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紫棋回來了,臉上掛着欣慰的笑,思婉瞭然地拉她進了裡屋,紫棋道。
“音之被老太太調到榕園幫忙了,老太太又派了侍書替音之幾天,小姐,老太太着實疼您呢,以後您可得多往榕園走走。”
若沒有北靖侯府這門親事,老太太連自己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又怎麼疼?
老太太到底還是給了大太太面子,解了顧思容的禁足,只是女訓還是得抄。
顧思容心裡一鬆,叫畫眉賞了五分銀子給那報信的。
提了筆,在紙上勾畫起來,想起那位清俊高雅的貴公子,想起那雙溫潤迷人的眼睛,就滿心歡喜起來。
那是三月初三青草節,得了老祖宗的允許,顧思容帶着畫眉和幾個家奴去晶雲河邊踏青。
春日和暖,青草蔥鬱,河攤上遍佈着嬌豔的紫雲英,晶雲河邊三三兩兩都是出門踏草趕節的丫環小姐。
解了凍的河面上,來來往往的繡船,花船,船上鶯歌燕舞,琵琶兒彈得叮咚的響,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她從小就對自己相貌很自信,又因着才名,哺一出現,河灘上的遊玩的公子哥兒便一個一個的向她投來欽慕讚賞的眼神。
只是她性子孤傲清冷,一般的公子哥哪能被她看在眼裡,看向她身上的眼光越多,她的臉色就更爲清寒。
她與畫眉採着紫雲英,一朵一朵串起來,結成花環兒,這紫雲英最是嬌嫩,在河灘上成片成片的開着。
陽光下,整個河灘都染成了朦朧的紫紅色,甚是好看,尤其微風拂來時,小碗兒似的花朵兒就齊刷刷地彎腰點頭,很美。
野生的花兒自有一股子清新自然,比起相府裡那些人工培育的名花來,更讓人賞心閱目。
顧思容愛剎了這河邊美景,偏這美景裡出現一個不和諧的身影,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的村姑,背上揹着個竹簍子,拿着把鐮刀正揮刀一把把地割着紫雲英。
不到片刻,連成一片的紫色花兒便被出一個黑色的大坑,就像美麗的織錦上被捅破了一個大口子,很剎風景。
顧思容很憤怒,自己出來遊玩的好心情瞬間被這無知村婦給破壞了,臉色陰沉了下來。
那些跟在她身邊搭訕的公子哥兒立即看出了美人心中的不豫,有討好者便上前去訓斥驅趕那村姑。
不過,在河上游玩的都是讀書人,又不願在美人面前做出太粗俗的行爲,美人清雅高潔,自是不願看到對弱小動粗的。
所以,那些公子也只是好言規勸着那村姑,告知她要如何保護自然景觀云云……
村姑不肯走,哀哀央求着,仍想再割些紫雲英回去。
顧思容的臉色更冷了,畫眉當然也知道自家小姐很不喜歡那村姑,手一揮,跟在她們身後的相府家奴便上了前。
扯搶了那村姑身後的竹簍便丟到了晶雲河裡,還有人一腳踹在了村姑腰上,村姑哭喊着向河邊跑去。
相府家奴在外面向來是橫行慣了的,有個大膽的就一腳將那村姑踢進了河裡。
河邊一時人聲大作,也有幾個好心的人搶到江邊想要救起那名可憐的村姑,但河水湍急,水面冰寒,衝到河邊的人便猶豫了起來。
正着急着,
一個年輕青袍公子從河上船中躍起,明明丈遠的距離,卻是如天神般踩着水,腳不沾溼地飛躍過來,在那村姑沉入河中的一瞬提起她的衣領,將村姑救上了岸。
村姑嚇破了膽,又溼了一身,寒風中瑟瑟發抖,那年輕公子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長袍,披在那村姑身上,露出內裡一身白色勁裝短打,和結實修長俊挺誘人的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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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容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俊秀清逸的人,尤其剛纔那驚才絕豔的一手功夫,更讓她這個花信女子心神萌動,原本清冷的眼眸中出現一絲迷離。
當那清俊的男子走到身邊時,她還處於恍忽中,淡淡的龍涎香味靠了過來,顧思容擡便撞進一雙譏誚鄙夷的眼神中。
“似這等持強凌強,縱奴欺人之事,真讓人噁心。”
那人明明臉上帶着溫潤的笑,偏偏說出的話誅心刺骨般傷人。
顧思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長這麼大從沒被人如此譏罵過,不由冷了臉,微眯了眼,嘴裡倔犟道。
“不過是鄉村野婦,壞了本小姐遊玩的興致,她活該。”
“哼,似你這等錦衣玉食下長大的米蟲當然不知窮苦百姓的苦處,這遍地的紫雲英與你不過是個景緻罷了。
“而於她,卻是難得的好豬食,她不過想要養豬賣肉貼補家用而已,你卻差點要了她的命,如此惡毒心腸,真是浪費了才女之名。”
男子不屑地看着顧思容,眼中厭惡之色更甚。
這時,那艘花船卻靠了岸,船上另一名俊秀的公子此時正攬着一名打扮妖豔的女子站在船頭,面帶微笑地看着岸上這一幕。
救人的男子再也不願多看顧思容一眼,轉過身,大步上了那花船,不一會兒,船裡又走出兩名嬌豔女子,兩人一左一右偎向救衣男子。
船上的俊秀公子哈哈大笑道。
“何必爲些屑小生氣,來來來,咱們再幹三大杯。”
船漸漸開動,向下遊駛去,顧思容仍呆呆地站在河岸上,懊惱地看着越行越遠的船隻,久久不肯收回視線。
“怎麼看着像是二皇子?”河灘上有人說道。
“可不是,還有一位是北靖侯世子,聽說他們相交莫逆,關係非同一般。”另一個人說道。
顧思容聽了一怔,北靖侯世子?開年老祖宗就拿了那人的庚貼給自己看,可究竟哪一位是他呢?
