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禾一愣,雙眼微微轉動看了下四周,見這條路上這會兒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心中就有些瞭然了。
“林公公,”她說着放下了手中的鵝卵石扶腿慢慢站直了身子,露出一絲苦笑道:“勞煩林公公幫我叫個人來,我這會兒腳都有些麻了。”
“看來郡主在這裡蹲了有些時候了。”林森上前,“何必再叫人,奴才扶着郡主就好了。”他說着伸手過去手心朝下,半條胳膊就橫在了林秋禾的一側。林秋禾扶着他的胳膊,這才笑着道:“我把皇后娘娘的脈象記錄好了,這會兒要出宮,若是由林公公扶着怕耽誤了你的正事。”
林森聞言笑道:“這麼巧,奴才也是要出宮去敬親王府走一趟,郡主今日是不是約好了要去敬親王那邊複診嗎?咱們正好同路。”
一直努力保持鎮定的林秋禾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
她擡頭看着站在身側低眉順眼的林森,半響纔開口:“我想先回趟醫館,就不勞煩林公公了。”
“郡主要拿什麼東西,直接吩咐了人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這樣豈不是說身邊的人伺候的不好嗎?”林森擡頭,臉上帶着笑容,目光陰冷地從林秋禾的臉上掃過,然後看向她腰間的荷包:“郡主很是喜歡這個荷包呢,每次見您它都在你身上掛着。”
林秋禾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看下去,她腰間佩戴的荷包正是藍絲仿製的花雲白送過去的荷包之一。這會兒聽到林森別有深意的說起這個荷包,也算是解決了她和寧卿長久以來心中的疑惑。
看來,這位林森,宮中的五木爺爺真的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幕後黑手了。
“這荷包,是一位病人送的。”她說,突然就鬆口道:“我們走吧,若是耽擱得太久了只怕會讓敬親王苦等。”她說着擡腳,腳下酥麻刺癢的感覺提醒着她要小心。兩個人如今雖然還沒有說破,但是有些事情很明顯已經是心知肚明瞭。
林森會留下那些鵝卵石不是疏忽或者是巧合,他是有意引她的。只是,這個安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個小宮女的出現究竟是不是也是林森故意安排的?
她一邊走,一邊努力整理着腦子裡亂成一團的線索。五木帶路,一路都是人煙稀少的地方,一路走過來雖然不是沒有遇到一個人,但是最多的一次也不過是遇到了兩個宮女而已。這樣的情況下,她若是求救就真的是自尋死路了。
林森走路時那靴子裡若隱若現的匕首林秋禾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怕,這也是一種無聲的威脅吧。
林秋禾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林森,想着她究竟有沒有機會從荷包中拿出銀針來。如果一直沒有機會的話,那麼她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出宮的時候了。
宮門口裡外最少是守着八個人的,而且每過一刻鐘就會有一隊十人的侍衛巡邏過去。那種情況下,她得救的機會應該會更大一些。林秋禾想着低頭看了一眼她扶着的那隻手臂。
從一開始扶住這個手臂到現在,它一直都這麼平穩地支撐在她身邊,就算她沒有用力這份臂力也讓林秋禾暗暗心驚。
他們之前的調查可是沒有想到過林森竟然會武,而且就她目測,只怕身手應當不錯。
不知道,如果她求救的話宮門口最多十八個人是不是真的能夠在林森暴起殺死她的之前,制服他。
林秋禾想着就擡頭看向宮門口,她運氣不錯那一隊巡邏的侍衛跟他們到宮門口的距離差不多,林秋禾他們在宮門口初入宮的手牌時,這隊人應當剛好會到。
她心中隱隱升起了一絲希望,而這個時候林森卻慢吞吞地開口:“說起來,我年前在醫學院當值的時候,聽聞林姑娘有位閨中密友,當年也是一路來京城的情分。說起來,她也是可憐,早早的就沒了爹孃。來京城投靠親人卻又遇到了那種事情,不得不搬出來。唯一好的一點,也就是找了一位好夫婿。”
林秋禾心中一緊,知道林森不會是無緣無故提起陳自晴的。
她轉頭看向林森,沉聲道:“我竟然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林公公所不知道的事情?”
