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就在得知紅袖被封爲縣主時,第一次因爲紅袖生出了懼意:雖然她還沒有想過自己曾經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但是她卻真得怕紅袖會藉機告她一狀。^
有沈府做依仗,她雖然不怕性命不保,只是她丟不起這個人啊;而且她被太后或是皇上皇后申斥,那沈老侯爺說不定真會休了她。
她一把年紀如何迴轉孃家,去看小輩們的臉色過日子呢?她越想心下越慌:就算今天太后壽誕,紅袖不會亂來,也難保他日她給太后敬獻那奇茶的時候,不會說上一句兩句。
後悔,現在她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在知道沈老侯爺回府時,她的悔意與現在相比,可以算做沒有。
她當真是把腸子悔青了:爲什麼非要同個小輩過不去?自己是沈家的太夫人,就算是不掌理府中的事情,有哪一個沈家的子孫與媳婦,敢對自己不孝不敬?其實,她只要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太夫人,本可以安享尊榮一輩子的。
她想明白了,在她知道怕的同時,她終於想通了所有;只是等着她的,依然是回到府中沈老俁爺的怒氣。
回到府中,沈老俁爺一進房門便把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冷冷的看向身後的太夫人:“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太夫人這一次低下了頭,沒有再分辯一句:紅袖的身份擺在了她的眼前,她哪裡還敢再強辯半句。
沈老侯爺的怒火卻怎麼也壓不下去了,現在紅袖身份的轉變,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如果他的老妻知道一點點分寸,事情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沈太夫人老老實實的聽訓.直到沈老侯爺不再怒斥,她才輕輕的道:“如今最要緊的是想法子讓紅袖回到府中,她一個人在外面帶着個身子,實在是讓人不放心的。”沈老侯爺冷冷哼了一聲:“你現在才知道孫媳帶着身子?”他一拂袖子:“要孫媳回來,你說怎麼才能讓孫媳回來?”沈太夫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就是去請孫媳,孫媳也不會理睬於我,必不會跟我回來。”她是有些怕了,只是還沒有認爲自己錯的有多厲害;所以對當日到老宅的事情,是有些耿耿於懷的,她也不想再去丟那個人。
沈老侯爺看了她一眼:“這些事惜不用你操心了,你自去收拴一下到家廟去吧;自此之後,沒有我的話你不能離開家廟—步!”
“不然一一;”沈老俁爺的聲音森然了三分:“你就等着領一紙休書回去吧!我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也不能讓你禍害我們沈家的子孫!”
沈太夫人的眼圈一紅,看了一眼沈老侯爺不敢多說什麼,只得低低應了一聲兒:這一輩子,怕是再也看不到沈老侯爺了。她又看了一眼沈侯爺父子:兒子、孫子也不能常常看到。
沈侯爺夫婦和沈妙歌都跪下了,卻都沒有說什麼:沈太夫人所爲,他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沈妙歌心裡最是矛盾:祖母去家廟了此殘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只是紅袖所受的委屈,他也清清楚楚————總要給紅袖一個交待吧?
最終,他只能想着,過上幾年沈太夫人的心氣在廟中磨得差不多了,到時再和紅袖好好的說一說,把她接來府來頤養天年;好在現在沈太夫人的身體極好,年歲也不是很大,去家廟就當是去養性吧。
沈太夫人看沈老侯爺看也不看她,輕輕一嘆起身道:“你、你日後要多在意身子,年歲大了莫要多生氣惱怒,有什麼事情交給兒子和五哥兒去辦,你少操些心”
她是真得關心老侯爺:幾十年的夫妻,她不管怎麼樣,心中只有這麼一個男人;原本老來是伴兒的,但現在她去要去家廟度餘年。她倒並不恨老侯爺,明白眼下她不得不去家廟,不然鄭紅袖難說會回府:她不回府,時間久了就是被太后或是皇上皇后隨口問上一句,也說不定會引來什麼禍事兒。她知道沈老候爺現在煩她.所以也沒有多囉嗦,又叮囑了兒子、孫子幾句,吩咐他們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老侯爺,早晚記得給老侯爺加衣,晚上老侯爺熬夜記得給他煮碗熱湯等等。
沈老侯爺不是鐵石心腸,多年的夫妻豈能沒有一絲感情?只是老妻所爲實在是讓人忍無可忍,做錯事情總要有所懲戒纔是,不然如何警示他人。
所以他硬下心腸沒有看太夫人一眼:怕太夫人看出他心軟下來,再多懇求一兩句,自己再也硬不下心腸趕她去家廟一——對鄭家、對紅袖如何交待不說,他實在是不想遺禍子孫。
沈侯爺夫婦和沈妙歌都眼眶微紅,叩頭請沈老候爺暫緩送太夫人去家廟。
沈老侯爺緩緩搖頭:“你們莫要求了。如果紅袖是我們家的姑娘,被婆家如此相待,我們會如何?”
