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郡王穿的是件上好盔甲,但在女眷們的話中間,像東穿一個洞,西扎一個孔,話如厲箭,嗖嗖的過來。
但他偏偏無話可回。
在他視線中的人,發歪衣亂,釵橫簪溜。不是臉上有火染出來的漆黑,就是手腳有傷。他來得及時,傷並不重,可能很微小,也可能是逃的時候碰撞到,但還能這樣精神抖擻的貶低他,讓陳留郡王汗顏,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誤。
這裡就換成是一幫子男人,在激戰過後——她們總是花足心思纔打出一場菜油黃豆戰出來——受到別人的不認可,都會有怨言出來。
這個時候就是當兵的,也需要誇獎和安撫,但郡王還拿她們當女眷來看,他不碰釘子誰碰釘子?
這釘子全透過盔甲,釘到郡王肉裡。
最後他沒訓成話,讓女眷們教訓一通,陪個笑臉兒,把他俊俏的臉兒賣弄一回,乾巴巴的在夏直等人偷笑中回來。
狂喝一聲:“去大同!”逃也似的帶着人去追蘇赫。
他怯蘇赫,蘇赫又真的狂悍,佔住官道,竟然讓他走了。
也正好送郡王一個離開的名頭兒,匆忙丟下五百人護鎮子,把葛通等人留下來,郡王撒丫子離開。
他走以後,女眷們還是把他好一通的背後說,又去幫寶珠收拾。
安全了,寶珠格外的注意,不讓客人們再看不好看的場面,也趕緊尋出東西來燒給大家吃。幾個要離開的女眷,寶珠更是先給她們坐的地方,騰出幾間屋子,現在不管以前是誰在住,地道里取出衣裳當坐墊,請客人們先坐下。
她自己更是顧不得外面地上又是血,又是沒收拾完的打鬥場面,匆匆的行走來去。見到一些老家人手握刀劍不屈而亡,又是痛淚下來。
還有一些地方有火在燒,隔着火見到連夫人站着不動,寶珠奇怪,又擔心她讓火烤到不好,帶着丫頭紅荷從牆根繞過去,準備叫連夫人去歇息。
燒得滾燙的石頭牆下,還沒有轉出來,聽到一個男人的嗓音,鬱郁的:“我對她並沒有不好,她爲什麼不來看看我?”
連夫人帶笑安慰的嗓音,她也累上半夜半上午的,面容也疲倦,還強打着精神,可見和她說話的男人很重要。
“你別惱,這道兒遠不是?都是家裡的嬌閨女,跟小沈夫人似的。”話到這裡,再想對面的男人是跟着郡王回來的,並不知道小沈夫人的嬌氣在人人眼裡算出了格的,連夫人又尋找別的話來勸他:“我不怕你們都生氣,我來這一回,才知道什麼是累,才知道出門步步難,在家樣樣好,果然這話不假。”
“可是……”男人悶悶,想說什麼,又咽下去,最後還是帶着苦惱:“我以爲她會來。”
寶珠聽到這裡,心頭一陣難過。她已聽出說話的人,是留下來的葛通。葛通和幾個人去戰蘇赫,帶了小傷,陳留郡王愛惜太子黨,才把他們留下來,讓他們幫弟妹小作收拾,再探明附近真的沒有危險時,再去大同歸隊。
葛通和連家是拐彎內親,兩家妻子有親戚,這就把連夫人叫出來訴說不悅。
躡手躡腳退開來,寶珠把蘇赫恨上來。有幾個女眷太平的時候都要走,寶珠正竭盡全力的留她們,又有蘇赫這樣一鬧,只怕原本願意留的也要跟着走了。
寶珠在這裡呆慣了,她已不認爲守着丈夫值得別人稱道,但剛纔無意中聽到的話,讓她唏噓一下,默默的想着主意,不但要把來的女眷們留下來,還要往京裡去信,讓沒有來看的人來看一回才行呢。
前面走來兩個太子黨,雖在亂地方里,也彬彬有禮,見到寶珠深深一揖,陪笑道:“弟妹該累了,歇會兒去吧,只管交給我們。”
他們看向寶珠的神色,以前寶珠認爲只是爲袁訓纔有讚賞,現在寶珠要往自己臉上貼把金子,他們分明是在誇自己守着丈夫。
也就更把他們思念妻子的心思表露。
寶珠還禮和他們分開,內心懊惱不已。
從京裡出來時,女眷們跟着她上路,寶珠只喜歡去了,認爲看看有這些人要和寶珠一樣了,寶珠不是大姐和三姐想的那樣,去的是不好地方。她就忘記一件事情,應該去上門爭取下別人一同上路,當兵的人遠離家中,他們能不想家嗎?
悶悶上來,無端在心中打上一個結,對自己暗怪不已。又有袁夫人獨自離開,寶珠也怪自己沒想到纔沒的攔,又怪自己一層。
好在劫後事情多,也不能總想心結,還算沒有更加難過。
到中午時分,袁夫人回來。她從地道里一出來,就讓人圍住。寶珠聞信趕來,沒有見到面時就大哭不止。
撲到袁夫人懷裡,更是痛哭:“母親,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以後要去哪裡,要和寶珠說過才行。”
袁夫人本來是急着看孫子,讓媳婦一通大哭,足見她真情意,也跟着淚水漣漣。抱着寶珠道:“好孩子,你不要惱,我是……”
寶珠打斷她:“以後這種事情應該讓寶珠去,全歸寶珠,再也不許母親去涉險。”當家的奶奶,這就頭一回管到自己婆婆身上來。
袁夫人又是感動又是疼愛,懷裡取出那鑲着小小寶石的紅木盒子,送到寶珠面前哄着她:“你看,我是給壽姐兒取這個東西去了,”
寶珠淚珠婆娑,聽着自己婆婆帶着討好的道:“我沒有去犯險,就是擔心打下大同來,把我的舊東西全沒了可怎麼辦?這一個,”
打開來,裡面有脂粉香。
“這是暖玉的,冬天裝胭脂不會冷凝澀滯,我本想和你進城去,再取了來,這就出了事情,我擔心的不行,別的丟了也罷,這個丟了,壽姐兒可用什麼?”
