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
在所有人還沒從這突來的變故中反應過來時,一道清冽的聲音響徹整個文德殿。
蕭逸宸不知何時站起,像一把出鞘的利劍,渾身氣勢比那把戰無不勝的瓦刺大刀還要冰冷。
張知略在武轅的示意下咳嗽一聲,“大王子,不知您方纔那話是何意?”
蕭逸宸冷冷打斷,“不管是何意,我蕭某堅決不同意!”
“蕭世子,”巫山笑了,露出久違的白牙,“不要意氣用事,一個女人而已,難道重要得過兩國邦交?”
“我天武將士百萬,拋頭顱灑熱血,就是爲了保護天武百姓安危,爲家中妻兒掙來錦繡前程!如今若要犧牲一個女人來換取兩國和平,我天武將士們的臉面往如擱?身爲男子漢大丈夫,若連自己妻子都護不住,枉爲男人!”
蕭逸宸拔出一旁御林軍腰間佩劍,輕輕一甩,劍尖插到桌上,劍身搖晃,劍光晃花了所有人的眼,“要戰便戰,我蕭逸宸奉陪到底!其他的,恕蕭某不奉陪!蕭某言盡於此,該怎麼談就怎麼談!蕭某告辭!”
月牙色身影沒有任何留戀的大步走出文德殿,寬闊的背影,堅定的步伐,滿身的殺伐之氣,如同剛從戰場上浴血下來的將軍!
直到他走出去後,文德殿內依然靜可聞針!
蕭逸宸沒理會裡面接下來再談什麼,他黑着臉要去找某人算賬!
巫山方纔提出要將陸心顏交出來,蕭逸宸直覺巫山是看上了陸心顏,這讓他心裡惱火不已!
這個女人,就不該讓她出來,一出來就惹事!
陸心顏此時和武蓁嚴卿若還有白芷在御花園裡散步,青桐擔心會見到巫山,便隱藏在暗處,好隨時跑掉。
陸心顏見蕭逸宸怒氣衝衝地過來,不解地道:“蕭世子,發生什麼…”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被蕭逸宸拉進懷中,當衆狠狠吻下來。
御花園裡,頓時如時光靜止,所有宮女和太監們張大嘴,久久回不過神來!
武蓁瞬間紅了臉:…
嚴卿若眨眨眼:陸姐夫…威武霸氣!
白芷耳尖發紅,雙眼時不時偷瞄一下。
青桐整個人從樹上摔下來,發出一聲巨響,然而卻沒人理會她。
陸心顏脣上一痛,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某人的舌已強勢而活地鑽進去,像宣示主權地用力掃蕩。
過了好一會,陸心顏才意識到,現在在御花園裡,武蓁嚴卿若白芷青桐,都在。
她拼命推開他,蕭逸宸卻霸道地將她摟得更緊,狠狠吻了一通後,才終於離開她的脣。
陸心顏面紅耳赤地想要質問他發什麼神經,大庭廣衆之下這樣吻她。
這不是現代,這是古代啊!
還沒等她順過氣出聲,蕭逸宸惡狠狠地質問:“大王子巫山是怎麼回事?”
陸心顏一下子心虛了。
三生花的事情,她並沒有全部告訴蕭逸宸,倒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因爲那幾天幾次遇險,她不想蕭逸宸內疚擔心,或是生氣地‘懲罰’她,所以她編了個理由糊弄他。
因爲時間緊急,回到京城後又馬上進宮,兩人沒有多的時間相處,蕭逸宸心中有疑也一直沒問。
陸心顏使勁眨了眨眼,“大概…大概昨天下午對戰演習我贏了巫舞公主,惹大王子生氣了。”
“是生氣了?還是…看上你了?”蕭逸宸滿是醋意地說出後面幾個字。
陸心顏不知他爲何會這麼問,但非常果斷識趣地搖頭,“肯定是真生氣!他昨天下午還說我詭計多端,讓我好自爲之!不信你問公主和卿若她們,好多人都親耳聽到的!”
