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了九月,天氣轉涼了。
楚月瑤的身體終於好了些,下紅已經停了。只是人依然病怏怏地,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身體嬌弱,如此的折騰着實叫她脫了一層皮去。
外面隱隱的也有了些流言出來。病了快一個月了,還是這麼關鍵的時候,任誰想想都覺着怪異,連皇后都忍不住了,派了御醫來查問。
主要是永定侯府的這步棋已經是明瞭,有點腦子的都會想到,楚月瑤是應該儘快入宮的,搶得先機才能拔得頭籌,一輩子都比別人提前一步。
可偏偏永定侯府這個時候拖延了起來,風寒而已,能病將近一個月?還是在進宮之前?
皇后娘娘實在覺着奇怪。
皇上態度明確,所以皇后也做好了讓楚月瑤先進宮的準備。一來安撫皇上,表現自己的賢惠大度,二來也給後進宮的人立一個靶子,叫後面進宮的人卯足了勁去鬥楚月瑤行了。
一切都想好了,萬萬沒想到永定侯府倒沒動靜了,如此的陽謀到了現在反倒生生弄成陰謀了。皇后娘娘直覺着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命沈御醫來府裡給二姑娘診脈。
這也是情理之中,身有惡疾是排除在秀女之外的三大原因之一,皇后娘娘必須得給皇上把這個關。
永定侯府這邊,如今楚老太太知道了,自然由她安排一切,又是在自家府裡,倒是有驚無險的將沈御醫給遮擋過去了。被診脈的依然是鳴香,診斷結果是熱毒壅肺、痰瘀互結,倒是在好轉中。
沈御醫認爲病情恢復中,開了閤中溫補的藥便回去了。雖然毫無破綻,但老太太、郭氏是心虛的人,依然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正好再過一天就是重陽節,於是老太太命人準備,重陽節去城外皇家寺廟進香拜佛,躲避一下,對外說是求菩薩保佑楚月瑤的病儘快好起來。
老太太要出門,府裡就和打仗一樣的準備,收拾了三四輛大車專門裝東西,各房院的太太帶着小姐們,每人都是五六個丫鬟婆子的跟着。永定侯府角門停的馬車從裡面一直排到了衚衕口,足足有十幾輛之多。
辰時許出了門,一路浩浩蕩蕩地出城,來到了位於西城門外五里地外的永風山,山上的皇家寺廟叫法業寺。先皇時期,皇后和皇太后經常來這裡上香,拜佛,清修,先皇還頒下旨意,沒有皇家宗室人進香的時候,法業寺可以對平民百姓開放,皇恩浩蕩普濟衆生之意。
那時候的法業寺真的是香火鼎盛的很。
只是新皇登基之後,對於先皇的很多規制都似有若無的改掉了,朝臣們自然心裡頭明白新皇對他父皇的怨恨,所以先皇時期的很多東西都慢慢的被冷落,遺棄。法業寺也是其中之一,新皇和皇后偶爾會去的皇家寺廟是位於城內皇宮後山景葉山上的寺廟,這裡從沒來過。
自然的,這裡的香火這兩年也冷情了很多。
老太太選這裡,就是因爲遠。
楚恪寧下車的時候看見了楚月瑤。
將近一個月沒見,楚月瑤真的是瘦了一大圈,披着煙羅浮紋雲錦披風,山風一吹空蕩蕩的,人都像是要吹走了一樣。
臉色蠟黃,臉上更瘦了,所以顯得眼睛更大了,轉眼間看了過來,大大的眼睛更瞪圓了點,便更顯得突兀驚悚。
楚月瑤很快的轉開了眼睛,兩個丫鬟攙扶着她,慢慢的往山上走,郭氏走在旁邊,時不時的側頭看一眼,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二太太和三太太殷勤的攙扶着老太太在前面走,兩位太太感覺到了這段時間老太太對大太太的不滿,也聰明的抓住這個機會在老太太面前表現着孝心。時不時又疑惑的看大太太和楚月瑤一眼,只是這樣自然看不出來什麼破綻。
臺階很長,這種寺廟山門前基本上都有很長很長的臺階,讓人仰視。老太太在最前面,被攙扶着一路上去了,楚月瑤走走停停,後來換了兩個婆子攙扶,幾乎是架着她上去的。
山門前主持躬身行禮,老太太簡單寒暄了兩句,內眷們上來的時候,寺裡的僧人已經退開了。
楚恪寧跟隨衆人往前走,皇家寺廟非常大,從中門往裡走,足足走了一刻纔到了內門,先不去前殿,往後殿而來。
走着走着老太太拐進了一個房院,李媽媽叫秋月去說了兩句,秋月過來道:“老太太說先不禮佛,一身塵土的對佛祖不敬,還是各人先洗漱一下,然後等着叫。”
一個婆子過來領路,將楚恪寧領到了一個小巧的庭院前面。庭院外面蜿蜒曲折一條河流經過,精美的一條九曲迴廊架在河流上,景色非常優美。
若是隻看這裡,實在不會感覺這裡會是個寺廟。