壽姐兒在宮裡要什麼沒有,但袁夫人一定要這樣的說,要是讓中宮和公主聽到,一定不願意這話。
而寶珠,也聽出母親在難爲情。
她和舅母國公夫人幾十年不往來,大難臨頭去幫她們,一定是去幫,纔會把孩子們也丟下獨自離去,也一定有危險,纔會自己前往,這幫了忙以後,母親還不願意提。
寶珠也不再明說,但內心對婆婆失而復得,擔心放下,輕鬆上來,害怕放下,後怕上來,擰在一起,讓寶珠又哭起來,扯着袁夫人的袖子還是不依:“就爲壽姐兒,也不應該去。再說爲壽姐兒去拿這個,以後還有別的孩子,難道不怕母親偏心?只爲壽姐兒就不顧什麼的去了,懷瑜長大,討來孫媳婦,一定會怪母親。還有懷璞,討來媳婦,一定怪母親。”
寶珠大哭:“以後少疼加壽些纔好,又不是一個孩子,怎麼就只爲她去了呢?”寶珠的傷心全數出來。
要是丟了母親,表兇回來難道不心疼嗎?
她搖着袁夫人袖子不鬆手,口口聲聲:“以後不要疼加壽纔是,”其實完全不是這個意思。
袁夫人聽得懂,慌了手腳地給寶珠擦淚水,見媳婦哭得淚人兒一般,搜尋出話來,一迭連聲的叫着寶珠:“我猜到了,是沒有給你是不是?你彆氣了,等你進城去,打開我的閨房,你隨意的挑,你隨意的選,”
寶珠哽咽難言,誰要那些,人家只是怪你一個人去了,她反反覆覆地道:“以後再有這事!有寶珠去。”
旁邊的女眷也哭了,忠婆衛氏抱着孩子來也哭了。四面兒都哭,袁懷瑜袁懷璞也哇哇大哭起來,才把袁夫人和寶珠打醒,袁夫人抱過袁懷瑜親親,又去親衛氏懷裡的袁懷璞,大家慢慢止住哭聲,和袁夫人同回房中。
到晚上,也收拾出來能睡的地方,安置下衆人。袁夫人和寶珠忙着撫慰衆人,打聽大同戰況,地道里東西存的有,收拾出來給陳留郡王送去。
孔青不辭辛苦,也是不想把萬大同和紅花分開,他們兩個人雖然不膩歪,但孔青想自己和梅英總已是夫妻,就這一點兒上,比萬大同強,他押着車,太子黨去了一個人,又一百士兵送去。
到半夜回來,說大同已然收回,但蘇赫跑了。
第二天陳留郡王來見袁夫人,見她無恙也自喜歡,也交待以後不可以獨自犯險,又抱了小稀奇寶貝,逗玩一時離去。大同尚亂,他駐兵還在大同。
這一次損失不小,城要重修,人要重點。數個官員殉難,其中有知府大人。趙大人主持全城,寫信讓京裡再派官員。福王不知去向,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這場禍事雖然由內奸而起,卻是有他纔有。龍五公子不知去向,亂勁中屍首無存,讓踏如泥,這對古人來說是最糟的事情,也算是他的報應不爽。
國公府裡派人出來尋找,全城那麼大,一時找不到,安慰五奶奶也許不在城裡,五奶奶哭得眼睛都紅腫,但還抱着僥倖,盼着丈夫那晚不在城中。
但不在城中,聞聽消息,也應早回來纔是。又擔心他在城外讓亂兵殺了,又重新的哭。
沒有幾天,援兵一波一波的到來,又有離大同近的項城郡王和東安郡王也打發兵馬過來增援。頭一波到來,陳留郡王就離去,他還奇怪,梁山王爺說隨後就到,就是大軍沒過來,也應該再有個先頭隊伍是不是?
直到他回去後,才知道梁山王去救兒子,又有項城郡王和東安郡王在附近,只令他們前來,梁山王拔營反向而去,陳留郡王又追上去,這是後話。
陳留郡王妃趕到的那天,龍五公子的惡耗得到證實。從大街上的亂東西里,收拾起來的衣裳鞋子飾物等,讓人去認,看戶籍上要勾掉誰,結果認出五公子的玉佩碎片和一根變了形的簪子。
五奶奶一見暈了過去,但固執不承認丈夫沒了,不肯發喪,又有空棺一個,在家裡多放幾天也沒什麼,見她傷痛,國公府中諸人嘆氣,也由着她繼續抱着尋找的盼頭兒。
寶珠着實的忙碌,幾天裡肯定沒功夫進城,這一天,趙大人來見她。
……
他剛大同城外送走陳留郡王,寶珠沒有去送,在暗想心事。聽說趙大人到來,二爺見他是可以原貌示人,只換件見客衣裳就出來。
趙大人在鋪子外面站着,對着還算滿目狼籍,沒修整過來的小鎮嘆氣。寶珠以爲他是說燒得厲害,沒想到趙大人道:“先國公的手筆不同凡響,讓後來人追之不及。”
也是,寶珠略有喜色,和剛纔面上會客時的笑容不同。剛纔的笑容是花迎春風,這會兒喜色卻是花本燦爛,由不得的含笑:“大人說得是。”
趙大人望向她,微微一笑,頗有含意,這是劫後他頭一回來拜望寶珠,見這位奶奶已沒有驚色,眉頭有久顰時的一個小小渦兒印記,但剛毅已出。
難怪太子殿下要把事情交給這位奶奶。趙大人暗想,自然的,殿下對袁家還有一份兒說不出來的情意。
由不得的,趙大人想到袁訓最早在太子府上的“傳聞”,但隨即就在腦海中抹殺,且自己竊笑中暗責。
這遇到別人家好,就聯想污水的事情,自己怎麼也能出來?