“當真?”
陸心顏啄米似地點頭,“當真!”
蕭逸宸這才鬆開她,眸光閃動,“你繼續忙。”
他轉身要走,陸心顏不可思議道:“你就爲這事來找我麻煩?”
蕭逸宸咳了一聲,擡頭望天,“不是找麻煩,是來解相思之苦!”
陸心顏:…這個不要臉的!
她氣呼呼地瞪着他,無意瞥到他突然泛紅的耳尖,突然又有點想笑!還以爲他真這麼不要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吻若無其事地吻她,看來還是會害羞的嘛!
蕭逸宸看出她面上強忍的調侃的笑,惱羞成怒道:“敢笑試試?敢笑我就吻你!”
陸心顏連忙捂住嘴搖頭,“不敢!你去忙吧。”
蕭逸宸心情痛快地走了。
他一走,嚴卿若立馬尖叫着撲過來,“天啦!珠珠姐,我我我剛纔沒看花眼吧,蕭世子是當衆親了你?”
陸心顏故作鎮定地理理頭髮,“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管那麼多幹什麼?”
嚴卿若不理她,繼續興奮道:“珠珠姐,快告訴我,蕭世子親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等你家裡爲了說了親,讓你未婚夫親親你不就知道了嗎?”
“那還要等好久!不要嘛,珠珠姐,你快告訴我嘛~”
“走開!幹活去!”
“珠珠姐~”
在她們離開後,一道失魂落魄的倩影,往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下午的時候,陸心顏從李鈺處婉轉打聽到文德殿裡發生的事情,原來巫山以交出她爲條件,願意在兩國和談上讓步!難怪蕭逸宸會氣得不顧一切的當衆吻她!
不過陸心顏暫時沒心思理會蕭逸宸無緣無故的醋意,她只擔心巫山到底認沒認出她來,她要不要主動去找巫山坦白,求得他的諒解!
文德殿內的和談,因爲蕭逸宸發了話,將陸心顏交出一事誰也沒敢再提,但巫山那邊同樣表現出空前的強硬,表示除非答應巫山的條件,否則一切免談,和談再次陷入僵局。
下午結束後,張知略道:“大王子,大將軍,這幾天各位辛苦了,大皇子明晚準備了花船,邀請各位明晚夜遊玉子河,請賞光參加。”
下了談判桌,巫山又如同以往一樣笑得燦爛無害,“請張大人代爲轉達巫山的謝意,我等一定參加。”
“大王子,大將軍,慢走!”
——
晚上,羊爾坦寢宮。
一名黑衣人來報,“大將軍,明晚一切已經安排妥當。”
“很好,下去吧。”羊爾坦陰險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一旁副將不解道:“大將軍,屬下看這次談判大王子非常強硬,按目前的狀況來看,和談很可能不成功,您爲何還要…”
羊爾坦道:“大王子現在看似強硬,寸步不讓,大有天武不退讓就揮兵西南的氣勢,但你別忘了,大王子是主和派!朝中支持他的人全是主和派,所以最後大王子一定會退讓!一旦和談成功,大王子回到瓦刺,主戰的二王子將會失去奪取王位的最後機會!”
不光如此,他羊爾坦也會因爲沒有機會帶兵上戰場建立軍功,無法一雪之前西南之戰大敗的恥辱,會在軍中徹底失去威望!
更有甚者,前大將軍貝赤哈一族的罪,一旦被推翻,他羊爾坦將會成爲所有將士的敵人!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明白了,大將軍,屬下祝大將軍明日得償所願!”
