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瞎說什麼大實話?
蕭逸宸眸光一斂,“小猴子,今天練功了嗎?”
小猴子懊惱地打自己的嘴巴,多嘴多嘴,誰叫你多嘴?不說話會死嗎?要是不說話直接回房睡就行了,爲什麼要多嘴讓少爺想起這事?
“少爺,您看今兒中秋,是不是…”免了?小猴子的氣吊到嗓子口。
某人淡淡的語氣頓了頓,“差點忘了,今兒過節。”
小猴子鬆口氣。
“一個時辰,減少一刻鐘。”
“少爺!”小候子不滿吸氣。
“嫌少嗎?那就…”
“不不不,我是說少爺先回房,我馬上去練功!”小猴子立馬跳開。
少一刻鐘就少一刻鐘,總比加時好!
他是不是太沒骨氣了?
隨着小猴子的離開,緩步而行的人,慢慢停下腳步,腦中倒帶似的回想剛剛看到的一切。
那歌他聽到了,那舞他看到了,歌動聽,舞很美,可這一切並未在他腦中過多停留。
他的腦中只有一幅畫。
一幅這世上無法用筆墨描繪、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絕美畫卷。
潔白月光下,脣角含笑的美麗女子,慵懶優雅地斜靠在鞦韆上,纖白玉手握着鞦韆繩,月光灑滿她全身,優美如畫,遺世獨立。
蕭逸宸甩甩頭,想將那畫面甩出腦海,卻發現那畫竟似融入骨血般,再也揮之不去。
初初他頗爲惱怒,慢慢的,像有人往湖心扔了一塊小石頭,那漣漪自心間盪漾開,有一種很異樣的情緒,越過他的胸膛鎖骨,脖子下巴,停在脣邊。
薄脣,不經意間地勾起了一點弧度。
從鎮國公府帶回來的陰鬱沉痛,竟被那異樣情緒全部侵蝕,不留一分一毫。
真是奇怪的感覺,偏偏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蕭逸宸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後,袍裾微動,回了房。
——
將軍府。
李鈺耷拉着頭,跪在思夫院內的青石地板上,對面一位深紫衣裙的婦人,正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滿臉鼻涕眼淚,因哭注而變形的五官,已看不清楚樣貌。
“娘,您都哭了半個時辰了,要不歇會再哭?”李鈺見小董氏聲音都啕啞了,忍不住心疼道。
小董氏氣得一抖,腳往李鈺方向用力一踹,看着用力,其實隔得老遠,根本踹不着,“你個渾小子!不想娘再哭就立馬將剛纔說的話收回去!”
李鈺脖子一梗,“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兒子既然說了要娶宮四姑娘,就一定要娶她!不能食言!”
“所以你忍心看着娘哭死?”小董氏那個氣啊。
李鈺舔着臉,“娘,您要哭死了,以後誰來幫兒子帶孩子?您不想孫子還沒出世,就沒了祖母吧?”
“我看你分明是想氣死我,好娶宮錦進門!”小董氏怒吼,“你想都別想!我明兒個就去廣平侯府鬧去,看誰沒臉!”
“娘!”李鈺跪着向小董氏方向移了兩步,“您要是去鬧,就從兒子身上踩過去。”
“渾小子,你真當我不捨得?!”小董氏又被要脅,氣極,擡腳就往李鈺肩上踩上,還隔着老遠,李鈺就哎呀哎呀叫起來,“娘,小力點,痛,痛!”
看他那裝模作樣的樣子,小董氏又好氣又好笑,終是捨不得踩他,收回了腳。
兒子在她面前有主見了,雖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終究開始堅持自己的,不再因爲她哭喊兩聲就應下她所有要求,對此小董氏既開心又傷心。
開心的當然是兒子開始獨立,以後她和公婆不在了,也可以撐起將軍府。
傷心的是,她兒子的轉變,居然是因爲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女人!
實在是太過份了!也不知那老女人對兒子使了什麼妖法,居然讓兒子鐵了心想娶她!
她兒子這麼俊這麼乖這麼聽話這麼善良,哪怕他想娶公主,她也願意去皇宮前請願,死皮賴臉地讓皇上將公主嫁到將軍府!
可是…
小董氏心痛不已,她絕不能眼睜睜看着兒子娶個老女人回來!
