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禾想着有張章在,寧卿的情況定然會再穩固一些,然而聽着聲音出門等到看到被救回來的張章等人她卻是嚇了一跳。張章身上帶傷,一路又下着雨,這會兒看着整個衣服都如同在血水裡泡了一樣,人也是昏迷不醒的。齊林看着稍微好些,人還清醒着。
他見着林秋禾完好無損地撐着傘從院子裡面出來,先是衝着她一笑然後不知道扯動了哪裡的傷口就齜牙咧嘴地疼起來。
看得林秋禾又好氣又好笑,正想抱怨兩句又覺得自己之前一個人逃跑很是內疚。反而是齊林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道:“我就跟師父說,只要師妹完好無損,等咱們被救出來就不用再另外請大夫了。不然萬一碰上個不靠譜的遊方郎中,豈不是慘上加慘!”
林秋禾聞言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道:“看起來師兄是沒吃多少苦頭,還有心思說俏皮話。”
兩人一路說着,齊林是由一個士兵揹着的,等到他跟張章被送進屋時,三個僥倖活下來的僕役也被安排妥當了。這村子中只有十幾戶的人,林秋禾讓人顧了幾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燒水做飯,給齊林和張章都灌了湯藥之後就讓人照顧着他們洗澡泡了藥浴清理傷口。
士兵們檢查之後回話,那些傷口都不深,林秋禾之前又準備了金瘡藥,這會兒塗了之後把傷口包紮起來養上十天半個月就好了。
張章他們自然是不能跟皮糙肉厚的士兵們相比,不過身爲大夫平日裡他們也比常人更加註重養身,林秋禾檢查了他們下胳膊和腿上的傷口,發現不算嚴重這才鬆了一口氣。隨即涌上來的就是一陣陣的後怕和內疚。就算清清楚楚地想明白了當時的得失,知道她聽話逃走求救是最正確的選擇,可是那之後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也幾乎能夠把人殺死。
還好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沒有錯,作爲一羣人中唯二的女性,那些人下意識地沒有把她和青黛當成目標,讓她們成功逃脫。而現在,不管是張章還是齊林都被順利救了出來。
安置好了張章和齊林,林秋禾轉身就去了青黛的房中,見她如今醒着斜靠在牀頭就笑着走了過去示意她不用動。她坐在牀邊細細給青黛把了脈,確認她高熱已經退下這才笑着道:“我讓人給你熬了補血的湯,裡面放了上好的藥材,過會兒送來定然要喝個乾淨。”
“姑娘”青黛有些不安,“我真的沒事了,更何況哪裡有讓姑娘照顧我一個婢女的道理!”她說着就想要起身,卻被林秋禾態度強硬地給按了回去。“當時在林子中,我聽你的話沒有任何猶豫地準備一旦狼羣攻擊就逃走,是因爲當時你說的對。我們兩個一起留下只有一起葬身狼口的命運。而現在,我是大夫,你要聽我的纔是!”
她沒有拿所謂小姐的身份壓青黛,經過之前一番生死間的考驗,若是再把青黛當成一般丫鬟對待那她真的就是狼心狗肺了。她當然明白,青黛是奉寧卿的命令保護她的。若是當時青黛丟下她逃離,只怕生機會比她更大一些。畢竟那個有名的“只要跑得比你快”的故事,她也是聽過的。
然而,生死之間青黛卻選擇了留下來斷後。一是因爲兩個人都明白,若是她死而青黛活着出去,只怕身爲丫鬟的青黛也是難逃一死。二則是因爲,若青黛爲她而死,她自然不會毫無觸動。到時候青黛的家人她肯定會如同當初承諾的那般好好奉養。
除了這些冷靜到冷血的分析之外,生死麪前青黛會果斷選擇讓她先走,還是因爲她真心想要保護她。不然,就算是想到了前面那些,只怕面對狼口,有些人也會有種能多活一時是一時的想法。
若不是寧卿及時出現,林秋禾相信那時候青黛絕對會在她身後攔住狼羣,給她留下一份生機的。這還不同於當時張章讓她先走,那時候他們都明白那些“劫匪”不會下死手。狼羣,卻是不會講道理的。
青黛真的是準備用她的命換取她的一線生機的。這讓林秋禾如何不感動,又如何不愧疚?因此,她只能夠加倍地對青黛好,如同照顧寧卿一般照顧青黛。
“姑娘,我真的沒事。那晚的事情姑娘也不用耿耿於懷,最後咱們不是都得救了嗎?”青黛握着林秋禾的手低聲勸慰,“更何況,當時的情況我和姑娘都明白,若真的到了萬不得已,自然是姑娘能夠逃出去更好的。若是我背主潛逃,不要說我,就算是我的家人只怕也都會被牽連致死。”
她不需要林秋禾的愧疚,因此說的話就更加直白了一些。“姑娘只當我當時是爲了家人着想,想要憑此爲家人博一場富貴好了。”見林秋禾張口還要說話,她又連忙道:“若是姑娘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如賞我些東西好了。”
“那你想要什麼?”
青黛一愣,她本是隨口說的,聽到林秋禾問起一時也想不起想要什麼。正好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林秋禾出去開門低聲問了原來是張章灌了藥,一醒過來就讓守着的人來請她過去。林秋禾回身又交代了青黛兩句,這才滿腹心事地去了張章房中。如今小小的村子中,上下數十個病號,傷者,若不是她之前想這“剿匪”會有傷者提前做好了準備,只怕這會兒更是手忙腳亂。
只是她現在反而希望能夠忙些,若是像之前那般,有着寧卿牽動着她的所有思緒,佔據了她所有的精力的話,面對青黛或者張章的時候她反而不會這麼難受。
低頭進了張章房中,林秋禾見他雖然有些發燒,卻神智清醒立刻露出了喜色。而張章則趁着她來的時候想了不少事情,開口就問道:“晉王殿下如何怎麼樣?”
