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讓人收拾這裡,順天府的人也趕到,幫忙把刺客等人帶走問話。
夜色已深,袁訓說帶着妻子兒子回家歇息。有片刻能單獨跟執瑜執璞說話,鍾南抱住執瑜胖腦袋:“下回這樣的事記得帶上我。”
執瑜斜睨:“你這表哥是怕事的表哥,以後件件不帶你。”
袁訓回來上馬,一家人這就離去。話沒說完的鐘南急得在後面叫:“執瑜執璞,鋪好牀你們卻回去睡了,下回來啊,千萬記得。”
執瑜執璞給他一個大鬼臉兒。
……
“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吧,”梁山老王聽完道。
這是第二天的上午,三個人在袁訓家中書房。
這事情說大不大,鎮南王昨天以逮捕賭場藏匿大盜的名義發出告示。但說小呢也不小,不管是衝着防衛圖,還是要跟寶珠尋仇,也有可能是袁訓歷年辦案的仇人,出於謹慎,鎮南王想到他命防衛圖送到哪裡,哪裡就出事,懷疑自己家裡出內奸,恰好袁訓最近議軍機,書房更是水火不進,商議地方就安置在這裡。
老王在今天一早聽說,他備用的嚴大掃根本沒用上,卻把消息打聽得早。早飯後鎮南王請他,他有備而來。
拿出大帳爲帥的氣勢,老王瞪着眼睛:“爲着侯夫人來的,只會打你袁家的主意。侯夫人雖很少出門,但不是不出門,每天要見一定的女眷,有外官有京官,要下手有的是機會,爲什麼繞一大圈先在都督府殺人?”
鎮南王沉吟:“莫不是又要防衛圖,又尋釁侯夫人?”
袁訓哎地一聲:“那可真巧不是,”
老王皺眉:“找來的殺手恰好與侯夫人有仇,這也有可能。但你們不覺得怪怪的嗎?總是哪裡不對。”
鎮南王也有這感覺,就看袁訓:“侯爺的意思?”
袁訓淡淡:“我和老王一個看法,小題大做,必有緣由。”
“那我們該怎麼辦?”鎮南王左看老王,右又看袁訓。
老王沉聲:“守株待兔。”
袁訓沉穩:“主動出擊。”
兩個人相視一笑,鎮南王一怔:“我聽你們哪一個的?”
老王呵呵笑了兩聲:“都一樣。”鎮南王玩味的一笑:“這倒不錯。”
房外,關安帶小子們守着,防不應該出現的人。但胖小子們雖然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到底是偷聽大人談話,但兩個胖腦袋在後院子的樹上露出來,關安倒不會放心上。
執瑜抱着矮樹枝子,竭力地伸長頭頸。執璞在另一個矮樹上――太高的樹跟的人不讓他們爬――問哥哥:“看到了嗎?”
“看到爹爹,梁山王府的祖父,還有瑞慶姑姑家的姑丈。”
執璞角度不對,他還是看不到,死了心的再問:“能聽到嗎?”
