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見光的牢獄裡散着一股黴味,參雜着腐臭,非常難聞,五月多天漸熱,春末的空氣裡潮溼的很,更顯得牢獄中的氣味怪異。
邵子鈺走進去,關在靠門邊的都是輕犯,偷雞摸狗的進來幾天,出去之後又犯事兒了,繼續抓進來關着,按關在最外頭的一個乞丐的話說,他搶路人銀子關進來,這裡還不愁吃不愁住,除了不能曬點太陽之外,別的都好。
越往裡走這味道就越重,最裡面關的是重刑犯,也是關的年數最久的,邵子鈺走到角落裡的一間,昏暗的視線下那裡面坐着衣衫襤褸的人,聽到有動靜聲也不動作,直到有人喊他,他才幽幽的轉過來,看到這邊站着一排的人,目光定在邵子鈺身上,許久不說話的聲線裡透着嘶啞,“時間到了?”
十幾年的時間裡,進進出出次數不少,最近一次是四年前關進來的,再半年就可以刑滿出獄了。
“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帶到堂上。”邵子鈺轉身走出了牢獄,身後跟出來的主簿可佩服的很,大人這太能忍了,這地方,尋常人進去真是半會都受不了。
簡單打理後,犯人很快被帶到了堂上,這不是開堂公審,堂上的人不多,邵子鈺穿的也不是官府,看犯人跪下,邵子鈺走到堂下,“犯人朱七。”
穿乾淨了,還是一臉鬍渣,犯人擡頭看了邵子鈺一眼,邵子鈺繼而拿過一宗卷,“還是我應該稱呼你你爲酒老七,還是魏老五,還是愁老三。”
此話說完,犯人的眼神動了動,還是沒說話,邵子鈺也不急,慢慢的說着十五年前的案子,“南境洪澇,朝廷賑災,當時的太常寺卿邵大人攜妻運送賑災銀兩,途徑彭城時,遭遇劫匪,邵大人爲了護送這些賑災銀兩,夫妻兩個雙雙死於劫匪刀下,銀兩沒有被劫,劫匪遷怒於當時殺死的幾十個人,沒有一個留下全屍,此後朝廷派出軍隊清剿,端了五子島內劫匪的寨子,但還是讓他們逃走了一些人。”
“五子島過去叫替天島,這裡的劫匪從來都是隻劫路過的商船,並沒有劫過路,這替天島的山寨裡有七個當家,當年抓了其中的四個,逃了三個,後來五子島遷入了一批百姓,昨天是河神祭,我還記得,以前這替天島,每到河神祭,就喜歡抓童男童女祭河神,你說我有沒有記錯。”邵子鈺冷冷看着這男人,“五子島羅赫和你是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那犯人搖頭,邵子鈺命人掀開他的袖子,那赫然是一個紋身,和昨天他看到那個羅赫村長手臂上的相似,“當年抓着的那四個人,手上也有這樣的紋身,你們七兄弟可都是發過誓拜過把子的,酒老七,我這麼叫你可有錯。”
那犯人還是不說話,邵子鈺看了知事一眼,讓他念,知事拿起一卷宗開始念,“朱七,東旭二十一年,劫良舍,傷人,被捕後關押在彭城知府大牢,二十四年春釋放,同年夏,劫良舍,傷人被捕,關押彭城知府大牢,二十八年夏釋放......三十一年入劫良舍,傷人,關押至今。”
邵子鈺補上他的話,“你被關押期間,知府大牢幾次受人打探,試圖入侵,你說,我要是提早把你放出去,你再劫良舍我也不抓你,你這條命還能不能繼續活。”
“昨天河神祭,白天五子島上的人是用牲口祭祀,到了晚上灌醉了幾個前去的官員,半夜再用童男童女祭祀,這河岸水下的鐵鏈,應該在了不少年了。”
“朝廷這些年的打壓,但是再沒有搜到過當年逃走的那些人,清剿的那些小賊窩也不是替天島上的人,你說,他們在哪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知道你抓我,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活動,你就是發現不了。
十幾年過去,以前高調行事,現在就低調着來,這天高皇帝遠的,彭城這邊又沒有官員連任,都是來了三年就走,沒有人會放注意力在這五子島上面,那漩渦的危險程度也是衆人皆知的,一年出事幾艘船,不稀奇。
邵子鈺若不是就衝着當年的事情而來,他也發現不了這些事。
良久,那犯人直接癱坐在地上,“這不愧是新知府,一來就給捅大了,哎我說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酒老七的。”犯人把亂糟糟的頭髮都撂到了後頭,臉上還髒兮兮的看着邵子鈺。
“酒老七,狡猾,膽小怕事,你這麼連番想要進知府大牢裡來,可不是爲了這牆夠高,人夠多,保得住你的性命。”出去沒兩天就犯事,還都是一個樣的,進了人家家裡,弄的一團亂,傷人,然後裝作逃跑,也不跑遠,繼而被抓回來關着,這外頭是有豺狼虎豹呢,他是一刻都不能在外面多呆。
“誰說我酒老七膽小怕事了,誰給老子寫成這樣的!”那犯人一下要從地上起來,腳上手上都是鏈子,身後還有侍衛,哪裡容的了他胡鬧。
