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鳳歌忍不住雙手合十,對着老天拜了拜:“阿彌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孃家後繼有人,姚燕語自然也十分的高興,連忙吩咐翠微:“快把補湯給嫂子送進去,讓她喝了再睡。”
翠微忙答應着去了,姚鳳歌則叫人把小嬰兒抱過來細看,姚燕語看着孩子皺巴巴的小臉,笑道:“姐姐看他像誰?”
姚鳳歌抱着孩子開心的說道:“像二哥。”
姚延意已經看過寧氏往這邊來,聽了姚鳳歌的話,笑道:“給我看看孩子。”
姚鳳歌忙把孩子遞過去給姚延意看。衛章隨後進來,也順便看了一眼包在大紅襁褓裡的小孩,眼神閃爍不定,轉頭看向姚燕語。姚燕語卻渾然不覺,全副心思都在小孩子那裡。衛將軍忍不住輕輕一嘆,別開了視線。
因爲天色已晚,姚燕語也不便來回的折騰了,便和衛章在她未出閣時的小院裡住下,反正一應寢具都是妥當的。洗漱完畢,夫婦二人上牀。躺下後姚燕語卻沒有睡意。衛章看她睜着眼睛看帳子頂,因問:“你還不累麼?”
“嗯,是挺累的,但卻睡不着。”哥哥姐姐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兒子也好女兒也罷,總歸將來都算是有了依靠,可是自己……
自己的身體如何姚燕語心裡很是清楚,現在看上去她活蹦亂跳沒有任何不妥,還能行醫濟世,私底下被人稱爲無所不能的神醫。可是她的月信自從受傷後就一直不規律,這對一個女人意味着什麼,身爲醫生她如何不知道?
“怎麼了?”衛章側轉身子看着她。
“哎!我二哥也終於有兒子了。”姚燕語輕輕地嘆了口氣。
“是啊。”衛章也笑着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能有兒子。”
此言一出,姚燕語原本睜得溜圓的眼睛緩緩地垂下了眼皮,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地垮下去,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沒了精神。“累了,睡吧。”她翻了個身面向裡面,把被子拉高裹住自己。
這明顯是生氣了啊,若是衛章真的聽話睡覺,不知道明天還敢不敢醒?“夫人,先別睡啊。”衛章伸手去扳她的肩膀。
“我困了。有話明天再說吧。”姚燕語不想回身,她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問題。直接跟他說現在不適合要孩子?還是找別的理由搪塞?她不是那種七竅玲瓏之人,也編不出完美的藉口來,何況身後這個人是自己這輩子最在乎的,是她早就發誓以誠相待的那一個。
“對不起。”衛章往裡靠了一下,擡手扶過她的頭讓她枕在自己的肩窩裡,“是我不好。”
“不是的。”姚燕語悶聲說着,把被子拉高矇住了自己的臉。
“我問過李太醫了,他也說你的身子現在不適合有孕。這都是因爲我……”衛章的聲音低沉暗啞,帶着掩飾不住的歉疚,“是我對不起你,身爲男人,我沒保護好自己的妻子,居然讓你爲我擋箭……”
姚燕語忍不住轉過身來,低聲嘆道:“終究是我自己習醫不精,平日裡給這個治病給那個治病,卻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
衛章輕輕地撫着她的臉:“不,不是你治不好,是你的身體需要時間養息。李太醫說了,女人傷及宮房,至少要養一到兩年的時間才宜受孕。我們都還年輕,不着急。剛剛我那樣說,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你看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他這樣說,對姚燕語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安慰。自己的身體自己調養,不管怎麼說,一二年的時間總還是夠的。他們還都年輕,孩子總會有的。
