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皇后說完之後,顯德帝沒有立即回答,只靜靜地看着她,看得寧皇后神色一僵,笑容險些都掛不住了,頓時有些忐忑不安,暗暗思忖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就在這時,顯德帝開口道:“誰告訴你,那些東西,是給皇貴妃吃的?”
寧皇后聞言怔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之前聽宮裡的下人說,皇貴妃番薯吃不完,就將番薯切成幾塊,扔到水裡玩,沒幾天,那些番薯都被糟蹋了好多,想到這裡,她頓時又多了幾分底氣,面帶微笑地說道:“陛下,難道那些東西不是給皇貴妃吃的,而是給皇貴妃玩耍的嗎?這可是您派人下西洋,不遠萬里運回來的東西,聽說,這一趟來回,還折損了不少人呢!若是隻是爲了討皇貴妃歡心,陛下這種行爲,未免也太……”
寧皇后沒有說完,意思卻不言而喻。她不就是拐彎抹角地指責顯德帝此舉太過昏聵嗎?跟世上那些昏君又有什麼區別。
寧皇后心裡其實是有些感嘆的,因爲她當初竟然沒看出來皇貴妃的本性,還對她心生好感,以爲她跟那些寵妃不同,沒想到,她終究還是成了引得皇上墮落的禍國妖妃。
如今,陛下連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以後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皇后這話是什麼意思?朕怎麼有些聽不明白呢!”顯德帝聽出了寧皇后話中的未盡之意,卻沒有會發,反而意味深長地反問道,眼神更是宛如兩道冰箭,射向寧皇后,
寧皇后見顯德帝似乎動了肝火,心中不是不驚恐,但還是咬牙強撐着說道:“皇上花費那麼大的財力、物力和人力下西洋,弄回來這麼多番邦之物,不就是因爲皇貴妃喜歡嗎?陛下爲了博皇貴妃一笑,就人如此大張旗鼓,勞民傷財,這哪像一個明君所爲?”
顯德帝簡直被她氣笑了,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冷冷笑道:“皇后說朕不像是明君,那誰纔是明君,二皇子嗎?”口氣中帶着一絲輕蔑和嘲諷之意。
寧皇后剛說完,就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失言了,立刻就後悔了。聽到顯德帝的話,更是整個人都僵硬了。
若是平時,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沒不敢說出這句話,可是剛纔,她見到顯德帝時,剛剛起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心思,想要自己的兒子取而代顯德帝,登基爲帝,心神動搖之下,這纔沒有把握好分寸。
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做出合理的解釋,陛下肯定不會饒過她的,如今她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局面,瞬間便會毀於一旦。
於是,她隱下心中的恐慌,戰戰兢兢地從繡墩上站起身來,跪伏下去說道:“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言了,臣妾真得不是有意藐視皇上,臣妾只是想提醒皇上此舉有些不妥而已,臣妾真是一片好心,纔不想讓皇上走錯路,沒想到……”
“好心?”顯德帝不由一聲冷笑,“呵,寧氏,你什麼都不知道,也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詞,橫加指責,這麼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誰給你的膽子?”
莫不是這段時間他對她的容忍,讓她飄飄然不知所以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所以才這麼張狂,連他這個皇帝都敢橫加指責?
又或者,她仗着自己身患重病,以爲自己不會拿她怎麼樣,所以纔會無所顧忌了?
跪伏在地上的寧皇后,聽到顯德帝的話,臉上頓時火辣辣的,就好像被人在臉上扇了幾百下一般,羞憤欲死,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但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強撐着說道:“沒有人給臣妾膽子,臣妾只是就事論事,陛下再不收斂自己的行爲,任由皇貴妃順着自己的性子來,早晚有一天,皇貴妃被戴上一個禍國妖妃的名頭,難道陛下捨得?”
顯德帝聞言,卻彷彿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情,哈哈笑了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帶着一絲輕蔑說道:“皇后與其操心朕和皇貴妃,倒不如在二皇子身上多下些功夫,朕可不希望自己的嫡子,是個一無是處,連扶都扶不起來的廢物。”
寧皇后聽到顯德帝如此評價二皇子,衣袖下的拳頭都緊緊握了起來,心中的怨氣和不甘一閃而逝——
在他眼裡,她的兒子是一根草,皇貴妃的兒子就是個寶,簡直欺人太甚。
想到這裡,她硬撐着說道:“陛下,二皇子臣妾自會管教。臣妾無法決定陛下寵幸哪個嬪妃,但是,屬於嬪妃們的那一份東西,卻萬萬不能少,否則,我們一衆姐妹,在宮裡還有什麼盼頭,她們也是皇上的嬪妃,也都伺候過陛下,難道陛下忍心苛待她們?”
顯德帝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眯眼說道:“苛待她們?呵,真是好笑!該她們的份例,朕可從來都沒少過,這一點,皇后難道不清楚?”
“以前臣妾打理後宮,自然清楚,可最近卻一直是皇貴妃再管,臣妾當然就不清楚了。臣妾只知道,皇貴妃這一次,沒有按照管理,分賞大家。”寧皇后咄咄逼人地道。
“好好好,寧氏,你可真是朕的好皇后,爲了區區一點口腹之慾,就胡攪蠻纏,棄萬千百姓性命於不顧,你豈配做一國之母?”