“奴才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例如,陳姑娘老宅中的人手不夠,她會買入什麼樣的人奴才就不知道。”林森語調悠然,“奴才更不知道,這位陳姑娘是不是有足夠的福氣,能夠活到嫁入齊家的那一天。”
“你!”
面對這圖窮匕見的一刻,林秋禾卻有種被掐住死穴的感覺。
陳自晴,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林森會對陳自晴動手。她緩緩收齊了放在林森手臂上的手,低頭看了一眼那個荷包,然後從腰間拿了起來,笑着道:“林公公之前似乎都特別在意這個荷包呢,不知道在林公公的眼中,它有什麼特別?”
她說着手指微動。
林森笑着道:“奴才不知道的事情很多,知道的事情也有一些。例如,奴才知道陳姑娘能不能安安穩穩的活到嫁人,就要看郡主你配合不配合了。郡主的手段奴才也是知道一二的,自然知道這荷包中會被郡主放些什麼東西。可是,奴才的手段,可不止是那一味毒藥。”
林秋禾深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間已經藏起了幾根銀針。她擡頭看着林森,“看起來,林公公果然不簡單。”
“自從奴才意識到郡主跟蘇婕妤來往過於密切了一些之後,就讓人試探了郡主幾次。”他說着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去敬親王府的路還有很長,郡主又何必急於一時知道呢。郡主聰慧,應當知道奴才對郡主沒有殺心。”
“爲了敬親王?”林秋禾緩聲說。
林森點頭,“實際上也不止是爲了敬親王。奴才還是那句話,去敬親王府的路很長,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說,不是嗎?”他說着看了一眼林秋禾,“若是陳姑娘一人分量還不夠的話,就加上孫姑娘,秦姑娘,甚至是唐府裡的蘇氏,還有那位花妃的遺孤,寧姑娘。甚至是,攝政王夫婦。”
“你……”
林秋禾心中大驚,林森這一番話幾乎是把在京城中跟她關係比較好的幾個人全部涵蓋了。她不相信林森可以在這些人身邊都安插上人,然而林森卻用這樣的方式表達了讓她就範的決心。
她看着林森,緩緩點頭,“我明白了。”放下荷包,林秋禾手指微微抖動,看着像是害怕,然而銀針早就被她貼着掌心放好了。如果林森不是用毒的話,那些隱藏在她好友身邊的人自然是要得到消息纔會下手的。而在宮門口拿下林森,這樣的消息就根本瞞不住了。
至於下毒的話,林秋禾相信只有兩種結果,第一她能解毒,或者林森收藏的有解藥。第二,她不能解毒,林森也沒有解藥。這樣的話,結果怎麼樣都已經不重要了。
她心中盤算着得失,努力地讓自己不要有任何的疏漏。
兩個人鎮定地出了宮門,林森跟着林秋禾去了張叔的馬車前,扶着林秋禾上馬車,然後纔在車門前擡頭笑着道:“奴才馬車前面和張三文一起坐就好了。”
林秋禾一愣,說好的一起談談你威脅我的籌碼,聊聊寧敬的病情的呢?她還準備在馬車中趁着沒人對林森下手呢,林森卻這樣就輕飄飄地避開了這樣的危機。
人跟人之間還能有一點信任嗎?!他們以後還能不能愉快的一起玩耍了?!
她坐在馬車中聽着林森跟張叔說話,腦子亂糟糟的甚至還忍不住吐槽了兩句。然後才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臉頰,提醒自己:“不要瞎想,這種時候……你亂想什麼呢!”
她原本的設想有兩個方案,第一就是林森挾持她上了他早就準備好的馬車。那樣張叔機警一些的話就會立刻回去報信,這樣寧卿肯定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很可能第一時間就會去敬親王府設下埋伏。
又或者林森和她同一馬車說話,那麼她可以用言語誘導他,趁着他情緒波動,注意力不集中的時候用銀針短暫地控制住他,然後由張叔幫忙把人給捆起來。
然而,林森沒有選擇挾持她上他的馬車,這會兒又在車外和張叔說話——他甚至連她的車伕叫張三文都知道!
