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一夜,浮霜苑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踏雪齋裡卻安靜得很,陸顏玉知道,陳姨娘“這一胎”下來,總不會安安靜靜的過去,但不管陳姨娘受到什麼樣的責罰,那都不是她能管的,不管這責罰是輕還是重,只要她以後能收斂,不再無事生非,那便是這一次自己的目的了!
沒等到翡翠回來,就到了去東院請安的時辰,陸顏玉耐着性子收拾好便出了院子,好事壞事都不急於一時,還是按部就班的來,也許等請安回來,事情就會有結果了。
這一路去東院,看到一個個丫鬟婆子下人都是三兩成堆兒的說着悄悄話,窸窸窣窣的也不知道在聊什麼,不過看神色,不像是什麼好事,陸顏玉也沒管,府裡向來這樣,不管是誰的大事小情,到了下人的嘴裡就成了茶餘飯後閒來無事的話頭,說就說吧,她也懶得搭理。
等到了東院,纔剛進院子,陸顏玉就看見一堆人都堵在門口,有大房的張氏帶着陸顏琴和兒媳錢依蝶,還有三房的李氏帶着陸顏玢,除了不見陸顏玟的身影,自己還真算是來得最晚的,可是大家怎麼不進屋,反倒是一流水的都站在院子裡,難道是祖母還沒起牀不成。
“大伯母,三嬸孃,你們怎麼都站在院子裡,爲什麼不進屋啊?”陸顏玉行了個禮,恭敬的問道。
張氏的臉上是說不出的奇怪表情,既像是戲謔,又像是嘲笑,盯着陸顏玉沒有說話,反倒是李氏面帶憂色的走到了她的面前,拉起陸顏玉的手,說起了悄悄話。
“好孩子,難道你們二房的事你還不知道麼?”
陸顏玉雖不知實情,但也明白李氏話中所指肯定是陳姨娘,不過依舊裝傻。“嬸孃說什麼,我們二房出什麼事了?”
李氏看陸顏玉表情真摯,倒還真信以爲真,便又壓低了一些聲音,“還不是陳姨娘生產的事…”
陸顏玉裝作恍然大悟,趕忙接過去話頭,“嬸孃說的是這事啊,這我知道,姨娘昨兒個下午開始腹痛的,聽說是早產。這一夜過去了也沒有來送信的。莫不是生了。生了個什麼,我還不知道呢”
“不是。”李氏做了一個讓她噤聲的動作,“她死了,昨兒個夜裡難 產。捎帶着肚子裡的孩子,死了。”
陸顏玉着實一驚,她當然知道陳姨娘肚子裡並沒有孩子的事實,可是這沒有孩子的人怎麼會難產死掉,她本以爲會從李氏嘴裡會聽到有關陳姨娘受罰的事,可誰承想變成了死人的白事,陸顏玉這一會兒的表情可不是裝就裝得出來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幾乎呆滯的愣在了那裡。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本來站得還挺遠的陸顏玢湊到了身前,似乎是在向陸顏玉示好,兩姊妹許久不曾說過話,陸顏玢這一回主動的拽了拽陸顏玉的袖口,怯怯的說了句。“三姐,現下里二伯父跟祖母在屋裡正說着話,不讓旁的人進去,大概就是在商量這事。”
陸顏玉點了點頭,她也發現了陸顏玢是在主動示好,本來應該應上一句的,可是出了這麼怪異的事,她實在無暇他顧,也只能沉默了。
不過兩姊妹站在了一塊兒,李氏看在眼裡,倒是舒眉笑了笑。
張氏興許是站在門外的時間久了,覺得腿乏,便不耐煩的‘哼’了一聲,“不過是死了個姨娘,有必要這麼勞師動衆嘛,二弟在裡面說了那麼久的話,到底在說些什麼。”
李氏聽得好笑,張氏信口胡謅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上一回完顏氏來的時候就渾說一通,被婆母好一頓罵,可惜還是沒什麼改進,於是便回了一句,“是呀,不過是個姨娘,胡亂收拾收拾葬了就是。”
李氏口中‘姨娘’二字咬得特別重,這才提醒了張氏,她的親婆母,大房陸連圻的生母可就是個姨娘,大房的庶子身份本就讓陸連圻和張氏足夠糾結和煩心的了,沒成想這回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硬是大巴掌扇到了自己的臉上,張氏啞口,想反駁還詞窮,於是只能撇了撇嘴,呆在了那裡。
就在這當口,正廳的門從裡面被推開了,也沒用丫鬟挑簾子,陸連城就快速的從門後鑽了出來,他向來是懂禮數的人,可是這回看見張氏和李氏,連眼皮都沒擡,徑直的出了院門,把大家都拋在了身後。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卻能看出來氣氛不對,於是面面相覷,小輩兒們沒什麼發言權,便都默不作聲,張氏和李氏也是往裡看看往外看看,沒敢動地方,生怕一個不好,惹怒了老夫人。