——
今晚的玉子河邊,只停着兩艘華麗無比的皇家花船。
御林軍從早上起就把守在玉子河兩岸,不讓閒雜人等靠近,不過在警戒範圍外,一大早就開始有百姓不顧嚴寒守在那,想一睹皇家人風彩。
夜幕降臨後,一輛輛豪華的馬車踩着丙岸燈光而來,停在岸邊。
一個個盛妝打扮的人,陸續從馬車上下來,看傻了兩邊的百姓們。
這皇家人,真像天上的仙人和仙女啊!
兩艘船一艘是男賓,一艘是女賓。
在宮人的指引下,所有人一一登了船,花船開動,慢慢向前駛去。
花船金碧輝煌,漂亮得猶如皇宮,兩岸燈火倒映水中,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不一會,兩艘船不約而同響起絲竹聲。
隔壁武轅巫山蕭逸宸等人坐的花船,很快響起行酒令聲,很是熱鬧,對比陸心顏她們這一艘,越發顯得這艘船冷冷清清的。
巫舞昨天輸給了陸心顏,看到她就沒什麼好氣,武婉昨天輸給了巫舞,也沒心情討好說話,她不說,溫如香也不敢開口。
嚴卿若因爲巫舞昨日耍賴,不想說話,只有武蓁抽空說上幾句客套話。
整艘花船裡只聞絲竹聲。
陸心顏見巫舞偶爾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敵意,識趣地站起身,“各位公主,我先…”
她正要說退下,突然進來一名宮女,“郡主,有人找您。”
陸心顏趁勢應下了,“先失陪了。”
她跟着那宮女向外走去,隨口問道:“誰找我?”
宮女道:“奴婢不知。”
來到甲板上,只見一名眼生的黑衣男子站在那,見到陸心顏,道:“我家主子想見你一面。”
陸心顏第一反應是蕭逸宸想見她,但立刻否認了,蕭逸宸如果派人來應該會讓齊飛或小猴子過來,不會派個陌生人過來。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你家主子是誰?”
以往青桐會跟在她身邊,但自從巫山出現後,青桐爲了怕被他認出,會盡量將自己隱藏起來,也不知道她此時躲在哪。
男子察覺到她的意圖,迅速衝到她身邊,陸心顏立馬感覺到自己腰間多了一樣尖銳冰冷的類似匕首的東西,“郡主去了不就知道了?”
“你不說我是不會去的!”陸心顏冷靜道。
那腰間的匕首又近了兩分,男子語氣不善,“小的不想傷害郡主,請郡主乖乖配合,否則小的只好不客氣了!”
匕首似乎劃破了衣裳,寒氣幾乎貼着肌膚,陸心顏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不得不妥協了。
花船下面停着一艘烏蓬小船,陸心顏上去後,見到坐在船中間獨飲的男子,怔了一怔,“是你?”
巫山沒有理她,淡淡道了句,“開船。”
見是巫山,陸心顏放心不少,以她對他短短兩天的認知,她覺得他不會對她怎樣,而且因爲三生花之事,陸心顏心中略有愧疚,遂不等巫山發話,直接坐到了巫山對面。
不如趁這個機會跟他說清楚三生花的事情吧!陸心顏心想,斟酌了許久,正要開口,巫山突然道:“請問郡主是否識得,已去世的戶部尚書家的孔家大少爺孔庭宇?”
陸心顏楞了楞,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提到孔庭宇,不過還是如實道:“認識。”
巫山又問:“他是否與你二妹安康伯府陸二小姐有過婚約?”
“是。”陸心顏更加莫名其妙了。
“孔大少爺,是不是被你身邊的人打死的?”
“是,不過事出有因…”田斌是田叔的侄子,田叔是她身邊的人,那田斌勉強也稱得上是,這事衆人皆知,雖然陸心顏不明白巫山是想幹嘛,但她沒想過要否認,不過該說清楚的還是要說清楚。
但巫山並沒有給她機會,“因果報應不爽,害人者終會害己!”