忙就着笑容中含意,對寶珠拱手,雖然她是女裝,也無半點兒怠慢和“陳留郡王似”的怠慢:“二爺,這一戰威風。”
寶珠飛紅面龐,說聲取笑,請趙大人進去。
坐下來,趙大人笑着解釋:“我沒有取笑的意思,是郡王說的二爺威風。”寶珠愕然的張張嘴,姐丈說的?
能從姐丈嘴裡說出寶珠好的話,像是今天沒刮北風颳春風,寶珠油然覺得暖意襲人,但自身守住是個女人,羞人答答隨後浮出。
“姐丈也是取笑。”
趙大人呵呵笑了,同時把房內外打量一遍,帶着躊躇低聲道:“單獨說話,可方便嗎?”眸光警惕,把裡間側間全打量一遍。
寶珠猶豫一下,但想到裡間是姐姐郡王妃帶着孩子們在,另一個側間是母親帶着孩子們,就略提高嗓音命丫頭們:“我有話要和趙大人說,你們出去。”
她隻字兒不提兩個側間全有人,而袁夫人亦會意,自會看住孫子們和奶媽;郡王妃也一定看住孩子們。趙大人也沒有細問側間還有誰,只是把嗓音壓得更低。
“殿下讓二爺出京來,可有什麼仔細的交待?”他神色凝重。
寶珠也就想起來,走去自己屋裡,取出壓在箱下的一樣子東西,那是半個鐵牌,上面有字,但只有半個,也就認不明白。
重出來給趙大人,他接在手中,隨身取出也是半塊,兩下里一晃,湊到一處,這就勉強可以認出字來,說勉強,是這兩半塊鐵牌湊起來,也還不周全。
“鐵……”寶珠低低的念。
“奶奶噤聲!”趙大人對側間裡指指,攤開手掌,在上面寫出三個字來。
寶珠愣住,鐵甲軍?
她像是聽過的,是上一回在山西,混混們圍城,鐵甲軍出現……後來紅花從街上聽到許多關於鐵甲軍的古記兒,回來說給寶珠聽。
趙大人隨身又是一個盒子,打開來送給寶珠,裡面是一套黑色盔甲。閃着幽幽的光。
“二爺對不住了!我沒想到蘇赫來的這麼快,我聽說二爺到來,正要送來給你,”
寶珠擡手,讓趙大人不要自責。
寶珠初回來,是夫妻在相會。她有客人,趙大人只來會過她和袁訓,也無多話。袁訓離開後,趙大人來過一回,是約下回再來,蘇赫就到了。
寶珠不怪他,只是不解,要他解釋明白。
“鐵甲軍散居於百姓中,着鐵甲後就是一支軍隊……”趙大人解釋過,寶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暈生雙頰後,又對太子殿下感愛不已。
原來殿下讓袁二爺辦差使,並不是不給後盾。
對還缺着的鐵牌看了又看,寶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鐵甲軍能幫表兇去戰蘇赫,那表兇也就沒有讓人追着要腦袋的危險,而寶珠也就少一層擔心。
有心問問另半塊鐵牌去了哪裡,又知道趙大人不說,就不能問。寶珠就只說關心,笑道:“這要是全了,我們就再也不怕蘇赫到來。”
她話中情意十足,意思也早出來。趙大人一笑沒有回答。另半塊鐵牌,可不就在袁大人手裡。不然上一回混混圍大同,他是怎麼和自己同時調動鐵甲軍的?
袁大人要是想拿鐵甲軍戰蘇赫,他自己會辦這事兒。
而由此,也看出袁二爺並不知道,讓趙大人佩服一下袁訓。雖是夫妻同當差,但不該講的他也滴水不漏。
眼前,還要回二爺的話。趙大人也有辦法:“二爺,這是護衛邊城的一支軍隊,最遠不能離開五百里。”
寶珠這就漲紅了臉,輕聲道:“知道了。”
又三言並兩語,就收好盔甲送趙大人出去。再回房裡,陳留郡王的兩個兒子,志哥兒和忠哥兒跳出來,志哥兒抽出他的短劍,他是小小少年,劍是真的,明晃晃亮了滿屋子,而忠哥兒還是一把小木劍,抽出來自己都有沮喪。
但再沮喪,忠哥兒的心是和哥哥一樣的。
“舅母,我們幫你殺敵!”忠哥兒嚷得最響。
在他後面,轉出念姐兒來,念姐兒握着一個小小的弓箭,軟弓柳條子箭,上面也沒有裝箭頭,只是小孩子玩具,念姐兒扁起嘴兒:“舅母不要你們幫,舅母是大家閨秀,不是你們這般的粗魯,就知道和人打架,還弄亂我種園子裡的花。”
走到寶珠膝下,嘟嘴兒要寶珠答應她的話:“舅母我說對不對?舅母不打架。”
寶珠才方要笑,袁夫人和忠婆各推着小木牀出來。見到志哥兒的劍,袁懷瑜袁懷璞流下口水,就要扎牙,所以口水滴噠噠。
“啊啊啊,”一隻小手抓住小木牀,另一隻小手就對着短劍木劍伸出去。後面出來的郡王妃嚇了一跳,把兒子們叫過來,虎着臉:“快收起來,別在弟弟面前晃,招他們哭。”
志哥兒收好劍,摸着腦袋,怪忠哥兒:“都是你不好,早說過你別跟着我別跟着!”忠哥兒更不服氣:“我的是假的,殺不到人,哥哥你的纔會割到手。”往外面推志哥兒:“出去,這裡不許你站着。”
念姐兒對着他們扮鬼臉兒:“你們兩個都不是好的,都會惹弟弟哭。等舅舅回來,看我告訴他!”
