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雙眼桃腫的良妃,嘆了一聲,“良妃,你這樣來本宮這裡求,本宮也幫不了你什麼,你伺候皇上這麼多年難道會不知道皇上的脾氣。”聖旨都已經下了,肯定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就算是皇后好說話到可以不計較二皇子傷了太子一事,以皇上如今的古怪脾氣,越是有人前去求情,怕是越難。
良妃跪着哭道,“皇后娘娘,您與皇上伉儷情深,夫妻這麼多年,您說的話皇上一定會聽,坤兒他是犯了大錯,是我這個當母妃的沒有教養好他,是不對,皇上把他貶去益州也算是饒了他一命,可兩個孩子還小啊,就算是不讓坤兒帶走,也不應該讓他們這麼小就離開了娘。”
“良妃,你怎麼還看不清。”皇后出言打斷她,“坤兒他不是享福去的,益州那的環境,兩個孩子跟過去就是受罪,自然是留在洛都城裡的好,在宮中能得到最好的照顧,去了益州,跟着夫妻倆受苦,兩個孩子你可捨得。”
“可聖上說坤兒這輩子都回不了洛都城。”良妃是鑽了牛角尖,連着張貴妃都看不下去了,本來因爲皇上把這兩個孩子交給她照顧的緣故,她在這裡也尷尬的很,現在看她如此,不得不說,“良妃,殿下如今可是在氣頭上啊。”說什麼都是自己的親兒子,慢慢的氣消了話還是能改的。
良妃愣了愣,皇后讓人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喝了一杯茶下去,良妃看着開口說話的張貴妃,“那,貴妃娘娘能和皇上去說,兩個孩子養在臣妾這裡。”
張貴妃端着杯子的手一頓,臉色有些微慍,放下杯子語氣也淡了,“這件事本宮做不了主,良妃還是去和皇上說說。”
良妃也知道自己這麼求說錯話了,但她纔是兩個孩子的親祖母,就算是不跟着兒子兒媳婦去益州,也是養在她這裡比較親,“兩個孩子年紀還小,臣妾是怕叨嘮了貴妃娘娘。”
皇上一道聖旨,到後宮這裡就棘手的很,張貴妃也不想養,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子親孫女,養得好還好,養的不好她該多難辦,成天看良妃過來哭着求麼。
“皇上這麼做也有他的道理,良妃你如今的心境也不合適養這兩個孩子,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坤兒就要離開洛都城了,你這當孃的該和他好好說說話。”皇后臉上有些不耐,強制性的派人把良妃送回她的宮中去了。
看着她離開,皇后抱歉的看着張貴妃,“本宮知道你喜靜,皇上讓你養孩子難爲你了。”
“反正臣妾也沒孩子,就當養兩個孫兒逗着開心。”張貴妃無所謂的笑了笑,“該怎麼養就怎麼樣,備齊了人,宮中也不會短缺什麼。”
“你做事自然是挑不出錯兒,怕是她會常常去你那兒。”皇后不無奈麼,她比誰都無奈啊,這皇后的賢良淑德要擺好,若是自己兒子真出事被害死了,她還不能遷怒良妃,剛剛看着良妃求,她心裡何嘗不是冒着一把火。
“來就來吧,臣妾什麼性子您也知道。”張貴妃喝着茶,皇后笑了,“是啊,你什麼性子。”不高興了都敢關門不讓皇上進的,良妃那兒怎麼會鎮不住...
