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北已經做完了姚燕語交代的血凝試驗,整個人還處於興奮之中,聽見皇上問話,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姚姑娘一夜未睡,這會兒應該是還在休息。”
皇上皺眉道:“朕看小六兒的氣色還是太差,你說是不是再讓老三給他多輸點血?”
“回皇上,臣剛纔已經按照姚姑娘說的做完了一整套測試,臣已經明白這血型的道理,六殿下是甲乙型血,他的血液中既有甲抗原,也有乙抗原,所以,不管是甲型血還是乙型血,還是零型血都是可以輸給六皇子的。”
皇上驚訝的問:“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你的血或者誰的血都可以給小六用?”
“回皇上,是這個理兒。”張蒼北忙回道:“但爲了保險起見,在輸血之前還得把那人的血取一點,跟六皇子的血溶到一起做一下試驗。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那你之前說的不都是廢話嗎?”皇上皺眉哼道,“你羅裡吧嗦的,還不如姚姑娘說的清楚呢。”
張蒼北被皇上搶白,只得無奈的低下了頭。
“父皇……兒臣已經無礙了。”雲瑛擡手牽了牽皇上的衣袖,“三哥把血都給了我,他自己也會生病的。”
皇上聽了這話,點點頭,也對。老三老六都是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看看兒子蒼白的臉色,皇上的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其實,能用別人的血來救自己兒子的命,也很不錯呢!
張蒼北被皇上說的心裡一陣忐忑,卻不知道皇上此時卻是另一番心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人的性命都是皇家的,天下人的血自然也是皇家的,我想要誰的就要誰的!
感情皇上把天下人的血都當成了藥材!
所以不得不說,人的思想真的是很奇葩的存在,你在這裡戰戰兢兢,卻不知道人家已經從另一個角度去想事情了。
姚燕語其實早就醒了,只是懶得動,一個人躺在牀上默默地想事情。翠微進來回說六殿下醒了,皇上過去了。她才起身洗漱更衣,又吃了兩塊點心喝了一盞茶纔不慌不忙的過去看六皇子。
她自然是故意的,她必須得給張蒼北足夠的時間給皇上解釋這血型一事。
張蒼北是跟了皇上幾十年的老太醫,熟知皇上的脾性,皇上也更信任他。所以這件事情由他說出來要比自己說出來更合適。
因爲姚燕語交代過六皇子的胃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吃飯,但這裡沒有營養液,所以只好給他喝跟清水一樣的黍米湯。所以姚燕語進來時,六皇子貼身的小太監正給他喂米湯。
皇上在一旁看着,既心疼又無奈。
張蒼北站在一旁卻是一臉的激動。昨天還奄奄一息,今天就可以喝米湯了!
皇上見了姚燕語,第一句話就是:“姚姑娘,你看我兒臉色蒼白,又不能吃飯,是不是再給他輸點子血?你說誰的合適,咱就給他用誰的。”
姚燕語差點沒反應過來,什麼叫誰的合適就用誰的?皇上當輸血是吃飯嗎?什麼好吃就吃什麼?
暗暗地嘆了口氣,姚燕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沒必要了。六殿下身子虛弱也並不只是失血過多這一件事,身體受創,各方面的功能都弱,這是要慢慢地養的。”
“嗯,就聽姚姑娘的。”皇上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寶貝兒子,又嘆道:“姚姑娘,你救了朕的六皇子,朕要好好地感謝你。你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我想要的多了!我想要錢,想要很多很多的錢,想要房子,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姚燕語從心裡翻了個白眼,最討厭上位者這副嘴臉了,好像他無所不能似的。
不管心裡怎麼吐槽,姚姑娘面上還是畢恭畢敬的,再次躬身回道:“謝皇上,這是臣女應該做的,不敢居功。”
“你倒是個省心的。”皇上在這小屋子裡轉了一圈,嘆道:“你這一套整的這麼複雜,費了不少心思吧?”