執瑜搖搖頭,胖腦袋抵得葉子亂晃:“我要是能聽到,小青就也能聽到。”
樹下的孔小青,這是孔青的兒子,比胖小子們小一歲,生下來沒多久孔青梅英回寶珠,寶珠讓七歲上來侍候,胖小子們今年八歲,他今年剛好七歲,跟着執瑜不丟,在這裡放風。
見說到他,孔小青咧開嘴兒:“小爺,我沒聽見。”執瑜道:“那你前院門看着去,爹爹要是跟姑丈祖父出門,你就來回話。”
孔小青很快回來:“侯爺送客走,又回來了。”執瑜執璞跳下樹,從後院進書房,袁訓正看着小子們收拾茶水,見兒子們齊齊叫一聲:“爹爹,”一個攀住他左手,一個攀住他右手。
袁訓笑容滿面:“今天不上學嗎?”執瑜執璞道:“小二叔叔讓自修,我們背完了書,就早早回來陪祖母。”
袁訓誇道:“全是好孩子,那怎麼又到我這裡來了?”往沙漏上看看,他送人的時候,讓去請連淵等人過來,最短的路不用兩刻鐘就到,袁訓打發孩子們:“還是去和祖母說話吧。”
執瑜屏氣,黑寶石般的眼睛煥發出神採。
執璞屏氣,黑寶石般的眼睛有話要說。
袁訓溫和地邊問邊答:“是昨天見到我射箭了是不是?這是苦練出來的,對你們要求比別人嚴,唸書也要緊,習武也要緊,曾祖父的家風萬萬不能丟,功課做完,去射箭吧。開弓要想比別人快,全憑手感和眼尖……”
他說了近一刻鐘,胖小子們還是那模樣不動。袁訓微笑:“再陪你們一會兒哦,有話就說吧。”
胖小子們把他拉起來,走出後院門,過碎石甬道,正殿後面有兩株參天大樹,粗的一個大漢抱不過來,是福王府以前的王府舊物。懂的人說總有幾百年。枝又繁葉又茂,一到夏天把正殿遮住一半,涼風習習大半由它而來。
執瑜手指着對父親道:“爹爹,您對我和二弟說過,這樹要長這麼大,往下紮根總有一大堆。您說這是風吹雨打都不怕所致,有歷練所以能成材。”
袁訓含笑:“你記得對。”
“爹爹這裡來。”執璞把他和哥哥帶到另一邊,有塊一人多高的奇石。執瑜手指它認真的仰面龐:“您對我說,這塊石頭雖然不是太湖石,卻不比太湖石差。太湖水石是在水裡千百年裡形成,這一塊卻是懸崖頂上雷劈雨澆而成。”
有一道裂紋如玉生瑕,執璞在它下面高高昂頭:“爹爹您說這塊可惜了,再經過許多年,就會形成璞。可人半中途喜歡它,弄了來做園林,雖然也有作用,但也荒廢了它。”
這算說完,雙胞胎胖小子們心有靈犀,一起晃動袁訓的手懇求:“我們要當好白玉,不要當這半中間少歷練的大石頭。”
旁邊是正殿的臺階上,袁訓帶着兒子們坐下來,左手摟過長子,右手摟過次子,父子三個人依偎着,秋陽暖暖的打在他們身上。
“真的要幫忙?”袁訓道。
胖小子們攥拳頭:“有爹爹在身邊,不歷練還等什麼。”執璞更道:“要幫二爺母親,要跟爹爹一起彎弓射箭,這事情不能少了我們。”
執瑜又不幹了:“你又比我多說一句?昨天晚上就是這樣。”
執璞兇巴巴:“我是你弟弟。”
執瑜憋屈了:“好吧,我是你哥哥,我得讓着你。”
執璞噘嘴:“再說我是爲咱們倆個說話。”
執瑜扳開手指頭數一數,意思你又多說了話,執璞把胖腦袋對天一擰,他沒看到。
兒子們豪情雄風。袁訓開懷笑了出來,但隨即,胖小子們恢復一條心,盯着父親等他答應。
袁訓疼愛的道:“我答應你們,但一要聽軍令,二呢,不可以讓太后知道。”
執瑜跳起來:“袁執瑜得令!”
執璞繃緊小身子:“袁執璞也得令!”
……
聽完鎮南王的回話,皇帝欣然揚眉:“要不是你來說,朕真不敢相信執瑜執璞也能當差了?”