姚燕語放心的點點頭,往他的懷裡擠了擠,閉上眼睛安穩的睡去。
第二日是冬至,蕭霖把蕭帝師接回府中去過節,姚燕語也順便休沐一日。
只是她卻沒功夫過節,一早起來洗漱妥當,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便坐車往定候府去瞧蘇玉蘅。唐蕭逸已經把他審到的東西整理成一封信件交給了姚燕語。裡面的內容姚燕語也不知道,但她卻明白這封信對蘇玉蘅甚至整個定候府的重要性。
大長公主的死,她是第一個生疑的。就在大長公主死的第二天,她就已經是滿腹疑團,只是事關重大她不敢妄言半個字而已。
前些日子的劫匪事件讓蘇玉蘅受了驚嚇,如今索性不出閨閣半步,只安心等姚燕語的消息。
而這日,姚燕語以關心好姐妹身體唯有登門拜訪,在別人眼裡再也正常不過。
下人進來回說‘輔國大將軍夫人來訪’的時候,樑夫人正在看自家年終的賬目,於是忙叫跟前回話的管家退下,又叫人收拾賬簿,自己則整理了衣裳迎了出去。
樑夫人的誥命不低,蘇光岺雖然沒有爵位,但也是正二品的職銜,樑夫人的誥命隨丈夫,也是正二品。但衛章除了是正二品大將軍外,還有郡伯的爵位,姚燕語本身也是三品御醫,此時正是聖眷極重的時候,樑夫人也不好託大。
樑夫人對姚燕語十分客氣,在她的屋子裡讓座奉茶,又叫人去叫蘇玉蘅過來。姚燕語忙道:“妹妹受了驚嚇,身上不好,我去她房裡瞧她就是了,這大冷的天,就別讓她跑這一趟了。”
“都說你們姐妹感情好,我之前還只不信。今兒見夫人這樣,將來蘅兒嫁過去,我也能放一百個心了。”樑夫人笑道。
姚燕語笑道:“夫人只管放心,唐將軍對蘅兒也是癡心一片的。他們兩個都喜歡音律,說起來也算是天作之合。”
樑夫人連聲稱是,又叫過自己的貼身丫鬟來吩咐她送姚燕語去蘇玉蘅房裡,又握着姚燕語的手說道:“夫人先去蘅兒房裡,我收拾妥當了就過來。”
姚燕語含笑答應,便被丫鬟婆子前簇後擁着往蘇玉蘅房裡去。
蘇玉蘅正靠在榻上圍着棉被精心的繡一個荷包,便聽見外邊琢玉請安的聲音:“奴婢給夫人請安。”她還只當是樑夫人來了,便把手裡的針線放下,下榻穿鞋往外邊迎。門簾一掀,一身玫紫色錦緞襦裙,披着雀羽織錦斗篷的姚燕語微微笑着一腳邁進來,着實讓蘇三姑娘驚喜了一把。
“姐姐!”蘇玉蘅一愣之後上前去,伸手抱住了姚燕語的脖子,“姐姐你可來了!”
“是不是想死我了?”姚燕語笑着捏了捏蘇玉蘅的臉,又嗔道:“瘦了這麼多,小心我們家唐將軍不高興。”
“姐姐又打趣我。”蘇玉蘅緋紅了臉。
琢玉忙吩咐小丫鬟們上果子,自己又去給姚燕語沏茶。蘇玉蘅拉着姚燕語進了裡間,兩個人上了暖榻。香茶,各色小點心以及乾果水果沒一會兒就慢慢地擺了一桌子。
姚燕語笑着吩咐琢玉:“那日你在我府裡住着的時候,我說你絡子打的好,今兒專門帶了香薷來學,麻煩妹妹去教教她。這裡也不用人伺候,我跟你們姑娘說幾句話兒,小丫頭們都出去吧。”
琢玉答應着退了出去,並把房門關好,自己拿了絲線和香薷坐在門口。
蘇玉蘅待房門關好,臉上的笑容便已經褪了去,一把抓住姚燕語的手,低聲問:“姐姐,可是唐將軍有話要姐姐傳給我?”
姚燕語從袖子裡拿出那封書信遞給蘇玉蘅:“你自己看吧。”
蘇玉蘅接過信來,焦急的撕開,拿出幾頁信紙展開來匆匆讀了一遍,未曾讀完便咬牙切齒的嘆道:“居然是連瑞!連嬤嬤的兒子!”
“連瑞?找那些劫匪想殺你的人?”姚燕語對這個連瑞不熟悉,不過她知道連嬤嬤是誰。
“是。”蘇玉蘅氣得臉色都變了,“連瑞給了那些人兩千兩銀子!拿錢買兇,她可真做得出來!”