姚燕語忙回道:“回皇上,臣女琴棋書畫都不通,也只這點愛好,父兄溺愛所以任憑臣女的弄這些。”
皇上走到那一堆器皿跟前,隨手拿起一個試管翻過來調過去的看着,笑問:“你之前給人家要什麼玻璃煉製的秘方,就爲了弄這個?”
姚燕語忙又回道:“回皇上,最初的意思是這樣,但後來臣女看見那些工匠也可以做出很多別的東西,完全可以做生活日用品,東西不貴,但還挺美觀,所以便想着只做這些是在太可惜了,便叫工匠們畫了一些杯盤花瓶茶具等物品的樣子,試着做了一些,倒也另有一番風韻。所以臣女想着,如此,那作坊裡的工匠們也能多拿點工錢,臣女也不至於太拮据了。”
皇上聽了這話不禁失笑,因問:“你堂堂姚總督之女也會拮据?”
“讓皇上笑話了,俗話說,坐吃山空麼。”姚燕語又從心裡翻了個白眼,給您的兒子治傷,別說工錢,我連個正常的醫療器械損耗費都不敢要。能不拮据嗎?
皇上又微笑着問:“剛纔朕在那邊休息,看見有一隻花瓶很精緻,還以爲是水晶的,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吧?”
姚燕語忙道:“皇上英明,那就是玻璃的。”
皇上笑道:“看樣子不錯。回頭朕跟燕王說一聲,讓宗正院給你送些樣子並順便送銀子來,過年的時候,朕也添些新的用具。”
燕王現管着宗正院,負責皇家內部事務,皇上及宮裡各級嬪妃的衣食住行採買等都從宗正院裡走,皇上一句話就給了姚燕語一宗大買賣。
“謝皇上隆恩。”姚燕語忙跪拜謝恩。
“先別忙着謝恩。”皇上笑眯眯的說道:“朕覺得你這些東西安放在這個小莊子裡實在太不方便了。你的婚期也近了,將來總不能嫁了人做了將軍夫人還每天都往莊子裡跑吧?你這些——”皇上擡手指了指那邊窗下的一堆器皿,“都搬進城裡去吧。你們姚家在京城的院子是小了點。朕銀子沒有多少,房子還是有一兩處閒置的。”
姚燕語本來就跪在地上,這會兒也不用起來了,直接在此磕頭謝恩。
皇上當日便離開了蝸居小莊,身爲天子,他一言一行都牽動着家國天下,所以不能不小心。而且他從微服私訪的過程中忽然消失,若是兩天都沒有露面,朝中大臣該炸窩了。豐宗鄴再是文臣之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走的時候,皇上帶上了三皇子,卻把六皇子和張蒼北一起留了下來,並留給姚延意一句話:“勞煩姚愛卿替朕好生照顧好小六兒。”
姚延意敢不盡心麼?這可是皇上的寶貝兒子,替皇上擋了箭的,現在七個皇子裡面,六皇子怕是皇上心頭第一位呢!
如此,姚延意便把京中所有的庶務都暫時放下,一門心思的呆在蝸居小莊裡伺候這位六皇子。
張蒼北倒是遂了心願,張太醫早年間是一個江湖郎中,因爲對藥理和毒理都特別的精通,被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發現後帶在身邊,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若說不寂寞,那是不可能的。要不高手都講究個獨孤求敗?
這些年他看着太醫院那些庸才每日裡要麼戰戰兢兢,要麼鑽營投機,看的都煩死了。如今終於有個人能給他點新鮮玩意兒了,皇上又開了恩典,準他留下來研習探究,張太醫怎麼能不高興!
