一笑,“謝謝姑姑誇獎!不過姑姑,三皇子那邊…”
“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晟兒。以前我對他漠不關心,沉浸在自己的感情裡,從不對他敞開心扉,讓他有娘如同沒娘;現在我又要自私地舍他而去,讓他本來可以走得順些的路,變得艱難險阻。”蕭情幽幽道:“可世間難得兩全法,如果終要負一個人的話,我只能選擇負晟兒。沒有我,晟兒還有你們,可他…”
蕭情目光停留在自己肚子上,“只有我了。”
“我明白了姑姑。”陸心顏道:“三皇子心地善良,從未接觸人性最惡的一面,將來若想繼承大統,多經歷些曲折磨難,對他未必不是好事!”
“你不用安慰我。”蕭情道:“負了就是負了。我既然做了選擇,不管他知道後是怨我還是恨我,我都接受。”
“姑姑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陸心顏讓白芷替蕭情把脈後,叮囑了幾句,便告辭離開,“姑姑你好生歇息,待白芷配了藥後,我再找個機會進宮。”
“蒹葭,送珠珠出去。”
“不用了。”陸心顏攔住,“這宮裡我來過好多次,已經很熟悉了,姑姑你現在不同往日,蒹葭在你身邊我才能放心。”
蕭情也不客氣,“那你自己小心些。”
陸心顏帶着白芷青桐走出甘泉宮沒多久,又碰到了武昇。
她望着遠遠走來的武昇,想起蕭情的選擇,不由對武昇生出幾分憐惜。
曾經在蕭情心中,武昇的出生,只是爲了鞏固鎮國公府的地位,不是愛的期盼和延續。反而他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蕭情,她對冷尋的背叛。
陸心顏能理解蕭情對武昇的疏遠,這大約是她認爲不傷害彼此的最好辦法。
但站在武昇的角度來看,他何其無辜?他沒辦法選擇他的出生,只能被迫承受命運對他的不公。他甚至不知道爲何自己的母親不喜歡他,還像個想得到母愛的普通孩子一樣,想方設法地討自己母親歡心。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無論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
待武昇走得近了些,陸心顏覺得現在的他,好像處於青春期成長中的少年一樣,每隔幾日一見,那氣質神態就大不一樣。
他穿着一身淺藍色華服,上面繡着精緻繁複的花紋,金冠玉帶,尊貴非凡,身上皇室的氣場,越發張揚明顯。
那相貌,似乎比以前堅毅了幾分,顯出幾分成熟男子的氣概。而那眉眼,則越發深沉,像一口古井,深不見底,又帶着幾分沁人的涼意。
陸心顏漸漸收起心底的憐憫。
“表嫂。”武昇走近,微笑道:“近來可好?”
他笑起來的樣子,倒還隱約有幾分以前陽光天真的少年模樣。
“謝三皇子關心,一切安好。”陸心顏淡淡道。
武昇沒有避諱地上下打量了陸心顏幾眼,在陸心顏心裡微微感覺不舒服時,武昇的眼光移到了別處。
“表嫂有了身子,該多吃些,我瞧着你比上次好像瘦了些。”武昇保持着剛纔的笑容,“宮中有不少補身的藥材,改明兒我讓人送些過去。”
陸心顏聽得暗暗皺眉,武昇雖喊她一聲表嫂,但男女有別,他一個未婚的皇子,給她送補身子的藥材,叫人如何想?
“三皇子的好意心領了,姑姑已經送了好些給我。”陸心顏意有所指道:“三皇子身份尊貴,這等小事,還請三皇子不必過於費心。”
武昇似聽不懂言外之意,微笑道:“表嫂不是外人,這點小事而已,不費心。”
“三皇子。”陸心顏皺起眉頭,聲音有些嚴厲,“你我雖爲親戚,但男女有別,有些話有些事,還請慎言慎行!”
“表嫂似乎變得無趣了呢。”武昇被呵斥,沒有收斂也沒惱,脣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以前我、蕭表哥、公孫表哥、李鈺,還受過表嫂邀請,去你和宮世子的新婚院子,吃燒烤打火鍋。那時候也沒聽表嫂說什麼男女有別的話,現在嫁了蕭表哥,怎麼反倒規矩多了起來?”
