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良辰哭累了,就趴在案桌上睡了過去。
陌易唐坐在她旁邊,低頭垂目看着眼前的這張睡顏,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良辰這樣毫無掩飾的哭。
向來,在他面前的白良辰都是清冷倔強的,從不輕易外漏她的真實情緒。就連接二連三的被陸家當做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她也不曾向他軟下過半分姿態。
這讓陌易唐心裡更加疑惑,到底是何人,能將素日強悍的白良辰,打擊的潰不成軍?
如果那個人是個男人的話,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陌易唐不敢觸碰她,更不敢將她挪抱倒牀上去,生怕她醒來,煩悶愁緒又爬上她的眉梢,好似只有睡着時候,她才收起僞裝的面具,做個簡單卻恬然的女人。
這一夜,陌易唐沒有回乾坤殿,也沒回偏殿休憩,就以這樣的坐姿,守護在她旁邊。
無眠的不僅是陌易唐一人,陸遠兮派送南僅一回了驛站之後,棄了轎子,快馬加鞭未下鞍地趕到皇宮門口,已過了門禁時間,他就是心裡焦灼的恨不能立馬證實陌易唐抱走的女人當真是良辰,也要等到明日才行。
沿着長安街,有風塵女子爲情所困吟唱不已:問天下何事最令人快活,唯情而已,問天下何事讓人痛不欲生,唯情而已!
陸遠兮站在小巷入口,聽着那聲聲訴情的吟唱,心裡突然有些後悔,當初不該離她而去,更不該爲圖功名而周護另外一個女子。
加官晉爵本該意氣風發,可陸遠兮此刻飲恨的只想大醉一場。
待到爛醉如泥,他又想起承德殿上的那灘血漬,那吐血昏厥,是恩段情絕的意思吧。
出人頭地的夙願,一展治國之才的抱負,原本有存於胸懷的信念,一直支撐着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前面就是一直夢寐的官場,此時卻都成了無謂的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沒有了她的容顏,他才知道只記着抱負,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笑到最後。
他又去了白府打探消息
,可白府大門緊閉,任他如何敲門,出來的管事當他是撒潑之人,竟然將他轟了出來,口中還碎碎罵着,“鄉野匹夫的醉鬼,竟然到國丈府來撒潑,是不是活膩歪了?”
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到的陸府,模糊中記得是父親派出去探尋的家丁,將醉倒在白府門前的自己,擡了回來。
夜裡醒來,陸遠兮披衣而起,窗外,細雨綿綿霏霏。他記得良辰是最喜歡下雨天的,特別是這樣的枯枝發芽的季節。
今年,雨後嫩綠的新芽,她會拉誰一起去看?
“國丈府!?”他重複咀嚼着白府看門管事的一句話,脣角微微勾起,笑容卻似冰雪凝固。
良辰,從哪兒將你弄丟的,我就要從哪兒將你重新找回!
第二日五更天時候,陌易唐依舊睜着眼睛看着良辰恬然的睡姿。
兩人這樣靜靜的守候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陌易唐有些捨不得離去。
可是不行,天色已經有些微微亮堂,祿升雙手呈着朝服在內室門口已經等候多時,提醒着他再耽擱下去就誤了早朝時間了。
見良辰眉目已經不像昨晚上一樣緊緊皺着,彷彿已經散去很多憂愁,這才安心的起身,離去前還小心翼翼的帶上了內室的門。
陌易唐前腳踏出內室之門,良辰後腳便爬到牀上去,將自己蒙在錦被裡。
想起昨夜陌易唐的語氣溫柔低迷,她尚在迷濛之中啜泣,便發現已被他抱起懷裡,霎那間周身騰起一片旖旎氣息,看着他欺上來的身子,她只能無措推開他,然後佯裝閉目,卻沒料到當真就那麼睡了過去。
可豈料一覺醒來,感覺他仍舊守在身邊,想起陸遠兮,心裡宛似有一條名爲愧疚的小蟲子,撓的她不得安穩,唯有繼續裝睡。
這便是男人與女人不同的地方,男人就算左擁右抱,只會被人當做‘人不風流枉少年’的韻事,而女人若心生異,便會自覺無恥與愧疚。
這算不算她與陸遠兮眼下境況的真實寫照!
金鑾殿上
,南僅一率衆辭行。
陌易唐接過祿升遞來的摺子,龍飛鳳舞起草一旨,大意是戶部尚書之女燕婷、吏部侍郎千金齊倩雯賜號惠顏、惠月。
戶部、吏部一向是陸家**把持着,而燕婷、齊倩雯兩人皆是昨日夜宴待選秀女,陌易唐此舉很明顯是要將不忠於己的勢力,慢慢拔去。
伴隨着衆人刻意壓低的議論聲,與南僅一以東崖禮數面聖不同,燕婷、齊倩雯兩位竟然已經被人領到金鑾殿上,恭恭敬敬對着南僅一行了一個東崖大禮。
再傻的人都知道下面要進行什麼戲碼了。
“南相此行長途跋涉來我西涼求盟,爲表我邦修好誠意,特將我族惠顏、惠月兩位郡主送嫁東崖。”陌易唐挑眉看向大殿之上的南僅一,“還請南相務必體諒並接受我邦盛意。”
倒是南僅一含笑看着陌易唐,“本相代吾皇謝過皇上美意,只不過,吾皇甚是挑剔,唯恐怠慢了惠顏、惠月兩位溫婉的郡主。若是皇上真心實意想要和親,本相倒覺得有一人,甚爲符合我東崖君王的喜好。”
“哦?南相早有看中之人?”陌易唐突然正身,輕笑着看着南僅一。“朕倒要看看,何人有此榮幸入的了男相之眼?”
將兩個看不上的秀女,嘴皮子一動封爲郡主,且直接了當的說出送嫁東崖的決定,跟打發乞丐兒似地,這種種的輕蔑,南僅一自然聽出了陌易唐的弦外之音,只聽他嗤笑一聲,“正是昨日回答代戰蠻題的那名女子。”
殿下已有人議論紛紛起來,原本這和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何況這次是西涼主動提出送嫁,此刻南僅一陣前提要求,於情於理,也不過是換個女人的事,並不礙其他。
可是關鍵這南僅一開口要的是白良辰,並且說話的氣勢大有你不給我,我就誓不罷休的意思。
祿升下意識的看向陌易唐,卻見他依然是波瀾不驚,只是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微微攥了起來,迎向南僅一的輕笑,也已經變了腔,“你要朕的威遠將軍之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