接下來的日子裡,張太醫幾乎霸佔了姚姑娘的所有試驗器皿。
他本來就善於煉製各種毒藥,解藥什麼的,這會兒見了更好用的東西,而且各種藥材都是現成的,便忍不住手癢。
姚燕語上輩子學的是西醫,去國外進修的是心外科博士,後來因爲飛機事故穿越到大雲朝,不得已研修了十年《本草》。然而,華夏醫學是多麼博大精深的學科,十年來姚姑娘兢兢業業,越是讀得多看得多做得多了,便越覺得自己好像還有很多很多沒有了解,沒有學會,更沒有貫通。如今有了一個大雲朝醫界裡拔了頭籌的老傢伙,不抓住機會從他身上挖點東西多虧啊?
於是兩個人湊在一起,從草藥植物本體的雙向性辯到世間萬物的相生相剋,從湯藥製劑辯到丸藥配方,從太乙神針辯到五龍針法,甚至從天文地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對人體的影響辯到身體的五臟與五行的關係。這一老一少簡直是辯了個天昏地暗,旁邊養傷的六皇子云珉無奈至極,只得要求翠微帶着人把自己擡出去曬太陽。
後來,張蒼北說到高興了,一本正經的逗姚燕語:“小女娃,你還是差點功夫,不如你拜老夫爲師,老夫把平生所學都教給你。如何?”
姚燕語聞言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來,朝着張蒼北行了拜師大禮:“學生姚燕語拜見老師。”
“咦?”張老頭兒原本還指望姚姑娘能狡辯幾分的,本來麼,這幾天不管說說什麼,這小姑娘都是一副傲然的神色,好像天下醫藥之理沒有她不懂的,誰料想這拜師禮居然行的這麼痛快?
“不好!讓你這小女娃鑽了空子!”張老頭兒一把鬍子翹了起來,意識到自己這是上當了。
姚燕語還跪在地上,卻擡着頭笑眯眯的看着這老頭兒:“怎麼,老師這就反悔了?難道剛纔說的拜師之事只是誆我的?”
“哼!我誆你作甚?”張蒼北傲嬌的哼了一聲。
“那就好,學生心眼兒實在,老師說什麼我都當真。”姚燕語又拜了一拜,然後笑吟吟的站了起來,轉身吩咐翠微:“把我叫人新打的那副刀具拿來,送給老師算是拜師禮。”
翠微忍不住心疼,那套刀具一共二十四把,可是姑娘的心頭寶,花了好些錢不說,也費了好些功夫。如今姑娘一次還沒用呢就拿來送了人。
張老頭兒老早就對姚燕語那套手術刀好奇了,現如今自己也有了一套,而且更全,更精緻,一時間喜不自禁,腦袋一熱便把自己祖傳的一套銀針給拿了出來,還拽着腔兒說道:“徒兒啊,爲師這麼多年也沒攢下什麼身家,唯有這套針是當初我的恩師送給我的,如今就給了你吧。”
姚燕語接過那隻髒兮兮的鹿皮包,打開一看立刻心花怒放。
這是一套極爲珍貴的銀針,長長短短,方方扁扁,囊括了所有的針形,適用於多種針法。這套銀針對於普通人來說不值幾個錢,但對於醫者來說絕對算得上稀世珍寶。
“多謝老師。”姚姑娘趕緊的道謝。
張蒼北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嘆道:“罷了罷了!這套針在我的手上也沒發揮多大的作用,你知道我這輩子獨對製毒解毒感興趣,所以纔會被恩師嫌棄。若是將來爲師死了到地下見到他老人家,告訴他老人家這套針到了你的手上,想來他也會少罵我幾句。”
外邊,廊檐下,太陽地兒裡,雲瑛招手叫了身後的小丫鬟麥冬過來,笑問:“怎麼裡面忽然安靜了?”
麥冬忙福身回道:“回殿下,我家姑娘拜了張太醫爲師,剛行完了拜師禮,張太醫正跟我們姑娘細說當年。”
“不是吧?”雲瑛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屋內一眼,剛還爭的差點打起來,這會兒功夫就成了師徒?
“嗯,回殿下,是真的。”麥冬微笑道。
“那這麼說,今天咱們這兒有一件大喜事咯?”