他不等陸心顏說什麼,自顧自道:“是不是蕭表哥不准你跟別的男子接觸?如果是這樣,那蕭表哥也太自私了,像表嫂這樣的奇女子,就該同男兒一起談笑風生,談古論今,而不是關在後院生兒育女,生生埋沒這一身才華!”
陸心顏冷冷打斷,“三皇子,你是在指責我以前不守婦道嗎?”
武昇搖頭,“表嫂,我是在爲你抱不平。”
“不必三皇子費心!我自己的生活,該如何過,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表嫂是責備我多管閒事?”
武昇的聲音冷下來,凝眸直視陸心顏,眸光冷冽,多了幾分銳利,天潢貴胄的氣勢,不經意地釋放出來,隱隱讓人不敢逼視。
若是別的女子,被這氣勢一震,大約此時已經腿軟了。
陸心顏毫不畏懼地與武昇對視,似乎要從他的眼裡看出,他到底什麼意思!
武昇卻又笑了起來,氣勢一斂,瞬間變回安全無害的三皇子,“以前我被這身份束縛住,很多事情不敢想不敢做,加上年紀輕,也不是很懂自己要什麼,因此白白地錯過了一些機會!現在我才知道,什麼身份責任他人的眼光,根本不值一談!身爲男兒就該像蕭表哥一樣,遇到喜歡的想要的,就努力去爭取!”
他笑得單純陽光,可那眸光卻隱隱帶着兩分侵略性,陸心顏心頭一跳,“這想要的東西,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得到,還得看一個緣字,不是你的,強求不來。蕭世子能得到他想要的,是因爲有緣。”
“誰說不是呢?可這緣,太奇妙,沒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到底誰和誰有緣。”武昇笑道:“而且沒有緣,還有權。”
陸心顏怔住,“三皇子這話什麼意思?”
武昇道:“聽說母妃進宮前,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情人,後來外公去世,舅舅癱瘓,母妃爲了鎮國公府,與情人分開選擇了父皇。表嫂你看,母妃與父皇本來無緣,可因爲權勢,兩人有了緣。而母妃和她的情人本來有緣,卻因爲權勢,不得不斬斷了那緣分!”
陸心顏聽得心驚,難道武昇知道蕭情和冷尋的事情了?
她正要出聲試探,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清麗聲音,“三皇子,您怎麼來這了?讓小女一陣好找!”
陸心顏不由扭頭看去,只見右邊曲徑小路盡頭,一名紫衣女子正穿過涼亭,朝這邊走來。
兩人目光一相撞,陸心顏吃了一驚。
那名紫衣女子,竟然是蘇紫。
她怎麼會在宮裡?怎麼會與武昇認識?
蘇紫今日裝扮比地宮那日要隆重許多,淺紫色的廣袖杭錦短襦,配着深紫色的百花裙,妝容精緻,頭上珠釵華貴,腰間環佩丁當,飄逸大氣,端莊秀麗。
面上笑容得體,腰桿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腰間,那姿態氣度很是不凡,堪比宮中娘娘們的氣勢,比江臨的那個大家閨秀蘇紫,多了幾分渾然天成的貴氣。
像蘇紫又不太像,陸心顏一時有些恍惚。
“三皇子,這位是…”那女子開口詢問,方纔見到陸心顏的驚訝,似乎是在此處碰到陌生女子的訝異。
“這位是珠珠郡主,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武昇介紹道:“表嫂,這位是秦紫秦小姐,秦大學士家的嫡長女,小時候道士言十六前不宜與父母至親一起,所以一直在莊子上養着,上個月纔回來。”
“見過郡主!”秦紫落落大方地行禮,毫不吝嗇地讚道:“郡主生得好生好看,真真仙人兒一個。”
“秦小姐天生麗質,難得的美人兒,不過生得好像我認識的一位小姐。”陸心顏道:“不知道秦小姐可曾去過江臨?”