楚恪寧剛剛看見,郭氏領着楚月瑤跟着老太太進了同一個院子,而二太太、三太太帶着孩子們也在她房院的周圍,只有自己這邊離得較遠。
當然,依着老太太對自己的惱怒,把自己發的遠一點也是情有可原,她可能一點都不想看見自己吧。
進了庭院,香豆收拾屋裡,秋月去找水,楚恪寧在院裡轉了轉。
自從韓耀庭‘求親’了之後,老太太就一直沒搭理自己,恨意明顯。但是婚事上面她也不敢不照着韓耀庭的意思辦,第二天官媒前來便換了庚帖,合了八字之後,就近選了個好日子,將聘書送了過來。
婚事既然已經定下絕對不會發生變故了,便不用在匆忙,還在選過大禮的日子。
水提了來,洗漱換衣裳收拾,午飯是送過來的,一碗紅稻米兩道齋菜。用過了飯老太太那邊就傳了話,讓去前殿。
楚恪寧來到前殿的時候,老太太引領着所有人叩拜菩薩已經畢了,香霧繚繞,佛殿周圍垂下來幔帳,幔帳後面僧人們正在念念有詞的誦經。
這段時間這種冷待她真是沒少受,不過楚恪寧也不以爲意,就在後面找了個蒲團,學着衆人跪在蒲團上安靜聽着。
老太太榮華富貴了一輩子,驕橫了一輩子,現在被人要挾住了,以她的脾氣怎麼能嚥下這口氣?估計每天都氣的死去活來的。
楚恪寧想想,脣角不知不覺的就勾了起來。
如此聽誦經約半個時辰,就又開始拜佛,禮儀規矩一趟下來約一刻左右,然後又是跪下聽那冗長的誦經。
楚月瑤爲了菩薩保佑自己的身體儘快好起來,也撐着做完了一輪,第二輪誦經開始她便被攙扶着下去了。
兩輪之後老太太也走了,郭氏帶着大家繼續。想來郭氏要求菩薩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第三輪之後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二太太和三太太臉上全都露出了疲憊,互相的看了一眼,只心裡的埋怨還不敢表露,連心裡多想一會兒都不敢,怕被菩薩知道了不敬。
楚恪寧本來想在誦經完畢之後就走了,管他幾輪呢,橫豎她也不是特別信這個。
只是誦經聲音突然的加快了一些,而且似乎沒剛纔時間長了,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結束了,然後幔帳後面已經聽見了急匆匆的如風般腳步聲,那些和尚們居然走掉了。
郭氏愕然。
不過馬上就有她的丫鬟從旁邊蹭進來,過去在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郭氏猛地扭頭,臉色大變的低聲問:“什麼時候?”
“馬上,已經到了山門前了,老太太叫您趕緊呢。”
郭氏哪裡還敢怠慢,急忙的磕了個頭起來,帶着衆人出了前殿,也不等二太太、三太太追問,已經道:“皇后娘娘來了,老太太讓去迎。”說着就往外走,也不知道是太着急了還是太緊張,腳下居然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
好在丫鬟婆子忙伸手扶住了。
剛剛郭氏經過楚恪寧身邊的時候,臉色白的可怕,手顫抖的都像是得了癲癇病,顯然,嚇得不輕。
皇后娘娘爲什麼突然來了?若是帶着御醫,當場要給楚月瑤診脈,只怕是什麼都瞞不住……
但如果是安了心要來診脈,那必然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如果不是聽見了什麼,不會進來直勾勾的就盯着楚月瑤診病。
衆人跟着郭氏來到了山門前,老太太已經在這邊等候了,往下看山門前的臺階上,只能看見曲柄金鳳黃金傘的傘蓋,中間若隱若現金黃繡鳳輿。
郭氏趕緊到老太太身邊,聲音抖得和在狂風裡說話一樣:“老,老太太……”
不等她說出來話,老太太已經扭頭狠狠盯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慌什麼?你都不鎮定,月瑤就會更驚慌,去,告訴她沒事,聽我的吩咐都能遮掩的過去。”
老太太如此的鎮定,果然讓郭氏大是安心,一下子就將驚慌的情緒穩定住了,忙低聲道:“是。”
往後回到了楚月瑤身邊,低聲說着些什麼。楚月瑤也是抖得和篩子一樣的,郭氏說了好半天,纔算是稍微鎮定了些,這時候,老太太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銳利,楚月瑤終於定了神。
皇后的鳳駕上來了,鳳輿放下,太監宮女上前,將娘娘攙扶下來。衆人在老太太的帶領下跪下磕頭,恭敬的行禮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