鎮南王含笑道:“臣不敢欺瞞皇上,也不能欺瞞皇上。”
如果說梁山王父子以霸橫出名,袁訓以飛揚出名,年輕的鎮南王就以謹慎出名。
梁山王父子和袁訓也不見得不謹慎,但王爺父子統帥三軍,沒有霸氣震不住,把霸氣表露的流於表面。
袁訓是謹慎的,但他生得如日光流麗,文能跟別人打賭中探花,武能
助蕭觀拿奇功,對他不瞭解僅限於聽說的人,都會認定這是一個飛揚奪目的好青年。
相比之下,鎮南王就成低調謹慎的人。
因爲謹慎,早在死第二個人的時候,鎮南王就進宮回過話,言明如果防衛圖有失,或者繼續有人打防衛圖的主意,請皇帝取消中秋城門樓子上見百姓。
死第三個人的時候,鎮南王也來回過話。動用寶珠他倒沒有回話,因爲王爺護衛京都,有自主調動一切可用之人的權利。而且誰也不能確定寶珠昨天就會出事,矛頭由護衛圖像是轉到二爺身上,鎮南王就事先沒有回報,他是從袁訓家裡出來,進宮面見皇帝。
他說的是實情,也有花花轎子擡小胖子們的意思,既然說了侯爺和二爺,小胖子們也真的不害怕,一個勁兒嚷着沒帶他們幫忙,爲讓皇帝喜歡虎父有後,爲讓皇帝在太后面前能盡孝心,鎮南王如實並沒有誇大的把執瑜執璞昨天的表現說出來。
皇帝由衷的喜悅滿面,表弟有任何的光彩,都是皇帝當年教導的功勞,是太后接來的功勞。在這裡老國公站不住腳,皇帝的認承,十一歲以前還是孩子,你龍家扎的是基本功,到我太子府上才實打實的學真本事。
聽說表弟的兒子出風采,那是太后的命根子。太后還在爲宮裡的謠言說她偏心疼愛侄孫們生氣,皇帝百般勸不好,聽到這件事,可以去太后面前討好,他大快心懷。
鎮南王離去以後,皇帝就往太后宮裡來。
太后呆住,她打心裡不情願,皇帝只顧着讓母后喜歡沒留神。皇帝和答應兒子們參與的袁訓是一個心思,這是在京裡千軍萬馬的保護之下,身邊又有護衛的人,要是落單才應該擔心,他就沒顧忌的往外說。
皇帝走後,太后坐不安穩,這就命任保:“接來我看看嚇住沒有,要是嚇住了,和他老子算賬!”
任保到侯府,寶珠把小兒媳們教幾句話:“太后要是擔心,你們幫着勸勸。依着執瑜執璞只怕吹牛去了。”打發兩對小夫妻進宮。
胖小子們見到太后,把昨天的事情吹得神乎其神。先吹父親:“爹爹的箭法,快的眼睛看不見,”
太后不信:“昨兒晚上沒月亮吧?”稱心如意笑個不停。
“有,”執瑜比劃:“有這麼大,從遠處看爹爹在月亮裡,弓箭這樣一揮,刺客就掉下來。”
太后的心還是放在孩子們身上:“那你們是怎麼在那裡的?”正問到執瑜執璞的癢處。
幸好有袁訓的話在前面,胖小子們撿能說的說,凡是能哄太后喜歡的,那是一個也不會拉下。
“南表哥一直催着要走,我說還沒有買完呢,南表哥說他沒錢,我說我有錢。南表哥說我錢不夠,我說不夠用把我當了吧。”
如意低低驚呼:“啊?”
太后也吃驚,隱隱的有些生氣:“這話不應該說,也上了學也念書,應該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們兩個與別人不同,”
執璞要的就是這效果,不慌不忙說出下句:“太后您會贖我的啊。”太后愣住,隨後哈哈大笑,侍候的人一起笑,稱心如意也掩面笑個不停。
鬨笑過後,大功臣執璞偎到她懷裡:“是不是,還有如意也會來贖我。”如意笑眯眯:“是啊,你讓人來見我,說你當在哪個當鋪裡,我會早早的贖你。”
“晚點兒你瘦了可怎麼辦?”太后接上話,揉着胖小子們額頭上的一圈子肉,能吃到這裡也長肉,不但大腦門兒顯聰明,還什麼時候見到什麼時候放心。
這個笑話自然天成,太后很喜歡,和孫子們開玩笑:“只當一個,當哥哥的回來報信兒是不是?”