林秋禾第一次升起了濃濃的挫敗感,聽着馬車外面人來人往的聲音,明明林森沒有用任何東西捆綁她,她卻有種連動一下都艱難的感覺,甚至覺得有張密不透風的網在把她緊緊包裹起來。
花雲白也不過是林森放在外面迷惑他們的一條線而已。而他們,竟然真的被他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連着身邊一些細微的變化都沒有察覺。
馬車外面漸漸沒了人聲,林秋禾在車內聽到林森對張叔說:“對,就是前面那戶人家了。”
那戶人家?
她一愣,側身掀開了簾子看過去。
這裡哪裡是她去過幾次的敬親王府啊,根本就是京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宅子。
馬車停了下來,林秋禾看着林森打開車門請她下車。她緩緩探出身子下車,看了眼並沒有刻意隱藏身形的幾個壯漢,這纔跟着林森走到了門前。
“張老弟也一起進來吧,這馬和車會有人照看的。”林森笑眯眯地吩咐,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林秋禾。
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張叔,笑着點頭道:“張叔也累了大半天了,去門房那邊喝些茶水歇歇也好,晚些時候我忙完了你還要送我回家呢。”
張叔這才放下心來,跟着人一起進去喝茶。林秋禾則被林森一路帶着進了內院裡面,然後看到了大開的屋門裡面坐着的寧敬。
“林姑娘!”寧敬見她立刻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林森,道:“你也被他們脅迫而來?”
也?
林秋禾在門口頓下腳步,轉頭看向林森。“我愈發看不懂林公公的意思了。”她輕聲細語,彷彿之間在宮門口兩個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都是幻覺一般。“我原因爲林公公是敬親王的人,這才費盡心機做了這些事情。如今看來,敬親王對林公公的一舉一動並不清楚呢。”
林森嘿然一笑,道:“郡主請吧。”
林秋禾擡腳進屋,對着寧敬笑了下然後就坐在了他的對面,“敬親王也坐吧。”她說,“這麼站着說話也太累了些。”
“郡主說的是,敬親王請坐。還請王爺明白,奴才這一番作爲並無惡意,天黑之前定然會送王爺回敬親王府。”
寧敬也不是笨人,直接就問道:“那護國郡主呢?”見他這個時候還記掛着自己,林秋禾倒是一愣,想起寧敬曾經說過的只認她當姐姐的話,心中一動神色間就多了一份軟意。
她轉頭和寧敬一同看向林森,只見林森神色間露出一絲爲難。
“這就要看護國郡主是不是配合了。”他說着對着林秋禾露出一絲笑容,“奴才請護國郡主和王爺來此,也就是想讓護國郡主動手給王爺看病而已。”
“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寧敬皺眉,“這些日子原本就是郡主在照看我的身體……”
“那是奉了皇命。”林森說,“只要王爺一日在那敬親王府之中,你的命就會捏在你那篡權的皇叔寧邵哲手中一日。這樣的日子,難道真的是王爺想要的?你纔是真正的龍子,應該坐上皇位的人。”
林秋禾坐在一旁,幾乎想要翻個白眼給進屋坐在她和寧敬中間位置的林森看了。
又是這個論調。她能說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嗎?
所謂天生的龍子,命中註定的皇位,想要坐上去也要看究竟有沒有這個本事不是?寧敬的性子堅韌,然而可能是自幼養於太監之手,心性上還是太過於偏軟。說好聽的叫仁慈,說不好聽了就叫不合時宜的軟弱。
就如同現在,林森誘惑他只要殺了寧邵哲就能坐上皇位,他卻是一點都不心動,只是害怕。
或者說,是寧敬來京這一年多來,看透了京城權利交錯下的本質。他若是想要登基,就要損害朝中寧邵哲嫡親一系的利益。而寧邵哲登基十多年,他的嫡親一系的人早已經遍佈整個京城,乃至天下各處。
“寧敬何德何能,能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寧敬搖頭,“還請林公公不要再多言。當年爺爺傳位於父皇,父皇卻未能守住江山,被奸佞所惑,身死於漠北之地。若不是攝政王與今上的寬厚,我這個寧氏皇朝的罪人之子又如何能夠安享如今的生活。”
聽到林森提起他的爺爺,今上與承貞皇帝的父親,林森的神色有些動容。
“正元皇上是難得一見的明君,當年奴才曾經有緣見得他一面。有幸得他庇佑,才從一羣地痞手中保住了這條性命。”他神色變得滄桑起來,“當年正元皇上駕崩,傳位於承貞皇帝,奴才還曾想着要參加科考,爲承貞皇帝效犬馬之勞。只可惜,那年漠北起戰事,皇上親赴邊境,竟然是誤了那一起的秋試,本應參加殿試的我等了幾個月,最後得來的卻是承貞皇帝身陷漠北,臨危傳位於今上的消息。”
這人,竟然是當年秋試的進士?