“大王子這是何意?”陸心顏皺起眉頭。
巫山卻不看她,只是望向河面。
事實上從陸心顏上船那刻起,巫山就沒看過她一眼。
陸心顏順着他的眼光看向河面,發現他們所坐的這艘烏蓬小船,與皇家花船行駛的方向完全相反,不知不覺中,已經離皇家花船很遠了。
陸心顏不覺得巫山喊她來是要害她,但還是忍不住問:“大王子這是要去哪裡?”
巫山獨自飲了一杯酒,“郡主,如果我與你在這小船上共處一晚,明早被人發現後會如何?”
陸心顏整個人完全被巫山沒頭沒腦的話給弄懵了,從上船開始到現在,巫山說的每句話她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她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大王子,我實在不明白大王子想說什麼,想做什麼,明人不說暗話,大王子不妨直言!我能替大王子做到的,我一定盡力做到!”
“你能做到!”巫山突然望向她,船艙裡只點了一盞油燈,燈光很暗,巫山的眼很冷,“只要你乖乖在這裡坐上一晚。”
望着那無意掃過來的冰冷眼神,陸心顏突然打個寒顫。
她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阿桑是阿桑,巫山是巫山!
名字不同,立場不同!
之前她是阿朱,他是阿桑,只是兩個差點被人賣了的倒黴鬼,湊巧相互幫助救了自己與對方!沒偷三生花之前,他們那時勉強可以稱得上是朋友!
現在她是天武珠珠郡主陸心顏,他是瓦刺大王子巫山,瓦刺對天武,因爲蕭逸宸,有着深仇血恨,而她,正是蕭逸宸的未婚妻!
若巫山要用她來威脅蕭逸宸,現在她根本毫無反擊之力!
陸心顏渾身警惕地看着巫山,正在這時,不遠處燃起煙花。
爲了歡迎瓦刺大王子巫山與長公主巫舞到來的煙花。
煙花璀璨,光芒耀眼,燃燒的瞬間,照亮了巫山面無表情的臉。
這是阿桑,又不是阿桑!
船身突然晃動了一下,油燈倒下滅了。
陸心顏心中一陣冰涼,以爲巫山要動手對付她了,卻聽他沉着聲問了一句,“阿由,怎麼回事?”
“大王子,沒事。”
船身很快恢復平靜,不再搖晃,陸心顏暗暗鬆口氣。
看來不是巫山要動手,只是出了點小意外而已。
她正在思量着該如何想辦法脫身時,突然感覺腳下涼涼的,似乎踩在水中的那種感覺,她今日穿的是繡花鞋,若是穿的皮靴,可能沒那麼快感覺到。
陸心顏驚呼,“船艙進水了!”
黑暗中,巫山不以爲然地輕哼一聲,很顯然他穿的是皮靴,進了一點水根本感覺不到,“郡主,我勸你別想玩花招,我不想動手打暈你。”
“真的!”那水漫上來的速度非常快,轉眼已經漫過腳踝,陸心顏急道:“不信你蹲下摸摸看?”
見她如此信誓旦旦,巫山不由蹲下身,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肯定是面色大變了,“怎麼會這樣?阿由!”
先前回答他的船伕沒了聲音。
巫山頓感不妙!
在他摸船艙的時候,陸心顏立馬站起來望向遠處,遠處煙花依然燦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煙花的美麗吸引,發出陣陣歡呼聲,哪怕他們在此喊斷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
“你有匕首嗎?”
聽着似乎略帶熟悉的話,巫山怔了怔,“有。”
“船突然進水,肯定是人爲的,你將匕首拿在手上防身。”陸心顏想起在雙溪暗殺巫山的那羣黑衣人,直覺此事不太簡單,“將外衣脫下來。”
“幹什麼?”
“點火!引人來救!”陸心顏冷靜道:“等會我點了火後,你躲到水下船底!”
“你瘋了?”巫山不可思議道:“如果真是人爲,一旦點火,萬一來的人是敵人怎麼辦?憑我們兩個沒有半點功夫的,不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所以你躲到船底下!”陸心顏道:“他們的目標是你!”