執瑜說:“是,我是回宮告訴太后的。”太后親親他:“那你是個大功臣,有賞。”執璞卻道:“哥哥不能當,哥哥是世子啊。”
在胖小子們看來還是在說笑話,但太后慢慢的不痛快,把兩個孩子抱抱緊緊的,看看大的,太后慈祥地道:“哥哥跟弟弟全是我的心頭肉,哥哥要疼弟弟,弟弟也要疼哥哥。”
特意地叮嚀執璞:“有哥哥的就有你的,我的兒,有我在一天,不會委屈你半分。”
執璞覺出氣氛不對,搔搔頭:“是不是說錯話?”太后又笑起來:“沒有,咱們說話就要隨意,想說的就說,這樣,纔是你們孝敬我。快來再說,你母親昨天是怎麼樣的厲害?”
“二爺母親威風呢,”這一段由執瑜說,執瑜站在殿中,指手劃腳一通比劃。出宮的時候,太后賞孫子們各一套軟甲,賞袁訓寶珠各一套宮衣,稱心如意從來跟着受惠,各得了一對珠花。
晚上,如意回到家,燭下面做完功課,問丫頭道:“取我花錢的賬本子來。”尚夫人問道:“你今天出門了嗎?還是宮裡得了賞錢要記上。”
丫頭送來,如意回母親:“以後月錢要存一份兒,這是用來贖執璞的。”尚夫人嚇一跳:“怎麼要贖他?”
如意解釋一番,尚夫人鬆口氣:“幾乎讓你的話嚇死,女兒,這是執璞的玩笑話。”
“那我也備上吧,免得表哥真的把他噹噹了怎麼辦。我雖然管執璞的月錢,但我不能亂用一分銀子,要贖他,也是我的錢。”如意死心眼兒的還是把月錢分出一股。
袁訓夫妻還沒有睡,袁訓赤裸上身坐在牀沿,寶珠拿一瓶子跌打藥塗在他身上。
“昨天撞疼了吧,昨天晚上回來沒功夫,只上一遍藥就睡下,我忘記問你,既然能示警,你急着那個樣子的出去做什麼。”寶珠嗔怪。
袁訓擠眉弄眼:“搶二爺風頭。”清清嗓子,板起臉也問寶珠:“我也來問你,既然我示了警,你也離開了,爲什麼還要高處獻身。”
寶珠扁扁嘴:“不能讓你搶走風頭。”
夫妻都避開不提昨天關心對方,哪怕早一星星點點的時間讓對方安全也情願做任何事,都是你埋怨我來我埋怨你。
……
“啪啪啪,”皮球聲在靜夜裡又清又脆,拍皮球的三個孩子不時歡笑有聲。
他們在一處暗影裡,旁邊最明亮的一處,筆直有幾個士兵看守,門頭上一個匾額:右軍都督府。
對面是一排民居,幾個黑影在暗中私語。
“死孩子們還不走,沒有家嗎?”
“先殺他們,不然我們一過去,就讓他們發現。”
“不行,他們正在玩,忽然沒有聲音,守門的士兵就讓驚動,我們今天又一次拿不到護衛圖。”
也許嘀咕的有作用,三個孩子玩着玩着,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有一個道:“好睏啊,你們困不困?”他抱着皮球往牆角一坐,就這麼睡着了。
另外兩個也道:“我也困了,咱們不回家嗎?”
