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后的問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蘇婉身上。
昌武侯太夫人也不例外。
她自從見到蘇婉之後,這心情就從來都沒好過,甚至之前,她還跟其他誥命夫人,向蘇婉行了禮,當時,她心裡那種不甘和恨意,幾乎破胸而出,直恨得不將蘇婉抽筋拆骨。
可惜,她知道她不能,不但不能,還要對她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最好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讓她忘記自己。
她可不相信,蘇婉心裡會不恨自己。
所以,儘管兩人碰了面,卻也並沒有發生什麼劍拔弩張的事情,兩人都表現地好似不認識對方一般。
但是,此刻,昌武侯太夫人卻忍不住有些快意。
她自是奈何不了蘇婉,但是有人卻可以,比如皇后娘娘。
在皇后娘娘面前,小蘇氏這個楚國夫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她就不相信,蘇婉敢拆皇后娘娘的臺,除非她連名聲都不想要了。
靈璧侯夫人和定遠侯夫人則是擔憂地看着蘇婉,心裡對皇后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感到頗爲不滿。
事情是胡貴妃挑起來的,話也是胡貴妃說的,皇后憑什麼爲難楚國夫人?
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
其他人儘管心裡認爲胡貴妃說的是假話,只是想要膈應皇后而已,但她們還是想看楚國夫人如何回答。
蘇婉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欠身說道:“皇后娘娘爲育嬰堂籌集善款,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實,這份功勞是娘娘您應得的,您受之無愧,這一點,臣妾深信不疑,相信也沒有人會否認。”
寧皇后聽到這話,不由含笑點了點頭,很滿意蘇婉的識趣,便看向胡貴妃說道:“貴妃,楚國夫人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你現在滿意了嗎?”
胡貴妃先是狠狠地瞪了蘇婉一眼,覺得她是在太不爭氣,然而,下一刻,她就發現,蘇婉根本就沒有回答到點子上,便笑道:“皇后娘娘,難道您沒發現嗎?楚國夫人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輕,這足以說明,她心裡還是同意本宮的話的,只是礙於皇后娘娘您的威勢,纔不敢說實話。”
寧皇后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一雙眼睛利箭一般射向蘇婉,說道:“楚國夫人,你老老實實地回答這個問題,不準再含糊其辭,讓大家都聽個清楚明白。”
寧皇后自認還是瞭解蘇婉的,蘇婉對她又一種莫名的愧疚之意,雖然她心裡覺得有點好笑,但也樂見其成,而且,一直以來,對她也十分恭敬,除了在關於皇上的事情上,不肯退讓之外,其他的都不怎麼在意。
所以,她對蘇婉的印象,是一個看重愛情,大過名利地位的蠢女人。
她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愛上誰也不能愛上皇上,即便他是你的丈夫。
這麼多年來,她冷眼看着一個又一個女子受寵,她們之中,很多都是把持不住真心愛上皇帝的,但結果如何,那些人有的進了冷宮成了瘋子,有的則是直接慘死,還有人在失去皇帝的寵愛後,無法接受事實,不到兩年就鬱鬱而終。
但事後,顯德帝,又何嘗再想起過她們一次?
愛的越深,死得越慘,越是痛苦難言。
所以,她從始至終都十分警惕,從來都緊緊守着自己的心,不讓自己愛上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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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重的只是她的地位,還有她的一雙兒女。
當然,皇帝也從來都沒愛過她,或者說,他根本誰都不愛,是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穿,包括這個楚國夫人。
在她愛上皇帝的那一刻,她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她可不相信,皇帝會真得愛上一個人。
就算看到顯德帝如此寵愛楚國夫人,她這個念頭,也從未動搖過。
因爲,皇帝的看似多情,實則薄情寡性的形象,早已經深深地紮根在了她的心裡,不可動搖。
所以,在得知蘇婉不可用之後,她也懶得去拉攏她了。就算她搶了她的功勞又如何?反正她也用不到。
就憑她對自己的那份愧疚之心,她也不敢當衆下她的面子。
所以,寧皇后的神色十分篤定,就連語氣也是用的命令的口吻。
可惜,她還是不夠了解蘇婉。
蘇婉從來不是逆來順受的女人,否則,她當初就不會跟昌武侯作對了。
別人欺負了她,她不會一直忍受,她會反擊,即便對方是大長公主,甚至是太后和皇后。
就算她對皇后的愧疚和尊敬之心,也在皇后對她所做的這些事情中,漸漸消退了,更別說,顯德帝還說了那麼一番話,讓她對皇后最後一點愧疚,也消失殆盡了。
如今,又怎麼還會像以前那樣,對她尊敬有加呢?
她對皇后的尊敬,向來是發自真心的,從來都不是因爲她的皇后之位,而是因爲她的人品讓她敬佩,當然,還有一些是爲了皇后曾經對自己表示出的些許好感。
可惜,現在這些統統都被她自己打碎了,甚至,皇后的厚顏無恥,讓她頓生噁心之感。
蘇婉擡起頭來,平靜地看向寧皇后,輕笑一聲道:“皇后娘娘,不知您到底想讓臣妾說什麼?臣妾有點不明白。”
寧皇后沒想到蘇婉會這麼說,頓時一愣,下一刻,一股惱怒就從心裡升了起來,莫非她還想違抗她的命令不成?還是,說她剛纔的態度,讓她心裡不高興了?