“兩千兩銀子買你的命?”姚燕語聽了這話也氣得不輕。人命在這些人的眼裡到底算什麼?蘇玉蘅這樣的姑娘還算是大家千金,在他們的眼裡也不過是兩千兩銀子而已。
“不是殺我。”蘇玉蘅臉上的怒色未減,擡手把那幾頁信遞給姚燕語,低聲說道:“是要殺芝香。”
姚燕語接過信來大致看了一遍,果然那些劫匪的目的是一個粗使的丫鬟。雖然在姚燕語的心裡生命是不分貴賤的,但一個芝香就能讓他們如此大手筆,因問:“芝香知道什麼內情?”
蘇玉蘅苦笑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大長公主臨去的那一會兒,她在小廚房做粥呢。”
“那他們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可最終還是沒有證據。”蘇玉蘅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的,唐蕭逸審完了這幾個劫匪,便根據他們的招供悄悄地扣押了連瑞。但連瑞是根本進不了大長公主府邸的,他充其量也只是替陸夫人管理外邊商鋪的一個奴才罷了,就算是三教九流無不結交,也跟大長公主的事情隔着十萬八千里。從連瑞的身上,可以審出陸夫人很多很多不法之事,但沒有一件事情能夠跟大長公主之死有關係。
姚燕語細細的想了一會兒,忽然冷笑道:“其實這件事情若想弄清楚也不難。我們可以從連瑞身上找連嬤嬤。我想別人不知道內情,連嬤嬤肯定知道。”
“對!”蘇玉蘅的眼睛立刻亮了。
姚燕語伸手拍拍她的手,勸道:“還有,我覺得這件事情你一個人做不來。你必須跟你父親商量。”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蘇玉蘅爲難的嘆道:“我怕,或者他們不相信我,把我斥責一頓,說我目無尊長什麼的,這還好。我更怕父親一下子就相信了我,然後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要知道,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你都能想到株連九族,難道你父親就想不到了?”姚燕語低聲勸道:“何況,你自己把這件事情查清楚之後呢?你想怎麼樣?她的地位在那裡,是你一句話就能把她怎樣的嗎?還不是要通過你父親和侯爺他們?”
蘇玉蘅點頭:“姐姐說的沒錯。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跟父親開口。”
姚燕語想了想,問:“二太太知道嗎?”
“嗯,我已經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了。不過她很害怕,差點亂了手腳。”
“那她到現在還沒告訴你父親,可見她也沒真的亂了手腳。”
蘇玉蘅再次點頭:“姐姐說的是。”
“所以,這事兒你不要再一個人擔下去了。大長公主是你的祖母沒錯,也是侯爺和你父親的母親。他們兩個豈能對此事坐視不管?!”
“我聽姐姐的。”
“你要記住,這個世上有很多很多的煩心事,而你並不一定要獨立承擔。直爽率真固然是好,但你也要學會讓你身邊的人站在你的身邊,幫助你,團結你。你不能讓自己孤立無援,那是不明智的,絕對不可取。明白嗎?”
蘇玉蘅聽了姚燕語的話,愣了半晌,方起身離榻,朝着姚燕語深深一福:“姐姐的話,蘅兒銘記在心。”
“好啦!我也不過是就事論事。這本來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你非要自己扛,豈不是傻到家了?”姚燕語擡手拿了一個橙子捏了捏,轉手找刀子。
轉身從後面的小櫃子裡拿出一把精緻小巧的刀子來,說道:“我來吧。”
“給我。”姚燕語微笑着伸出手去要刀。
蘇玉蘅笑道:“姐姐的手是用來治病救人的,這點小事還是讓妹妹來吧。”
姚燕語只得笑着把甜橙遞給她,蘇玉蘅拿了帕子擦了刀,把甜橙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到玻璃果盤裡遞過來,笑道:“姐姐叫人制的這盤子真是好看。”
蘇玉蘅心裡最糾結的事情被姚燕語點撥開來,此時眼前豁然開朗,心情自然好轉了許多。
“嗯,回頭叫他們弄些新樣子,制一套完整的給你做嫁妝。”
“我聽說姐姐在賀將軍府邸蓋了一座新宅子?”
“是啊,圖紙他們拿過來給你看過沒有?我記得吩咐過了,不知道那些人聽不聽話。”
“長矛大總管已經叫人拿來給我看過了。而且還說,那座宅子是姐姐的私房錢。妹妹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蘇玉蘅的小臉紅紅的,泛着羞澀的光澤。
姚燕語笑道:“那就什麼也別說了,安心的等着當新嫁娘吧。”
兩個人相視而笑,朗朗的笑聲透過厚重的門簾傳到了外邊去。樑夫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們兩個丫頭怎麼坐在這裡打絡子?可不怕凍裂了手?”