“眼前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邵子鈺眯了眯眼看他,“你既不用擔驚受怕躲人追殺,也不用呆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獄裡,吃不好,也睡不好。”
酒老七頭一扭直接又坐回到地上,粗聲道,“我不和官府的合作,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了,老子也是死路一條。”
邵子鈺示意門口的阿九,過了一會,十一帶着一個美貌婦人進來,酒老七扭頭過去,這下急了,從地上爬起來指着邵子鈺就罵,“葛小冊老,你抓個女人做什麼,你有什麼事衝着老子來就行了。”
誰沒點風流韻事呢,酒老七當年打家劫舍,打的可都是一個村子裡,邵子鈺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得到了個有趣的消息,被酒老七打傷的這四個男的,都對村裡一個婦人有意思,這婦人十五年前搬到這裡,以寡婦自居的,邵子鈺往後一查,呵,這叫樂孃的女人,以前還是彭城天香樓裡面的姑娘。
邵子鈺笑了,也不生氣,酒老七掙脫不開侍衛,自己這狼狽樣也不願意面對那婦人,就罵罵咧咧邵子鈺,“天底下就官府的人最無恥,逼不了老子就拿女人來威脅,算什麼好漢,小冊老。”
那美貌婦人過來要看他吧,他還不讓,罵罵咧咧的躲,“看啥看,沒見過老子這麼瀟灑的樣子,你不好好在家呆着,出門給人抓來做什麼,你看,現在老子要怎麼辦。”
這看了一半,酒老七還不讓,邵子鈺還沒說什麼,美貌婦人怒了,怕一下拍在了酒老七的後腦勺上,“酒鬼,你到底讓不讓我看了。”
一陣鏈條聲響起來,酒老七掰開頭髮露出半邊臉湊給她,“你看看看看看,你愛看看個痛快。”
又是啪一聲響起,酒老七嘀咕了一聲,“幾年沒出去,怎麼越老脾氣越大了。”
邵子鈺就看着,也不攔着,這美貌婦人看着柔弱,脾氣可不小,酒老七躲不過只能看向邵子鈺,“小冊老,你到底想怎麼樣!”
“合不合作。”
酒老七看了樂娘一眼,回頭看他,不耐煩道,“合合合合合,不過說好了,我不會帶你們去抓人,老子不能把弟兄們出賣的這麼徹底。”
“他們都要追殺你了。”一旁的知事補了一句,酒老七扭頭過去呸了一聲,“你懂個屁,這是江湖道義,他不仁我不能不義,否則老子和他有什麼區別。”
說完看向邵子鈺,“還有,臭小子,你要讓樂娘住在這衙門裡保證她安全,這麼多年老子都沒捨得讓她來看我,怕這衙門周圍有人埋伏,你這麼把人帶來,你小子要負責保護好她。”
邵子鈺點點頭,“行,本官也不是沒有道義。”...
這件事邵子鈺一刻都不想拖,他先向酒老七打聽了當年的事,好酒好菜給他備上,這酒老七的性子也怪異,往那凳子上一坐,腳銬手銬都在,手撕着雞腿開始給他講當年那些事。
“你小子說的沒有錯,我們當年就只打劫河道上的船,你還別說,這彭城周邊,整個惠州,大大小小的寨子,就我們替天島的最大,人最多,官府都沒法管我們,這水道咱們都佔了,路上的自然不會和他們去搶。”
“後來朝廷打壓力度大了,兄弟們出了寨子被抓不少,十五年前,大哥說要幹一票大的,之後弟兄們就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安家,不能讓朝廷第一個拿咱們開刀了,過了幾個月,二哥回來說有目標了,一隊從北方來的大鏢,運送賑災銀子的,上萬兩的銀子,劫了這一趟弟兄們就不愁吃穿,這些事兒都是大哥二哥聯繫的,等到在官道上埋伏好了,等着他們過山谷,看到鏢車我們才知道,這是官鏢,負責運送的竟然是朝廷的官。”
邵子鈺聽他繼續往下說,酒老七喝了一口酒,語氣有些氣憤,“當時三哥就不同意了,本來劫朝廷的鏢就很有風險,讓鏢局的來還好一些,現在是朝廷官員自己帶兵運送的,這一出事,他們就算手頭上有銀子,這追到天涯海角,躲躲藏藏的銀子能用的爽利麼,但是大哥二哥和五哥他們都說刀已經架脖子上,那次打劫沒有風險,所以弟兄們還是上了。”
之後的打劫過程,卷宗裡也有記載,邵長忠一看有劫匪,第一反應就是讓人馬車和鏢車分開,減輕拖累,讓人突出重圍把銀兩帶去彭城,而留下的那些人,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沒幾個。
“那這魏老五和愁老三現在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河神祭的事情是爲了引出劫匪的事,案子不是一兩章節能夠完全弄清楚滴
昨天半夜狗狗開始折騰,o(╯□╰)o,3點開始叫,累覺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