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侯府。
自掌家大權重歸大夫人之後,大夫人一改之前雷厲手段,竟變得無比大度。這幾日她安頓好楚琉諾,便日日煲好湯去青玄閣。如此說來,定時楚琉月前幾日的'教誨'生效了。
現在楚凌昊在朝堂上可謂是步步艱難,同僚落井下石,不斷擠壓他,皇上不理朝政,他無處申冤,攝政王時兒上朝,時兒多日不見影子。他一肚子火氣無處可發,每天忙走與皇宮和各大府邸間,日日焦頭爛額。
現在又出了他楚家馬車被襲一事。
儘管大夫人日日像那解花語般對他軟聲細語,可是他這顆心就是安定不下來。
青玄閣。
"侯爺,夫人來了。"安寧在書房外悄然通報。
楚凌昊手中一頓,皺起眉,他每天都爲瑣事忙得黑白不明瞭,這女人還如此不識大體!
"不見!"他的聲音冷冷傳出來。
門外端着蜜和蓮子粥的大夫人也不惱怒,微微一笑,揚聲道,"老爺,妾身有要事要與您商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凌昊愣是沒發話。大夫人也不離開,這寂靜僵持的場面讓安寧心下不安,悄悄望了眼大夫人,又趕忙垂下了頭。
夫人臉上的笑意一直猶存,但是,他卻能感覺這笑怕是已經僵硬。
大夫人手中緊緊扣着紅木托盤,臉上的笑意都快讓她的肌肉抽搐了,她都能覺出這蓮子粥裡都透着涼氣了,可就在她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聽見裡頭髮了話。
"夫人走了嗎?"
"還沒有。"安寧道。
"讓她進來。"
大夫人動了動僵麻的身子,臉上重新換上笑容,擡步進了書房。
“老爺,您先喝點蓮子粥去去火氣。”大夫人柔和笑道。
楚凌浩不予理會,“說吧,什麼事?”
大夫人面色一僵,端下蓮子粥,細聲道,“我聽傳言說,七姑娘被攝政王救走後便一直養在府邸,傳言她與攝政王有着非一般的關係……”
“說重點!”楚凌浩冷冷瞥向她,“傳言,傳言,傳言豈是真的?!婦人之仁!”
大夫人一噎,不敢相信楚凌浩會如此跟她講話,但是暗中想着,她口中卻道,“老爺,無風不起浪,這傳言是好非壞,自有可取之處!”
楚凌浩放下毛筆,瞥過臉看着大夫人,皺眉道,“此話怎講?”
大夫人垂眸一笑,手中攪拌着蓮子粥,瑩亮可口的清粥上映出大夫人眼中深沉的冷光。她道,“老爺現在在攝政王心中的地位一再下降使得侯府此刻也岌岌可危。但是,您想,攝政王是什麼人,怎會無緣無故的救走七姑娘?”
楚凌浩不由得深思開來。是啊,攝政王是什麼人,怎會做無用功之事?可楚琉素要什麼沒什麼,唯一可取之處便是她的長相,莫不是……攝政王真的想要收了她?
如此想着,楚凌昊也就忽略了大夫人剛纔大不敬的話,開始正視起這件事來。可是,真的這樣簡單嗎?
大夫人脣邊笑意愈發加深,"現在北宋是誰手握大權,又是誰一句話勝過天子,又是誰可以讓侯府平步青雲……"
除了攝政王,還能有誰?
大夫人聲音壓得低,悄聲道,"就算是個妾也好呀!畢竟傳出去端的是咱楚家的臉面!"
楚凌昊突然正色看向大夫人,他常年緊皺的川字眉忽的舒展開來,那句:端的可是他楚家的臉面。當真說到他心坎上了。
他不是看不清局勢,皇上常年不理朝政,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攝政王卻不一樣,他可纔是北宋真正的掌權人。
法子雖好,但攝政王真的會納了楚琉素嗎?
"老爺,既然攝政王肯救七姑娘,那楚琉素定然會活下來。而且外面早就傳開來,道是攝政王早已收了七姑娘。不如來個將計就計,讓這件事順理成章開來。"
將計就計,那不就是讓傳言更勝,讓楚琉素以身相許麼。
"你身爲主母,子女們的婚事,自然是你說了算。"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定了。
"是,老爺。"大夫人慈眉善目般微笑,柔聲道。說着,便把蓮子湯遞給楚凌昊。
楚凌昊一頓,笑着接過了手。
楚琉素剛踏進侯府門欄,便聽見外面一陣譁然地吵鬧聲,她從裡往外凝目過去,只見幾十位平民在外指指點點。
“你說,她跟攝政王到底什麼關係?"
“噓……此事可談論不得!我剛纔見她從攝政王府邸裡走出來,你可想而知了,定是把她收了!"
"是這樣!這都好幾日了她纔出來呢!"
"那是不是過不了多少日子,這攝政王娶妻的消息就該傳出來了?"
"唉!你懂什麼!這位啊,可是個庶出,配不上攝政王的地位!"