秦紫道:“我孃的莊子在甘山一個小鎮,離江臨倒是不遠,不過家中規矩嚴,不許四處跑,倒是沒機會去。”
“難怪秦小姐這口音聽着耳熟。”陸心顏微微一笑,“三皇子,秦小姐,不打擾兩位談心,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
“表嫂(郡主慢走)。”
陸心顏轉身離開後,隱約聽到後面武昇的聲音傳來,“本皇子剛纔更衣出來,發現這邊景緻不錯,一時忘了與秦小姐的約定,請秦小姐原諒。”
而後是秦紫的聲音,因她聲音小,沒聽到她說什麼,不過不外乎是沒關係之類的。
出了皇宮,上了馬車後,青桐忍不住問道:“小姐,那個秦紫,明明就是蘇紫!怎麼會變成了什麼秦大學士家的嫡長女?又怎會和三皇子在一起?三皇子不會看上她了吧?可我瞧三皇子剛剛說的那些話,分明…”
白芷迅速拉了她一下,青桐便將後面的話嚥下去了。
陸心顏道:“三皇子的選妃名單上,好像有秦紫這個名字,當時我看到卿若和阿雪的名字,腦子裡有些亂,別的只隨意看了一眼,但應該沒錯。每個皇妃候選人隔段時間要進宮拜見太后皇后和三皇子,算是提前考驗,今日大概是剛好輪到她。”
“那她到底是不是蘇紫?”青桐最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有些氣質可以訓練,但同樣在江臨附近,長得這麼像,我不相信是兩個人。”陸心顏道:“秦紫就是蘇紫。”
“那我們要不要告訴三皇子?蘇紫現在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讓她接近三皇子,擺明不安好心,萬一三皇子被她迷惑了怎麼辦?”青桐越想越不安,“剛纔就該當面拆穿她!”
“蘇紫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敢堂而皇之地以秦紫的身份出現,肯定所有證據都處理得乾乾淨淨,貿貿然說出來,只會自找麻煩。”陸心顏想起武昇奇怪的言語舉動,更加頭疼,“三皇子現在的狀態,就算跟他說了,也不知他會不會信。”
若武昇還是以前的武昇,剛纔陸心顏大概會直接將他拉倒一邊,直言不諱。但武昇已經不是以前的武昇了,她不止擔心一旦她說了,武昇不會信,更擔心武昇會生出有什麼奇怪的想法。
本來一件並不複雜的事情,突然間如鯁在喉。
陸心顏從沒遇過這種情況,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青桐有些不甘心,“那小姐,就由得那個蘇紫接近三皇子?”
“當然不是。”陸心顏扶着額頭,無力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她們離開後沒多久,秦紫或者說蘇紫,也離開了皇宮。
她向武昇告別的時候,言笑晏晏大方得體,一出宮門,上了馬車後,面色立馬變得難看起來。
蘇紫沒想到會這麼快在皇宮裡遇到陸心顏。
來到京城後,她順利得不可思議,讓她一度覺得,之前從江臨來到京城,那些逃難似的過往,皆是老天爺爲了考驗她而設置的磨難。如今考驗過了,一切苦盡甘來。
那時快到京城的時候,她遇到了阿珠,那個跟在陸心顏身邊,精緻漂亮得不像話的小丫頭。她聽到阿珠跟一個白髮男子爭論,說什麼不回北州之類的話。蘇紫當時心中一動,北州是瑞王的領地,阿珠來自北州,又稱陸心顏姐姐,難道陸心顏或者說蕭逸宸,與北州有聯繫?
蘇紫雖聰明,但蘇盛官不大且身處江臨,對整個朝廷的局勢並不十分了解,因而蘇紫也是一知半解。但她卻敏感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
她畫下阿珠與白髮男子的畫像,一到京城後,便以此爲敲門磚,聯繫上了公孫墨白。
半個月後,蘇紫見到了武轅,她這時才知道,蘇盛真正賣命的對象不是公孫墨白,而是武轅。
武轅溫和地告訴她,她這次立下的功勞。
在收到她呈上來的阿珠和白髮男子的畫像後,武轅立馬飛鴿傳書北州的探子,查探二人身份。
探子很快便查出,二人出自瑞王府,並無意知曉了沒有王妃和侍妾的瑞王府中,居然藏着一個女人。
探子立馬畫下畫像,飛鴿傳書回京城,武轅當即認出那畫上女子:竟是已經亡故的安康伯府前伯夫人、珠珠郡主陸心顏的母親,林如月!
武轅大吃一驚後,迅速進行再調查,沒多久又查到一連串驚人的信息。不過後來查到了什麼,武轅並沒有告訴蘇紫,只對蘇紫說,她是一個能帶來幸運的人。
然後蘇紫就這樣成爲了武轅的心腹,知道了武轅大部分的計劃,並且有了一個名正言順的新身份:秦紫,三皇子妃候選人。
蘇紫開始對三皇子妃候選人這個身份是有些排斥的,畢竟武轅的目的那麼明確清楚,他所展現出來的野心和實力,讓蘇紫心驚和折服!如果一切順利,武轅便是下一任問鼎皇位的人!
