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坐在家門口,看着屋檐下一串串的雨點練成了串,搖頭嘆息:
“今年這雨可真是邪了門,多少年沒瞧見過這麼大的雨了,還下這麼久。再下下去,這日子可咋過啊。”
成繡端着簸籮從身後走過來,坐在了她的對面,拿起裡面的一塊兒小碎花布,遞給了林氏,笑道:
“娘又開始憂國憂民了,家家園子裡頭都有菜,估摸跟咱家一樣,看着雨勢大都摘了存着呢。還能吃幾天的,沒事。”
“話是這樣,可我擔心你外公外婆家。”
林氏嘆了口氣:“他們歲數大了,這雨下的地又爛,萬一再摔了可咋辦。”
“爹不是去瞧了嘛,您放心吧。”
成繡安慰林氏:“等天放晴了,我陪您一起去看他們。”
得女兒的安慰,林氏寬心不少,只是一顆心依然寄在成貴身上,希望從他回來的口中能聽到些好消息。
然而一直到快晚上,成貴才姍姍歸來。
“快,繡繡,快起幫你爹拿着。”
母女倆齊上陣,一個幫成貴解開斗笠蓑衣,一個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卻發現意外的沉,成繡差點沒拿住。
“爹,這是啥啊?”
“哦。”解開了所有雨具的成貴接過林氏遞來的毛巾,胡亂的擦拭着頭髮上雨珠:
“你大舅種的紅薯,聽人說了咱家水田跑魚的事,非要裝了一袋子拿回來。你挑出來晾着,別再陰壞了。”
林氏一面撿拾一面埋怨:“大哥也真是的,聽風就是雨。對了,面給爹他們留下了?”
“嗯。”
成繡跟林氏一起把紅薯從袋子裡面拿出來。雨勢這樣的大,蓑衣壓根沒用,所以一個個都溼漉漉的。
她飛快的跑去伙房,拿了塊兒乾毛巾出來一個個的擦拭後,擺在了屋子的一角。
“爹。”成繡擡頭,甜甜笑道:“你有沒有把我繡的荷包送給外婆啊。”
“給了給了。”成貴呵呵一笑:“你外婆直誇你手巧呢。”
這話誇的,成繡自己都嘴角不自覺抽搐了。
她屬於那種手不是一半的殘,繡的鴛鴦像鴨 子,牡丹像石榴。這回不是找個由頭,纔不獻這個醜呢。
希望外婆早點發現裡面裝的銀子,這樣若是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還能用來救救急。
緊跟着,林氏又問起了孃家的事情,成貴都一一回答,成繡在旁邊聽着,覺得挺有意思。
在聽到大舅家的地裡全部都開始種紅薯的時候,不禁愣住了。
“爹,這東西乍一吃還行,可吃多了燒心。大舅弄這麼多這個幹啥?”
成貴也是爲這個事想跟林氏好好說說呢,沒想到被女兒先問了。
“我也是這個問題,可能你不大清楚你外公家的情況....”
說到這兒,看了林氏一眼。
老夫老妻,一個眼神林氏就明白了。
她主動的接過話題:“你爹這是怕你看不起你外公外婆,可都是一家人,沒啥瞞着的,我跟你說吧。”
原來林氏孃家爹早年落下了腿疾,下不了地,家裡全靠娘一個人撐着。一直到後來長子大一些了,種地去才稍微好一些。
不過饒是如此,早年間也拉下了不少饑荒。所以日子一直過的緊緊巴巴,女兒嫁到成家後,林家夫婦曾經來看過,卻被成老太冷言譏諷的給羞辱走了。從此再想女兒,也不登門。
如今女兒一家單過,他們也想來看,可又怕成老太再說什麼。所以一直都是林氏偷偷摸摸的回去,這回成貴主動登門,算是緩和了關係。
說到這兒,林氏心裡有些堵。想起當年自己任性嫁給成貴,爹孃也一分錢彩禮都沒要到。生完繡繡d爹孃拎着雞蛋興沖沖來看,卻被成老太嘲諷的樣子,如今閉上眼睛都看得見。
“家裡就你大舅一個人下地,光是種糧食可不夠養活那麼一大家子。這不,紅薯這玩意兒好存放,產量還高。吃多了燒心,可起碼餓不死。”
成繡這還是頭一回聽娘說外公家的事。
上輩子時候,她一直到進別院都沒見過外公,只是聽成老太說外公外婆家嫌棄他們,所以纔不登門。
這輩子才逐漸搞明白了許多事。
啊,說白了,這就是爹太愚孝,連累的林氏的孃家都斷了往來了。
成貴聽了之後,也是羞愧的很:“咱們如今分家了,日子也好過了,多接濟接濟二老跟大舅哥吧。”
“呸!”
林氏啐他:“你以爲我爹孃是這樣的人?他們若是這樣的人,當初就爲了嫁妝把我給鄰村的填房了,還稀罕這些。”
見媳婦突然的紅了眼眶,成貴也知道是多年的積怨埋在心中。連忙去哄:“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這不是想盡盡孝道嘛。”
說到這兒,他突然的惆悵起來:“起碼你還有個爹孃能盡孝,我呢,想盡孝,都不知道他們是誰。”
見成貴突然這樣,林氏立馬收了所有的矯情愁緒,安慰起他來:
“好好的,咋說這個了。不管是誰,大冷天丟水裡,都不是啥值得人惦記的。我爹孃,不也是你爹孃?等天好了,咱帶着孩子一起去。你正好陪我爹好好喝兩盅。”
夫婦倆從方纔短暫的彆扭立馬開始蜜裡調油成繡表示也是習慣了,她老老實實的弄好了紅薯,拖着過來要搗亂的豆豆,到一邊玩小木棍去了。
一連幾天的雨,剛小一些以爲會結束,沒想到下一刻又是傾盆而下。
早飯做的簡單,用紅薯熬了玉米麪粥,稠糊糊的。又切了點醬黃瓜當小菜。
這到不怪成繡偷懶,實在是家裡真的要彈盡糧絕了。
那日摘的架豆和黃瓜因爲怕壞,都醃了鹹菜。可如今,這鹹菜吃了十幾天,也見底了。
換句話說,這雨,也已經下了十幾天了。
宛平城一百年內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許多田地被淹沒,莊稼化爲烏有。西柳河的水暴漲,河面寬了足足兩米,湍急的河水急速的奔騰着,讓人聽着就觸目驚心。
許多人的屋子院牆被衝榻了,屋頂漏雨更是常事。
成貴在家裡坐不住,來回的踱步。林氏跟成繡對看了一眼後,還是林氏站起身,把牆上掛着的斗笠和蓑衣取下來,給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