“是大喜事。”麥冬覺得六殿下說的有道理。姑娘拜了一品醫官爲師,可不是大喜事麼?
六皇子咳嗽了一下,招手把小丫鬟叫到近前,笑眯眯的說道:“既然是喜事,你去幫本殿問問,中午飯是否可以加點肉?”
“……”麥冬小丫鬟翻了個白眼,嘆道:“殿下,您現在還不能吃肉。”
“不是有喜事嗎!”六皇子氣哼哼的望天。
喜事跟您吃肉也沒關係。麥冬不敢多說,只在心裡腹誹了一句,好歹還是皇子呢,才幾天沒吃肉就這樣,跟難民一樣,好不可憐……
蝸居小莊偏僻幽靜,宛如與世隔絕。卻不知雲都城裡皇帝避暑歸來,聲勢浩大。
皇上歸來的第一個晚上,鎮國公便遞上了一道奏摺。奏摺中說的是給將來有可能上戰場千總以上的將士做身體健康檢查,有備無患。第二日早朝,皇上便宣佈鎮國公的這項提議通過,並着兵部聯合太醫院商議着辦,越早執行越好。
給有品級的將士檢查身體是大雲朝一直就有的規矩,畢竟這些人的身體如何關乎着戰事的勝敗和國家的存亡,前朝就曾經有過將士們染上惡疾隱瞞不報,導致許多人都相繼傳染的事情。
百姓們染了惡疾瘟疫尚且很可怕,更別說軍隊中了,簡直要動搖國本。
所以,這麼大的事情,張蒼北老太醫也不能躲清閒,被皇上給招了回來,同時,已經在蝸居小莊住了十來天的六皇子云瑛也跟張蒼北一起回了京城。
六皇子消失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今日忽然回來,人雖然沒怎麼變樣,但卻一改往日的活潑性子,變得沉穩了許多,連走路都不緊不慢的,讓後宮妃嬪以及宮女太監們都紛紛側目。
皇上見六皇子面色紅潤,說話也不再有氣無力,心裡又暗暗地想姚遠之的那個女兒還真是有兩下子。這樣的人一定要爲我所用,只是該怎麼用呢?只讓她給配個傷藥什麼的,似乎還不夠。
於是皇上忽然想到自己曾說要給姚燕語一處宅子的事情來。
倒不如弄個醫館給她?再封她個女醫官?幾品職銜呢?六品?小了點,五品?也不怎麼高。
但總不能越過衛章和她哥哥去吧?
這事兒還真是不好辦。
皇上靠在御花園的錦鯉池旁,看着碧水裡游來游去的大錦鯉,默默地想。
“皇上,誠王爺來了。”站在皇上身後的懷恩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哦?”皇上擡頭,看見站在對面的誠王,笑了笑,指了指身邊的座位:“七弟,來了也不吱聲,坐。”
誠王在皇上指的座位上坐下,順着皇上的目光看了一眼水池裡的魚,輕輕地笑了笑,說道:“皇兄養的這些魚好像又多了?”
“嗯,自然是越養越多。”皇上微笑道,“這裡不缺吃不缺喝的,再說,這些魚自己也會生養的嘛。”
“皇兄說的是。”誠王又笑了笑,說道:“皇兄這些魚就是好,我看一尺以上的不下百條了。”
“我也覺得。”皇上今天很開心。
誠王卻就此打住,不說話了。
安靜了片刻,皇上方轉頭看向誠王,問:“七弟這個時間來是有什麼事兒嗎?”
“皇兄,今年怎麼選這個時候給兵將們檢查身體?”
“怎麼了?不合適嗎?”皇上反問。
誠王遲疑着說道:“不,臣弟是覺得……檢查身體也就罷了,爲什麼還會給一部分兵將取血?說是做什麼……試驗?臣弟覺得,血統之說,稍有不慎便會動搖國本,皇兄還是三思而行啊!”