“阿鈺,”小董氏冷下臉,與李鈺三分相似的臉姣美潑辣,她不哭不鬧,“這事我是如論如何也不同意的!”
“娘,您就忍心看着兒子絕食嗎?”李鈺扁着脣,露出可憐樣,“兒子肚子現在有點餓了。”
小董氏心中心疼,面上卻狠心道:“如果你這段時間乖乖聽話,等過年你祖父回來,他老人家要是同意,我就同意!但如果你還敢用絕食來戳我的心,我現在就先死在你面前!”
李鈺嚇得臉色一白,連忙爬過去扶起小董氏,“兒子聽孃的,這段時間乖乖聽話,等祖父回來!娘您別跟兒子一般見識。”
小董氏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順着他的手站起來。
心中冷哼,小子,想跟娘鬥,你還嫩了點!
這不過是小董氏的權宜之計,想讓她同意李鈺娶宮錦,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但她又不捨得打他,又怕他真倔脾氣上來餓着了他,所以小董氏便用緩兵之計先將李鈺哄下來。
現在才八月十五,離李老將軍回京,還有四個月,這四個月裡,她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斷了李鈺的決心!
——
第二天一大早的,陸心顏開始翻箱倒櫃。
經過中秋一晚,她收拾好了心情,想看看她的嫁妝到底有多少,讓人惦記成這樣!
不只府裡的人,還有府外的人!
翻來翻去許久,那張傳說中的嫁妝單,怎麼也找不着。
坐在牀上左思右想,閉眼調出一遍又一遍的記憶。
好像是原主剛到侯府住在封氏院子的時候,在某次生病後,她將裝着嫁妝單子的錦盒,給了封氏幫她保管。
原因是:嫌麻煩。
陸心顏嘆口氣。
她其實很少嘆氣的。
原主的娘能網絡那麼多能人,能爲原主鋪好後面的路,定是個難得的奇女子。
但在教育方面,似乎出了很大的問題。
連嫁妝單子這種東西都可以眼都不眨地交出去,可見被養得多麼視金錢如身外物,不諳世事,不知柴米油鹽。
若是封氏有心,將那嫁妝單子悄悄改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可將她的嫁妝弄掉一半走。
雖說陸家有備份,可以原主那天真又愚蠢的性子,會想到嫁妝有什麼問題,回去對底單嗎?
可是原主人雖蠢,卻是蠢人有好命,有個替她事事考慮周全的娘,有個不忘當年救命之恩的封氏。
陸心顏喚來白芷,“白芷,隨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
封氏將賬本交給她的時候,並沒有將嫁妝單子一起交給她。
或許是想着她在賬本方面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慢慢理順。
或者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經過昨天的心態調整後,陸心顏懶得猜了,不管封氏是因爲什麼原因交出來的,既然交了,那她就乾乾脆脆回收個乾淨。
——
福壽院裡,顧氏和連氏如今因爲聯合掌家,成了這裡的常客。
以前封氏讓她們三天來請次安就夠了,現在不管是因爲府中的事要報告,還是爲了獲得封氏的歡心,每天早上顧氏和連氏必會早早出現在福壽院。
不過今日又有些不同。
前幾天是忙着吹捧封氏,拉好陸心顏與宮錦,今天就完全變樣了。
陸心顏一進去,便聽一身深藍色襦裙的連氏道:“二嫂,今兒早廚房送來的小米粥,味道怪怪的,不知是不是那小米壞了,倩兒吃了沒兩口,就推說不吃了,要知道她以前可是最愛吃的,一餐能喝兩碗,今早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