袁懷瑜袁懷璞以爲是打鬥,就格格笑出來。袁夫人也就笑了,對女兒道:“本不想讓你多住,怕你府上有事情,但見到這般熱鬧,又捨不得你走。”
郡王妃笑道:“我是要走,但有件事兒說下,母親,寶珠,你們收拾了,得和我一起走才行。寶珠的客人們,也到王府去做客就是。”
寶珠嚇一跳:“爲什麼我也要去?”轉念一想,姐姐是讓蘇赫過來嚇到。寶珠故作輕鬆的笑:“哪能天天有這樣的事情,放這麼多的人過來。趙大人正在查這件事情,正在和衛所辦交涉,讓他們找出證據,不然就彈劾他們通敵,姐姐只管放心。”
“我不放心!”郡王妃一口否決,往外面就叫人:“紅花兒,寶珠的大管事,我叫你呢。”大管事的最近並不是天天在外面侍候,天天算銀子錢,算重建鎮子多少費用,一面算一面肉疼,一面就拿萬大同出氣,問他是不是死人身上少搜了錢?
丫頭們爭着去告訴她,紅花小跑着過來,進門陪笑:“王妃叫我?”
“收拾東西,你呀,跟着你家奶奶,和我一起回去,這裡再也不能住了,這種擔心事兒我再也不想遇第二回!”陳留郡王妃斬釘截鐵。
紅花沒有來的時候,袁夫人和寶珠都不答應走。寶珠想我走了,難道我怕蘇赫嗎?他敢再來,二爺把他下成滾刀面。
二爺現在滾刀面也知道,這是江上行船時,袁訓告訴她的。
袁夫人更是勸女兒:“你父親在這裡,姑太太讓我和懷瑜懷璞不要回來,可還沒有見過祖父,我說這不行,總得祖父面前去見見,才放我們回來。去你那裡有什麼好?”眸子一轉,就到寶珠身上,很是嘉許:“再說寶珠辦的就好,這幾天你也聽到那晚的事情,寶珠指揮得當,大將軍一樣,我們誰也不怕。”
又問寶珠:“我的兒,蘇赫再來你怕不怕?”
寶珠把手一揮,氣勢渾然天成,就是嗓音脆生生的,也添上三分決斷:“把他包成人肉包子,以後我這裡專賣蘇赫肉包子!”
“有人會買嗎?”念姐兒爲舅母的生意苦惱,人肉包子,哪裡還有人吃?
當舅母的開開心心道:“單給狗吃。”
房裡房外笑聲一片,只有郡王妃板起臉,不爲所動。她黑着個臉,袁夫人和寶珠正一起勸她,外面走來女眷們,這裡纔沒有再說下去。
連夫人進來,面有傷感。小沈夫人進來,氣得腮幫子鼓鼓的。尚夫人進來坐下,就哎呀:“你們呀,真是辜負六姐兒待你們的心。”
小宋夫人等人笑得本自勉強,又遇到這樣的說話,縈繞心頭的話就藏不住。
“我們不比你們差,也來了也看了,也關心了人,還險些把命丟掉,這還不夠嗎?嫁丈夫,可不是爲送命的。”
“就是,你們不肯走,小心再來上一回,以後可別怨我們!”
“就是六姐兒,你也走吧。你有兒又有女兒,何苦來要在這裡犯險。還對你丈夫不起嗎?”這一位說話不防備,也是在心裡轉着離開有好幾天,讓寶珠等人苦勸下來,背後早把寶珠等人怪上,還有什麼對不住人的呢?
不是生下傳宗接代的,又生下那養在宮裡的?對得起他袁家的很。
但袁夫人和郡王妃在這裡,這話就很不妥當。袁夫人和郡王妃都裝沒聽到,但說話的人自己也紅了臉。總覺得話是得罪了人的,就更不願意留下。
“一定要走,我們東西都收拾好,這就來辭行,這就走了!”
寶珠無奈,這幾天裡她們收拾行李車輛,寶珠全看在眼裡。蘇赫龍捲風似的來了一趟,各家都有家人亡故,世子妃的家將也死了不少,車馬更是驚走的驚走,燒燬的燒燬。女眷們爲走,往大同城裡去現買車。
大同城裡也才經戰亂,不好搜尋,她們又打發家人往附近的村莊裡去找,這就全是新車。來時的船,除世子妃家的船停在碼頭上候着,別人的家裡沒這麼闊,閒放着船閒養着人,全就地辦了一船貨物,早回京中。
女眷們也不管,她們來時雖受車的顛簸苦,爲了“逃離”這裡,也願意再坐車顛一回。都是“逃離”的心思。
這是一定要走,寶珠攔不住,也就不再攔,心中悲傷上來,強打笑容:“且等晚上我備下送行酒,明兒一早再上路不遲。車馬是顛的,我來時不是和姐姐同行,要受許多的苦楚。既要走,現放着姐姐在,姐姐府上借幾隻船送你們吧。給我一天的功夫可使得?”
女眷們昨天還恨寶珠呢,私下裡會面商議着走的事情,都說是寶珠在這裡孤單,纔要留下大家陪她。問題這裡是寶珠的家,並不是她們的家,她們爲什麼要留着?陪袁將軍夫人過這兵荒馬亂的日子?
恨意,在這會兒聽到寶珠發自肺腑的話,都自愧上來。
轉念兒再想,寶珠招待她們沒有話說,遇到戰亂在郡王沒有到來時,也是打算自己留下和蘇赫周旋,讓得力家人送女眷們從曠野離開。還有她勸着留下夫妻好聚首,這並不是壞意思。
還有蘇赫還能這樣偷襲第二回嗎?都知道近幾年是會提高警惕,不太可能。
小宋夫人先哭了,扯住寶珠的手:“不是我不留下,我家裡的事兒對你說過,我久在這裡不回去,知道的是花你的錢,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花了家裡多少,”
別的人也全哭出來,小沈夫人獨不哭,噘着嘴兒慢吞吞:“有我們給你作證呢,我們在這裡吃六姐兒的喝六姐兒的,還約着要去江梅賞雪,也是六姐兒說她做東,你又怕的是什麼?”