她作爲三皇妃候選人,萬一三皇子不小心看中了她娶了她,到時候武轅登上皇位,她雖性命無憂,但下半輩子如何自處?無論是武轅還是公孫墨白,都不會接受一個不貞潔的女人。
可蘇紫無法拒絕,秦紫這個完美契合的身份,可遇不可求。而且武轅並沒有特別要求她使什麼美人計迷惑三皇子,離間三皇子與鎮國公府的關係。大約也是想到,她遲早會碰到陸心顏,被識穿身份,所以沒做無謂的安排吧。
蘇紫於是決定隱藏自己,不讓三皇子對她產生任何的興趣。
但蘇紫自己萬萬沒想到,她見到武昇的第一眼起,她居然心動了。
那個身上混合着青澀與成熟、天真與穩重、陽光與陰戾、精緻與頹廢的男子,那種強烈的奇妙的衝突與矛盾,像罌粟一樣吸引着她。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將自己最美的一切展現在他面前。
蘇紫對自己很有信心,她聰明美麗,善解人意,即便以前在她捧着的甘山第一美女袁仙兒面前,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如袁仙兒。畢竟女人能讓男人真正沉迷的,不僅僅是容貌。
她進宮幾次,自認與武昇相談甚歡,因爲她能從武昇的言談和眼神中,看出他對她毫不掩飾的欣賞。
蘇紫很開心很快活,覺得京城簡直就是她的福地。武轅是暗中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而武昇,這是明面上衆望所歸下一任大統繼承人。只要她處理得當,不論將來誰勝誰負,她蘇紫都會成爲人上人!
但從地宮被毀那天開始,蘇紫覺得自己似乎變得不順了。
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個龍爺,二話不說就毀了地宮,雖然武轅最後並沒有怪罪她,但能感覺出,他對她是有幾分不滿的。再加上林如月那邊的問題一直沒解決,雖然與她無關,但武轅心情不好,自然對她沒好臉色。
今日進宮,蘇紫精心打扮,本想從武昇這裡找到一點安慰。可誰知,武昇今日不知怎的,從一開始就心不在焉。
她明着暗着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題,她願意聽他傾訴,幫忙分憂。武昇卻一直顧左右而言其他,隨意敷衍,後來乾脆以更衣爲藉口,一去不復返。
蘇紫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不顧宮中不可私下走動的規矩,找個理由出來找武昇,並撇開跟在後面的宮女。結果看到他不知在和誰,說了好久的話。
隔的有些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知道與武昇說話的是名女子。
偏偏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武昇,而看不到他面前的人。
因此蘇紫卻越發不安起來,她雖然看不大清武昇的神情,然而卻能清楚地感覺到,武昇與那名女子說話時的不同。
那種銳利的、侵略的、試探的姿態,是跟她一起時,完全不一樣的武昇。
她這時才發現,武昇所謂的對她欣賞的眼光,不過是他良好的教養驅使下,所展露出來的一種禮貌的姿態。現在的他,流露出的纔是他真實的情緒。
蘇紫不由喊了犧牲三皇子,然後看到了讓她根本不想遇到、也不敢置信的人:陸心顏。
她之前私下做過的無數次預練,這一刻發揮了作用,儘管她腦子裡亂糟糟的,無數聲音在尖叫,卻依然得體的、無懈可擊的表現了自己。
陸心顏離開後,蘇紫佯裝開玩笑道:“三皇子不會在宮裡迷路了吧,去了這麼久不回,害的小女一陣擔心,便冒昧出來尋了。”
武昇這樣答她:“本皇子剛纔更衣出來,發現這邊景緻不錯,一時忘了與秦小姐的約定,請秦小姐原諒。”
那條路,是宮中最普通的一條路,若不是宮中修葺,平時鮮有人從那邊走,可武昇卻說景緻不錯!
蘇紫那一刻便明白,武昇是特意去偶遇陸心顏的!那時,她深刻地體會到,以前袁仙兒嫉妒陸心顏的那種心情:真的是恨不得她從此消失!並撕爛她那張臉!