連氏自聯合掌家後,在衣着上也變了,色彩款式端莊穩重爲主,免得讓下人們看輕了去。
顧氏臉僵了僵,“倩兒不舒服嗎?那快點請個大夫來瞧瞧,這夏秋交替,早晚寒涼,稍不注意腸胃着了涼,胃口就不好了。”
“二嫂提醒得是。要是中午倩兒還是吃不下飯,我就讓人請大夫回來瞧瞧。”連氏暗中一撇嘴,想不到顧氏掌家後,這人倒精明瞭不少,“不過二嫂,倩兒身體一向好,我和相公又看得重,早就不准她吃寒涼的瓜果,又交待丫鬟婆子早晚衣裳侍侯着,感冒的可能性極小。所以那廚房裡的小米,二嫂該讓人瞧瞧,是不是出了問題,或是有人以次充好,從中混水摸魚。”
“前兩天我纔去廚房檢查過所有食材,確保每樣都是新鮮的!不過既然三弟妹說到,等會我就再去瞧瞧,指不準真有那奸猾之人偷偷作梗。”
顧氏憨厚地笑了笑,“說起天氣變化,梅兒這兩天有幾聲咳。早上我問她身邊的丫鬟,說是梅兒個子長得快,去年的秋衣有些不合身,梅兒怕人笑話,便一直穿着今年的夏衣,着了點涼。”
這個好二嫂,看來以前真是小看了她!不光會擋回她的話,還懂得反擊,也不知道是以前故意藏拙,扮豬吃老虎,還是現在有誰在背後教她,故意與她作對。
連氏咬咬牙,強笑道:“針線房那邊已經在趕工了,不過這府裡做衣的規矩,一般是先伯孃侯爺大嫂,世子珠珠羽兒柔兒,然後纔到咱們,這規矩不能改,所以便慢了些。不過二嫂你放心,等柔兒的衣衫一做好,我就馬上讓針線房先趕梅兒的秋衣出來。”
雖說宮家二房並未分家,但嫡幼有序,凡有什麼好的,必然是先緊着侯爺這支,纔到二老太爺那邊幾房。
封氏若有所思,“都是侯府小主子,這規矩可以適當變通一下。我和侯爺予兒身形基本不會變了,梅兒傑兒還有幾個小的正在長身體,身型一天一個樣,緊他們的先做。要是針線房來不及,就去外面先買兩身回來,不能凍了孩子們。”
最後封氏意味深長道:“這可都是咱們侯府未來的希望。”
江氏被關進了佛堂,封氏連提都不想提她,什麼秋衣冬衣自然是沒她的份!
連氏麪皮一緊,“伯孃說得對,侄媳記住了。”
顧氏因爲連氏被隱晦批評心中暗喜,見連氏表面態度端正,忙跟着道:“侄媳也記住了,以後廚房的食材,侄媳必定每日派人檢查一次。”
若是夏天,一天派人檢查兩次都不爲過,但現在秋天,天氣越來越涼,食物可存放的週期便越來越長,哪用得着天天派人?
封氏張張嘴,終還是嚥下去,沒多說什麼。
“祖母今兒個精神不錯。”陸心顏笑着出聲道。
“珠珠來多久了?祖母都不知道。”封氏轉過頭,陸心顏正站在簾邊,向她走來。
“剛來,見祖母在忙正事,便等了一會。”陸心顏半嗔怪地對顧氏連氏道:“兩位表嬸也真是的,一大早就讓祖母操心,祖母既然讓表嬸們管家,自然是信得過你們,有些不重要的事情,私下商量着解決,讓祖母少操些心,多享些福。”
顧氏連氏臉上笑容立馬變得不自然起來,心裡如何想不知,嘴裡只道:“呵呵,珠珠說的是。不過我們初次接手,總怕有做是不到位的地方,便想着請教伯孃,倒是忘了伯孃身體不好,需要多多休息。”
陸心顏半真半假地埋汰了兩人一番,見兩人態度良好,見好就收,“祖母,該施針了。”
她當然知道顧氏連氏這般作做,都是爲了七天後掌家權的歸屬。
封氏爲何會想出這樣的法子,又有什麼目的,陸心顏不予置評。
但既然兩人暗中交鋒被她碰上了,自然是要以局外人的身份,說上一通的。
顧氏連氏連忙起身,“那侄媳先去忙,不打擾伯孃休息了。”
兩人走後,陸心顏扶着封氏躺下,然後很自然地道:“祖母,珠珠記得先前將嫁妝單子給了您,您記得放在哪了嗎?珠珠初初接手嫁妝,想清點一番心裡有個底。”
封氏怔了怔,隨即道:“你說得沒錯,倒是祖母考慮不周,只給了你賬冊,沒給你單子。既然是交接,自該好好覈對清點纔是。”
“祖母,您說哪去了?什麼交接清點核對的,您這麼說珠珠可就心酸了。”陸心顏嬌嗔地埋怨道:“是珠珠性子急,眼裡又容不得砂子,便想先囫圇着看個大概!”