巫山是瓦刺大王子,如果他死了,戰火必起,武婉即便再沒腦子想害她,也不敢拉着巫山給她陪葬!所以這次來的人,一定是針對巫山的!
巫山突然滿心不是滋味,“你想自己作誀,引開他們?爲什麼,我明明…”是想害她的啊!
“廢話少說了!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你,看不到你的人,說不定不會對我怎樣,如果你在只會害了我們兩個!”陸心顏厲聲道:“快點脫衣裳!”
巫山被她一喝,不知爲何整個人抖了抖,聽話地脫下了外衣。
與此同時,陸心顏也脫下了外衣,她取出火摺子,拔開蓋子,點着了衣裳。
“下水去!”
巫山猶豫了一陣,“你下去,我在這裡等着。”
“少廢話,下去!別忘了他們的目標是你,你是瓦刺大王子,你不能出事!下去!”
巫山知道陸心顏說得對,咬咬牙,跳下水,躲在船底。
河水冰冷,冷風一吹,牙關瑟瑟發抖。
巫山望着船板上抿脣冷靜點火燒着衣裳的女子,不知爲何,突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
衣裳大件,陸心顏不敢燒得太快,一邊燒一邊看向遠處,希望花船上或兩岸的御林軍,哪怕是圍觀的百姓,能看到河面上這點小火苗。
但今晚的煙花實在太美了!
皇宮匠人精心製作的煙花,比起以往任何一年的更燦爛更漂亮。
美到所有人看得如癡如醉,根本沒人往遠處河面看一眼。
一件衣裳眼看就要燒完了,煙花沒停,歡呼聲沒斷,陸心顏只能開始燒自己的衣裳。
這時,水波開始輕微晃盪,甲板上的陸心顏沒察覺,巫山卻感覺到了。
“有人來了。”他小聲道。
陸心顏先是一喜,轉而一驚。
若是蕭逸宸等人來,絕不會如此無聲無息。
這般悄無聲息地來,只能說明對方來者不善。
陸心顏牙一咬,悄悄下了水。
先前說什麼因爲對方的目標不是她可能會放過她,只是爲了騙巫山下水,萬一來的是敵人,方便他逃走。
深冬初春的河水冷得如刀子,下水的時候,不異於進入冰窟窿。
陸心顏顧不上這些,“走。”
船就這麼大,對方一定會搜到,除了離開,別無他法。
陸心顏帶頭向岸邊游去,身邊卻無人跟上。
“我不會游水。”巫山低聲道:“你走吧。”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千想萬想,沒想到巫山竟然不會游水!
若是個不認識的普通人,陸心顏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丟下他自己逃命!
可偏偏,他是她偷了他三生花的阿桑,他是瓦刺大王子巫山。
陸心顏咬咬牙,游回巫山身旁。
“你回來做什麼?”巫山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噓,別說話。”陸心顏朝他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等會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別動。”
這時,一艘同樣的烏蓬船悄悄靠近他們,就着火光,陸心顏悄悄望了望。
船上一共有六名黑衣人,戴着口罩。
其中一名黑衣人跳上陸心顏先前那首船,進到船艙裡後沒多久出來了,壓低聲音道:“老大,沒人。”
一人回道:“這火剛着起,人肯定沒跑遠,說不定就躲在船底,先滅火,再下水搜!”
“是,老大。”
火一下子滅了,四周更加黑暗。
陸心顏脫下腳底的鞋子,用力向前面一扔。
有人驚呼,“老大,那邊有動靜。”
“追!”