饒是情勢有些不對,林秋禾卻還是忍不住驚訝地看了林森一眼。林森對她的目光毫不在意,自嘲地笑了笑。
“今上登基,然後漠北戰亂一直延續,甚至擾亂了京城。當時正元皇上的親弟被今上臨危任命成了現如今的攝政王,征戰邊境。”林森低聲說着當年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當時奴才還感慨,雖然正元皇上和承貞皇上都已經歸西,但是攝政王和今上卻都是勵精圖治之人,縱然國家已經垂危,卻還是有希望的。我是承貞皇上在時的進士,雖然未曾殿試,卻也算是有了官身。拿着帖子四處奔走,想要盡我的微薄之力。”
“……也是天意,讓我聽到了那驚天的秘密。攝政王在危亂之中所迎娶的林家義女竟然是承貞皇上後宮的皇后,而所謂與皇上情深自盡皇后,當時不過是服下了一劑張御醫……”他說到這裡,才轉頭給了林秋禾一個眼神,“也就是你那位好師伯張章所給的假死藥。”
這是林秋禾早就知道的,而如今林森也不過是補上了那個細節而已。
“我當時大驚,直接就逃離了出去。躲在京外不過幾日的功夫,就聽聞當時跟我一起金榜題名的幾位進士遇害,或是意外或是仇殺,反正死了好幾個。這是我闖了大禍,那些死的人皆是跟我有所聯繫的。那時我就知道,我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因此,你殺了真正的林森,然後冒名頂替入了宮?”林秋禾忍不住開口,不敢相信眼前的林森入宮的故事竟然是這樣的。感念正元皇帝的恩情,想要報效朝廷,最後卻落得如此地步。
林森見她目露憐憫,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郡主不必多想,我當時不過是想要調查真相而已。”他聲音愈發的冷冽,“入宮之後才發現,皇宮才真真是藏污納垢的地方。我在那裡的時間越久,知道的陰私之事就越多。若是說出來,只怕嚇傻了你們。”
“那當年,晉王在有人刺殺今上時中毒的事情,也是你安排的?”
林森聞言看了過去,而那邊寧敬似乎早就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還以爲郡主會問當時郡主跟家人走散的事情,是不是奴才安排的呢。”他一語石破天驚,林秋禾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的身份?”
“我既然已經知道了先帝皇后嫁入了攝政王府,又怎麼會不多留意一番呢。”林森冷笑,“我雖未見過攝政王妃,然而京城之中還是有些消息門路的。我入宮之後隱忍了兩年,用盡了手段,散盡家財這才慢慢有了一席之地。恰逢那時一股流寇入京,我就用了些手段……”
他說着憐憫地看了林秋禾一眼,“我本是想殺了你,取得信物,等到多年之後安排人入攝政王府的。卻沒有想到,你命大,竟然又趕在了我的安排之前回來。白白浪費了蘇曉寧這招好棋。”
林秋禾這才知道了爲什麼京城之外的那堆屍骨爲何會保留至今,因爲當時的林森根本就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和自由,說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搶了她信物的人最後死在了京外不遠的地方。
她看着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京城春日裡面多風。如今天色陰沉下來外面更是陰影綽綽,風聲鶴唳也不過如此了。
“我還有一點事情不明白。”她低聲說,“我自認做事小心,難道你起疑安排今日的事情,就只是因爲我跟蘇曉寧來往密切?”