她模樣半點不作僞,笑容嬌俏甜美,眼神清澈,封氏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她是真心話還是故意討巧的話,便笑道:“是祖母說錯了。”
然後張嘴喚來孫嬤嬤,吩咐她取一個雕花紅木錦盒來。
孫嬤嬤應了聲是,很快就從隔壁耳房,取來一個做工精美的盒子。
錦盒纖塵不染,看來經常有人擦拭。
上面彆着一把金鎖,封氏從頸間取下一物,紅繩一頭套着一條金色的鑰匙,“這是盒子的鑰匙,單子便在裡面了。”
陸心顏隨手接過,鑰匙往袖裡一塞,盒子往邊上一放,一副並未放在心上的模樣,眼底笑花蕩開,“祖母您躺好,白芷要給您施針了。”
錦盒孤零零地躺在一邊,似被人遺棄的孩子般,自陸心顏將它放到一旁後,再沒有人多看它一眼。
可這間房裡的四人心裡都心知肚明,這個錦盒的份量到底有多重!
江氏落到今時今日這樣的田地,全是因爲它;陸心顏被送鄉下莊子,回來後性情大變,亦是因爲它。
封氏無數的小心思裡,多多少少,也有這錦盒一半的因素在。
無人看它,卻心裡都裝着它。
等到封氏拔了針,沉沉睡去後,陸心顏才揣着錦盒,帶着白芷,離開了福壽院。
這時外面陽光開始熱烈,從屋裡出來的陸心顏,只覺一陣刺眼,不由停下腳步伸手擋了擋。
“小姐,盒子我幫你拿着吧。”白芷道。
陸心顏搖搖頭,“沒事,回石榴院。”
回到石榴院院子裡,陸心顏坐在太陽傘下,打開這個被人覬覦好久的錦盒。
先前封氏交給她的賬本,她沒細看內容,不過看了看封面,大概知道有什麼產業。
數萬畝良田,數座茶莊、果園、酒樓、糧行、莊園、海味、木行…,跨越二十幾個不同行業,還有專門用來收租的。
其範圍不只在京城,整個天武國繁榮城鎮,最少一半以上的城鎮有她的產業在。
嫁妝單子上除了這些產業,還有固定資產,沒有收入的,比如珠寶、玉器、古玩、字畫等。
陸心顏拿出裡面的單子,小心展開,發現上面所寫嫁妝數量雖多,但那些需要運營的產業,不到賬本的三分之一。
她略略思索一陣,伸手敲了敲,盒子迴音明顯,果然有夾層。
夾層裡的紙張被輕輕抽出,一展開,熟悉的字體,挾着被遺忘許久的溫情記憶,撲面而來。
陸心顏的鼻子不受控制地酸了。
這是原主孃親林如月親手寫的嫁妝。
一筆一畫工工整整,因單子過長,且時間久遠,開頭與結尾的字體色澤相差甚遠。
陸心顏幾乎能想像得到,不知從何時起,林如月就在燈下開始寫這份單子的樣子。
那時的她懷着怎樣的一種心情啊。
必定是心酸不捨驕傲擔心,想竭盡全力將最好的一切給自己的女兒,卻發覺無論給多少都不夠。
於是一樣一樣,在無數個夜晚,一點一點往上加。
看着越來越多的嫁妝,心頭的心酸不捨卻並未散去,反而因爲自己身體越來越差,不能爲女兒掙下更多嫁妝而內疚不已…
陸心顏一邊想,一邊一頁一頁看,那嫁妝單子非常厚,足足十幾頁。
等看完之後,整個人震驚不已。
除了她已經知道的那些運營產業,固定資產的數量亦大得嚇人。
若是用宅子來放的話,差不多能佔掉廣平侯府三分之一的地方。
因此那些固定資產,被分別存在不同的錢莊裡。
她初初估略了一下總資產價值,最少二百萬兩以上,大約是明朝一年的國庫收入。
按之前一千兩便能在京城買一座不錯的小宅,這二百萬兩,只怕最少能買下京城五分之一了。
也就是說,差不多可以買下天武國十大省中一個不大不小的省,獨立爲王。
難怪有那麼多人覬覦她的嫁妝!
實在是太嚇人了!
