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當初的一些往事張章就忍不住面露懷念之色嘆息,而一旁的秦老夫人卻也跟着說了一句。
“一直聽聞張御醫師從神秘,沒有想到如今竟然還有一位同門。”林秋禾的家事她是知道的,陳自晴之前也提過,林秋禾的父親會些醫術,陳父對他有恩他就留在了陳府之中。至於更詳細的,身爲秦府的老夫人,她怎麼可能那麼關注一個小丫鬟的家事。
而以張章如今的在杏林之中的地位,又怎麼可能會故意跟一個小丫鬟攀關係,所以在場的人除了林秋禾之外竟然沒有一個人對張章的說法起疑的。
“如今你父母可好?”張章見林秋禾不接話,這才又主動問起。林秋禾扯動了下脣角,心說:既然都把我這輩子的生日都查了個清楚,難不成你還真不知道林秋禾是父母雙亡嗎?
她目露嘲諷瞥了一眼張章,卻見張章不以爲意,反而露出了一絲歉意。
“是我問錯了。若是你父母安好,又怎麼會讓你爲奴爲婢呢。你且等等。”他說着一臉傷痛,轉而又看向秦老夫人,“老夫人,如今已經確認大奶奶無礙,我們是否換個地方說話?”
“是是,此處確實不易說這些事情。”秦大太太連忙道:“還請老夫人和張御醫移步到外面花廳。”她說着留下身邊可靠的嬤嬤照顧還未醒過來的花氏,然後才請了所有人去了外面花廳。
衆人紛紛落座,一路上林秋禾也想了不少事情,然而卻都沒有頭緒。她雖然未曾感覺到張章對她有什麼惡意,卻也不敢就這麼信了他。因此此時她依然站在了陳自晴的身後。
張章見狀只多看了她一眼,這就轉頭看向上首的秦老夫人。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老夫人應允。在下與林師弟雖爲同門,卻陰差陽錯從未見過。他當初代我在師傅身邊盡孝,後又英年早逝。如今既然遇見她獨女,我身爲師兄、身爲師伯又豈能坐視不管?”
秦老夫人點頭,心情頗爲複雜地看了一眼林秋禾,招手道:“秋禾,你先於你師伯見見。”
林秋禾自穿越而來之後,連自己的身世都弄得不是十分明白,又怎麼可能有理有據地辯駁早有準備的張章。見所有人都看向她,只好出列上前,對着張章屈膝道:“秋禾見過師伯。”
張章一臉的感動,伸手摸着鬍鬚道:“好、好孩子。如今見你雖然身陷逆境,卻也沒有丟下本門醫術,就知道你是個好的。”他說着又看向了秦老夫人,“在下願爲秋禾師侄贖身,不知可否?”
贖身?!
林秋禾下意識地瞪大了雙眼,幾乎不能控制地看了一眼張章。難不成,她還真是張章師弟的遺孤不成?不然,張章爲何對她這麼好?不怪林秋禾多疑,這鍼灸之術是她家祖傳的,張章不過看了兩眼就說是他師門絕學,只這一點她就心存疑慮。更何況,上一次張章特意點了她去晉王船上拿藥的事情,她還沒有忘記呢。
張章卻是對她很好,然而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是,若是能脫了奴籍,林秋禾也是願意的。
因此,她心中徹底糾結起來,低頭一言不發。秦老夫人見狀才道:“秋禾是我外孫女帶來的丫鬟,並非我秦府中的人,這事兒還要看她如何說。”
陳自晴被點名連忙站了起來,“秋禾遇見親人是好事,張御醫又於我有恩,秋禾與我又有姐妹之誼,這是好事……”她說着看向了林秋禾,一雙烏黑的眸子中帶着不捨,“張御醫還請稍等,我這就讓人取了秋禾的身契過來。”
林秋禾與陳自晴目光一對,心中也是頗爲不捨,加上對張章心存疑慮,因此回頭對着張章再次行禮。
“師伯幫我脫了奴籍,我心中感動。只是,當年林家入陳家奴籍本就是因爲陳大人對爹孃有救命之恩,當年爹爹過世,我曾答應爹爹要照看到姑娘及笄……”
她說着擡頭,“師伯,脫了奴籍之後,我可否還留在姑娘身邊?”
