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勤政殿。
前殿明間,設地平寶座、屏風、御案、宮扇等物,顯德帝坐在御案後,剛批完一本奏摺,就見到殿外的小太監,進來稟報道:“啓稟陛下,昌武侯求見。”
顯德帝聞言先是一怔,隨後便皺了下眉頭,想了想,還是說道:“宣!”
“陛下宣昌武侯覲見!”殿外的小太監裡間喊道。
琉璃門外,霍淵整理了一下衣冠,這才沉穩而有不失恭敬地走了進去,一撩衣襬,跪下叩首道:“臣霍淵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顯德帝和顏悅色地說道:“霍愛卿平身。”
“謝陛下!”霍淵謝過之後,才站了起來。
“霍愛卿此時來見朕,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顯德帝問道,“如果朕沒猜錯的話,霍愛卿現在應該已經接到聖旨了。”
“正是。”霍淵說着,忽然又上前一步,雙膝跪地,雙手將聖旨平舉過頭頂,恭敬地說道:“臣這次進宮面聖,是斗膽想要請聖上收回成命。”
顯德帝聞言,眯眼說道:“霍愛卿,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霍淵道:“微臣明白。只是,就算陛下降罪於臣,微臣也沒有辦法接受這份賜婚的旨意。”
“哦?霍愛卿的意思是想要違抗聖旨了?”顯德帝淡淡說道,“抗旨不遵,有什麼下場,朕相信霍愛卿一定明白。”
霍淵沉默,他自然知道,抗旨不遵的下場,輕者砍頭,重者滅族都有可能。
可是,他若是就這麼接受了聖旨,連他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他不甘心。
所以,他才拋掉所有的理智,義無反顧的來了。
“陛下,微臣明白,只是……”過了好一會兒,霍淵動了動脣說道,但是,卻覺得嗓音艱澀無比。
顯德帝沒有等他說下去,而是說道:“你既然知道,還想要抗旨,到底是想要做什麼?還是說,你對朕有什麼不滿?”
“微臣不敢!”霍淵立即說道,頓了一下,他才深吸一口氣說道:“微臣只是難忘亡妻,不想這麼快另娶,所以,纔想請陛下收回賜婚旨意。”
顯德帝聞言,心中冷笑,他還真敢說。
“亡妻?朕記得霍愛卿似乎有兩位亡妻,不知愛卿難忘的是哪一位?”
霍淵沉默了一下,還是打起精神說道:“臣……難忘小蘇氏。”
顯德帝聞言不由眯了下眼睛,隨後似笑非笑地盯着霍淵道:“小蘇氏?”
霍淵鄭重地點了點頭,將心一橫,說道:“是,微臣忘不了她,也沒有辦法娶別的女人。”
霍淵這話,倒不是在說謊。
就算蘇婉跟了陛下,就算會知道希望渺茫,他其實心裡還是存在着一絲絲的奢望的,因爲他知道陛下的性子,喜歡一個人是不會長久的,他早晚會膩的,到時候,說不定他可以立下軍功向陛下要人,陛下未必不會將蘇婉還給他。
但是,蘇婉被封了楚國夫人之後,他就知道兩人怕是不可能了,但他還是一直不願意相信,或者說不甘心。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只是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她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她就不能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非要做的如此決絕?
他一遍遍地回想他們以前的事情,一遍遍地去尋找導致這種後果的原因,然後,後悔、不甘、難過,屈辱、憤怒,以至於很多時候都徹夜難眠。
若是有機會可以從來,他絕對不會讓將她送到莊子上去,不會給別的男人可趁之機。
是的,他已經察覺到了——
蘇婉在莊子上的時候,就已經跟顯德帝在一起了。
就算當初沒有察覺,事後回想起來,也會察覺到不對,而且,那時,蘇婉對他的態度,既敷衍又冷淡,甚至還用各種藉口,拒絕他的親近,可惜,那時候的他,對自己太自信了,竟然沒有看明白,也忘了,蘇婉跟其他女人的不同之處。
不,或許,他從來都沒有真正瞭解過她。
他有時候都在想,那段甜蜜的日子,是不是都是她故意在做戲迎合自己。正因爲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自己,所以,她這麼快就變心了呢,這麼快就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忘不了那段美好的日子,每次想起來,對他來說,其實都是折磨,但他還是自虐一般的回想着,讓自己更加忘不了她,讓她成爲了深深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拔不掉,一動就鑽心的疼。
他有時候,甚至恨不得蘇婉真得死了,也不願意看到她在別的男人懷裡嬌笑癡纏。
可惜,他再如何後悔,都來不及了。
他不願意娶別的女人,因爲他希望有一天,蘇婉能夠回來,他會一直把正妻的位置給她留着。
但如果,他娶了別人,蘇婉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甚至連一絲奢望都不會有了。
聽到霍淵竟然至今還惦記着蘇婉,顯德帝心裡的確很不高興,除此之外,還有那麼一點小小的鬱悶。
因爲就算他知道對方說的人其實是蘇婉,他也無法開口阻止,除非他把話說開了,但是,這可能嗎?