陸心顏猶在震驚中未回過神,黎先生拿着賬本來了,“小姐。”
“黎先生有何事?”她坦然地將嫁妝單子放回盒子中,微笑問道。
黎先生既然曾經暗中幫助林如月管過賬,自然清楚她手中到底有多少財產,她也沒什麼好隱瞞避諱的。
“大部分賬本都有問題。”黎先生道:“是真問題。”
陸心顏含笑道:“請黎先生詳細告之。”
“以京中劉氏酒樓總店爲例,劉氏酒樓是京中老字號,在京中知名度排得上前十,每日客如雲來,各類物資流轉非常快,隨便在一處做手腳,所獲都頗豐。”黎先生道:“比如這雞蛋,外面坊間一文錢兩枚,酒樓三文錢四枚,看着似乎還好,但京城林家茶莊的賬本上,雞蛋的價格是一文錢三枚。
這茶莊主營茶,偶爾賣些小點心,所需雞蛋數量不多,卻能講價到一文三枚,以這酒樓日日流水來看,最少該是一文四枚才合理。這酒樓一日所消耗雞蛋約四百枚,每日被貪掉的就是兩百文,一個月便有六千文,六兩銀子,可以請多三四個小工了。”
林如月所掙下的產業,大部分並未掛上她的姓氏,而是在暗中操控。
或許是怕樹大招風,惹人眼紅,便用這種分散的法子。
陸心顏輕輕皺眉,“這劉氏酒樓的賬一直都有問題,還是…”
黎先生暗中讚一聲,這小女子反應真是敏捷!
“老夫人手中只有三年的賬本,我看過這三年的賬,從一開始便有問題,不過做賬的人很小心,價格增長半年一小變化,每月看很難看出問題。若不是按小姐要求,從頭看到底,拿現在的同三年前比,很難發現問題。”黎先生道:“不過前幾個月的賬本明顯了些,上個月反倒有所收斂。”
問題從封氏一接手就有、做得很小心、前幾月明顯、上月收斂…
這劉氏酒樓也真夠大膽!
陸心顏猜想,看來問題是從封氏接手便有了,而賬本問題的變化,卻與封氏身體好壞時間出奇一致。
在得知封氏身體惡化,精力跟不上時,賬本問題嚴重;在得知封氏身體好轉時,開始收斂…
不過,封氏身體不大好已有幾年,劉氏酒樓同處京城,知道這點消息不奇怪。
奇怪的是,封氏的病情自上月白芷接手醫治後,身體開始好轉的事情外人並不知曉,這劉氏酒樓,又是如何第一時間得知的呢?
想不到這侯府,居然有人將手伸向她的產業了!
“知道了,黎先生。”陸心顏道:“過幾天我去親自去看看。”
“小姐要親自去看?”黎先生頗有些驚訝。
陸心顏道:“自己的產業,總得親自去瞧瞧,遠處的看不了,這京城的,總不能一問三不知。”
黎先生停了停,“那小姐去看的時候要小心些,小姐名下這些產業,知道的人並不多。”
“我明白,謝黎先生提醒,暫時我只是隨意瞧瞧,不會插手。”陸心顏道,“至於別處產業的問題,就煩請黎先生派人看一看。”
林如月費盡心思、想盡辦法替她留下了這些產業,只爲給她一個安穩的後半生,無論如何她也會盡力守住!
用完膳後,陸心顏正打算小憩,呂嬤嬤來報:“小姐,五姑娘和五姑爺來了,紅綃奉老夫人之命,讓您去一趟。”
陸心顏對這兩人真心沒什麼好感,但既然封氏派人來了,面子上的功夫,總得做一做。
她吩咐道:“讓青桐陪我一起去。”
“是,小姐。”呂嬤嬤退出房門。
陸心顏帶着青桐前往福壽院,在經過小花園時,遠遠聽到宮錦略帶憤怒的壓抑聲音,“蔡元宇,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別再糾纏我了,這裡是廣平侯府!”
蔡元宇?陸心顏想起七夕夜蔡元宇對宮錦的態度,連忙走過去。
還沒走近,便聽蔡元宇深情款款地道:“錦兒,上次在我府裡是我不對,我不該試圖對你用強。可是我也是一時生氣,氣你的狠心絕情,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陸心顏腳下頓了頓,上次舞陽侯府蔡元宇居然想對宮錦用強?這事怎麼沒聽說過?