皇上看着誠王沉默了片刻,卻轉頭吩咐懷恩:“去把小六找來。”
懷恩躬身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沒多會兒,六皇子云瑛來了。
請安畢,皇上吩咐雲瑛:“小六兒,把你的衣衫解開,讓你七叔看看。”
“是。”雲瑛答應了一聲,擡手解開自己身上青色的深衣。
深衣裡面是月白色寧綢夾衣,再裡面是貼身的裡衣,一層層的解開後,六皇子雪白的胸口和上腹上拿到三寸長的刀疤便坦露在誠王的面前。
“這是怎麼回事?!”誠王嚇了一跳,一下子站起來走到雲瑛近前,伸手去輕輕地觸摸那道傷口。
“這孩子,爲朕擋了兩箭。”皇上無奈的嘆了口氣,擺擺手示意雲瑛把衣服穿回去。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敢看兒子身上的傷口。
六皇子是淑妃唯一的孩子。淑妃早年間是太后身邊的二等女官,因爲太后一次生病,皇上在跟前服侍,見她溫婉可人,便收在了身邊,封爲寶林,之後因爲她賢淑溫厚,又做的一手好菜,頗懂得一些養生之道,皇上很是喜歡,後因爲懷了龍種,便被封爲嬪。
後來生下六皇子,她的身體就不怎麼好。皇上感念她一直用心服侍,便在六皇子週歲的時候封了妃位。
六皇子兩歲那年,天下大旱,半年無雨。太后每日吃素求雨不得,憂心患病,淑妃便自願削髮爲尼,替社稷太后祈福。
說也奇怪,淑妃落髮出嫁後第二日,天降喜雨。
半月後,太后病癒。
一切皆大歡喜,只有六皇子失去了親孃。於是太后便把六皇子放在身邊教養。所以皇上雖然面上對六皇子淡淡的,但心底裡着實喜歡這個孩子。誠王自然知道兄長的心思,況且雲瑛乖巧懂事,喜歡讀書,所以誠王也喜歡他。
“究竟發生了何事?”誠王親手給這個侄子繫上衣帶,皺眉問。
雲瑛回頭看了一眼皇上,便把那日遇刺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誠王怒道:“承洲跟雲都城不過百十里路之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承洲知縣和直隸經略使都是幹什麼吃的!”
雲瑛忙勸道:“七叔不必生氣,幸好有姚姑娘的神奇醫術,侄兒現在已經傷愈了。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誠王嘆了口氣:“姚姑娘縱有通天的醫術,你若是傷後失於調養也是大事。年輕不覺得怎樣,;老了就有罪受了!”
皇上擺了擺手,吩咐雲瑛:“你回去歇着吧。”
雲瑛忙躬身應道:“是,兒臣告退。”然後又跟誠王拱了拱手,方退了下去。
皇上又看了一眼懷恩,懷恩忙一搖手裡的拂塵,帶着旁邊的宮女太監們遠遠地躲開。
“老七啊!”皇上沉沉的嘆了口氣,“你的擔心我明白。你無非是想着,皇室血統受命於天,與百姓庶民有本質的區別,而那姚家女兒把天下人的血型歸位四類,便是對皇室的不敬,對吧?”
誠王點了點頭,他的確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知不知道當時小六兒奄奄一息,卻在姚燕語給他輸入老三的血之後,便大有起色?姚燕語說不到六個時辰人就會醒了,當時朕還不信。可是果然啊!不到六個時辰,小六就睜開眼睛叫朕父皇,之後,不足兩日便可下牀走動了。當日事發到現在不足半月,你看小六的氣色跟未受傷的時候可有多大的差別?”
誠王忙應道:“是,若不是親眼看見了傷疤,臣弟是絕不會想到瑛兒受傷的。”
“所以說,真正面臨生死的時候,救命纔是最重要的。”皇上嘆了口氣,又轉頭看向水池裡的魚,擡手丟下一點魚食,淡然笑了:“這天下都是朕的,誰不服,儘管造反試試!至於那些言官們怎麼說怎麼想,還不是朕說了算嗎?”