"這倒也是,收也是個妾!"
楚琉素只覺得這話聽得她腦子嗡嗡作響,她無視喧譁,轉身走進了侯府。穿過正堂,只見張媽媽正在焦急的望着門口,楚琉素見此快步前去,"張媽媽!您沒事吧!"
那日她們不見了蹤影,定是被人引到了別處去。此刻,看見她安然無恙楚琉素的心也算是平穩下來。
"小姐!"張媽媽提裙疾步前來,緊緊抓住楚琉素的雙臂,"您還好嗎?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老奴聽傳言說您被攝政王帶回了府邸!"她日日在此等候,爲的就是等楚琉素歸來。
楚琉素定了定心神,緩道,"放心,我安好!"而後,她把經過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張媽媽聽後,差點老淚縱橫。她雖說的輕巧,可這裡面的險惡她豈能想像不到!
“小姐,院子裡也一切安好,如今您也平安回來,是一定要跨過火盆去去黴氣的!”張媽媽饞着楚琉素移步走着,卻突然瞧見楚琉素臉色不似平常般光澤紅潤,又道,“小姐……莫不是受傷了?”
“我無事。”楚琉素壓住心口絞痛,面色平常,任誰也不能窺探一二。隨後,她轉移話題,“祖母的身體如何了?”
張媽媽確實仔細瞧探過,發現並無異常,這便接話,“老夫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病情反覆無常,衆人乾着急,卻也沒辦法。這宮中的太醫也已分派下來,卻也是束手無策。”
楚琉素皺眉。
張媽媽卻接着道,“奴才們都在傳,老夫人……這是中了毒!”
中毒?她走之前便有此猜測,難不成,這是真的?
“先回院子一趟,隨後馬上去祖母那。”楚琉素腳步不停,虧的有張媽媽攙扶着她,不然,她的體力恐怕支撐不到現在。
此刻,黃昏降臨,無邊無垠的空中依稀可見酡紅紫色,色彩渲染整個天邊,可那盡頭深處卻透着雲霞壓低,沉沉浮浮降落低空。讓人倍感壓抑,似是風雨俱來的前奏。
剛邁進院子裡就看見絲竹跟冬櫺倆人在外東張西望。楚琉素剛要進去,卻見冬櫺小跑而來,“小姐,使不得。先讓奴婢去準備火盆!”
楚琉素沒說話,心中卻是安定了下來。
“絲竹,你快去給小姐備好新衣。”張媽媽道。
"是!"絲竹應了一聲,連忙進了屋內。
盆裡燒的乃是楠木,不過須臾,燎火燃起。楚琉素垂頭看着,眸中被映襯的愈加明亮。
"願小姐在今後的日子中,事事平安,萬事如意!"張媽媽眉開眼笑。
楚琉素忍着絞痛,淡淡一笑,輕輕鬆鬆的便跨過了火盆。冬櫺這廝趕忙上前來,道了句,"小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楚琉素聽得愣住了,且看她臉上笑着,眉眼都是發自內心的祝福,可楚琉素卻覺得這話怎麼這麼怪呢?
但是轉眸一想,她卻是是大難不死,但是有沒有後福,她就不知了。
進了閣子的時候,絲竹已經備好了浴湯,道是一定要洗去身上的黴運。
楚琉素望着她一副老成的模樣,忽的笑了。
心中自有一股暖流染上心扉,這種感覺……還不錯呢。
緊接着,她沐浴更衣後,帶着張媽媽直接去到老夫人的院子。
時隔好幾日,卻讓楚琉素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閣子裡,老夫人面色枯槁的厲害,那一度豐滿的富態,好像轉瞬即逝,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她雙目突兀,臉上皮包骨頭,身材瘦骨嶙嶙。曾經那剛剛好的衣袍現如今也因病魔的驅使而撐不起來了。
"祖母。"楚琉素輕喚一聲,卻突然感覺鼻尖有點酸酸的感覺。
老夫人萎靡不振的擡了擡眼皮,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她道,"誰啊?"
楚琉素走上前,看着老夫人身上裹着幾層厚厚的棉被,她輕聲道,"是琉素……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我幫您治病來了……
"哦,是琉素回來了啊……"老夫人語氣沙啞的厲害,她輕擡眼皮,像是要仔細瞧瞧楚琉素的模樣。
"是……"楚琉素輕聲道,"我平安回來了。"
老夫人努力睜開眼睛,讓人驚奇的是,她雖面色頹敗不振,可是這雙眸子中,卻依舊炯炯有神。
楚琉素突然受不了這樣的場面,她垂眸眨眼,卻忽的皺起眉,眼睛裡澀澀的感覺,讓她想說話,卻無從開口。
卻突然聽到屋門被人推開,楚琉素撇開頭,並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這幅模樣。只見三姨娘款款走了進來,她身後還跟着剛剛煎藥好的丫頭。
"七小姐,您回來了。"三姨娘一眼望向楚琉素,口氣中透着驚喜。
楚琉素擡頭,微微笑道,"是,三姨娘的身子好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