蘇玉蘅和姚燕語忙從榻上起身,樑夫人已經進了門,因又笑問:“你們兩姐妹聊得倒是開心。蘅兒好多天都沒個笑容了。”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那些人都已經落網了,據說刑部已經下了判書,只等皇上的御批了。”姚燕語安慰道:“妹妹可以把心放到肚子裡了。”
樑夫人點頭說道:“夫人這話說的很是。蘅兒到底年紀還小,不如夫人慮事妥當。”
幾個人又說了些可有可無的閒話,因樑夫人問及姚燕語二嫂何時臨盆,姚燕語便笑着說已經生了。
樑夫人忙笑着道喜,又問生的是男是女,聽說是個男娃,便高興地說道:“等小公子百日那天,我一定要去吃酒的。”
姚燕語笑道:“這個自然,必有帖子早早的送到府上來。”
“那我得好生準備一份兒厚禮。”
三人都笑起來。眼看到了午飯的時候,樑夫人便叫下人把飯菜送到蘇玉蘅屋裡來,她自己只陪坐一會兒,便有管家婆子進來回話,於是早早的退了,臨走前說讓她們姐妹兩個慢慢吃慢慢聊。
姚燕語和蘇玉蘅一起起身送樑夫人出門,然後方轉回來重新落座。
一頓報餐之後,姚燕語同蘇玉蘅告辭,再回姚府看過寧氏和小嬰兒,晚飯後纔回將軍府。
卻說唐蕭逸忙完了公事私事以及閒雜諸事從外邊回來,恰好從姚燕語給自己修建的那座新宅子跟前路過。
這一片原本是一片破舊的民居,裡面除了孤寡老人之外基本已經搬空了。姚燕語讓長矛把這一片一一買下來之後,舊房子全都拆了,把地整平,然後開地基,按照五品官員的標準重新蓋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子。
長矛忙到了現在,正進行到拆除的階段。一座座老房子被推倒,正是一片狼藉的時候。唐蕭逸勒住馬繮繩看了一會兒,恰好見長矛從那邊走了過來,因問:“這還真折騰啊?”
“喲,二爺你這話怎麼說的。夫人把銀子都給了奴才了,奴才不麻利兒的弄,難道還敢貪了夫人的銀子不成?”
唐蕭逸無奈的嘆了口氣:“折騰什麼?還不知用不用的上呢。”
“別介啊!”長矛笑道:“奴才可聽說夫人給二爺定了一樁極好的婚事呢。所以奴才這才着急麻慌的給二爺蓋房子。二爺您放心,奴才就是不吃不喝,也絕不會因爲這宅子的事兒耽誤了您老的終身。”
唐蕭逸淡淡的笑了一下,反問“聽你這話說的,你知道定了誰家的姑娘?”
“喲,二爺您不知道啊?”長矛撓了撓後腦勺,憨笑着問。
唐蕭逸沒好氣的哼道:“我知道還問你?”
“這連您都不知道,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嘿嘿……”長矛大總管笑得無比憨實。
唐蕭逸攥着馬鞭的鞭稍,擡手敲了長矛的腦袋一下,罵道:“那你還滿嘴胡說八道!你連誰家的姑娘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就是一樁好姻緣?”
“我聽馮叔說的嘛。他老人家的話還是可信的。”長矛委屈的替自己辯解。他哪裡知道連二爺自己都不知道定的那家的姑娘?天下有這等事嗎?親事都定了,新郎官還不知道自家新娘子是誰?