九月初,二皇子帶着二皇妃前去益州,二皇子的一雙兒女到了張貴妃的宮中。
朝中因爲二皇子的忽然出事這爭論平息了下來,太子的身子漸漸康復,看似平靜之下很多人都繃緊着那一根弦。
九月中,宮中宮宴會。
林清苒如今的身份也要進宮參加,傍晚換好衣服,博哥兒坐在哥哥懷裡,擡擡頭看着她,沒見過她穿這麼正式的宮裝,兄弟倆一大一小歪着頭看着她。
“爹和娘回來都晚了,你們乖乖的。”摸了摸他們的頭,涵哥兒抱着弟弟腰,“娘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
出了大門口,林清苒上了馬車,一路過去,還能看到順路去宮中的馬車,都是附近官家的夫人。
等到了二宮門下了馬車,林清苒跟着宮女往裡走,過了一半迎面而來宮嬤,看到她對着那領路的宮女說了幾句,那宮女退開了,宮嬤走過來,“邵夫人,貴妃娘娘讓奴婢帶您過去怡和宮坐會。”
林清苒微怔,隨即點點頭,跟着那宮嬤過去了。
走了不少路,到了怡和宮內,宮嬤領着林清苒去了主屋門口,和守着的宮女說了一聲,宮女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出來帶着林清苒入內。
張貴妃坐在那,林清苒恭敬的行了禮,一旁賜坐後,張貴妃看着她笑道,“你這孩子和小五一樣,都這麼拘謹。”
林清苒眼底閃過一抹訝異,她不曾記得邵家和張貴妃很熟啊,邵家和張家也不熟。
“你是不是奇怪,本宮好像對你們很熟悉。”張貴妃瞧出了她的疑惑,笑着抿了一口茶,林清苒老實的點點頭。
“本宮何止對你們很熟,本宮與你娘也很熟。”林清苒這下轉過來了,這個娘肯定說的是已經過世的婆婆,張貴妃說罷,眼底閃過一抹黯然,隨即掩了去,“不過本宮久居深宮,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怕是無人知曉了。”
二十幾年其實是個可怕的時間字眼,人生能有多少個二十幾年。
林清苒並沒有聽邵子鈺提起過任何關於婆婆和張貴妃之間的事,這會也不知該怎麼接話,張貴妃也沒給她留時間接話,命人把東西送上來,錦盒內放着兩塊玉佩,還刻了字在上面,“這是送給你兩個孩子的,以後等孩子大一些,帶進宮來給本宮瞧瞧。”
張貴妃語氣裡時不時流露出來的緬懷之意林清苒聽出來了,這個身份高貴,深得皇上喜歡的貴妃娘娘,膝下無子,林清苒只知道很多年前張貴妃曾是有孕,後來不幸小產,此後再無所出,她自己也不願意把別人的孩子養到膝下。
糊里糊塗着雖然聽着難受,可張貴妃不明說,林清苒怎麼好開口問,張貴妃又問了她一些兩個孩子的情況,聽到林清苒說兩個孩子都能吃,涵哥兒還胖滾滾的,張貴妃笑了,林清苒的角度看過去,那精緻的妝容下,雙眸中閃爍的神采十分吸引人。
“還真是你們倆的孩子,本宮記得小五他小的時候也是個能吃的,本宮聽你娘說,你小時候捧着碗,但凡是吃東西就認認真真的,光是埋頭吃了。”
林清苒微囧,這麼說起來,兩個兒子的吃相都是隨了她和邵子鈺。
笑着,張貴妃輕嘆了一聲,“那時小五的娘還說等小五大一點了就帶他進宮來給本宮看看,可沒等他長大。”沒等邵子鈺長大,邵長忠夫妻兩就死了。
張貴妃留她說了不少話,門口傳來一陣吵鬧,林清苒看過去,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掙扎着拜託宮女的手,一直扭捏着進了屋子,小臉通紅,神情怒氣衝衝。
進了屋子之後看到張貴妃,稚聲嚷嚷,“我要去找祖母,我要去找祖母,你們快放開我。”
張貴妃看着他,這神情驟然冷了下來,這孩子在宮女懷裡掙扎了幾下,看着張貴妃如此看他,一會也安靜下來了,反而是躲進了他剛剛拳打腳踢的宮女懷裡,開始哭,“我要娘,我要找娘,我不要呆在這裡,我要回家。”
張貴妃默不作聲任由他鬧,屋子裡的氣氛顯得很怪異,張貴妃似乎是在等什麼。
過了一會屋外匆匆進來一個八九歲的姑娘,她看到宮女懷裡哭的大聲的男孩,在張貴妃面前噗通跪了下來,“祖母,鶴兒不懂事,驚擾了祖母。”
良久,張貴妃看着這跪着的小姑娘,“薰兒,若是你們想回去二皇子府住,祖母也會答應你們。”
這個叫薰兒的小姑娘搖搖頭,“祖母對我們很好,是弟弟不懂事,弟弟只是想母妃了,孫兒馬上帶他回去。”
這個小姑娘起身從宮女手中牽起了弟弟,給張貴妃道了別,男孩子還在低低的啜泣,牽着他走出了屋子。
一路走過去,由姐姐牽着男孩子不鬧了,只是仰頭看着她,“姐姐,我們爲什麼不能回家。”
蕭媛薰停住腳步,眼眶紅紅的,蹲下身子看着他,“鶴兒,我們已經沒有家了,這裡就是我們的家,所以你不可對貴妃娘娘無理,知道嗎?”
“我們有家的,我們有家的。”一聽姐姐這麼說,小孩子又開始哭了,蕭媛薰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重複,“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那爹孃回來了呢。”小小年紀的孩子怎麼會懂自己父母可能永遠不回來。
不忍心弟弟傷心,懂事的蕭媛薰抱住他,“爹孃回來,我們就有家了,在這之前這怡和宮就是我們的家,貴妃娘娘人很好,聽姐姐的話,以後要叫她祖母。”
“可是我有祖母。”趴在姐姐的肩頭上,鶴兒囁囁的說着。
“皇后娘娘是我們的皇祖母,貴妃娘娘也是我們祖母,你不可以像今天這樣了,我們不能讓娘擔心我們。”給他擦了眼淚,蕭媛薰站起來牽着他往住的院子走去...