是救人的那位,還是留在船上的那位?顧思容心裡疑惑起來,又拉不下面子找人細問,只好楞在原地。
“聽說二皇子文韜武略,長得又是一表人才,甚得聖上歡心。”
“是啊,可惜,總與北靖侯家那個浪蕩子混在一起,時常留連花船當中,聖上對頗爲生氣啊。”
談話聲也越來越遠,顧思容心裡模模糊糊分辯出,先前那位應該是文韜武略的二皇子,而那個留在花船上沒下來的,當然是浪蕩公子北靖侯世子了。
那天回府後,就再也忘不了那雙略帶譏誚的眼睛,還有那張清俊絕美的臉。
思緒從回憶中收回,手下筆力一收,河灘上救人的那個男子便躍然紙上了,畫眉歪頭看了一眼,撲哧一笑,心裡暗道:“小姐這是第幾次畫那個人了?”
嘴上卻不敢打趣,
二小姐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的清冷可不是隻在表面,罰起人來,比大夫人還嚴厲。
“你可打聽好了,初六那日二皇子真會去參加賞荷詩會麼?”
顧思容盯着自己的畫兒看了一會,在不滿意的地方又勾勒了幾筆,然後對着畫面吹了吹,隨意地問道。
“放心吧小姐,我讓劉桂兒特意去問過了,那詩會是史家四小姐提頭辦的,史家雖是太子的近臣,可是史家二太太跟皇后娘娘以前是手帕交,史四小姐又是二太太生的,二皇子怎麼也要給史家二太太這點面子的,肯定會去。“
畫眉說完,又湊近顧思容小聲道:”聽說不止請了二皇子,北靖侯世子也會去呢,二小姐就不想見見那個浪蕩子麼?”畫眉小意地答道。
“見他做什麼?沒得虧了本小姐的眼睛,一個混世的紈絝子弟罷了。”顧思容將手裡的筆一扔,冷冷道,她顧思容生爲相府千金,又多才多藝,自從及芨以來,前來求娶的快踏破門檻了,京城的青年才俊,由着她挑,爲什麼要嫁一個整日晃盪,不務正業的浪蕩子?
還一去就得做後孃,想想就氣,老太爺和老太太就是偏心眼兒,大姐姐打小就當太子妃來陪養,她也是嫡出,憑什麼要給人做繼室,象自己這樣的出身容貌,就該當王妃,配二皇子是再好不過的事。
“倒是便宜了那小婦養的。”顧思容冷冷道。
“可不是嗎?若不是小姐不願意,她哪能嫁得這麼好的人家,她去給小姐求情,也是理所應當的,還該過來給小姐您磕頭謝恩呢。”畫眉也跟着說道。
顧思容冷冷一笑道:“誰要她來磕頭?我這屋子乾乾淨淨的,豈能讓些貓貓狗狗來髒污了,沒得污了我的眼。”說着,她傲然地起身,將自己畫好的畫卷起來,細細收好,眼神裡的清冷瞬間不見,滿滿都是柔柔的情意,防若那絕色色子正一襲青衣,站在自己的對面,含笑看着她。
麗娘回來時,思婉正歪在牀上等她,天已經大黑了,思婉的心在看到麗孃的那一瞬,纔算落了地,顧府管制深嚴,麗娘每一次出去都是小心又小心,就怕被人看見,弄不好,就會打個幾十板子變成殘廢的。
“我打聽清楚了,那北靖侯世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性子也溫和,卻是個好色之徒,終日留連於花船妓樓,無所事事,家族兵器營也不肯幫着打理。聽說他的前妻就是因爲他這個樣子,才鬱鬱而終的,留下了一個三歲的女兒,卻是個腳有問題的,侯夫人心疼着,家裡又有兩房小妾,都是有來頭的,都是不好相與的主,嫁過去就要當後孃,家境確實複雜了些。”
說着,她又頓了頓,眼神憂鬱地看着思婉。
那臭屁男果然是個好色又花心空有其表的大尾巴狼,孃的,兩房小妾,一去還得做後媽,怪不得顧思容不願意嫁過去。
選夫就得選品性,一個種馬似的花心大蘿蔔她可不想要,可這事,她說了不算啊,想到這點就鬱悶,麗娘知道她心情不好,心疼地將思婉抱入懷裡,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背。
思婉鬱悶了一陣,突然將頭從麗娘懷裡鑽了出來,眼神堅定地看着窗外那顆落日映照下,像楓樹一樣紅豔美麗的大榕樹,喃喃道:“我得想辦法把這婚事給攪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