“不回,白天要錢不給,說好嚇大人一夜,就在這裡睡。”另外兩個也睡着。
刺客們大喜,孩子們玩和睡的牆角,是右軍都督府防衛的死角,他們早就瞄好從這裡過。這就紛紛走出來,有兩個人監視大門裡等下不會出來人,其餘的人四散開來,悄無聲息翻過牆頭。
一片烏雲在此時遮住月亮,正是夜靜無人賊盜出動的好時候,監視大門的兩個人都有竊喜,以爲這一回能得手時,“哇,有賊啊!”不知哪裡出來一大聲。
燈光雪亮的高打出來,在這條巷子的前後左右高掛起一排排燈籠。
進去的刺客和出來的刺客一起矇住,隨即進去的人往外面退,潛伏暗中的不得不獻身,見兩張弓箭一把刀對着他們。
三個睡着的孩子不知什麼時候醒來,兩個胖的一人一把弓箭,嘴角噙笑:“不防備我們吧?笨賊!”
另一個孩子瘦小些,握着一把短刀,但寒光反射,那是開了刃的。這一個拍着小胸脯:“我家世子二公子神機妙算,知道你們拿我們不當回事,我們就在這裡擋道,笨吶,你們還真不放心上!”
說話的功夫,右軍都督府出來一隊隊士兵,把大門守得水泄不通。爲首的是左都督,他微微冷笑:“後軍都督府死了人,左軍都督府也死了人,到前軍都督府上算你們僥倖又殺我們兄弟,在我這裡,休想!”
刺客們陰沉着臉想對策,過明路的打,他們不是對手。看路徑,對面都督府過不去,身後民居也亮出一隊士兵,弓箭齊唰唰指過來。只有兩邊是出路,一處街口空蕩蕩,一處是三個孩子守着。
“拿小的當人質!”
一聲怪叫出來,刺客們撲向孩子們。
“嗖!”一箭射中一個人,有一聲慘叫出來,刺客們見準頭好,又驚又懼的停下步子。
胖小子們得了意:“我們這裡不好闖!”左都督放聲大笑:“將門虎子哪能輕視,你們看走眼了!”
有一個刺客咬牙:“兄弟們,咱們擰成一團,拼着再傷一個,拿小孩子當人質!”他頭一個對着三個孩子撲過去。
“的的的……”
馬蹄聲驟然出現,有什麼在孩子們身後的街口亮了。也許他的氣勢太重,也許月色在此時又一回恰好的明亮,無數月光只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他像趕走黑暗的光明,在街口亮出身形。
又高又兇的黑馬,馬上輕衣緩帶的人。
他側過的面容明如秋水,眼神尖銳如倒刺釘。又狠又烈的直扎到刺客眼睛上,再一回扎透他們心底。
一面大旗在他後面冉冉舒展,上面有兩個字,袁二!
這個名字刺客們應該不陌生,前幾天剛和袁二爺拼過一回不是。對着這黑夜綻放優曇花般的男裝青年,再看到大旗上夜風拂動的旗幟,刺客們莫明的心寒上到頭頂下衝腳心,無端的這寒冷無端的讓他們止住步子。
“嗖!”
“嗖!”
兩把弓箭同時射出,刺客們都有經驗,避開要害沒有中箭,但又中兩個人。
受傷和不受傷的人一起駭然,這小孩子準頭足的很。如果沒有兩邊廂的士兵,如果沒有他們身後那一人一旗,刺客們不怕三個小孩子,但光一個袁二就足夠他們懼怕,另一邊是空蕩蕩的街口不是嗎?刺客們轉身就走。
胖小子們歡呼雀躍:“追啊,”握着弓箭跟在後面。有一個刺客心思重,見孩子們果然追上來,這就離袁二爺遠,他覺得威懾輕,故意落在後面,聽到腳步聲不遠時,邪氣大叫一聲:“你們上當了!”