這邊張貴妃看着林清苒,也沒避讓,“那是二皇子的一雙兒女。”
林清苒點點頭,“娘娘仁慈。”
“那孩子是個懂事的。”張貴妃輕嘆了一聲,只是她就算是想對他們好點,也得斟酌着這親疏,她這裡不過是寄養,那邊還有親祖母的良妃在。
“他們會知道娘娘您對他們的好。”林清苒跟隨着她一同起身,張貴妃笑了笑,“天色不早,隨本宮一同前去吧。”...
宮中的秋宴很熱鬧,林清苒跟着張貴妃出來並沒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還可能是順路遇到的。
到了花園內張貴妃就讓她自己去走走,和別的夫人聊聊天,到了亭臺附近林清苒遇到了四嫂餘氏。
“我剛剛一直找你呢,想着你應該也在這,怎麼都不見人。”餘氏看到她很高興,拉着她到了亭子裡坐下,“晚宴還要一會纔開始。”
她們見面聊的多是孩子的事情,自從林清苒他們搬出來,蘭姐兒就少了個玩伴,四房那應哥兒被四伯母護的,還不如不在一塊玩。
“你可以帶她過來,涵哥兒老是念叨着姐姐呢。”林清苒笑道。
餘氏拉了拉她的衣服,眼神努了努,“你看那兒。”
林清苒看過去,年邁的竹安大長公主身邊跟着好些人,正朝着這邊走來,其中林清苒眼熟的好幾個,例如大舅母朱大老夫人,例如如今的穆夫人許沁蕾,例如大舅母的兒媳婦聞氏。
過來正好是要經過亭子,林清苒怎麼都得打招呼,於是和四嫂一起起身,等着她們走過來的時候行禮算是打過着招呼。
竹安大長公主還沒說什麼,那許沁蕾看到林清苒就像是看到仇人似的,下巴一仰,哼了一聲。
林清苒才懶得理會她,等着她們走過來,和餘氏坐下來又聊了一會,那邊的晚宴差不多要開始了。
宮中晚宴就是如此,熱熱鬧鬧過了,皇后坐在最上面,依次而下是妃子,林清苒在晚宴過大半,去看湖燈的時候才見到娘。
聊起來的時候林清苒想起張貴妃說過的話,“娘,張貴妃以前是不是問過您我的事。”
“爲什麼忽然說起這個。”
“今天張貴妃把我召了過去,問了些涵哥兒和博哥兒的事,還說起以前問過娘關於我的事。”林清苒把張貴妃贈與玉佩的事說了一下。
陸氏想了想,“那已經很多年了。”當時她生下林清苒,淑妃還有意結這親事,所以他們夫妻倆才把孩子藏着掖着,當時進宮,膝下無所出的張貴妃確實有提起過關於女兒的事。
“張家一直處在中立,張貴妃的性情我行我素,娘也沒想到她會開口問你的事情。”陸氏原本以爲張貴妃是想爲自己孃家族裡的男孩子選中意的親事,但就那一次問過之後張貴妃便沒再提起,陸氏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娘,張貴妃似乎和婆婆過去是舊交。”應該是關係很不錯的那種。
陸氏聽罷搖搖頭,“這就不清楚了,若是如此也有可能,張家和朱家也算是舊識,也是這些年才走遠的。”
“你也不用想太多,張貴妃既然賜了東西,收着便是。”陸氏拍拍她的手,林清苒點點頭...
從宮中出來已經很晚了,邵子鈺出來的早一步,站在馬車外等她,上了馬車,林清苒就把今天在張貴妃那的事說了一遍,邵子鈺果然沒有什麼印象。
夫妻倆對看了一會,邵子鈺笑了,“田媽媽是隨娘嫁到邵家的,明日問問她就知道了。”
林清苒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覺得太奇怪了,之前也不見張貴妃對我們有多好,怎麼今天過去忽然說了這樣一番話,娘說在我五歲的時候,張貴妃就向娘問起過我的事情,你想啊,貴妃娘娘並沒有孩子,她和我娘過去也不熟,怎麼會問起我呢。”
“按着你這麼說,說不準貴妃娘娘是在替我的婚事操心。”邵子鈺笑聽着她分析,“你不是說她和我娘是舊相識麼,這婚事雖是祖父求的,說不準還是貴妃娘娘在其中周旋。”林清苒五歲那年,不就是因爲大姐姐出嫁刁難了大姐夫,有了小神童美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