“你們在宮外就有交情,入宮之後又有秦修容牽針引線,我一開始並未多想。加上幾次試探,蘇曉寧還算聽話……”林森笑了下,林秋禾一愣,然後恍然大悟。
“伍輕輕。”她肯定地說。
林森點頭,“郡主果然聰慧。”他頓了一下,然後笑道:“那日伍輕輕這個冒牌的公主確實是連奴才都騙過了。然而,她畢竟膽小留下了不少的痕跡。奴才不過是派人假裝是洛熙的孤魂試了一試,她就全說出來了。”
“郡主和晉王殿下是什麼樣的人,奴才心中有數。加之你們背後的攝政王和今上,奴才之所以還活着也不過是因爲你們並未確定,不想留下一絲的隱患而已。如今知道先皇還有一子在世上,奴才早已平復的弒君輔佐之心又重新升起。這才發現,今上竟然早已經躲到了宮外。”
林森笑了下,“郡主好手段。”
林秋禾也笑了下,“不過是雕蟲小技。”
“就因爲是雕蟲小技,所以我當時竟然沒有意識到不對。如今察覺,無奈之下只好匆匆發動請了郡主來此。”
“那你,究竟是想要我做什麼?敬親王的身子,是需要細細調養的,一年半載都不見得夠用。”
“我要你們師門的假死藥!”林森說的斬釘截鐵,“既然如今你們勢強,我與殿下也就只能躲其鋒芒。只要殿下襬脫了這個身份,不是一條命被捏在旁人手中,我就滿意了。”
假死藥,這種東西,只聽說過,沒見過啊!
林秋禾眨了下眼睛,剛想推辭就聽到林森道:“不要說你沒有,我知道,這假死藥張章可是留了一份給陳太妃的!”
張章、陳太妃?!
林秋禾一瞬間不加掩飾的表情取悅了林森,他笑了起來,道:“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師伯跟陳太妃還是有着一段動人心魄地故事呢。若不是當時攝政王勢大,只怕那假死藥當年就是陳太妃用了呢。”
林秋禾想起那次無意中聽到的閒話,再看看林森,不由的感慨這張網林森鋪的足夠的大。她驚愕的眼神沒有瞞過林森的眼睛,他自得的笑了下,道:“奴才之前說過了,在宮中待的時日久了,自然是會知道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林公公就該知道,那藥不在我手中。”
林森陰森地笑了一下,“你能拿到,不是嗎?”林秋禾無語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真的是信心十足,知道拿着她的朋友們來威脅她,讓她不得不從命。
所謂的通過花雲白“□□”她,或者是花雲白遊說寧羽來勸她,甚至是下毒脅迫都不過是初級的手段而已。能成功當然最好,若是不能成功的話,這些安排也足夠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了。
當他們都以爲林森這個幕後黑手是在爲寧敬的健康情況奔走的時候,實際上他是在爲了寧敬脫身而做準備。
林秋禾看着林森身後漸漸被夜色籠罩的院子,哪裡鬼影綽綽,風吹樹動。
“陳姑娘那邊我明白,因爲陳家老宅缺人你才能夠順利在那邊安排人手的。但是其他人呢?孫家、唐家又或者是攝政王府都不是那麼容易安插人手的。”林秋禾緩慢地說:“而你若是有這個辦法在她們身邊安插人手,那麼我師伯哪裡爲什麼不能?”
爲什麼非要用她?
林森看了一眼林秋禾把目光落在了寧敬的身上。林秋禾秒懂,因爲林森不止想要帶着寧敬脫身,甚至還想要把她也擄走。脫身是第一步,而給寧敬治病是第二步。
林秋禾閉上眼睛想了想,然後才道:“師伯丟了藥自然會懷疑……那藥不在師伯手中!”她靈光一閃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那藥在陳太妃處?”她看着林森,“你想讓我假用師伯的名義把藥要回來?”然後,殺陳太妃滅口,這樣張章心慌意亂之下自然是顧不上寧敬這邊了。
這計劃,真的是太可怕了。
而事後,張章回憶起來肯定是會得到一些線索,那麼對於真的從陳太妃手中騙走了藥的她來說,就是百口莫辯了。那個時候她就算是不想跟林森成爲同夥,都沒有辦法了。
只可惜,林森肯定有一點不知道。
寧卿這個攝政王府的養子,實際上是陳太妃的弟弟。他安排這樣的計劃是因爲他覺得她肯定不會在意陳太妃的生死,而實際上爲了寧卿她都不會讓陳太妃涉險的。
林秋禾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那陳太妃,你準備怎麼安排?”