嘩嘩譁,幾聲輕微的入水聲後,周邊很快靜了下來,看來那些人,是往鞋子的方向追去了。
陸心顏力氣小,扔得不遠,猜想着敵人很快就會回來,悄聲道:“我們躲到他們船底下去,你扶着船舷慢慢移過去。”
黑暗中,巫山虛弱道:“我…動不了了。”
陸心顏下水沒多久,而且來回活動過,雖冷還能撐住。
但巫山穿着單衣在冷水中泡了很久,因爲不會游水一直一動不動,抓着船的手已經凍僵了。
陸心顏的力氣,根本沒辦法帶着不會游水的巫山游過去!
怎麼辦?
她突然隱約從巫山身上聞到一股酒味,靈機一動,“你剛纔喝的酒還有嗎?”
巫山道:“有。”
“有多少?”
“大概…兩壇。”
“你在這等等。”
“喂,你幹什麼…”
巫山還沒說話,陸心顏已悄悄爬上船,摸到船艙裡,在黑暗中摸到了那兩壇酒,以及之前巫山未喝完的那大半壺酒。
她將半壺酒送到巫山嘴邊,“喝下去,暖一暖。”
巫山沒有半點猶豫地擡起頭,咕嚕咕嚕將大半壺酒全喝了。
等他喝完身體慢慢發熱時,剛剛不知去哪的陸心顏回到他身邊,“能動了嗎?”
巫山活動了一下,“可以了。”
“走,我們過去。”移動的過程中,陸心顏道:“等會如果有人靠近,拿着匕首直接刺下去,不用問是誰,如果我靠近你,我會出聲的,不用擔心刺錯人。”
兩人剛摸到敵人的船底,一陣水波晃動,看來那六人沒找着人,回來了。
“你們三個,去那艘船底搜搜。”
“是,老大。”
不一會船身晃動,三人回來了,“老大,沒人。”
“肯定沒走遠,先上來歇會!等會分散開,以船爲中心,分散開找,半個時辰後回來。”
在水中特別消耗體力,先前這些人已經遊了小半個時辰。
遠處的煙火似乎放得緩了些。
“好像有酒味。”
“我也聞到了。”
“這麼重的酒味,哪來的?”
正在狐疑間,“老大,不好了,咱們的船着火啦!”一名黑衣人驚呼。
原來剛纔陸心顏拿到酒後,將其中一罈酒灑到敵船上,趁着所有人都在船上,陸心顏悄悄拿出火折點着了船。
“等會再回到原來的船底,記住我之前說的話,感覺有人就用力刺下去!”
她悄悄對巫山交待完後,突然朝遠處游去,並大力划水,弄出水聲。
“老大,有人,在那邊!”藉着火光,船上六人能清晰看到是有人在水中。
“追!”
周圍水波沒有動靜後,巫山不知是什麼心情,拿着匕首,慢慢移到來時坐的船的船底。
火燒得很旺,暖了他的人,他的心卻很不是滋味。
突然,水波又晃動起來。
原來之前六人追過一次沒追到,知道被對方騙了,這次學聰明瞭,下水後遊了一會,悄悄讓兩個人折返。
巫山心怦怦跳得厲害,一動不動,睜大眼盯着周圍的一切動靜。
這時他身邊不遠處突然傳來細微的水聲和喘氣聲,看來是有人在水底待久了上來換氣。
巫山想起陸心顏的交待,想也沒想,用力朝那聲音處刺下去。
不知刺到哪,那人悶哼一聲,一陣血腥味傳來,然後無聲無息了。
巫山的心跳得更快,他得手了!
與那人一起來的同夥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游到空處,冒出水面,悄悄喚了一聲,“老四。”
他在水面停了一會,見沒人冒出頭換氣,明白老四可能遇到了危險。
同夥絲毫不敢大意,悄悄潛入水中,向船所在的位置游來。
水波晃動,巫山憑着直覺,再次毫不猶豫地出手。
匕首刺入肉體的聲音消失在水中,巫山甚至感覺不到,但那越來越重的血腥味告訴他,他又成功了!
