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耀庭是看着楚恪寧回了府,這才轉身往自己家走的。
騎着馬剛走到西街口,迎面過來了幾個公子哥兒,看見他紛紛抱拳行禮。
韓耀庭便下馬回禮,這些人他都認識,前面的就是錢景亮,還有敬田伯府的薛邦,那天出人命的酒樓裡的幾個都在。除了湯玉麟。
另外還有個那天不在的,襲了威震將軍子爵位的高源。
“王爺這是從國舅府出來?”薛邦還有點奇怪,聲音都透着驚訝。
韓耀庭倒愣了愣,疑惑的道:“國舅府?”他扭頭看周圍:“我怎麼不知道燕國公府在這附近?”
皇后封了後位之後,孃家父親便被封了燕國公。
錢景亮對薛邦笑着道:“王爺跟我們不是一處玩的,自然不知道。”又對韓耀庭道:“國舅自己在這周圍弄了個宅子,時常住在這邊,也免得成天在燕國公爺跟前晃,總被國公爺訓斥。”
韓耀庭恍然。
高源突然道:“國舅受了傷,王爺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探望?”他穿着件寶藍色繡海棠花的長衫,歲數不大,今年十七歲,年紀在對面這羣人中是最小的,但身份是最高的。因爲他父親去世的早,爵位便傳給了他,他現在身上不但有子爵爵位,還是禁衛軍第三部的統領。
韓耀庭驚訝的道:“受了傷?怎麼受傷的?”
錢景亮便道:“國舅出去打獵的時候,不慎……”停頓了一下,好像是想不起來怎麼說了。
薛邦就忙接着道:“就是被不長眼的下人給放了一冷箭,結果正好射中了腿,這才受了傷。”說着橫了錢景亮一眼,對他老是記不住這原因非常的不滿。
錢景亮於是笑着點頭:“對對,被人誤傷了。”
韓耀庭更加驚訝的道:“怎麼還有這樣的事?嚴重不嚴重?”說着遲疑了一下道:“我去看不好吧?”
誰都知道他和湯玉麟沒什麼交情,湯玉麟是皇上的大舅子,當然站在皇上那邊,心裡頭對他這個被軟禁的王爺更是不屑。
又是那高源道:“有什麼不好的,既然遇上了就一塊兒去看看。”他似乎很熱心,一定要讓韓耀庭去看看湯玉麟。
韓耀庭一聽這話無可無不可,點頭道:“行啊,既然碰上了那就去看看吧。”因爲這幾個都是走着的,他便也將馬繮繩扔給了小廝,走着和大家一塊兒去。
認識路的薛邦前面走着,刮燥的說個不停,國舅爺受的傷還是挺嚴重的,昨天晚上昏迷不醒的,血流了多少多少……
韓耀庭跟着後面一言不發。
那高源走在中間,偶爾的回頭看他一眼。
錢景亮也是個有心事的,心不在焉的走在前面,突然腳步又慢下來,一直等着韓耀庭走上來,他又和韓耀庭走在並肩,卻並不說話。
韓耀庭只做什麼都不知道。他當然想知道湯玉麟傷的如何,手下的侍衛柳六按照自己的吩咐,狠狠的給湯玉麟一個教訓。
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半舊的宅子前,薛邦的小廝去拍門,一會兒門開了,從裡面出來了一個三四十歲的門房,看見衆公子忙躬身行禮。
薛邦大搖大擺的先進去,衆人跟着魚貫而入。一路來到了上房,早有幾個丫鬟婆子在這邊候着,看見衆人進來躬身行禮。
進了堂屋,錢景亮、薛邦那幾個就和自己家似得,直接去了內室,韓耀庭倒不好直接進去,在堂屋這邊站住了,剛要坐椅子上,那高源便過來了,聲音很輕的道:“王爺不想去看看嗎?傷了命根子了。”
韓耀庭一愣,忙低聲道:“真的?”老六回稟的時候只說刺中了大腿,並沒有說傷到了別處啊。
是夜黑加上混亂,他自己都沒看清楚?
高源點頭低聲道:“跟我進來好了。”說着他邁步往屋裡走。
韓耀庭便跟着也進了裡屋。
屋裡同樣還算是闊朗,小屋裡還能聽見女子抽泣的聲音,不知道是哪個內眷原本在,這會兒避進了小屋。
滿屋子的血腥氣還很濃重。湯玉麟躺在牀上,臉色慘白,一動不動的毫無聲息,就和死了一樣。
旁邊還有兩個大夫,其中一位是宮裡的連御醫,連御醫是治療骨傷的。
錢景亮、薛邦等人都在牀前圍着,高源過去看了看,又轉頭看韓耀庭,似乎叫他上前去。韓耀庭便往前走了走,站在了牀邊。
湯玉麟不知道是昏迷着還是睡着,橫豎屋裡這麼多人他也沒睜眼,大家看了看也就沒打攪,腳步都輕了些的出來。高源又示意那連御醫也出來,他倒是熱心,一定想知道湯玉麟的具體情況。
來到了堂屋,大家便詢問連御醫情況如何。
連御醫苦着臉道:“傷的略重,暫時還沒辦法……”想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暫時需要多休息。”
其他幾個人之前沒問,到了這裡就忍不住了,一個公子輕聲問道:“是真的傷了命根子了?”