顯德帝冷笑,看着寧皇后難以置信的眼神,又繼續道:“既然你想知道爲什麼,那朕就告訴你,那些番薯、馬鈴薯,都是被當成種子在用的,皇貴妃要那些番薯是在育苗,難道皇后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他之前可沒特意封鎖消息,皇后這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臣妾……”寧皇后搖着頭,不敢相信。怎麼也沒想到,真相竟會是這樣,她有些窘迫,又覺得有些丟臉,忍不住爲自己辯解道:“陛下,臣妾生於書香門第,長於內宅,又長年居於宮中,並不懂稼穡,臣妾自然不知道皇貴妃在搞什麼名堂,有所誤會也在所難免。”
顯德帝卻不聽她狡辯,淡淡說道:“你若真得心存百姓,愛民如子,又豈會不關注民生?民以食爲天,最看重的便是莊稼,你身爲皇后,又怎麼能不關注稼穡之事?”想必把心思都放在勾心鬥角,爭權奪利上了。
“想當初,本朝太祖剛建朝時,鄭皇后就在宮裡開闢了兩畝地,親自耕種,歷代皇后雖然不會像鄭皇后那樣親自下地,卻也很重視農耕,私下卻也常常翻看農書,對於稼穡不至於對此一竅不通,而你,雖然賢后之名遠播,卻對農事、民生一概漠不關心,實在令人失望。”
聽到顯德帝的話,寧皇后簡直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根本不敢看他的臉色,她知道自己這次丟臉丟大了。
不但沒能找上皇貴妃的麻煩,反而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一降再降,若是此事傳了出去,她的臉面還能殘留幾分?
“陛下,臣妾……”
“行了,你不必說了。”顯德帝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皇后身體不好,以後,就好好在坤寧宮養病,其他事少管。”
頓了下,他彷彿想起一件事,突然打量了跪在地上,面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寧皇后,勾脣笑道:“對了,既然皇后要臥牀養病,肯定無法主持今年的親蠶禮了,既如此,那就交給皇貴妃來主持吧!”
基本上,每天春天,皇后就要進行一次禮儀性的親手蠶桑養蠶的活動,祭先蠶神,跟皇上主持的先農禮相對。
天子親耕南郊,皇后親蠶北郊。
一般是在三月己巳日,舉行祭禮,到時,皇后會帶領嬪妃,還有一衆誥命夫人,來到祭壇,跪拜、上香、獻祭品,然後就是皇后的蠶桑禮,其實,實際上只是做做樣子,採三片桑葉就可以了,然後上觀桑臺御寶座,觀看嬪妃宮採桑,最後,蠶母將所採桑葉送入蠶室喂蠶,祭禮纔算結束,皇后爲天下織婦做出榜樣,其他人無法取代。
這種祭祀儀式,對於一國之母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以前,寧皇后就算身體不好,也都堅持親自主持祭祀儀式。
前年,寧皇后沒有來得及主持親蠶禮,就被關了起來,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她現在已經被放出來了,她原本還打算,今年要藉助親蠶禮,徹底出現在衆人面前,告訴衆人,她纔是一國之母,皇貴妃跟她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哪想到,皇上竟然剝奪了她主持親蠶禮的資格,這怎麼可以?!
不由擡起頭來,誠摯地哀求道:“陛下,臣妾的身體沒事,還能支撐下來,求陛下繼續讓臣妾主持親蠶禮吧!臣妾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可活了,難道陛下就能滿足臣妾最後一個願望,讓臣妾再主持一次親蠶禮?”
顯德帝卻不爲所動,說道:“朕意已決,來人,將皇后送回坤寧宮,好好靜養,沒事不得外出。”
若非皇后還有用,他豈會繼續留着她?
顯德帝眼睛微眯,遮掩住了眼中濃濃的殺機。
想要殺了他,讓二皇子上位,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寧皇后被“護送”離開之後,顯德帝又道:“楊永,朕看那些人又開始不安分了,你去敲打敲打,朕不想再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是,陛下。”楊永躬身答道。
寧皇后回到坤寧宮之後,等“護送”自己回來的人走了之後,也忍不住摔了一個瓷器,胸口起伏不定,幾乎喘不過氣來,臉色難看至極。
她不配做皇后?誰配?皇貴妃嗎?
皇上是不是就等着她死了之後,給永寧宮那個賤人讓位,哼,她偏不讓他如願。
皇后之位只能是她的,她就算死了,也絕對不能讓皇貴妃坐到她的位子上。
寧皇后的的臉色一變再變,好不容易纔平復下來,下一刻,身體突然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幸虧被高嬤嬤扶住了,否則,她怕是要一頭栽倒在地。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高嬤嬤焦急地說道,“您再生氣,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呀!您忘了還有二殿下嗎?”
寧皇后閉了閉眼睛,忍着眩暈和身體的虛弱,有氣無力地說道:“嬤嬤放心,我不會死的。”
她還沒有親眼看到皇兒登上皇位,她怎麼捨得去死?
她要當皇太后,就算只有一天,她也高興至極。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忍讓皇貴妃搶了她的位子。
“嬤嬤,你去派人把二皇子叫來,本宮有話要跟他說。”
……
永寧宮裡,擺滿了各種陶瓷罐子,蘇婉自然不可能將永寧宮給開墾了,更不可能建造液池育苗,所以,她只能用其他方法,只是育苗數量有限,所以,番薯育苗,最主要還是要農作局去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