馬車晃動,蘇紫回過神,眸中卻漸漸露出狠毒之色。
…
回到鎮國公府,快要到悅心院的時候,陸心顏碰到了蔣氏。
蔣氏面色一如既往的紅潤嬌豔,見到陸心顏似露出兩分不自在。
“媳婦見過母親。”陸心顏行禮道。
蔣氏道:“你有身孕在身,不必多禮。”
陸心顏垂眸,“多謝母親。”
兩人之間沒什麼共同的話聊,打過招呼後安靜下來,氣氛便有些尷尬。
陸心顏正想告辭,蔣氏咳嗽一聲,“我親自做了兩道菜,補身子的,你拿回去嚐嚐。”
陸心顏訝異地擡起頭,這才發現蔣氏身後的盛嬤嬤,手中提着食盒。
盛嬤嬤將食盒拿過來,陸心顏示意青桐接下,“謝謝母親,媳婦會好好用的。”
蔣氏道:“我廚藝不好,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若是吃不下口,不必勉強。我先走了。”
“知道了母親。”眼看蔣氏要離開,陸心顏忍不住道:“母親,五石散對身體不好,您還是不要再服用了,要是難受,媳婦讓白芷替您瞧瞧。”
蔣氏面露不悅,“什麼五石散,什麼難受,都不知道你說什麼。行了,你剛從宮中回來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說完不再搭理陸心顏,帶着盛嬤嬤就走了。
青桐不由嘀咕,“這夫人也是奇奇怪怪的。”
蔣氏送來的是一道黃豆燜豬蹄,和一碗雞湯,摸熱度應該是剛盛起來的。
這兩樣做起來不難,關鍵是要有耐心,那豬蹄不燉兩三個時辰,根本無法入口。
陸心顏嚐了一小口,入口即化,看來火候很夠,想必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了。
“夫人真是奇怪,之前還兇的什麼似的,現在又這般示好。”青桐再次道。
陸心顏慢慢地吃了個精光,卻沒有說什麼。
用完膳休息了一會後,陸心顏去蘇院找蕭炎。
蕭情的事情,她必須要告訴蕭炎。
剛到蘇院外,卻見明蘭不知在倒什麼,陸心顏隨口問了一句,“蘭姨,你在做什麼?”
明蘭手下停頓了一下,隨即溫柔道:“這是夫人送過來的小菜和湯,國公爺吩咐奴婢倒掉。”
陸心顏瞧了瞧,那碗雞湯確實眼熟,其實蕭情廚藝雖一般,也不至於難以下嚥啊,蕭炎這做法…
“以前一直這樣處理的。”明蘭道。
好吧,人家夫妻間的事情,她也不好置喙什麼!陸心顏道:“阿爹在吧,我有事找他。”
“在,奴婢帶您過去。”
“不用了,蘭姨你忙,我自己過去。”
“那奴婢去準備一些茶點。”明蘭道。
“謝謝蘭姨。”
蕭炎此時正在看書,嘴角含笑,看得出來心情不錯,見到陸心顏,笑意更甚。
他放下手中的書,“珠珠來了啊,快過來坐。”
“阿爹,珠珠有事跟您說。”陸心顏看了不遠處的陳永一眼。
她雖然當着蕭情的面,裝作無事般一力應下,實則此事的嚴重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少一個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險。
陳永識趣地告辭。
蕭炎見陸心顏神情凝重,面上笑容慢慢斂去,“珠珠,發生了什麼事?”
陸心顏直接道:“阿爹,姑姑懷孕了,孩子是冷叔叔的。”
“什麼?”蕭炎驚得差點從輪椅上跌下來。
“姑姑想保住孩子,我決定幫她。”陸心顏道:“這是鎮國公府欠她的。”
“她怎麼,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等糊塗事?!”蕭炎並未聽到陸心顏後面的話,整個人沉浸在蕭情和冷尋苟且且有了身孕之事中,氣得渾身發抖。
蕭炎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忠心講義氣,蕭情和冷尋的行爲,不只是欺君,更是背叛。
再加上蔣氏的事情,蕭炎感同身受,更加怒不可遏。
陸心顏突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這點,以前蕭炎誠然不願意犧牲蕭情,可現在蕭情已經是皇家的人了,還有了武昇,甚至馬上就要成爲六宮之主的皇后!
蕭炎即便不在乎皇后之位帶給鎮國公府的榮譽,可他會違背自己幾十年來,深入骨髓的忠君信念,包庇甚至幫助欺君背叛的蕭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