李氏朝杵在門口的鶯兒看了一眼,“鶯兒,你進屋稟告一聲吧,看老夫人此刻方不方便,如果方便,我們再進去請安。”
鶯兒得令從簾子下鑽了進去,沒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看她面色也不太好,對着夫人小姐們就說道,“大夫人、三夫人、少夫人,還有幾位小姐,今兒老夫人怕是不能見你們了,說了免了今兒的請安,明兒再來吧。”
李氏意味深長的看了廳裡一眼,雖然看不到田氏的身影,不過她那雙眼睛卻似在發光一樣,能洞察一切,之間她略微微點頭,什麼都沒說,領着陸顏玢就往外走,而張氏卻並不多想,一見無趣,也領着自個兒家裡的離開了。
陸顏玉自然是不能落下,田氏這裡改日再來安慰,先追上陸連城,那是她的爹爹,有什麼事還得從他的嘴裡探聽。
於是陸顏玉三步並作兩步走,快速的衝了出去,順着小路一直找,終於在快到踏雪齋的地方看到了陸連城,看他的方向,應該是回浮霜苑的。
“爹,爹。”陸顏玉大聲的喊了一嗓子,陸連城應聲停下,回過身子。
“玉兒…”陸連城看到陸顏玉後,表現得很深情,不知是不是心中一直想着樑茹馨的原因。
終於趕上陸連城,陸顏玉喘着重重的粗氣,不是她的體力不好,而是在這裡待得久了,整天養尊處優,所以稍有運動就會立刻覺得不適。
“怎麼跑這麼快,快歇歇。”陸連城見女兒這樣,立刻表現得很心疼,趕忙輕拍了下她的後背。
“沒事,沒事。”陸顏玉卻不以爲意,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很 好,“爹,陳姨娘到底怎麼回事,孩兒聽說她昨兒難產去了。”
陸連城點了點頭,只不過表情變換得很快,風輕雲淡的,“是,是去了。”
“可…可是爹爹…爹爹應該知道,她這一胎是假的呀。”陸顏玉也不遮掩,事情發展到這兒,親生父女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
陸連城有點兒小驚愕,似乎沒有想到陸顏玉能這麼快得到消息,便慌着問,“是誰跟你說的,是不是翡翠?”
陸顏玉搖頭,“不是,當然不是,翡翠她還從浮霜院沒有回來,其實…其實孩兒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說而已。”
因爲生怕陸連城會問自己是怎麼知道的,於是陸顏玉趕緊用別的話堵住了便宜老爹的嘴,“既然女兒已經知道了,您就將實情告訴女兒吧,浮霜院裡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姨娘怎麼就難產死了?”
陸連城見狀就不打算再瞞,就簡略的回答,“我把她打發走了,十幾年待在府裡也不容易,如果因爲這一個錯處就趕盡殺絕未免太不留情面,而且也得顧及你妹妹和弟弟不是,所以讓她走吧,從今往後與威武侯府再無干系。”
陸顏玉一聽,心中才算豁然開朗,細細想來,自個兒的這個便宜老爹還是挺顧念舊情的,於是便也順着她點了點頭,“如是最好。”
“我還得趕回去辦她的喪事,你祖母吩咐了不需大操大辦,所以我也只想置辦一口薄棺,還有幾樣簡單的陪葬品,然後把她擡到咱們的祖墳去,反正也是個假的,確實沒有隆重的必要,那我就先走了。”打完招呼,陸連城轉了身就往浮霜院走,可是沒走兩步又回過頭來,大概又想起了別的事。
陸顏玉還站在原地,“怎麼了爹爹?”
陸連城微微猶豫,不過最後還是說道,“你妹妹現在的心情定是好不了的,雖然你們姊妹倆素來不太親近,可畢竟這個府裡也只剩下你我是她最親近的人了,你這個姐姐沒事的時候就來陪她說說話吧,我想你的話,以後她會聽了。”
“就聽爹爹的。”
陸顏玉不知道爲什麼竟然不假思索的就點了點頭答應了,看着陸連城遠去的背影,又聯想到此刻正在浮霜院裡傷心難過的陸顏玟,她娘走了,跟死了貌似沒什麼區別,總之很難再見到就是了,這個丫頭跟原主不同,被寵愛了十幾年後喪母,肯定會百般的不適應。
於是剛往回走了兩步的陸顏玉,突然癔症似的對着剛跟上自己的小默說道,“走,咱們也去浮霜院,我得去看看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