林森笑了笑,“不過是不相干的人,郡主又何必在意呢?”他說着扶着桌子起身,“奴才讓人安排晚膳去,郡主可以趁着晚膳的時候好好考慮一下。”
林秋禾跟着站了起來,上前追了一步道:“那事成之後,我呢?若是陳太妃跟師伯說了我去要了藥的事情,他們絕對會懷疑我的!我又該如何脫身?!”
話中示弱的意味分明,林森回身,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他雙脣分開,似乎準備說什麼。而下一秒,做出追趕他姿態的林秋禾手微微一甩,幾根銀針就落在了他身上幾個穴位上。
林森的表情在一瞬間僵硬起來,林秋禾上前在他脖子間補上了一針,然後纔回頭看向寧敬。
“敬親王如何說?”
“我從未跟他有過什麼圖謀。”寧敬搖頭,敬畏地看着林秋禾手中的銀針,“我與郡主一樣,是被哄騙、威脅而來。”
他說着起身,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僕役,拎着茶壺過去就直接把人給砸暈了。“我們怎麼逃出去?”林秋禾笑了下,回頭看着外面的院子,道:“天色都暗了,咱們這屋子沒有掌燈是因爲林森沒有吩咐,你覺得爲什麼院子裡也這麼暗?這裡的人幹活難道不需要亮燈?”
寧敬一愣,不是很明白林秋禾話中的意思,而屋外面本來想着趁機伏擊林森的寧卿這時候轉身慢慢出現在了門口。
“你就不能把他留給我?”
林秋禾笑了下,指了指林森道:“這銀針最多隻能制住他一刻鐘不到,還是趕緊找繩子把他捆起來吧。”
“這是怎麼回事?”寧敬看着進來的寧卿,“你知道他跟着?”
林秋禾沒有理他,過去看着寧卿道:“外面漆黑一片,他剛剛從更黑一些的屋子裡起身這纔沒有察覺,若不是我開口叫住他,只怕不等走出這個房間他就意識到院子裡的情形不對頭了。”
寧卿回頭看了一眼外面,這才反應過來。
“是我疏忽了。”他笑了下,等到林森被綁好林秋禾這纔過去取下了他身上的銀針。
“爲什麼?”林森看着林秋禾和寧卿,“這計劃雖然是匆忙間準備的,但是我也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的。你剛剛故意引着我說話,就是爲了拖延時間?”
“不只是爲了拖延時間呢。”林秋禾笑了下,“有些事情,我也還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呢。”她說着臉上的笑容漸漸不見,“例如,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當年我的走失不是意外,而是人爲的。”
林森笑了下,“我還是不懂,他是怎麼跟上來的。”
“你可以自己想想。”林秋禾笑了下,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直起身看了一眼已經轉身跟寧敬說話的寧卿,這纔對着捧着斗篷守在外面的青黛招了招手。
青黛過去幫着她披上斗篷,又把一起拎進來的小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林秋禾,“姑娘喝了暖暖身子吧。”
這……林森錯愕地看着林秋禾全然放鬆就如同在自家一樣喝茶暖身子,半響才笑了下。
“是我的疏忽。”他當時還是太過於緊張了,竟然沒有留意到來接林秋禾的馬車上只有趕車的張三文,而沒有她的貼身丫鬟。
#
寧敬通過這一次算是證實了他的忠心,雖然林秋禾偶爾有想過他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做戲。畢竟,不管林森事成或者是不成,他似乎都是最後最大的利益獲得者。不過,這話她並沒有說給任何人聽。
這樣的事情,自然應該交給寧邵哲這個皇帝去猜想,至於她不過是個大夫而已。雖然,她如今已經是整個京城最最出名的大夫了。