誠王忙站起身來,躬身道:“皇上聖明!”
“好了!你我兄弟之間,弄這些虛禮做什麼?”皇上朝着誠王擺了擺手,繼續說下去,“剛纔你來的時候我正在想,這個姚遠之的女兒,朕該怎麼用她。想來想去,朕也沒有頭緒,不如你來替朕想一想?”
“不管皇上給她何等恩賞都是她的榮幸。”誠王先拍了一記馬屁,隨後又道:“臣弟記得她跟衛章的婚期快到了,皇上不如給她個縣主的封號,讓她在婚禮上也榮光榮光。”
皇上輕笑道:“她不是宗室之女,縱然封個縣主的封號,不過食邑三百戶。你覺得那丫頭會稀罕?她可是姚遠之的女兒,腦子裡的算盤打得響着呢。就之前她給阿爾克王子要的那個燒製玻璃的秘方你還記得吧?現在就這一宗,朕就敢說用不了一年,她就能賺的盆滿鉢滿,能讓你我都爲之側目。”
“不至於吧?不就是玻璃麼?據說那東西不結實,一碰就碎,有什麼好?”誠王不怎麼相信。
皇上又笑着搖了搖頭:“什麼縣主郡主的封號都是虛的。不過是讓她得一個虛名領一份俸祿罷了,朕覺得這些她都不在乎。朕給她,她也不稀罕。而且,朕想要用的,是她的才學。”
“皇兄該不會想讓她入太醫院吧?”
“這個也不妥。太醫院有太醫院的制度,不是誰想進就進的。而且她一個姑娘家,跟一羣老頭子共事……朕還怕她攪翻了朕的太醫院呢。”
“那這可難辦了。”誠王搖了搖頭,“皇兄總不能爲了她,單獨再成立個什麼衙門吧?”
“哎?”皇上忽然爲之一動,伸出手指來點着誠王,半晌笑道:“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皇兄?”你沒事兒吧?誠王懊惱的看着皇上,心想您怎麼成了人來瘋了?
“朕本來就說給她單獨弄個宅子,如今這樣也好,就給她弄個……什麼醫館?大雲國醫館?”
“皇兄,這名字太大了!”誠王嘆道,一個臣子之女頂着國醫館這麼大的字號,成何體統?
“不不,你還是沒能理解朕的意思。”皇上擺擺手,“大雲國醫館是朝廷的,姚遠之的那個丫頭麼,只是國醫館的女醫官。這女醫官麼,品級太低了怕是鎮不住,不如就封她個五品吧。然後給她二十個屬官的名限,這事兒吏部就不要管了,讓她自己去弄人。老七我告訴你,姚燕語這丫頭調教人的本事不錯,就她那倆丫鬟現在都是一等一的厲害。”
誠王忍不住苦笑,連聲勸道:“皇兄,此事還需斟酌。難不成大雲國醫館裡的官差都是女子?”
“那這樣,讓張蒼北過去。”皇上忽然想起一個合適的人選,“他前陣子陪小六兒養傷,據說學了不少新本事,還把那個姚燕語收爲徒弟了。”
張蒼北麼,一品醫官,跟在皇上三十多年,如果過去頂着這個大雲國醫館的衙門,還說得過去。只是——誠王想了想,又說:“皇上成立這國醫館,所謂何如?難道是想讓它分管太醫院的差事?”
“不。太醫院是太醫院。”皇上擺擺手,“國醫館麼,不必限制太多,朕主要是想看看那姚家女有多大的本事。如此,就只讓她管一些疑難雜症吧。另外呢,還得負責配製新藥——對!研習古方新藥,專攻疑難雜症。”
誠王詫異的問:“不給人看尋常病症,只負責研習古方新藥?”