一跳回身,伸長手臂對着胖小子們就捉。
從他的距離到胖小子,有五十步,是個射程內。能當刺客腳步不會慢,他以爲眨眼功夫就能捉一個孩子在手上,但沒有想到剛轉身,剛邁步,凹凸不平的民居上掉出一大塊下來,數個人持數面鐵盾擋在孩子們身前。
這裡全是暗角,民居牆上生的還有綠葉草小樹苗。這鐵盾上就掛着幾個小樹苗,人站在後面是暗角,刺客們壓根兒沒看出來。
刺客難免愕然,驚疑不定時,有什麼嗡嗡低沉自黑暗中響起,他背上一疼,身子往下就倒,倒地後聽到背後嗡嗡不絕,拼死回頭看一眼,見一枝鐵箭在他背上不住顫動,這才知道自己讓一箭釘死在地上,頭不能總擰着,再回過來,對着地上裂開的青石板,刺客艱難道:“好箭……法!”
伏地氣絕。
“好箭法!”左都督也大聲誇讚。胖小子們更是高舉弓箭喝彩:“爹爹,這個您沒有教我們。”
這裡因爲民居的院落不同,有好幾個牆角。有一個後面走出人來,月光分一半落在他身上,青衣緊身,手中鐵弓,正是袁訓。
袁訓含笑:“說過這是練出來的,孩子們不要鬧了,不是要幫忙嗎?快看人都跑遠了。”
他一箭制人於死地,別的刺客們只會跑的更快。
左都督手下兵將滿滿,但他沒有讓追,上前來和袁訓見禮:“小袁,滿京裡侯爺中,我只喜歡你。別的全是父爵子承,就你這小袁是真本事。”
袁訓取笑他:“這話我喜歡,等明天我對長陵侯世子小方說說。”左都督大笑:“你呀,我把他忘記了,讓你挑出刺來。”
“爹爹,二爺母親不見了。”胖小子們自然是胖世子和胖二公子,瘦小的那個用刀的,是孔青的兒子孔小青。
執瑜執璞這會兒不貪功冒進,而是先看母親,這一看,街口空無一人。急急忙忙告訴父親:“要保護母親,咱們去找她。”
袁訓在星辰下面尋找一會兒,一擡手笑容加深:“在那裡!”
離此不遠,大約有兩條街的高樓上,一面大旗正在招展。丹朱寫成的大字這一回是四個:袁二在此。
胖小子們叫着:“去幫二爺母親,”袁訓關安順伯孔青帶着他們上馬過去,見不遠處又一面大旗升起,這一回上面寫的是,誰要會我!
兩面大旗越升越高,但在人的視線之中。不管從哪一面先看起,都是一個意思。
要麼,袁二在此,誰要會我!
要麼,誰要會我!袁二在此。
下面的民居里亂了套,有人吼叫:“二爺讓拿賊,都起來起來!”有人踢別人的門:“錢老拐,你那年也是二爺救的命,起來起來,亮燈,把家裡全照亮,拿賊呢!”
油燈燭光火把一個接一個的亮,瞬間的亮,飛快的亮,把這方圓的街道照得無所循形。
“二爺,我們幫您拿賊。”呼聲中,拿着刀出來的後面,大姑娘小媳婦拿着門閂,拿着菜刀――家裡沒兵器――拿着做針指用的錐子和剪刀,小孩子們抱着磚頭,虎視眈眈守在自己院門。
寶珠在這方圓的最高處,一個三層酒樓的樓頂子上面往下看,見到幾個黑點左躲西藏,南避北讓的,好似過街老鼠但找不到老鼠洞。
處處是光明,處處是人聲,鄰里結成夥,街道皆同心,抓住一個刺客,就大家一起喊打:“打死你,看你敢來惹二爺。”一堆手上去,奪去兵器扯去衣裳,這不知道是哪一個出的主意,精赤條條的扒的只有一條底褲,這還怎麼作亂?也沒辦法逃得遠。
五六個人舉他起來,遊街的歡喜不禁:“拿住一個,見二爺去,走嘍。”出街口,對隔壁那街招搖:“你們拿住沒有?我們有了一個,大個兒的,擱豬肉攤子上,不比肥豬輕。”
這中間執瑜執璞喊的最響,但已經不用他們出手,別人家的門閂錐子用的不錯,人太多,他們的弓箭不敢出手,就跟在裡面放開喉嚨大叫,肆意的渾身汗毛孔裡都是舒坦的。
有一個刺客差點讓撕成兩半,把他剝光以後,兩條街上的人就要打起來:“是我們拿的,”
“是我們!”