連御醫臉色難看的往屋裡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得到府里人的同意,只是現在哪裡能找到人,面前站的不是侯門公子就是國公府的少爺,還有晉王,他也不敢隱瞞,臉色更加苦了點頭:“是……擦着了,還是需要……再看看,再看看……”
再看看什麼,在座的都是男人,自然是心裡頭明白。
韓耀庭努力的忍着,才能不讓脣角勾起來。他也實在沒想到,老六的一劍居然能有這樣的效果。
錢景亮倒是盯着連御醫說了一句:“還是要盡全力醫治!什麼叫再看看啊?這話絕對不能這樣說,國舅爺還沒後嗣呢。”
估計連御醫這兩天壓力非常大,宮裡還有位皇后娘娘呢!因此聽了這話臉上苦的都要擠出來黃連水了,點着頭:“下官知道了,下官……盡力,一定盡力。”
聽了錢景亮乖覺的說的這話,薛邦和其他幾個人自然也是你一言我一語便是關心,叮囑連御醫盡力醫治,一定要治好!
韓耀庭看了錢景亮一眼,雖然他滿臉的憂愁,但總覺着有點怪怪地,眉梢輕揚的似乎比自己還高興……
衆人坐在堂屋低聲說了一會兒話,都想着等等看湯玉麟會不會醒來,如果能醒來就去說兩句話,安慰安慰,叫他知道自己這些人是來探望過得。
不過在這邊坐了小半個時辰,屋裡也沒聽見說國舅爺醒來的話,倒是裡面的哭聲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聽着還好幾個女眷聲。再過了一會兒,宮裡坤寧宮又來了人,詢問國舅傷勢情況。
衆人便起身告辭了,橫豎亂糟糟的也沒主人家送,幾個人怪沒趣的出來了。
錢景亮道:“傷的很重啊,瞧連御醫都覺着棘手的樣子,不行就得……尋別的名醫了。”
薛邦因爲他再三的表現,覺着把自己給比下去了,好像他跟國舅爺的關係比自己跟國舅爺的關係更好似得,加上前面和他打架的事,心中還不滿着,便翻着白眼道:“別的名醫?你說的倒是輕巧!天底下最好的名醫不都在宮裡?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還有什麼人比御醫們都厲害?”
錢景亮被他懟了一句,倒不見怪,聳肩道:“我也是着急啊。再說了天下那麼大,也未必好大夫都進宮了。”
薛邦怒哼:“少說風涼話!”
“這怎麼是風涼話?”錢景亮終於不滿了。
其他幾個一看他們倆又要吵起來,忙擠到中間去拉架:“哎呀算了算了,吵什麼呀,人都已經那樣了,大家誰不是着急啊?算了算了……”
韓耀庭在旁邊聽着沒作聲,獨獨只是覺着錢景亮說話的語調特別怪,他是沒聽出來有多着急,反倒覺着話裡頭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
到了街口,衆人和他抱拳告別,錢景亮、薛邦那幾個遊蕩着又不知道要去哪裡玩,韓耀庭拱手告別,先走了一步。
過了兩條街,進了一條衚衕,衚衕裡面有個宅子,大門開着好像是知道他要來一般。韓耀庭進去了,也沒進屋,就在院裡站着等。
略等了一會兒,高源便跟着進來了,關上了院門便跌腳大笑了起來,笑的捂着肚子過來的:“王爺,你下手也忒狠了,直接把人家命根子給廢啦?!”
這會兒笑的如此沒形象的,哪裡像是剛剛那個冷淡不太說話的高源?
韓耀庭這才也笑了起來:“還行。”回去了要賞老六,放他幾天假叫他回家。
高源笑了半天才歇了,臉上還留着笑容,道:“王爺,接下來怎麼着?估摸着應該是下元節了,就在下元節前離開京城,還是走第二步棋?皇上應該跟你說明白了吧?”
韓耀庭嚴肅了些,道:“兩步棋都準備吧,中間牽話的老太太還沒說呢,現在還不一定。”如果下元節前能娶了楚恪寧過門,那就是一家人前後腳出京,這一步棋早就開始佈置,應該不會出大問題。如果不行,那就只能照着第二步棋來走了。
低聲將自己這邊事情說了,讓高源知道情況。高源心裡有數了,便點頭轉身先走了。
韓耀庭等了一會兒,才從小宅子出來,回府之後果然放了侍衛老六的假。當然,獎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避一避,萬一皇后懷疑的那天晚上湯玉麟被刺的情節,着人在侍衛裡仔細查,避免查出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