走的女眷們聽到小沈夫人說話,就渾身要起雞皮疙瘩。
她們惱得當時辭行,當時就走,也有一半兒是再也看不慣小沈夫人。
小沈夫人孃家婆家裡都是得寵的人,又有表哥爲丈夫,打小兒哄慣了她,不哄她,她就長輩面前去告狀,直到表哥哄她爲止。
嬌慣了的,有丈夫在時,別人都看不順眼她。見到她沒有丈夫哄着,正要笑話她,不想她又能吹牛皮。
“我呀,我殺了好幾個,”
要走的女眷們當時只保命去了,聽過寶珠分組殺人的話,想人哪裡是好殺的,基本沒有出來。這就聽到小沈夫人說話,頭皮開始發麻。
像這個是女英雄,別人全是女混賬。問題是她真的殺了人?就她拿着金簪子?金簪子也能殺身強力壯的精兵?
這讓誰聽到都是超級大法螺不是。
逃也似的要走,有讓蘇赫嚇的,有覺得情意已足,還有就是讓小沈夫人又膈應到。怎麼她沒有丈夫在身邊,也還得意洋洋高人一等?
再也不能同她多住一天的心思本就根深,就更當不起小沈夫人的一個標點符號,更何況她這會兒說出的是話,還不是標點符號。
女眷們對着袁夫人和寶珠拜了幾拜:“多謝招待,回京裡去再回請吧。”寶珠阻攔不住,讓紅花取出禮物來。
寶珠的禮物也早備好,也早有心理準備,她們收拾東西,說不定哪天就走,這就備下送行禮,此時不打饑荒。
連夫人和尚夫人哭了,小沈夫人氣得都不想去送,委委屈屈地纔跟出來。世子妃壓根兒就沒來,袁夫人和郡王妃送出鎮口,郡王妃帶的有府兵,寶珠問姐姐討了一隊人,說好送她們直到出山西,到山西省外的官道上。
必須是官道能見驛站,才能回來。
灑淚而別後,回來,小沈夫人在房裡把她們正經的抱怨着,又把寶珠聽得想笑。
“誰不知道這裡嚇人,可怕,有蠻夷出沒?不過來一趟容易嗎?既然來了,就要當遊山玩水似的,這嚇人的事兒出來了,以後應該是好玩的纔是,一張一弛,是這個道理。再說不容易的來,不呆夠了,可怎麼行?”
連夫人尚夫人點頭齊聲道:“很是。”
“怕這個怕那個的,怕者何來?難道我不怕嗎?我家有好幾個妯娌,我婆婆是我姨母,自然疼我,我不出京來,她們也一樣說我。我纔不怕呢。我對父親母親說,我要來這苦地方,虧待了我可是不行。我對我自己孃家說的,誰怕她們說話!”
寶珠忍住笑,想這一位經過戰亂,應該是最讓擔心的一位,反而自有一套解釋,寶珠又打心裡疼她,附合道:“很是呢。”
走的已經走了,哄好餘下的這幾個纔是。
世子妃又走來,也是怒氣衝衝:“問我借船,我說不借!幾時和我一起回去,才肯帶上她們!”寶珠又無奈了:“那也應該借不是?坐車的事情,總是道兒遠,就累到人。”
“不聽我的勸,我說你們留下吧,沒事兒的,有我呢,是不是?我怕什麼蘇赫,”世子妃前半段話怒目,到這裡,就眉開眼笑:“不就是個蘇赫,胡吹大氣的有好大名聲,我也會過了,不過如此。”
這下子好了,房裡有個小沈夫人法螺高舞,這又來了一個世子妃牛皮高漲。世子妃是會過蘇赫,讓蘇赫一刀就出去多遠,再也沒能上得去,但這一刀,已是她吹牛的本錢。
這兩個吹,連夫人尚夫人,還有一位沒走的,她的丈夫叫盧鑄,小盧將軍夫人也沒有走,這就連尚盧夫人一起附合。袁夫人和郡王妃也感受她們不走,陪在這裡陪着眉飛色舞,寶珠心裡的痛,慢慢的好下來。
無意中聽到葛通對連夫人的抱怨話,讓寶珠心裡一直的痛。
經此一役,見過蘇赫等人的兇殘,他們是逢人就殺,遇到就沒有活口,可見表兇一意前來,有他的道理。
邊城這地方,你不來我不來,誰來擋住這些兇人呢?