“嗯,還有——給宮裡調教一些懂醫術的醫女,就這幾件事兒,足夠那丫頭忙活的了。就這樣。”皇上點了點頭,“老七你回去替朕弄個章程出來。朕看過了再說。”
誠王想了想也沒什麼可說的了。反正皇上主意已定,這也不是什麼軍國大事,封了就封了吧,那姚氏女的醫術也是有目共睹的。想到這個,誠王又暗暗地笑了笑,五品職銜的醫官其實還不如縣主的俸祿高呢,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
不過誠王辦事素來利索,當日回去找了兩個幕僚一起商議了一個晚上,就把皇上要的章程給弄出來了,早朝的時候,奏摺遞上去,皇上沒有當朝看,只叫懷恩收着。
誠王見狀心想看來皇上對這件事情還是比較慎重的。
聖旨到的時候,姚延意也愣住了——皇上這是怎麼想的啊?一個姑娘家,居然去做什麼五品醫官?如果要封的話也是縣主什麼的吧?五品醫官,怎麼看都是男人的職銜啊!
寧氏也覺得奇怪:“這……這怎麼回事兒啊?”
姚延意苦笑着轉頭看姚燕語:“妹妹怎麼說?”
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哪裡知道啊!”我又不是皇上肚子裡的蛔蟲。
不過不管怎樣,皇上的恩典是有的,皇上之前許諾的房子也有了,原本想着是個幽靜的小院子呢,一下子成了朝廷的衙門。
姚燕語無奈的仰天長嘆:從今兒起,本姑娘也是有俸祿的人了啊!雖然五品醫官不是多威風的職銜,但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有了這個,就證明自己的醫術已經得到了朝廷的認可了吧。
其實大雲朝的太醫院裡是有不少醫女的,只是這些人無品無級,屬於宮奴的行列。平日負責後宮妃嬪們的藥膳,捏骨,安胎,分娩等事務。
姚燕語嘛,如今說來是一個有品級的醫女,但皇上頒佈這道聖旨雖然也引起一些人的不滿,說自古以來沒有女子封官職的先例,那姚家女這樣,是不是有牡雞司晨之嫌?
只是這些人的話一說出來就被皇上給罵了:朕還沒死,皇后也沒有妄議朝政,牡雞司晨之說從何而起?你們是盼着朕早死嗎?!
於是這些人立刻禁言,再也不敢說什麼。
另外一些大臣則以爲這件事也不過如此,皇上封賞了一個醫女而已。至於皇上爲何會給她品級——說白了,這姑娘的確是有些真本事,皇上要用人,總要讓人家心甘情願爲朝廷效力纔好。
再說,本朝雖然沒有女子爲官的先例,可是前朝歷史上早就有女子披掛上陣,爲國殺敵的先例,現如今大雲朝國泰民安,不需要女子上陣殺敵,有個女神醫研製靈丹妙藥爲國人解除病痛,有什麼不好?
若說讓姚燕語無品無級的進太醫院做醫女,人家姚遠之還不樂意呢,這姑娘可是正經的官宦之女,她父兄現如今都是朝廷重臣,她怎麼可能去做女奴?
當然,也有很多人瞧不上,暗地裡笑話姚遠之養了個女兒簡直是異類,居然懂醫術,還做了醫女,女兒家不應該養在深閨,賢淑溫厚,學習相夫教子持家之道嗎?好端端的去伺候病人,說白了算是自甘下賤。
衆說紛紜之中,大雲國醫館已經擇定了一處之前廢棄不用的衙門,由誠王出面,修繕佈置。
而同時,韓明燦約姚燕語去聚會的帖子也就到了。
這陣子十分的緊迫,九月裡姚燕語就要出嫁了,而前面她在蝸居小莊閉關不出來,好不容易出來了又恰逢中秋節。
姚延意身爲朝廷命官自然有他的應酬,何況他在京城還代表着姚家。除了定候府在守孝,只送了中秋禮過去之外,其他幾處姚遠之要好的同僚家都要去走走。所以這幾天姚延意忙,寧氏也忙,姚燕語便跟着忙了幾天。
一來二去,韓明燦擇定的日子只能定在了八月十九。
寧氏看了韓明燦的帖子,便笑着對姚燕語說道:“妹妹忙了這些日子,也該去鬆散鬆散了。等下個月過了門成了當家的奶奶,可就沒這閒功夫了。”
姚燕語無奈的嘆道:“不過是韓姐姐想着幾個要好的湊在一起,解勸解勸蘅兒罷了。聽說這些日子她很是難捱。”
寧氏想起中秋節前自己去定候府也沒瞧見蘇玉蘅,因道:“你說的是,逝者已矣,活着的總要節哀順變纔是。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姚燕語輕輕地嘆了口,說道:“嫂子說的是啊!”