聽到張章問起寧卿,林秋禾心神一凜,立刻把那些悲秋傷春的心思都丟到了一旁正色道:“殿下寒毒發作,雖然沒有上次厲害卻也嚇人。我開了藥方暫時壓制住了大部分的毒性,只是他疼痛難忍”她說着把開的藥方說了一遍,最終遲疑了一下才咬牙道:“我就給用了麻沸散,如今他正睡着呢。”
“麻沸散?”
張章一驚,掙扎着就要坐起來。“你竟然有麻沸散的方子?”
林秋禾站在牀邊點了下頭,有些不敢去看張章的神色,只低聲道:“不過是一些常見的藥材,師伯想配也是簡單的”說着不給張章拒絕的機會,她一張嘴就把麻沸散的配方給唸了出來。
張章神色複雜地看着林秋禾,半響才嘆氣。
“你不必這樣的。不要說你的身份,就只算你是我的師侄女,我也是要護着你的。你又何必把家傳的秘方告訴我呢?唉,之前的事情,你真不必耿耿於懷的!”
林秋禾這才擡頭偷偷看了一眼張章,低聲道:“我叫您一聲師伯,那麼這自然是我們師門的方子,師伯又何必放在心上,甚至耿耿於懷呢?”
她用張章的話反將了一軍,張章一愣看向林秋禾坦然自若的臉上,不見一絲的惋惜或者是不捨,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枉費師伯疼愛你一場!”他高興的不是得到了麻沸散的方子,而是林秋禾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了師長尊敬和愛戴。那種全心全意的信賴讓張章覺得這些大半年的悉心教導沒有白費。
他對林秋禾用心教導可不止是因爲她是攝政王夫婦的女兒,而是林秋禾真的有醫學上的天賦。幾次單獨下方子都讓他有種驚豔的感覺,而林秋禾本人又敏思好學,遇上這樣的徒弟爲人師者又怎麼會不歡喜呢。
有了熟悉寧卿情況的張章壓陣,把藥方添改了下,幾天之後寧卿的身子就好了不少。而趁着這個機會,林秋禾用熟練了不少的鍼灸之術把他腿部的寒毒逼出了一些。
“若是再這樣發作下去,不出五年你這一雙腿就要廢了。”林秋禾收針,擡頭看了一眼寧卿蒼白到幾乎透明一樣的皮膚,忍不住在心中嘆息,“早些時候將養了那麼久,這一下算是之前的工夫都白費了。”
寧卿聞言只是笑着不說話,臉色雖然不好然而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卻亮到發光一般盯着林秋禾。林秋禾被他瞧得有些彆扭,一眼瞪過去卻也沒有扭捏許多,反而是坐在牀邊主動拉起了他的手。
寧卿脣角就往上勾了起來,反手握着她的手,低聲道:“以後有你在身旁,還怕養不好嗎?”
林秋禾臉一紅,被握着的手卻沒有掙扎也沒有反駁寧卿的話。屋中並沒有旁人,寧卿又湊近了些。“更何況,我反而覺得這次是我佔了大便宜,若是病一場能夠換回一個從心底喜歡的妻子,那真的是值了。哪怕再病一場,我都樂意。”
那天雨夜,林秋禾一路被寧卿摟着回來,路上寧卿終於又一次表白了心意,當時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的林秋禾反而看透了自己的感情,更是看明白寧卿真的不是說說而已,是真心實意地對她的。因此在幾番掙扎,寧卿幾乎都要以爲她又要拒絕的時候,她點頭了。
當時寧卿就樂得緊緊抱住了她,“這是真的,你不是騙我?我不管了,你同意了就不能再反悔”
想起當時的情形,林秋禾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寧卿一愣瞬間明白他驚喜之下難得犯傻的事情只怕是要被林秋禾記一輩子了。他苦笑着捏了捏林秋禾的手心,終於忍不住把心中憋了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秋禾,你當時不會是因爲感動才應承我的吧?”說完這話,他就覺得心都跟着提了起來。然後不由苦笑,什麼時候他也變得這麼患得患失了?這若是傳出去,只怕真的是會笑掉別人的大牙了。
林秋禾聞言擡頭瞪了寧卿一眼,手用力抽了出來,道:“你當我是什麼人,難不成連感動和都分不清楚嗎?”
寧卿聞言雙眼一亮,毫不氣餒地伸手就去抓林秋禾的衣袖,笑着哄騙道:“感動和什麼?我剛剛沒聽清楚,你也知道,我這些天病得迷迷糊糊的秋禾,你就說清楚讓我聽聽。”
林秋禾又窘迫又尷尬,起身躲開寧卿,用力把衣袖抽回來轉身就要出去。然而她畢竟不是這裡土生土長的女子,心中雖然羞澀卻也更多了一份大膽。走了兩步回頭,看着寧卿有些失望的神色,脣角忍不住勾起又輕又快地道:“喜歡!”
一瞬間,躺在牀上的寧卿眉眼之間皆是笑意,林秋禾看着恍然之中竟然有種春暖花開的感覺,愣了一下不待寧卿說話她就連忙轉身離開。出去之後深呼吸了幾次,她這才覺得剛剛不受控制的心跳漸漸平復了下去。
艾瑪,要是寧卿一開始就對她用美男計,只怕她早就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情明瞭了~~~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