理解了袁訓,就一起理解了太子黨們,也一起的心疼了他們。這一役,沒有郡王姐丈帶着太子黨過來,寶珠等人只怕沒了好些。
他們的辛勞看在眼中,他們的心情也理當得到體貼。
耳邊是兩個牛皮大王吹吹吹,寶珠默默的想着心事。
…。
小鎮算暫時的恢復了安寧,把餘下的人也很快有了差使。郡王妃點齊府兵,又有太原的兵馬,帶來一萬人,全駐在鎮外,把安心也帶了過來。
郡王妃每一回來,就愛住她的舊房間,三個孩子在王府裡住慣大房子,每到這裡,都搶着和母親同住,總是念姐兒贏的多。
當晚,又把哥哥們全攆往別的院子去睡,念姐兒早早炕上睡下,讓母親哄着進入夢鄉。窗外西風早轉北風,呼呼的吹過,郡王妃並不睡,向燭下又去想心事。
她並沒有想母親和寶珠不肯去太原,郡王妃養在前國公夫人膝下,有袁夫人“認人不清”在前,不是遇人不淑——在前國公夫妻心裡,袁父並不是品行不端,不是“不淑”,只是女兒認人不清,沒看清袁父不適合她,當時國公夫妻是這樣想的——對郡王妃灌輸的就與袁夫人不同。
郡王妃眼中認定好的事,她一定會辦成。
反之,她眼中認定不好的事,也一定不去辦。
這要歸功於先國公夫妻多矣。
還記得郡王妃在京裡見到寶珠,從家世上、外面的氣質上等,都頗不喜歡寶珠。這原因就是她從小接受的灌輸,凡是不好的,與自己無害,也不是自己一定選擇的。
還是衝着袁訓喜歡,郡王妃還肯對寶珠客氣幾分。如中宮所說,她要有第二個侄子,也不和袁訓生氣去。郡王妃也是一樣,她要是有第二個弟妹,只要比寶珠身份高出一丁點兒,她也早不理會寶珠。
這一家子人的親情,包括陳留郡王要罵稀奇寶貝,全是爲了袁訓。
現在郡王妃很瞧得上寶珠,以前舊事也就過眼雲煙,也就變成寶珠是她最關心的人之一,危險的地方,寶珠可不能呆。
在剛毅上,母女皆有。但對於什麼是對自己最好,郡王妃就比母親袁夫人現實的多。
她認爲母親和寶珠在這裡危險,她毫不擔心自己能把她們帶走,也就不想,只出神想着自己小時候的往事,有了笑容,又心神一動,往隔壁寶珠那裡去聽,要是寶珠沒有睡,動了和寶珠去“偷吃”東西的心思。
也就便兒的,和寶珠私下裡談一回。寶珠現在郡王妃眼裡,是個明理的人,寶珠一定懂得她的兒子們不能留在這裡,要在姑母眼皮子下面長大,才叫合適。
這和中宮接走袁訓母子,是一樣的心思。
還沒有過去,就見簾子掀起,寶珠露出臉兒來,對炕上掃一眼,見念姐兒睡得香甜,旁邊有奶媽守着,寶珠悄聲兒:“姐姐,和你前面吃東西去。”
這種加壽喜歡乾的事情,加壽還在家時,也愛半夜裡去吃東西的事情,寶珠也喜歡。
郡王妃大喜,和寶珠走出去。紅花兒大管事這會兒沒事情,不要紅荷當值,挑起燈籠送她們過去,不過幾步路,也就到了。
鋪子的門已關上,沒有燒到的門,就帶着炭火的痕跡,在燭光不清下,好似是個丹青。
已鋪好繡石榴百子的墊子,在小板凳上,郡王妃和寶珠各取一些東西出來,這要自己取的纔有趣兒,坐下來,紅花沏上香茶,半夜的不喝醒神茶,這是一些暖身子的中藥材,是中宮大船上給的,寶珠要養好身子,才能多多的有孕。這起夜喝的茶,夜半也可以喝,全是太醫開出來的,能安神,一會兒睡得香,也能潤嗓子,都說邊城苦寒風沙大,他們想得周到。
寶珠示意紅花退下。
郡王妃笑了,正吃着乾菜,也是加壽最愛吃的,道:“你這不是約我吃東西,是有話說服我?”寶珠溫溫和和:“姐姐,等我說完,也許你認爲有理。”
“你說吧,我許久沒和你說話,咱們聊聊也挺好。但是,寶珠你知道我的,你別想改變我主張!”
寶珠柔和地看着她,柔和的說出一番話來,讓郡王妃大吃一驚。
“姐姐疼母親,疼我,疼孩子們,回來的時候就要和客人們一起接走,因爲懷瑜懷璞要好日子祭祖,才許母親帶着我們留下。”
郡王妃頷首。
“又有這個大膽妄爲的蘇赫出來,我自己不想去,也不能任性的不讓母親和孩子們去纔是。”
郡王妃在這裡以爲寶珠答應,欣喜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人兒。”
“姐姐,我還沒有說完。”寶珠笑得含蓄。
“你說吧,”郡王妃一片疼愛,只要寶珠能想到母親和孩子們,郡王妃已認定寶珠就要和自己同去。
寶珠肯去,母親袁夫人也只能跟去,寶珠是當家媳婦,當婆婆的也得跟着。不然她帶着孫子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不是。
讓她吃驚的話,就在下面。
寶珠先把葛通對連夫人的話告訴她。再細聲細氣地道:“我正爲這事兒犯難,有心往京裡去信,請葛夫人她們抽空兒來吧,又有遇險這事情梗在這裡。姐姐呀,你想我都怕了,我都要急急避到姐姐府上去,不守祖產,不守家業,有大同府在,我還要害怕,京裡的夫人們,她們更不肯來了纔是?”
郡王妃愣住!
她還真沒有想到這個。
但寶珠一提起,她又是個國公府裡出來的,鎮守邊陲的國公府裡出來的女兒,又一直住邊城,太原城以外,並不是內陸。又有她的丈夫常年不回,回來一次,夫妻相見也極親熱,郡王妃給郡王納妾,又攔着不給他睡,也有總小別,就勝新婚,陳留郡王自然優遇妻子,先撫慰當家人,等他想到妾時,一定要睡時,他離走也就不遠,又要優遇妻子,撫慰當家人。
也是郡王在外,也思念妻子的緣故在內。
守着個當兵的,總多少懂當兵的想家心思,也就一聽就懂寶珠的話。
寶珠還在侃侃:“我的好姐姐,別說現在不亂了,我不能走。就是還亂着呢,我也不能走。”
郡王妃完全亂掉。
是這個道理。
寶珠意思,說到她的心裡去。
如果太原亂了,郡王妃一定不走,一定做出表率。而寶珠此時,也在爲京中的女眷們做表率不是?