田光策馬四處照看,見狀咆哮:“送去見二爺,再去拿別的!今天晚上都有功勞,不走一個纔是正經!二爺有話,存着小心,檢查再檢查過,水井,河邊,能藏身的地方不許放過,走了一個傷大家!”
兩條街的人這才放開手,把人交給田光,振臂一呼:“從街口再找一遍去,二爺說的對,放走一個明兒傷的還是咱們。”
這方圓一片最高的樓,是都督府的。但都督府不在民居的中心,寶珠就跑到酒樓上面。
左都督登樓,對着下面羣情鼎沸心悅誠服:“袁二有些門道。”副將笑回:“那年造反,能跑出城的百姓全是腿快和近城門的。家裡有老人,和住在內城的人,能活下來的大多是袁二和鎮南老王所救。市井之人不願意和老王走動,就只感袁二爺的情。”
左都督瞄瞄他:“讓我對你說吧,防衛圖今天本不應該送來,是袁二爺說這附近她調動的人多好行事,這不,你看看下面,是個人都幫忙,別說幾個刺客,就是那主使的人他要知趣,速速離京纔是正經。”
副將也點頭道:“正是這樣。”
隨後,兩個人再沒有說話,只關注下面事態。
很快四更過去,離天亮不遠,卻是天亮前最黑的一段。順天府的人出面,讓里正安排五戶一編,安排兩個人不睡放哨,別的人累大半夜,明天都要出生意上工,這就讓回去歇息。
人人打的亢奮都沒有下來,嘻哈笑鬧着就要分開,數十個喉嚨放聲喊出來:“袁二爺在此道謝,各位鄉鄰,二爺這裡有禮了!”
燈火通明之處,盾牌放低下來,簇擁着中間那個衣衫飄動的男裝青年,亮的可比星辰的面容看不清楚,但他微俯身子,雙手抱拳,從左到右微微轉動,看得一清二楚。
下面的人紛紛喊道:“還禮還禮,”
順天府的人得到交待,夾在裡面道:“鄉鄰們回去睡吧,不然二爺一直要行禮。”田光也跟着裡面四處告訴,最後一撥的人臨進房屋以前,再看一眼,那火把下面的身影,還是雙手抱拳,他還在那裡。
執瑜執璞跑上來,埋怨自己:“我們上來晚了,母親二爺,我們跟你一起行禮。”小拳頭在下面人堆裡早拱過半天,但在這裡更加威風。一左一右站到母親身邊,夜風拂的衣角打在他們面頰上,兄弟們心滿意足,陪着母親把最後的禮行完。
這一夜,沒有費一兵一卒,甚至胖小子們的一袋子箭也沒有用完,刺客一個不少的不是死就是抓在牢裡。
執瑜執璞回去睡不着,坐在臺階上說話。
執瑜道:“執璞,我們以後會是大將軍吧?”
執璞道:“不,我要當二爺。”
執瑜不樂意:“我先提的,是我要當二爺,我是讓你去當大將軍。”
執璞笑嘻嘻:“大哥我行二啊,母親的二爺除了我還有誰能當?”在大哥肩頭上拍拍,不忘記安慰他:“大哥你放心,等我當上二爺,我也要哥哥幫忙。”
兩兄弟三擊掌:“就這麼說定了!”