在水中不好使力,但巫山這把匕首的材質,同瓦刺在談判桌上拿出來的那把匕首材質一樣,任何利器都可輕易斬斷,別說殺人了,所以雖然使不出力,卻輕易就殺了那人。
周邊水波不再晃動,巫山明白自己暫時安全了,心情卻沒法平復,望向陸心顏剛纔游去的方向。
陸心顏在水裡繞了個圈子後,靜靜呆在那裡不動。
夜裡的水底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雙方都只能憑感覺感知對方的存在,這對沒有功夫卻水性頗佳的陸心顏來說,反而更有優勢。
陸心顏悄悄換了兩回氣後,身邊水波開始晃動。
有人靠近了。
她拿出匕首,等感覺那人靠近後,用力刺下去後,迅速往下沉。
她力氣小加上水中力氣受阻,陸心顏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重傷對方,所以得手後,立馬遊開。
那人被刺中,疼痛讓他憤怒不已,在水裡四處躥騰,想要揪出偷襲他的人。
然而不僅沒擊中,反而一次次被偷襲,最後精疲力竭地浮出水面換氣時,脖子一涼,沉入水中。
陸心顏心跳如擂。
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她還沒得及多做感慨,身邊水波再一次晃動起來,看來又有人來了。
陸心顏稟息以待,用同樣的辦法又殺了一人。
此時力氣耗得太多,她休息一會後,往船的方向游去。
巫山感覺有人靠近,正要揮出匕首,“是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後,立馬收回。
“我剛纔…殺了兩個人。”巫山道,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我也殺了…兩個人。”
“還有兩個。”巫山道:“只要殺了他們,我們就暫時安全了。”
“對。”
兩人說完後,沉默不語,那船燒到現在,就快燒到有水的位置,估計很快就熄了,然而兩艘花船上的人,依然沒有發現他們。
即便敵人同樣沒發現,即便殺了那兩人,若沒人相救,他們便沒法活下去,會被活活凍死。
“有動靜,準備。”一個身體開始僵硬,一個幾乎脫力,兩人背靠背躲在船底,握着匕首,警惕地看着周圍。
一個身影從水底猛然躍出,微弱的火光中,那雙眼兇狠如野獸。
他動作極快,陸心顏根本還沒反應過來,那匕首已經到了眼前,她下意識閉上眼,鮮血濺到臉上,感覺身邊有東西沉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她猛地睜眼,敵人保持着要刺人的姿勢,倒入水中,身旁的巫山亦沉入水中,快沒過頭頂。
原來方纔一剎那,巫山突然用雙手握着匕首刺向敵人,敵人猝不及防被他刺中。
陸心顏連忙潛入水中抓住巫山,用盡吃奶的力氣將他拉出水面。
巫山猛地咳嗽,入水那一剎那,他嗆了不少水。
“謝謝你!”
“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巫山道。
隨即兩人不再言語,因爲還有一個已知的敵人,以及無數的不可知的危險。
這個時候保存體力最重要,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最後一人估計是預知到了危險,直到陸心顏兩人渾身快凍僵時,還不見那人身影。
再等下去不是辦法,兩人遲早會凍死。
“這艘船我剛纔也灑了酒。”陸心顏道。
巫山沉默一會,“點吧。”
用火來吸引兩艘花船上的人,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雖然前面已經失敗了兩次。
陸心顏掏出火摺子,譁,船燒了起來。
船燒得火熱,熱氣讓兩人身子暖了些,然而火光所及之處,仍不見任何營救的身影。
實在是他們所在的位置離岸邊和兩艘花船太遠了,即便有人無意看到,也只以爲是煙火反射的一點小亮光而已。
“有人來了!”巫山望着遠處,突然道。
陸心顏擡眼望去,整個人頓時涼透了。
來的是一艘烏蓬小船,船上站着六個人,一身黑衣,蒙着臉,同剛纔一樣。
現在他們,哪還有力氣應對?
兩人的心均沉入谷底。
船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