面前的寶珠,並沒有再說下去,她知道郡王妃聽得懂,她不用多說,有時候無聲勝似有聲。只用清靈靈的眸子,放在郡王妃面上。
郡王妃噎住。
如果她不是王妃,她只是尋常婦人,纔不管寶珠這話。但她是王妃,她是丈夫不在家,凡事兒由她頂着的王妃,寶珠的話說到她的心坎兒上,甚至這些話是符合她的爲人,她的性格,她的決斷。
低頭暗思,越思越想寶珠越對。寶珠這是對弟弟的一切情意,也是保國衛家的一片大意思在裡頭。
當兵的人,他們想家是苦的。如果妻子們都肯來看他們,他們的苦也能化解好些。
當妻子的爲什麼不肯來,還有白天親眼看到的女眷們執意而去,帶足負氣的味道,郡王妃看是出來,她們有怪寶珠在,她們纔來,寶珠留下她們險些沒命的怨言。
而她們回去以後,京裡早就不肯來的女眷們,更是不敢來了。現在不是不肯,是不敢。
而葛通等沒見到妻子的人,雖然覺得沒指望,但私下對內親連夫人說話的意思,自是盼着無疑。
寶珠不走,寶珠還在小鎮上住着,就成風向標,給別人看看,安定別人心思的那標杆兒。
郡王妃失笑:“我,”又說不下去。她本想說剛纔她堅定不移,她決定不許母親寶珠侄子們再留下,現在則心思大逆轉,只源於寶珠的一段話。
郡王妃嘆氣:“寶珠你啊,說得我無話答言。但我不放心,你可曾想到?”
寶珠一直屏住氣等她的心思,這就長長呼出,嫣然喜歡,帶着討好:“請姐姐給我留下五百府兵,這樣可好不好?”
“五百不成,留給你兩千!”郡王妃衝口而出地說過,就是無奈:“也只能這樣了。”回去睡下,一個人暗笑,這寶珠,還真的是個寶珠,竟然是沒費功夫就讓自己改變心思。
郡王妃悠悠,寶珠啊!
第二天告訴袁夫人,母女單獨說話,袁夫人道:“自然她是寶珠,”和女兒打趣:“你當寶珠不是寶珠麼?你呀,這是你弟弟自己親去挑的,他喜歡的,寶珠也喜歡他,兩下兒裡有情意,我的兒,再也沒有比有情意更好的事情了,一切順着情意走,寶珠萬事都是爲你弟弟,你就勸不動她,反而認得寶珠是寶珠。”
郡王妃咀嚼這話:“有情意兒?”
袁夫人含笑沒有說破。她的女兒和女婿陳留郡王,是有夫妻情意的。但這情意建立在更多的現實上面,如他們的親事,就是國公府和郡王府的紐帶,就把那傾天倒海般不顧什麼只是去愛的情意,只是從對方的角度上出發的情意,給壓下去。
而兒子媳婦,纔像自己和他們的父親。那不顧一切,不管天塌地陷只要對方好只要對方如意…。袁夫人低頭笑得甜蜜。
女兒沒有,對袁夫人不能說是種遺憾,但兒子媳婦是這樣,卻讓袁夫人安慰,愈發覺得這與丈夫有關,一切全是他在保佑着。
這情意,凡事兒是好的,都想到是對方作成的。而對方呢,也是凡事兒是好的,都想過來。這個,應該就是真感情。
如果只有一方這樣想,而另一方是個“不淑”,那可不叫真感情。那叫遇人不淑。
…。
郡王妃沒住幾天就離開,她還要去當她的家。留下兩千府兵給寶珠,寶珠感激不盡。也覺得受到諸多鼓勵,毅然的,給京中葛通夫人等人去了信件,此時就要天寒地凍,難以行路,邀請她們明春到來看菜花。
京裡什麼花都有,但是大片的菜花宅子裡一定看不到。女眷們就是遊春,也不往菜花地裡去,要看菜花,這裡最好。
這一天,沈渭遇到梁山王。
梁山王拔營,跟在陳留郡王后面過來。他來得不快,他沿途調兵,又要打聽蘇赫後面有沒有大批兵馬,又要一路扯開陣勢,不放蘇赫離開。
才紮下營地,晚霞自天邊起來,掛起地圖,讓將軍們在帳中議事,就聽外面有奔馬聲,同時有人大叫:“王爺在不在,我要見王爺!”
梁山王等人都凜然,都以爲是流動哨回來有了敵情,正要喝命:“讓他進來!”外面守帳士兵已先爭執起來:“小沈將軍不許闖帳!”
隨即有兵器相擊聲,沈渭的嗓門兒已能聽出,他怒道:“滾開!”劍鳴數聲,“哧啦!”劍鋒進來,把梁山王的帳簾子割下一塊。
梁山王皺起眉頭,這小子犯什麼混?闖帳有罪不說,你還敢切我的帳篷?
他知道兒子和沈謂一起走的,但還是沒往兒子身上想,因爲他一路行來,這方圓一片早在掌握之中,自以爲兒子不會遇險。
沉聲:“進來!”
沈渭一跳進來,手執長劍,果然是拔出來劍,對着梁山王狂奔而去。
他的姿勢,如果有人說他不是打算殺王爺,這會兒都沒有人信。
汗水在面上淋漓,急迫在面上流動,拎着劍,直奔梁山王!
將軍們全跳了起來,“嗆啷啷啷…。”一大片兵器出鞘聲,不少人斷喝:“沈渭,大膽!”喝得沈渭一愣,明白過來,把手上一劍往地上一拋,又刺穿王爺帳篷裡的上好地氈,梁山王嘴裡嘰裡咕碌幾句低罵,沈渭又奔到他的案几前。
他要是不放下劍,不會容他跑到這裡。
可他跑到這裡,也就不能再繞案過去,梁山王的家將兵器齊出,把他攔下。
沈渭急得在兵器後面跳腳:“給我兵馬!快點兒給我!”伸手就去案上奪令箭,嘴裡也罵上了:“都不帶我去!讓我搬兵!我呸!”