想到這裡,寧皇后很快就調整了表情,露出一絲與平常無異的溫柔端莊地表情,說道:“楚國夫人,剛纔胡貴妃問本宮,是本宮搶了你的功勞,你怎麼說?”
蘇婉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看了胡貴妃一眼,說道:“貴妃娘娘此話從何說起?皇后娘娘到底搶了臣妾什麼功勞了?臣妾怎麼不知道。”
寧皇后聽到這話,心裡先鬆了一口氣,她差點以爲楚國夫人不肯聽她的話了呢?又看向胡貴妃,脣角微勾,壓抑着心中的那意思得意,儘量維持着端莊地表情,淡淡說道:“胡貴妃,現在你可聽清楚了?”
胡貴妃不理寧皇后,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對蘇婉說道:“楚國夫人,這建立育嬰堂的事情,可是你向陛下提議的,甚至連銀子,也是你先捐助的,這麼大的功勞,難道你就想這麼拱手讓人?”
“胡貴妃,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寧皇后冷聲說道,“楚國夫人剛纔的話,你難道沒聽到嗎?建立育嬰堂一事,可是本宮親自向陛下提的。”
胡貴妃氣得要死,正要說話,卻聽蘇婉驚愕說道:“原來皇后娘娘也向陛下提議建立育嬰堂了嗎?”
寧皇后的臉色一下子僵住了。
胡貴妃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便露出一絲幸災樂禍地笑意,她就說嘛,楚國夫人怎麼可能忍得下在這口氣,原來竟是在這裡等着呢?輕瞥了臉色難看的寧皇后一眼,便笑着說道:“剛纔不是已經有人提過了嗎?楚國夫人難道沒有聽到?”
蘇婉臉色微紅,含笑說道:“我剛纔正在走神,的確是沒有聽到。”
蘇婉剛纔那個‘也’字,用得意味深長,她雖然好像什麼也沒說,卻也好像什麼都說了,不由讓人猜測紛紛——
楚國夫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真想搶皇后娘娘的功勞?還是,的確如同胡貴妃所說,是她向皇上提議建立育嬰堂的?
此時,申國公夫人問道:“楚國夫人的意思是,設立育嬰堂竟是您的提議?”
蘇婉看了一眼寧皇后,才微微笑着搖了搖頭道:“我並沒有說過這話的話。”
隨後,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但寧皇后的臉色,卻越發冷了。
蘇婉雖然沒有承認,但這副做派,卻更加讓人懷疑了。
果然,內閣首輔張文和之妻柳氏問道:“臣妾冒昧問皇后娘娘一句,您可有向陛下提出過什麼建設性地意見嗎?比如,建立育嬰堂後,要如何運作,如何照顧嬰兒等等,總要有條規、章程,娘娘既然向陛下提出了建議,想必心中早有腹案。”
若是別人問這句話,寧皇后肯定兩三句就含混過去,或者直接呵退,可偏偏問話的人是內閣首輔大臣之妻,百官之首,就算她是皇后,也不敢怠慢,雖然嫌她多事,但還是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說道:“本宮只是向陛下提了個小小的意見而已,建立育嬰堂,以及設立條規等等,都是陛下和衆大臣拿主意,何況,太祖早就規定,後宮不得干政,本宮又如何會明知故犯呢?”
柳夫人點了點頭,說道:“皇后說得極有道理,後宮的確不得干政。”
寧皇后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實了些。
但是,柳夫人又道:“只不過,皇后娘娘身爲建立育嬰堂的提議人,若是心裡沒有章程,又是如何說服陛下的呢?”