一時間屋裡無一人說話,沈太夫人對着沈老侯爺微一屈膝,起身向外行去;她真得很悽惶:這一次同上一次不同,紅袖今非昔比,她終生不要想回來了。
太夫人幾乎是三步一回頭的走進自己的臥房,還沒有收拾什麼,就愣愣的落下淚來;她雖然極爲傷心,卻沒有多大怒火:現在紅袖的身份,讓她生不出惱怒耒。
只要紅袖不來找她的麻煩,她已經感覺到萬幸了;她知道:其實老侯爺讓她去家廟,也是保擴她;不然紅袖真在皇帝或是太后面前進言,她的下場絕對比去家廟要難堪的多。
因爲怕了紅袖,沈太夫人再有不捨也沒有指望能留下耒,只得指揮着丫頭們收擡房子;不過她看到露珠之後,忽然想起露珠當天聽到的事情一一這丫頭留不得啊。
看到太夫人看過來,立是跪下,言道願意一生不嫁終生伺候太夫人:意思是說你死了,我便去做姑子給你守靈。
太夫人看着露珠滿臉的懼色,不知道爲什麼心下就是一軟,居然就這樣輕輕點頭放過了她。
露珠也沒有想到太夫人會如此輕易的放過自己,愣過之後急忙叩頭謝過了太夫人。
沈太夫人收拾好之後,便出了臥房準備走了:她最後戀戀不捨的又看了一眼上房的花廳,她的夫君、兒子、孫子都在那裡。
她想再進去,不如這樣悄悄的走爲好;再見一面,也只會更不捨、更傷感而已。
怕了紅袖,所以走得也還算甘心。
紅袖回到府中,卻立時叫了趙氏到面前,吩咐她帶上幾樣備好的禮物去沈府一趟,讓她如此如此這般說話。
趙氏十分的不服,紅袖卻道:“去吧,奶孃,我自有分寸把握的。”趙氏坳不過紅袖,只得來到了沈府。
沈老侯爺等人聽到紅袖打發人來,便請趙氏進去相見。
聽完趙氏的話後,沈老侯爺沉默半晌才道:“好媳婦,果然是好媳婦啊,我們沈家、沈家真是有愧於她,有愧於她啊。”
沈侯爺夫婦也是一臉的有相信,和——臉的愧色:這樣的媳婦真是好的不能再好,再想想沈太夫人,他們夫婦還真是感覺沒有臉見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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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歌卻只有感激,感激紅袖:袖兒水遠知道他的,,水遠都替他考慮;只是、只是自己和沈府太對不起紅袖了。
紅袖打發趙氏只爲一件事情,請求沈老侯爺把沈太夫人留在府中。
沈老侯爺想了想之後,讓人把沈太夫人請了來,讓趙氏把紅袖的意思對她說了;沈太夫人當時便塄在了當地。
雖然她一開始以爲紅袖只是故意這樣做,博取自己丈夫、兒子等人好感;可是後來想到紅袖的身份,以她現在的身份哪裡還需要這樣做?她在這霎間,是真得後悔了;在怕之後,聽到紅袖爲她求情,她的良一終於浮了上來。
“我、我還是去家廟吧。”太夫人掩臉,她實在是羞愧難以見人。
沈老侯爺也是這個意思,有錯豈能不罰?如果太夫人真能改過,再接她回耒也是一樣。
趙氏雖然再三的勸阻,沈太夫人依然上了車子:她實在是沒有臉留在沈府,只是託趙氏代話,請紅袖回沈府;也託趙氏代她對紅袖說聲對不起。
雖然只是三個字,卻是沈太夫人全部的悔意。紅袖等的也是沈太夫人的悔:如果只是怕,那是硬壓得她服了,並不是心服。
沈府各房的人在沈太夫人走了之後,心中各有想法;不管是紅袖的新身份,還是沈太夫人去家廟的靜養,都讓她們心生懼意。
“真沒想到,這個沖喜的丫頭,居然有這樣的心計手段一一把馬大姑娘設計給了廉王,又通過她搭上太后,她倒真是好謀算!”昏暗的燈光下,坐着的人凝視那如豆的燈火。
她是故意讓人只留下這一盞燈,她喜歡這樣想事情。
“縣主,縣主!如此更要除去她,不然等她有了兒子,這府哪裡還有我們的份兒?這麼多年豈不是白費了心思?”
她默想良久才輕輕的吹螅了燈,只是卻沒有上牀也沒有叫人來伺候,轉而看向窗外的明月:夜,總是很長很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