宮錦猛吸兩口氣,冷冷道:“五妹夫,我承認我以前是對你有情,但在知道你和宮卿私下暗通款曲後,我已經對你死了心!我不嫁,不是爲了你,而是替阿爹守完孝後年歲已大,說不到適合的人家,加上阿孃身體不好,所以才絕了嫁人的心思。”
蔡元宇立馬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本來與我有婚約的人是你,若不是我先做錯事,若是我能等你守完孝後與你成婚,你也不會到現在形隻影單,所以錦兒,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不好?雖然我只能給你平妻的位置,但我一定會給你最多的疼愛,在心中將你當成唯一的妻子!”
“在心中當成唯一的妻子?”宮錦諷刺一笑,“在身體上呢?你捨得家裡和外面的那些鶯鶯燕燕?”
蔡元宇舔着臉皮道:“錦兒,男人逢場作戲尋歡作樂再尋常不過,只要我心中有你,不就夠了嗎?”
無恥啊無恥!真是沒見過這麼無恥的男人,心是你一個人的,身體是大家的!
陸心顏歎爲觀止!
宮錦看了他兩眼,突然若有所思道:“蔡元宇,我宮錦除了侯府嫡出小姐的身份,論樣貌性情才情,比不上你院中任何一個姨娘,這點我有自知之明!縱使你我曾經因爲婚約有過情義,但你一邊可以對我情意綿綿,另一邊立馬可以和宮卿攪在一起,想來你對我的情義再深也有限!如今你卻三番四次糾纏於我,到底有何目的?”
蔡元宇未料到她會說出這般話,楞了半晌,擠出深情又略帶僵硬的笑臉,“錦兒,我哪有什麼目的?不過是因爲心中有你,加上愧疚想補償你而已,你想多了。”
宮錦沒理他,繼續道:“你是舞陽侯府四老爺,以後分家後雖無現在風光,但你大哥大姐一向疼你,定會多加照拂,將來仁途必不會差!我雖是廣平侯府嫡長女,可宮卿同樣是侯府小姐,大哥纔能有限,日後這侯府不過是個空殼子!所以就算你娶我爲平妻,對你將來的仁途也根本毫無助力!那你爲何非要娶我?甚至不惜想毀我名節逼我屈服?”
說到最後,已有咄咄逼人之勢。
蔡元宇不知是心虛還是何故,竟然被她逼得後退兩步,“錦兒,你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我想娶你是因爲心裡有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忘不了你…”
陸心顏再也聽不下去,故意提高音量:“四姑,是你在那嗎?”
宮錦瞪了一眼蔡元宇,見有外人來,蔡元宇訕訕後退幾步。
宮錦回過頭,看到陸心顏微笑道:“珠珠,你是去看娘嗎?”面上已恢復平常。
“是啊四姑。”陸心顏笑眯眯走過去,看到蔡元宇似楞了楞,“咦,五姑父也在啊。”
蔡元宇頗有些不自在道:“我剛剛看完岳母,有些悶出來走走,正好碰到四姐,聊了兩句。”
宮錦微不可察地輕哼一聲,挽住陸心顏的手,“珠珠,我隨你一起去。”
陸心顏接話道:“那五姑父自便,珠珠和四姑去見祖母和五姑。”
“哦哦,好,你們慢走,我一個人轉轉。”
幾人分別往不同方向走去。
宮錦回頭瞧瞧已不見蔡元宇身影,輕輕道:“剛纔你都聽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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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陸心顏也不隱瞞,帶着兩分嚴肅道:“剛剛他說上次在舞陽侯府時,想對你用強,是不是七月三十那天?四姑你爲何沒提過?”
宮錦道:“那日他讓丫鬟騙我出來,又讓人將秋華帶走讓我落了單,當時我口頭上語氣重了些激怒了他…幸好將軍府李公子出現,替我打跑了他,虛驚一場而已。”
“李鈺?”陸心顏訝異道。
宮錦點點頭,“正是,後來他還託你送了香給我壓驚,這孩子心地真善良,又細心,以前倒是我聽信傳言,對他有些誤會了。”
孩子?陸心顏臉皮抽了抽,四姑啊,你可知你口中的孩子,正在家裡鬧絕食打你的主意呢!
“四姑,你和蔡元宇之間…”
“阿孃與蔡老夫人交好,我與他自小訂了娃娃親,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原本兩家約定在我十六那年,讓我與他成婚,哪知那年阿爹突然去世,阿孃病倒,我便與他商量待我守完三年孝後再成婚。
本來蔡家都無異議,他卻突然反悔不同意,非要百日內娶我過門,否則寧可婚事作罷!我心下生疑,暗中打聽,才知原來他早就與宮卿搞在一起,答應等我過門後,就娶宮卿爲平妻。我性子烈,知道這種事後,怎麼可能還會嫁過去?”