張章眼看一路順利就要把林秋禾從秦府弄了出來,卻沒有想到事到臨頭給他出難題的人反而是林秋禾。他一眼看過去,林秋禾雖然隱藏得很好,然而在宮中行走多年早已經是人精的他如何看不出來,林秋禾對他心存疑慮。
張章心中一動,倒也沒有堅持。
“只是你住在秦府,卻是有些不妥當。”
秦大太太章氏巴不得林秋禾能夠留下來幫花氏保胎,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秋禾姑娘身份如今不一樣,按理應當另外僻處一處院子給她住纔是。只是她與外甥女姐妹情深,不如就一起住在荷園?”
她這般急切終於惹得秦老夫人不滿地瞪了一眼,然後老夫人才客氣地笑着道:“這也算是全了她們小姐妹的情誼。張御醫還請放心,秦府定然不會虧待了林姑娘的。”在她看來,不過是多個人吃飯,還能賣張章一個人情,也沒有什麼不好。
不過就是張章兩句話而已,她這就翻身做客人了?
林秋禾有些不適應這一瞬間的變化,反而是陳自晴立刻露出了笑容,過去就拉住了林秋禾的手看着她直笑。
張章摸着鬍鬚,“既然師侄女堅守師弟對陳家的承諾,又重情義,我自不好阻攔。且我府上沒有女眷,你現如今過去也不好安排……只是未免墮了師門的名聲,你需每隔五日去我府上一次學習醫術。”
這話一出,章氏立刻面帶喜色,就連秦老夫人也忍不住動容。
乾巴巴的師伯和師侄的關係,可沒有這樣跟着學習醫術的關係要親近。由此可見,張章是真的很看重這個師侄女了。這麼說把林秋禾留在秦府確實是一步好棋了?
她看向林秋禾的目光不免就有些微妙,之前還覺得林秋禾身爲奴婢太過於傲氣且不知道進退,如今看來反而覺得這樣一身傲骨果然是張御醫門下的人,又如此重情義,是個不錯的女子。
心情如此這般變化,秦老夫人卻不怎麼顯露在臉上,只是對身邊的嬤嬤吩咐道:“去讓人把荷園再收拾收拾,另外再挑四個丫頭與林姑娘使喚。”
“老夫人客氣。”林秋禾連忙開口阻攔,“只是荷園中人手已足夠,不必再添人了。”
雖然懷疑張章,可是如今她的身份畢竟因此而改變,若是讓秦老夫人的人在她左右未免不美。是以,林秋禾寧願身邊沒有人伺候,事必親躬。
張章見狀眼中的滿意更甚,道:“秋禾是客人,居住在秦府已經是勞煩主人,怎麼還好再動用秦府上下。過兩日等秋禾脫了奴籍,我自當帶她買些丫鬟送來。”
秦老夫人也沒有堅持,反正人就在她秦府,也不會非要這麼貼近地觀察。她笑着應了,然後就露出疲色。章氏連忙起身,讓人招呼張章和林秋禾,親自送了秦老夫人回去安和園中歇息。
等到屋中人少了些,張章正想開口,林秋禾卻突然道:“大奶奶身上的針該取下了。”她說着就看向一旁的夏至,“我們一起過去可好?等大奶奶醒來,你也好在一旁伺候。”
竟然就這麼遁走了。
陳自晴雖然也是客人,然而這個時候卻之後負責招待張章。張章見林秋禾機敏,卻也放心許多,又問了陳自晴這些日子身體如何,甚至還幫她診了脈。
陳自晴毫不疑心張章的身份,又說了許多林秋禾的事情,等到林秋禾回來的時候正聽到她說起當年陳父救下林氏夫婦的事情。
“……只是這些我也不曾親見,都是父親告訴我的。”陳自晴看到林秋禾回來,連忙笑着招手:“你快過來,張大人正問你小時候的事情呢。”
“我小時?”林秋禾假裝沒有聽到之前的話,笑着過去道:“姑娘忘記了,我之前病了一場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這也是她的一些託詞,如今張章聽了卻立刻皺起眉頭,道:“我與你把把脈。”說着就伸手抓住了林秋禾的手腕,然後慎重的食、中、無名三指全部搭在她的腕子上。
張章眉頭微微皺起,過了片刻才道:“身子還是有些虧損,我回去開一張滋補的方子,讓人送來秦府。”
他這麼一派關心的樣子,林秋禾心中雖然感動卻愈加覺得古怪了。就算她真的是張章未曾謀面的師弟的遺孤,這也未免太重視了吧?而且林父和張章兩個人的關係的重點還不是師兄弟,應該是“未曾謀面”纔對。
難不成,張章如此作態是爲了她手中的鍼灸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