林森這次意外計劃的落網讓寧羽抑鬱了很久,她花費了不少的精力跟花雲白周旋呢,結果最後反而是一場意外讓林秋禾就這麼抓住了幕後真兇,甚至知道了不少他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她拉着林秋禾問了無數次當時的情形,一遍遍的詢問細節。
“伍輕輕這次是被嚇破了膽子了,匆匆在京城裡完婚就跟着鄭王世子跑了,若不是她的身份如今不同,想要走……哼!對了,大嫂那天你給蘇曉寧的字條上,究竟寫了什麼?”過完了端午,天氣就漸漸熱了起來。寧羽這會兒在醫館裡面捧着酸梅湯和林秋禾說話,一旁的陳自晴聞言也是立刻擡頭看了過去。
林秋禾想了想,道:“其實,我就是寫了一句,事發,小心五木。”
“我還以爲你寫得有多詳細呢。”寧羽瞥了下脣角,“如今蘇婕妤算是立了大功了,她當時一看字條就立刻帶着身邊的綠娥去尋了陳太妃——萬幸她沒有去找德妃。陳太妃畢竟經歷的事情多了,讓人一查就沿途追了過去,恰好就遇到了帶人過去的大哥和青黛、黑霧她們。”
“也虧得你身邊的人都機警。”陳自晴低聲說,“若不是青黛和黑霧見你跟林森一起出來有些異樣,提前下了馬車躲起來,只怕等到陳太妃派去的人一路尋過去,也不會如此順利就救出了你。”
“不對不對!”寧羽搖頭否決陳自晴的話,“要我說,若是沒人去營救,那天就變成了生死刀林神醫,一把銀針殺逆賊。想想都覺得過癮,真可惜當時我沒趕上那場面。”
“還一把銀針殺逆賊!”林秋禾瞥了寧羽一眼,“你不要每天閒着沒事就上茶樓喝茶聽說書的。攝政王和王妃如今不在京城,你怎麼過得跟個紈絝子弟一般。晉王也不管管你……”
寧羽連忙投降,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在茶樓聽到的……哦哦哦,大嫂也去茶樓了,對不對?是不是跟我大哥那個紈絝子弟一起去的?”
林秋禾聞言臉色微紅,笑着道:“說起來,我那日還答應了林大人要去林府看看林三公子的腿呢。這轉眼就一年過去了,雖然他恢復的很好,不過這馬上不是就要秋試了嗎?還是再看看才穩妥呢。”
寧羽聞言神色一動,半響才道:“大嫂,師父,你看我跟你學醫也有一年了吧,不如帶着徒弟我也去長長見識?林家三哥哥的腿說起來還是因爲我才受傷的……”
她說着起身應是湊到了林秋禾的身邊,“你放心,我保證不告訴別人你跟大哥一起上茶樓聽說書的事情,好不好?”
林秋禾瞥了她一眼,突然開口:“說起來,攝政王和王妃離京只是曾經交代,若是有何事的人家就幫你看看,阿羽,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呢!”
寧羽大窘,立刻鬧着林秋禾不讓她說話。兩個人笑成一團,陳自晴坐在一旁掩脣偷笑。
這樣的日子格外平靜,比起之前兩個月她們身邊的人被一次次排查,連睡覺都有些不安穩的日子來說,如今這樣恢復了平日的悠閒,在莊子裡面說話消暑,傍晚下湖泛舟真的可以說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林秋禾和寧羽笑鬧完,這纔過去陪着陳自晴道:“可惜梓棋被查出來有孕了,不然拉上她一起才叫熱鬧。”
陳自晴看着窗外夕陽西下,這會兒也有些感嘆:“只怕是我的婚事她都不好出來了。”她說着看了林秋禾一眼,“不過你的婚事,她是肯定不會錯過的。”她說着又湊近了些,“說起來,你和晉王殿下已經訂婚這麼久了,婚期還沒定下嗎?”
林秋禾擡頭看着外面湖光水色,一池的蓮花隨風微微晃動,而有人一襲長袍走來,脣角帶笑,腳下生風,映着落日餘暉一身餘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低聲道:“定下了,就在明年入秋。”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章~~~~
之後就是番外了~~~滾動~~~~~
大家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