……
正房裡燈火通明,寶珠研墨,袁訓執筆寫奏章。今天晚上京城上面飄旗幟,這是件遭忌的事情,侯爺不會疏忽,趕緊把事情報上去,也早知會過鎮南王、順天府和右軍都督府的左都督連夜寫奏章,明天一早呈進宮。
……
另一個民居里,暗無燈火,隱隱可見幾個身影端坐不動。有一個人輕聲道:“聖使,出城避一避吧。袁二這是擺明了比場子,顯擺有他在,就沒有別人的路走。”
“是啊,我沒有想到。”另外一個人嘆了口氣。今天晚上的局勢,饒是他先天神算,他也沒有算出來。
人心所向,本來就不是能計算不是?
……
第二天,密摺紛紛上,有爲袁訓表功的,也有彈劾袁訓夫妻京中樹大旗,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皇帝沒功夫看,他正在聽鎮南王說書似的說昨天,不時又要大笑:“好!”鎮南王藉機就爲袁訓說話:“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自古人心最難得,皇上您有文武百官,又有袁二效力,天下固若金湯,千秋萬代,萬代千秋。”
皇帝頷首而笑:“你說的有道理。”
他對自己的評價,千古萬代一難得清明之君王。袁二爺是自己的子弟還要擔心的話,那兵權交給梁山王,不是要睡不着覺?
御史們警醒是好事情,但皇帝不見得全聽。
面對奏章看看,今天自己是走不開。皇帝命鎮南王:“去說給太后聽,讓太后不要擔心,昨天朕見太后,太后還有不豫之色,今天你去說,袁家不論男女全是英才,這是太后之功,讓太后放心的喜歡吧。”
鎮南王就去了,這一來再加上昨夜的動靜不小,今天的奏章動靜更大,上一回不知道的人也全知道。
小王爺蕭戰氣呼呼找祖父:“爲什麼沒有我,爲什麼沒有…。”見到嚴大掃在祖父面前,好似回話讓自己打斷。
梁山老王和嚴大掃見他來,一起笑道:“你也想去?”蕭戰火道:“我比一隻魚好,我比一隻兔子好,”在這裡拍拍祖父的馬屁:“我有祖父啊。”順手的,把加福也捎上:“我還有加福!”
梁山王府至今一脈單傳,王妃尚在年青,以後生不生不知道,但眼下就小王爺一位。
嚴大掃陪笑:“小爺您是小王爺,比小二爺威風多了去。”
蕭戰警惕:“什麼叫小二爺?”
嚴大掃道:“昨天侯府兩位公子都在,今天一早滿街都在說小二爺厲害,”
蕭戰火冒三丈:“他們憑什麼!就是有小二爺,也是加福。一隻魚和兔子是男孩子,加福才能當小二爺!”生氣的跑了出去。
老王對着他背影笑笑,覺得孫子也不錯,和嚴大掃再說話:“這麼說,昨天你們準備好,還是沒用上。”
“侯夫人用的那幾條街,都不在我管轄。”嚴大掃哈腰。
老王讓他不要介意:“有準備總比沒有準備好,還是這樣,這事情還沒有查明以前,你們還是晚晚戒備,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嚴大掃答應着,見老王沒有話,退了出去。
老王這就問孫子,想叫來安慰一番。老王妃親自過來回話:“他和加福去太子府上見壽姑娘,說一會兒就回來。他功課天天做的好,別太拘着。”
老王也就無話。
加壽正在念書,她料理過家務,上午抽功夫看幾頁書。見蕭戰和加福進來,加福笑靨如花,加福不認爲這風頭是哥哥們出還是加福出有什麼打緊,蕭戰可不是個吃虧的人。
劈面就問加壽:“知道你拉後面了嗎?”
加壽以爲他來搗亂,撇起嘴角:“你又要說什麼?”
蕭戰大聲喝彩:“岳母二爺好啊,但是沒有你的份,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沒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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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