就算他跟霍淵之間,對此心知肚明,也決不能點破,說是自欺欺人也好,但他們的確也需要這層遮羞布。
霍淵也正因爲如此,纔敢這麼說。
他知道顯德帝心裡肯定不高興,但那又如何?
他搶了他的人,難道還不准他小小報復一下?
顯德帝道:“霍愛卿此言差矣,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朕相信小蘇氏肯定也希望你另娶新妻,開始新的生活,你何必如此執迷不悟,非要守着一段已經逝去的感情呢?”
霍淵聞言,頓時擡頭來看向顯德帝,眼神帶了點驚疑,但更多的卻是黯然和失落,難道他另娶新妻也是她的意思?
顯德帝似乎知道霍淵在想什麼,脣角含笑,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說道:“朕相信,若是小蘇氏還在的話,她一定也希望你能接受這份旨意,而不是爲了她,就違抗聖旨,甚至牽連整個侯府。而且,就算你抗旨了又如何,她也無法回到你身邊了。”
霍淵聞言不由一怔,緩緩放下了手中的聖旨,整個人都籠罩了一種沉重的氣氛當中,他沉默了良久,好像終於接受了現實,這才重新擡起頭來看向陛下,說道:“臣有個問題想要請教陛下,還請陛下能夠爲臣解惑。”
顯德帝見霍淵似乎不執意抗旨了,神色也輕鬆了些,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霍愛卿請講,朕若是能回答你的,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霍淵看着顯德帝問道:“陛下,微臣聽說,楚國夫人跟臣的亡妻很是相像,不知……是不是真的?”
顯德帝有些意外地揚了下眉頭,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淡淡地道:“的確是有這種說法,怎麼,難道霍愛卿聽信了什麼流言,也認爲朕的楚國夫人是你的亡妻不成?朕恍惚記得,是你們昌武侯府,宣佈了昌武侯夫人的死訊,莫非竟是假的嗎?還是說,人死也能復生,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顯德帝說着不由笑了起來,看向霍淵的眼神裡帶着一絲不知是譏諷還是嘲弄的情緒。
霍淵聽到這裡,也不免感到有些無地自容,因爲他做的這些事情,讓他連爲自己辯解兩句都不可能。
“陛下說得是,人死不能復生。只是微臣太過思念亡妻,所以,總是幻想她有一天能夠活過來,重新回到微臣的身邊,倒是讓陛下見笑了。”霍淵說道。
“朕可以理解霍愛卿的心情,但卻不能贊成霍愛卿的做法,畢竟人都是要往前看的,何必對過去的人和事念念不忘。”顯德帝說道。
霍淵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陛下……很喜歡楚國夫人嗎?”
雖然霍淵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問了,若是再問下去,恐怕真會激怒陛下,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問蘇婉的情況,因爲他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見到她。他不想讓給自己徒留遺憾。
顯德帝臉色微沉,大臣向皇帝打聽他的女人,無論出於何種緣由,都實在太僭越了,也太不懂規矩了。但轉念一想,顯德帝決定還是要讓霍淵徹底死心爲好,免得他一直對婉兒念念不忘,惹得他不痛快。
便說道:“朕當然喜歡楚國夫人,夫人是朕最愛的女人,誰也不能取代她的位置,朕會一直寵愛她,會將她放到朕的眼皮子底下看護着,朕更不會允許任何人打她的主意,霍愛卿你明白嗎?”
霍淵聽到這話,瞳孔驟然一縮,心裡也不免愕然。
陛下他到底是是爲了讓他死心才特意說出這番話,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他的心裡話?
但是,無論如何,他的確是明白了,蘇婉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也知道自己的那絲奢望,終究只是奢望而已,永遠都不可能成真。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知道她會一直活得好好的。
儘管心裡依舊難受,但他的愧疚卻少了一些,他……以後也能放心了。
這一刻,霍淵覺得自己好像輕鬆了一些,又好像缺了一些什麼,心裡空蕩蕩的,難受極了。
但他卻沒有泄露太多自己的情緒,回過神來說道:“陛下,臣願意接受賜婚,臣剛纔太過於放肆無禮,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降罪!”
說完,就向顯德帝叩首拜了下去。
顯德帝見霍淵終於肯接受賜婚了,不由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霍愛卿能夠迷途知返,朕已經很欣慰了,就不追究你罪責了。只是可一不可二,若是還有下次,兩罪並罰!”
“是,微臣謹記,多謝陛下不罪之恩。”霍淵叩首說道。
“起來吧!”
霍淵再次叩首謝恩之後,這才站了起來。
顯德帝含笑請霍淵留下來陪自己用膳,霍淵剛剛惹得陛下不快,可不敢留下來惹他厭煩,顯德帝也沒有強留,很快便放他離開了。
霍淵剛走,顯德帝的臉上的笑意就漸漸退去,喃喃道:“看來,朕還是得把他們的婚期提前一段時間爲妙,免得夜長夢多。”
霍淵敢冒着抗旨的風險來求他收回成命,足以看出他的確對蘇婉尚未忘情,看起來似乎還用情頗深,這讓顯德帝不痛快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一絲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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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Z,以後再也不勉強自己了,真是傷不起,修文時間比寫文時間還長…。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