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皺起鼻子笑了笑,應聲:“是的。”她母親留下的丫頭死的死,嫁的嫁。如今身邊留下的,只有衛氏是舊人。
安老太太話刻薄,家用待遇上還是維持她侯府小姐的格調。天天外面喊艱難,家裡用人一個不少。
姑娘們房中大丫頭小丫頭灑掃丫頭一堆,個個都是老太太的人。
有話,也不能明說。
衛氏也能會意,跟着寶珠進去,打發她睡下。紅‘花’雖小,卻嬌憨異常,可以閒話。紅‘花’跟着寶珠睡房裡,大睜着眼睛看房中一盞小燈。
鼓打二更後,安府陷入安靜。又過上不知多久,寶珠動了一下。朦朧中聽紅‘花’悄聲道:“姑娘還沒睡嗎?”
寶珠隨口道:“嗯。”又帶着睡意道:“你怎麼還不睡?”
“我在想啊,老太太今天罵得兇,是不是今年,”紅‘花’在這裡停頓一下:“南安侯府裡不來人了?”
寶珠的睡意讓笑意攆走,她半側過身子,和‘牀’前睡的紅‘花’眼對眼,悄聲道:“你怎麼又這麼說,仔細讓人聽到。”
紅‘花’這麼說毫不奇怪,家裡年年都有人這麼說。從安老太爺去世後,老太太的爹孃去世,她再也不回侯府後,就一年一年這話說得兇。
有人羨慕老太太獨掌家業,只給別人氣受。也有人因嫉而傳出流言,總是聲明前南安侯爺去世後,現在的南安侯,老太太的胞兄沒理由還一直照顧她。
有點兒風吹草動,這種話就能出來。
紅‘花’低聲道:“姑娘您不是也聽到了,方姨太太吃飯時說的,南安侯爺回京,老太太若是不去看看,在外人眼裡,像是兄妹生分。”
寶珠撲哧一聲,又趕快側耳聽外房衛媽媽沒有動靜,才和紅‘花’小聲道:“沒有的事,睡你的吧,”
“真的今年侯府還會來人嗎?老太太會帶着姑娘們去侯府過年嗎?”紅‘花’眼睛發亮。寶珠就打趣她:“你是想去呢,還是不想去?”
紅‘花’躊躇一下,才道:“京中熱鬧,誰有個不想去的呢?不過方姨太太的話人人聽得懂,爲姑娘們親事上去,萬一不成,姑娘們以後可怎麼再許親事呢。”
由紅‘花’的話,寶珠對那說話刻薄的祖母由衷的感‘激’。安家雖然沒有外男支撐,一個才進家‘門’沒幾年的小丫頭也懂得這些話,這是老太太教導之功。
“睡吧。”寶珠沒有回話,只輕聲說過,重新睡正。只是閉目良久,心裡轉的全是紅‘花’的話,有些睡不着。
每年,有幾個大節。端午中秋除夕,外加老太太的生日,安老太爺的祭日。在這些日子裡,全城的人眼睛都盯着安府,看南安侯府來不來人。
安家只有一堆寡‘婦’,外加幾個沒出‘門’子的姑娘。雖有家人男丁,在外人眼中難免是好欺負的。很多的人,都潛意識裡以爲‘女’人比較好騙。
安老太太至今爲止,依然是全城老太太中最體面的那一個,與南安侯府不錯日子來人有關。
老太太的生日已過去,接下來,就是南安侯府來人的日子。
這快到九月,還有三個月就要過年。南安侯府在京裡,年下的禮物都是十月裡就到。爲什麼到這麼早,也有人猜測是給全城的人看的,看看南安侯府依就照顧安家的寡妹,免得全城的人從中秋後盯到過年,盯得累出病來倒不好。
好事的人,總是這樣的。
居家過日子,總有不順心的事。安府裡沒有,就是有,也自有本城縣令上‘門’解決。南安侯府若不照應,安府也會成爲那些孤兒寡母受欺凌之一。
一年一年過去,安府戰戰兢兢在全城人眼光中等待南安侯府的到來,只除了老太太。
紅‘花’的第一個猜測,代表的是大衆的眼光。寶珠一曬,一笑而過。她相信祖母不僅是刻薄的,還是有辦法的人。祖母不慌不‘亂’,安家就安寧無‘波’。
而第二個猜測,就讓寶珠擔心。
就連紅‘花’也知道去侯府過年是不妥當的事,那祖母任由方姨媽在晚飯席上胡說,還不時‘露’出笑容,就連方明珠的蠢話也聽得進去,難道祖母真的老了不成?
寶珠無父無母,雖有祖母教導,卻是自小有主見。見一縷月光落於枕上,雪白欺銀帶着深秋的霜寒,不由得想到祖母的白髮。
自己親事還沒有定下,祖母可千萬不能老才行。
說到親事,寶珠纔有些着急。安家姑娘會和侯府小爺定親,這流言傳了十幾年,直傳到姑娘大。
老太太沒有親生子,給孫‘女’兒定給孃家,以後依靠更穩,也有可能。不過,就是定親事,也是男家上‘門’求。
送上‘門’去,等於給別人相看。這,可不行!
帶着疑問,寶珠慢慢睡去。在她隔壁院內,二‘奶’‘奶’邵氏和大姑娘掌珠還沒有睡。邵氏嫌房中冷清,把‘女’兒從小放在房中,母‘女’同睡成了習慣,也可以說說閒話。
“你彆氣你姨媽,她也是爲你好。”邵氏有時不喜姐姐方姨媽,有時也感‘激’她在,才和婆婆不時能暫時融洽一下。
掌珠還氣鼓鼓:“她分明醉翁有意!”
“你姨媽對我說了,她盼着你嫁到侯府,明珠給你當個臂膀不是更好。總比我現在好。”邵氏顯然已讓方姨媽說動。
掌珠冷笑:“您就是耳根子軟,明珠豈是佔下風的人?”
“她不肯佔也沒有辦法,你雖不是老太太嫡親的,卻是名正方順老太太的孫‘女’兒,明珠喊祖母再親,也不是安家的人。南安侯府又不笨,放着老太太的人不要,要她一個外姓人。”邵氏語調淡淡。
這話十分有道理,掌珠有得‘色’的一笑,又好奇地問:“您一向和老太太不對,今天也這麼說,難道祖母真的有話‘露’出來?”
“她肯先讓人吃定心丸?她倒有這麼好就好了。”邵氏想想婆婆的厲害,就又要難過。怕‘女’兒看到,又忍住。再道:“別人家的姑娘,早就定下親事。她一直不提你們的親事,只能是爲自己打算。她的打算,左右不過是南安侯府。她要不是南安侯府的小姐,她又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