寧氏又跟姚燕語說了一些有關她的嫁妝的事情,姚燕語一聽這些就頭疼,只說:“嫂子跟奶孃商議着辦就是了。這些就不要問我了。”
“你太會躲清閒了,這可關係到你將來的身家,你這會兒不弄清楚也就罷了,難道等將來嫁入將軍府也這樣迷糊?衛將軍的家業可不小,你若是給他弄的亂七八糟的,小心人家尋不是。”
“尋什麼不是?”姚姑娘一聽這話立刻扁了嘴巴,“還有他尋不是的時候?”
寧氏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訓導姚燕語:“這話怎麼說的?你在家裡可以任性,將來嫁入將軍府可不許這樣。古人有訓,夫爲妻綱,你嫁過去就要事事以將軍爲先,要學會替他着想,爲他打算,這是爲人妻子必須要做的,記住了嗎?”
姚燕語怕引起她的長篇大論來,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我記住了記住了!好嫂子,我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你可別當真啊。”
“你呀!”寧氏看着姚燕語這樣,心裡開始隱隱的擔憂起來。你說皇上好好地封她一個五品醫官做什麼?好好地姑娘家,連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這些爲人婦最基本的道理都不在乎了,將來嫁了人,可怎麼好?
姚燕語看寧氏的神色,知道她還擔心,於是笑道:“嫂子放心,你的話我絕對記住了,不信你問奶孃,我這幾日晚上都在繡帕子呢。”
繡帕子是寧氏要姚燕語做的,一個新嫁娘,就要出嫁了,總要有一兩件自己的繡品。別的做不好,繡兩條帕子總是應該的吧?雖然衛將軍那邊沒有公婆無人計較這些,可該有的總也要有。
寧氏想想就犯愁,衛將軍那邊也不是說一個女眷都沒有的,那個賀夫人就是個精細人,這幾趟替將軍府過來議事,言談舉止都很妥當。若是自己這個二妹嫁過去後行事不當讓人家挑出錯來,丟的可不還是姚家的臉?
“你繡不繡的有什麼要緊?反正已經給你挑了繡娘陪嫁過去。我擔心你一門心思都在你的治病救人上,忘了我們做婦人的本分。到時候跟將軍不能琴瑟和鳴,受苦的還不是你自己?”寧氏看着姚燕語,輕聲嘆了口氣,“我說這些都是爲了你好,衛將軍看着是個粗人,實際上卻是粗中有細的。你想想人家沒幾分真本事也不能帶兵大勝仗,也做不成將軍。”
姚燕語這會兒是真心歎服,想自己二嫂說的這些話也真是很到位了,於是忙應道:“嫂子放心,不會的。我會好好地跟他過的。”
“你這樣說嫂子我就放心了。”寧氏伸手把姚燕語耳邊的一縷碎髮順到耳後,輕笑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呢。”
“好。”姚燕語微笑着點頭,“嫂子也別太累了,早些休息。”
“嗯。”寧氏微笑着點頭,目送姚燕語出了自己的房門。
金環帶着小丫頭端着洗腳水進來,福身問:“二奶奶,忙了一天了,讓奴婢幫你捏捏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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