“行了,滾吧。”唐蕭逸一點心情都沒有,牽了馬繮繩往衛將軍府去了。
再說蘇玉蘅聽了姚燕語的勸說,晚間跟樑夫人細細的商議了一番,又把唐蕭逸託姚燕語帶給自己的書信讓樑夫人轉交給了蘇光岺。
蘇光岺聽了樑夫人的話之後便暴怒了,摘了牆上的寶劍就要去殺了陸夫人。樑夫人苦苦相勸,又把一大家子百十口人的性命擺出來,勸蘇光岺冷靜。在樑夫人的傾心勸告下,蘇光岺把沖天的怒火暫時壓制下去,又叫人把蘇玉蘅叫到近前來,細細的盤問。
蘇玉蘅自然把跟姚燕語商議過的,經過自己內心揣摩了上百遍的話緩緩道來。從那些劫匪說到連瑞,又從連瑞說到連嬤嬤。最後,父女二人便商議成了一條計策。
第二日,蘇玉蘅以給陸夫人請安爲由去了陸夫人的上房院,然後‘偶遇’了連嬤嬤。跟連嬤嬤說了幾句話,然後忽然看見連嬤嬤手裡的帕子,因笑道:“嬤嬤這帕子上的花樣好生有趣,給我瞧一眼吧。”
連嬤嬤自然說好,便把自己的帕子遞給了蘇玉蘅。
蘇玉蘅拿在手裡正反看了看,又道:“這雙面繡針線着實細緻,我想拿回去學一學,不知嬤嬤可捨得這塊帕子?”
連嬤嬤忙道:“姑娘可折煞奴才了。不過是方用舊了的帕子,姑娘若是喜歡這針線,奴才那裡還有新的,奴才這就去給姑娘拿來?”
“不用那麼麻煩,就這方好了。”蘇玉蘅笑着把帕子遞給了琢玉,又道:“嬤嬤莫要心疼,回頭我叫人給你送一打新帕子來用。”
“姑娘這話從何而來,奴才的所有東西都是主子賞賜的,姑娘喜歡,那是奴才的福氣。”連嬤嬤一邊說一邊欠身,等擡起頭來時,蘇玉蘅已經帶着琢玉走遠了。
蘇玉蘅拿了連嬤嬤常用的帕子回去後便給了蘇光岺。蘇光岺不知從哪裡弄了一根血淋淋的手指來用帕子包了,叫心腹給唐蕭逸送了去。唐蕭逸何等聰明,立刻有樣學樣,取了連瑞的無名指並手指上的戒指一起叫來人帶回去給蘇光岺。
蘇光岺拿到連瑞的那隻帶着戒指的手指之後,便叫樑夫人悄悄地把連嬤嬤叫了過來。
連嬤嬤來的時候心裡十分忐忑,一路都在想二太太忽然叫自己過去有什麼事情。等進了樑夫人的屋裡後,卻發現二老爺也在,看二老爺那陰沉如鍋底的臉色,連嬤嬤一時間連請安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蘇光岺淡淡的哼了一聲,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有些日子沒見你兒子了,聽說他去給大太太的香料鋪子跑貨去了?什麼時候能回來?”
連嬤嬤的心肝兒肺都顫了,卻還竭力的維持着冷靜,回道:“回……二老爺,這個奴才也說不好。”
“今兒有人給我送來了這個。”蘇光岺說着,擡手把一塊帶着血漬的白色帕子丟到了連嬤嬤的腳下。
連嬤嬤蹲下身子撿了起來,率先看見那帕子一角的刺繡,斷定這帕子是自己兒子的東西,待顫顫巍巍的把帕子打開,看見裡面那根斷指並那枚綠寶石的戒指時,頓時眼前一黑,叫了一聲‘我的而’便栽倒在地上。
蘇光岺朝着旁邊一擺手,樑夫人親自端着一盞涼茶上前潑在連嬤嬤的臉上。連嬤嬤悠然醒轉,在神思回籠的那一剎那,又捧着那根斷指悶聲哭起來。
“你且不必哭,你兒子現在還活着。”蘇光岺冷聲說道,“不過,如果你今天膽敢有半句假話,我自有辦法把你兒子剁碎了喂狗。”
“求二老爺開恩!”連嬤嬤忙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至蘇光岺腳邊,連連磕頭,“二老爺讓奴才做什麼奴才就做什麼,只求二老爺放過我的兒子……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嗚嗚……”
蘇光岺一腳踹開她,並厲聲道:“你兒子助紂爲虐,做了多少壞事,你自己心裡有數。單憑他買兇劫殺蘅兒這件事情,我就可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連嬤嬤身子一顫,哭聲頓了頓,卻不敢分辨半句,只是一味的求饒:“求二老爺饒了奴才兒子的一條賤命……奴才感激不盡,奴才願爲二老爺做任何事!”