宮錦脣邊掛起一抹嘲笑,“總之一段時間的雞飛狗跳後,馮姨娘在我院門前跪了三天,又在阿孃房門前跪了三天,最後阿孃同意讓宮卿代替我嫁過去。後來三朝回門的時候,宮卿跑來來告訴我,是她特意讓我知道他們的事情,知道以我的性子容不得砂子定會退婚,到那時她便可以取而代之。其實她一早要的,便是舞陽侯府四夫人的位置,而不是平妻。”
這宮卿真是太賤了!“四姑,我告訴你件事,保你聽了開心。”
陸心顏俯身,將七夕夜讓青桐將宮卿揍成豬頭的事情告訴了宮錦。
宮錦初時目瞪口呆,用責備的語氣道:“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陸心顏眨眨眼。
宮錦咬牙道:“我想打她很久了!要不是看在馮姨娘這麼多年來對阿孃盡心照顧的份上,我早就見她一次打她一次!”
她突然舒心大笑,“珠珠幹得好,實在太爽了!”
“四姑想親眼見見嗎?”陸心顏微一挑眉,脣間掛着一抹邪笑。
宮錦瞪大眼,“你想…”
陸心顏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宮錦咳嗽兩聲,心照不宣。
“對了,四姑,你剛纔說五姑父想娶你是另有所圖,你爲何會有這種想法?”
以陸心顏現代人的眼光看來,宮錦算不上大衆眼中的傳統美人,卻是設計師最愛,身形高大扁平,氣質時尚獨特,甩庸俗的宮卿十八條街。
若她是男子,怎麼也不可能看上宮卿而甩了宮錦。
如今蔡元宇對宮錦死打爛纏,陸心顏雖覺得這人又渣又賤,但對他的眼光卻是認可的。
宮錦道:“我今年二十有三,一般女兒家最少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這也代表不了什麼,有些人,或許就喜歡成熟些的。”陸心顏不以爲然,二十三而已,在現代纔剛大學畢業,正是青春好年華。
“別人我不敢說,但蔡元宇,肯定不是!因爲每隔段時間,宮卿便會回來找馮姨娘哭訴,說蔡元宇又找了個十五六歲的年輕貌美的姨娘回來。”
宮錦道:“而那些在府裡呆了兩三年的姨娘,早就失寵了!這麼一個貪好新鮮顏色的人,若不是別有所圖,怎會想要娶我?他以前遇到我,雖也面上露出深情模樣,卻從未試過像這幾月,簡直無恥到極點!”
到最後宮錦越說越氣憤,陸心顏卻突然心中一動,“蔡元宇是何時開始對四姑越來越不敬的?”
宮錦不明她爲何這般問,但仍是答道:“以前我不想看到他們夫婦,一直儘量避開。今年端午的時候,他們過來送禮,他讓人給秋華帶口信,說想見我一面有話要跟我說,我沒理他,後來遇上便是七夕晚上了。”
又是封氏生病前後的事情!呵,宮卿幫着江氏一起陷害她,是爲了分她嫁妝一分羹,看來蔡元宇打着的是差不多的主意。
這三年來,封氏管着陸心顏的嫁妝,在外人看來,封氏肯定中飽私囊不少!若有天封氏不在了,她的遺產必定大部分會留給宮錦,再加上宮錦本來的財產,必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以後蔡家若分了家,蔡元宇不是長子,所得有限,宮卿身爲庶女,當初又是搶了宮錦的婚事,封氏同意她代替宮錦嫁過去,已經是仁至義盡,怎麼可能會給她置辦大量嫁妝?
未來的蔡元宇仕途或許不差,但錢銀方面,必定捉襟見肘,所以纔會想着娶了宮錦,想將封氏留給她的財產佔爲己有吧!
這個男人真是無恥下賤到極點,虧她剛剛還想着他有兩分眼光,呸呸呸!
“四姑,等會我讓青桐多踹他兩腳!”陸心顏咬牙切齒道。
宮錦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抿脣一笑,“好!”
“不過四姑,你也不要爲了這樣一個渣男,對男子失去信心!這天下還是有好男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