這裡全是身經百戰的,一瞬間全聽懂。梁山王虛擡擡手,讓家將們收起兵器,沈渭一把抓起整個令箭筒,倒沒有轉身就走,反是鬆口氣,抹抹面上的汗水,再不抹就流到眼睛裡,嘻嘻笑了,叫一聲:“王爺,給我兵馬!”
大有你不給,我也有令箭在手,不怕你不給的意思。
梁山王沉聲:“說!”
“單獨說!”沈渭說完這句,左右看看,又添上一句:“不帶搶功的!”將軍們嘴裡嘰哩咕碌,開始罵他。
梁山王沒好氣:“就這裡說!”
小沈將軍緊緊抱住令箭筒,討價還價:“說可以,前鋒給我當!”
他闖大帳,割帳篷,弄壞自己的好地氈,過來就奪令箭,現在還要脅,梁山王一瞪眼:“混帳!”
面前這個小無賴,往地上一坐,只把令箭筒不鬆手,真的很混帳:“要打我軍棍是不是?我不管,打完了前鋒也得給我帶!還有,你別打我太多啊,我是回來搬兵的,打多了佔鐘點兒,耽誤我當前鋒!”
梁山王啼笑皆非,但知道不是緊急軍情,他不揣着寶,只仗着是自己親戚,不敢這樣大膽,喝道:“答應你!”
沈渭哈地笑了,跳起來興高采烈:“他們去了板凳城,把我丟下來搬兵,我得趕緊的,你給我兵馬,我這就要走了。”
又找軍需官:“備糧草!備馬匹!快着點兒,耽誤軍情打你軍棍!”
軍需官對這個張狂的小子往上使眼色,意思王爺還沒有答應,你使喚不動我。
梁山王不是吹出來的三軍主帥,即刻道:“聽他的!”又喝命一個人:“點兵去!”不讓沈謂走:“來來,點兵的空兒,你給我說詳細些!”
再看帳篷裡的將軍們,早大驚小怪,議論紛紛。
“我沒聽錯吧?小王爺走時沒帶幾個人,就去了板凳城?”
“那是蘇赫的庫房,但沒幾個人就敢去發財,這也太大膽了?”
龍氏兄弟更是嗓門兒高,把金子往自己家臉上貼,對輔國公道:“這一定又是小弟在裡面弄鬼兒,沒有小弟,就不會有這主意!”
還真讓他們說中了,這主意是袁訓的不假。
但小王爺早就想攛着太子黨一起去,梁山王也有耳聞。
聽沈渭仔細的說了一遍,梁山王也急上來:“不到兩百個人,他們就去了?”王爺想我應該誇我自己有虎子呢,還是有個傻大膽兒子?
沈渭還在笑容滿面:“去了,就等我一個呢!”對着兩邊擺手:“你們都別去,搶功不好!”將軍們對他嗤之以鼻:“我們去不關你事情!”
最親信的家將對梁山王附耳:“王爺,已經去了的,咱們還是趕緊跟上去吧。”梁山王苦笑:“是啊,這全是一幫好苗子,我不救自己兒子,也不能拋下殿下囑託。”
當晚,小沈將軍先帶一萬人離開,梁山王給各處寫信,讓他們協助陳留郡王攔蘇赫。不是梁山王對陳留郡王打仗沒信心,是蘇赫他太瞭解。又留下一支隊伍等候陳留郡王,命他不管有沒有追擊到蘇赫,都作速趕來,梁山王第二天拔營,後軍變前軍,往板凳城去。
袁訓等人,離板凳城還有一小半兒的路,都扮起客商來。
……
近十月裡,北風肆虐,這是農曆十月。陳留郡王妃走還沒有幾天,而往京裡的信也還沒到,指望不上回信,寶珠也把小鎮修整的差不多。
紅花抱着帳本子正在笑:“這可太好了,官家給我們出錢修繕,這好事兒,要不是有小爺,上哪兒去攤這樣的好事。”
寶珠輕笑:“大同也是這樣的,說是戰亂裡的,又是邊城,官府出錢。”
女眷們旁邊坐着,連夫人笑道:“修好了,也能幫着再擋擋敵兵不是?這是有先例的,官府出錢幫忙安置。”
紅花眼前頓時銀子亂飛,那這麼說,這一回還賺了錢?但高興不起來,想到老家人們大多因此沒了,奶奶雖厚遇他們的家人,但好幾天悶悶不樂,說小爺不在家,她沒有護好人,紅花也難開心。
衛氏走進來,笑得合不攏嘴:“外面來了一行車馬,說是認親戚的,紅花兒啊,你的孃老子到了。”
紅花撇嘴:“衛媽媽你真的老了,我的孃老子遠得很,他們怎麼來?他們就是肯來,也不敢走這遠路。”
寶珠卻欣然先下了炕,讓紅花:“去看看,也許真的來了。”炕上暖,嬌氣的小沈夫人和寶珠同坐,餘下只坐下連夫人,再坐人也行,就擠。
世子妃和尚盧二夫人坐在椅子上,同都站起去看熱鬧,紅花無法子,跟着出來。
嘴裡還說:“不可能,”又讓丫頭們給夫人奶奶全披緊衣裳,外面風大起來。出鋪子,就見到幾個短打衣裝的漢子,帶着刀劍,由萬大同陪着,旁邊還有幾個人同走來。
寶珠抿脣笑,萬大同要和紅花成親,回過寶珠,瞞着紅花,把她的家人接來。怕路上不太平,請的鏢局護送。
“啊!”
紅花大叫一聲,原地傻住。那真的是她好幾年沒見面的爹孃,是…。
萬大同有點兒得瑟,心想自己這事情辦得不錯,紅花必然的喜歡纔是。卻見紅花衝上來,當街大發脾氣:“你們怎麼來了?誰叫你們來的!”
寶珠和看熱鬧的人,全風中凌亂。怎麼,你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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