“你說你願意爲我做任何事?”蘇光岺冷聲問:“那你告訴我,大長公主是怎麼死的?!”
連嬤嬤的身子一僵,臉上的悲傷漸漸地龜裂,露出驚駭之色。
蘇光岺在福建海寧一帶獨當一面,也不是善茬。他目光如鷹,冷冷的盯着連嬤嬤,放滿了語氣說話,卻更加叫人膽顫:“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連嬤嬤嚇得渾身篩糠。
“你是該死!但我念你只是個奴才,又上了年紀,就算是做了什麼糊塗事,也只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是不得已而爲之。所以只要你肯說實話,或許可饒你一命。否則——我不介意讓你跟你兒子一起去狗肚子裡團圓。”
“奴…才……奴才……”連嬤嬤磕磕巴巴的趴在地上,想說又不敢說,不說又不行,實在是爲難至極。
蘇光岺又重複道:“我再說一遍,你今兒說實話,我可以饒你不死。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把我的耐心耗光了,到時候你想說,我還不想聽了呢。”
“是!是!”連嬤嬤又磕了幾個頭,滿口應道:“奴才說,奴才都說……”
“大長公主到底是怎麼死的?!”蘇光岺擡手‘咣’的一聲拍了一下桌子。
“是……被太太用帕子捂住了口鼻……悶死的。”連嬤嬤被嚇得失了魂,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咣!”又一聲巨響。
卻是旁邊的一家漢白玉雕萬馬奔騰的屏風被人從裡面踹開。定侯爺一個箭步從裡面衝了出來,上前拎起連嬤嬤的衣領,怒聲罵道:“你個狗奴才再說一遍!”
“是……是……”連嬤嬤陡然看見蘇光崇,最後一絲心神也被嚇的沒了蹤影,話沒說出口便再次昏厥過去。
定侯爺氣急敗壞的罵了句髒話,擡手把人丟到了地上。連嬤嬤的腦袋咚的一聲撞到了地磚,劇痛之下,人又悠悠醒轉。
“我要殺了那個賤婦!”蘇光崇轉身就往外走。
蘇光岺忙上前去一把攔住:“大哥!你且莫要衝動!要冷靜!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蘇光崇恨不得掀翻了屋頂,甚至一把火把定候府整個都燒光去給大長公主陪葬。
大長公主雖然爲人嚴厲,但兩個兒子都是親骨肉,平日裡也是疼愛的很。駙馬爺定國公死得早,蘇光崇兄弟兩個可以說是母親一手養大,可謂母恩如海。母親壽終正寢,做兒子的尚且哀哀欲絕。何況是這種狀況?!
蘇光岺一把摟住暴怒的兄長,無奈而又悲痛的勸道:“大哥!你若是直接去殺了她,那府裡幾百口子人都要跟着一起陪葬!這不是母親想看到的!”
蘇光崇看着年過半百的兄弟那張有八分跟母親相似的臉,一時間心如刀割。
“此時須得從長計議。”蘇光岺自然也恨不得把陸夫人千刀萬剮。可是他已經從暴怒中走了出來,知道縱然把那賤婦千刀萬剮母親也回不來了。而母親這輩子爲了自己兄弟二人操碎了心,是絕不希望看着這一家子老小都去地下陪她的。
蘇光岺好歹把兄長拉回了座位上,然後喚了心腹下人進來把連嬤嬤帶下去看管,閒雜人等一律遣散至院子外邊當值,書房前院後院都不留一人。兄弟兩個才又坐下來,忍着悲憤痛楚,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且先把刑部的那樁公案了卻了。我聽說皇上對刑部的審訊結果不滿意,已經下令讓衛將軍徹查了。”蘇光岺說道。
蘇光崇點點頭,悲憤的嘆道:“若是皇上知道此事,蘇家必定滿門抄斬。可恨那賤婦做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我們卻還要替她遮掩!將來你我弟兄死後,該如何向母親請罪?”
“一碼歸一碼。遮掩是必須的,但那賤婦也決不能輕饒。那賤婦豬狗不如,總不能讓一衆兒孫都跟着遭罪。你我老哥倆就不用說了,下面的孫子孫女不也都是大長公主的血脈?”
蘇光崇重重一嘆,無奈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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