建立育嬰堂可不是一件小事,她可不相信,陛下只聽皇后隨意提一句,就會輕易答應。
寧皇后聞言,臉上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了,勉強笑道:“陛下心懷天下,即便不用本宮多說,陛下也會同意的。”
柳夫人笑着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果然聖明。”
說完之後,柳夫人又看向蘇婉,說道:“請問楚國夫人可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蘇婉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首輔夫人,雖然口中沒有提出質疑,但是,她的行爲,實際上已經算得上是一種試探了。
若是其他人來做這件事,皇后都有辦法駁斥,可惜,她卻獨獨無法忽略柳夫人的話。
蘇婉沒有去看寧皇后刺過來的眼神,笑着說道:“好的建議不敢說,只有一點淺顯的想法而已,說出來,衆位夫人可不要笑我。”
柳夫人眼睛一亮,說道:“楚國夫人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蘇婉微微頷首,將她列出來的條規又說了一遍,比如說,何謂堂養,何謂寄養、何謂自養,以及孩子所受到的待遇,還有送官驗視,跟蹤調查,財產透明等等。
經過蘇婉的解釋,衆人對育嬰堂頓時就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也知道自己的錢要用到哪裡去了,都不由自主地點頭,不像以前那樣,對育嬰堂的概念如此模糊了,而且,楚國夫人所說的條規,也十分詳盡、嚴謹,十分令人信服,也能感受到她滿滿的誠意,想必沒少花心思。
跟皇后之前的含糊其辭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到底是怎麼回事,衆人心裡也有數了。
寧皇后氣得渾身發抖,雖然沒有一個人說,她搶了楚國夫人的功勞,就連蘇婉自己都沒承認,可是,很明顯,絕大多數人,已經開始相信楚國夫人,並向她傾斜了。
剛纔寧皇后強硬命令蘇婉的樣子,衆人還歷歷在目,如今看來,竟然像是威脅,讓不少人都對寧皇后的印象大打折扣。
胡貴妃見狀,心中暢快不已,也不落井下石了,只要大家心中有數就好,逼急了皇后反倒不好。
她就是看不得皇后好,跟蘇婉相比,她更恨皇后,畢竟,皇后纔是她的生死大敵。
在這之後,衆人對蘇婉的態度,有了明顯的改變。不僅對她的偏見不見了,甚至有不少人還對產生幾分佩服之意,有意跟蘇婉結交,說話之間,也真切了不少,不再純粹是恭敬客氣了。
賜宴結束之後,蘇婉沒有在宮裡多做停留,很快就出宮了。想起當時皇后那張烏雲密佈,陰沉欲滴的臉,蘇婉心裡就感到暢快不已。
這次進宮的收穫,好的出乎意料。雖然看上去好像對皇后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打擊,但其實,衆人對皇后的品性卻產生了極大的質疑,賢后之稱搖搖欲墜,她再也無法讓人打心裡感到信服了。
若是皇后搶奪功勞,又厚顏無恥地威脅出楚國夫人的事情,傳了出去,這對皇后的名聲,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次日,京城裡,果然就有關於皇后搶功的消息流傳了出來。
可惜,此時,寧皇后的形象在百姓心裡深入人心,怕是沒有多少人會相信。
不過,蘇婉也不覺得失望或者可惜,要知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是搶過去了,早晚還是會露餡的。
她現在有多得意,將來就有多狼狽。
所以,蘇婉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了,只專心調養身體。
離京城幾百裡外的一處精緻的宅院裡。
呂琛正在跟曾三石和錢媽媽說話,當時跟他們在一起的程四,爲了掩護他們,已經被錦衣衛給殺死了,他們又有了佛母派來的人接應,才總算是逃離了錦衣衛的追捕,東躲西藏了好一陣子,最終在此處落了腳,暫且安頓下來。
儘管如此,呂琛卻依舊讓人在打聽着京城裡的情況。
“錢媽媽,被抓住的蔡秀玉如何了?能夠救出來嗎?”呂琛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精緻的採菜餚,但他卻連看都不看一眼,眉頭微皺地問道。
錢媽媽恭敬地說道:“少主,我們京裡的人傳來的消息說,根本打聽不到蔡姑娘的下落,極有可能已經被古佛度化返回天界了。”
錢媽媽此時提起蔡秀玉,已經沒有了以前的不捨,反而十分淡漠。
蔡秀玉是爲了信仰而死的,她已經去天界享福了,以後再也不會在人間受苦受難了,她只會爲她高興,又怎麼會傷心呢?
呂琛聞言,頷首道:“如此也好,總比在牢中受盡折磨好。”
頓了一下,他又問道:“那陸家的姑娘,可得到聖寵了?”
錢媽媽微微搖了搖道:“陸姑娘已經跟進宮了,但還是沒得到皇帝另眼相看,據說,皇帝現在還在寵幸楚國夫人,陸姑娘根本入不了皇帝眼。”
“真是廢物!”呂琛不屑地說道,“虧本少主還對她寄予厚望。”
錢媽媽和曾三石都低頭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呂琛才嘆了口氣,說道:“算了,只憑她自己,怕是無法成事了。本少主已經不想繼續等下去了,還是讓我們助她一把吧!”
說完,就拿出一個小匣子出來,裡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
曾三石見狀,眼睛驟然一縮,震驚說道:“少主,這是……”
呂琛伸手拿出一個小瓷瓶來把玩,勾脣笑道:“這是能夠讓她受寵的好東西,只要有了這東西在,皇帝就永遠也離不開她。此乃蠻夷之物,只是太過稀少,價格昂貴堪比黃金,你們想辦法將這東西送到陸婧頤手裡,上面記着用法,希望她可不要再讓本少主失望了。”
說完,就將小瓷瓶重新放了進去,遞給了曾三石。
“是,少主。”曾三石雙手接過,鄭重收了下來。
此時,錢媽媽又道:“少主,京裡傳來消息說,皇帝正在派人四處尋找神醫,據說是要爲楚國夫人看病,您看,我們是不是派個人去,若是楚國夫人身邊真有我們的人,那對我們就是在太有利了。”呂琛聞言,忽然大笑兩聲說道:“如此甚好,本少主恰好有一個合適的人選,真是人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