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二奶奶送的湯
只見那張紙上墨跡橫流,只餘兩字,太子。
江錢榮將那兩字收入眼底,他一如往常那般低頭不語,似乎全然沒看到皇上此時捏緊紙張,恨不得毀之的神情。
“皇上?”
“去給我查清楚了。看看是誰在這宮闈深處暗探前朝之事!”他甩了甩袖,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看來這內宮深處亦開始暗潮洶涌了起來。
江錢榮應了聲是,悄然跟了上去。
一路上皇上神色嚴肅,嘴脣緊抿。他卻是深思了起來,這太子之事難道也有人動了心思?到底是誰?
夜裡,劉冶幾乎沒有踏出永福宮,到了下半夜,麗妃娘娘的病情才得以控制。皇上有些倦意地走了進去,見齊悅沉沉睡去,才淺淺呼出一口氣。
母后皇太后坐在一旁,臉色不渝,“這不是坐月子嗎?怎得了風寒!”
這事可大可小,女人若是這時候不注意些,日後落下了病根可是日日要靠着藥石補給了。
花太醫等人嘆了口氣,“從麗妃娘娘脈象上看,她甚爲憂思,似乎有什麼事堵在心上這才發病地厲害。”
皇上聞言,眉眼跳了跳,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牀上的女子,緩緩開口道:“都下去吧,朕在就好了。”
在應諾聲中,人人退了出去,端木麗華看着皇上那明黃色的背影,見他坐在了牀頭,心才放了下來,如此也默不作聲退了出去。
齊悅睡的似乎很沉,她綿長的呼吸聲傳來,俏麗的眼下印着淺淺的陰影。一張小臉因着染了病而顯得蒼白。
皇上直直看着,似乎從她入宮以來,他還是頭一次這般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件精巧的藝術品。頭一次,他在她睡着的時候靜靜地看着她。
“齊悅,朕在想,這宮中之人有誰是可以信的。你?石妃?抑或是母后?”他嘆了口氣,掏出懷中的那張寫着太子的紙,心裡頭思緒紛亂,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已經伸入他的後宮,探尋着他的呼吸,如同一隻龐璇縈繞在他腰側的蟒蛇,他不知道何時這條巨蟒開始用力,等着掐斷他的呼吸。
皇上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待屋內只有那簾子互打的聲音之時,牀上的人兒才緩緩睜開雙眼,一雙杏眼中盛滿了思慮,她亦不知,那牀邊的溫熱還未散去,那人到底值不值得她用命去信任。
她笑了,何苦再去思索這些。
她閉上雙眼,混沌的腦子讓她再次陷入沉睡。
當天邊出現魚肚白之時,滿朝文武紛紛入了皇宮,不消一刻就到了金鑾殿前。
石將軍依舊魁梧,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那站得筆直的宰相,嘴角勾起一抹極爲諷刺的笑,他纔看向走來的皇上。
“吾皇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
安平侯繞是一身紫袍,廣修下玉色腰帶風姿天成,只不過今日,他倒是笑意盈盈,看得皇上心裡莫名。
“安平侯,可是有何開心之事?”皇上看了眼石將軍和宰相,只這麼一瞟又直直看向安平侯。
“皇上,臣聞過不久我軍就要歸來,真是可喜可賀。”安平侯笑看了眼石將軍,在衆人莫名的目光中,他繼而開口說道:“這些還多虧了宰相呢。”
他這話確實讓衆人聽得雲裡霧裡,只見宰相臉色一凝,青白交加的神色加上他那蒼老的臉頰肉一跳,嶽達蹙起眉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安平侯,甚至那眼神中帶着他努力壓制的慌亂。
石將軍眯起了眼,卻是開口道:“皇上,如今南疆之事到今日也拖了不少時日,末將請求帶兵出征,除了那夜郎王。”
皇上擡了擡手,示意石將軍稍安勿躁。他轉頭看向宰相,眯起眼,身子微微向前,一副饒有興趣道:“安平侯這話倒是有意思了,宰相可有話要與朕說?”
“這……微臣……”
宰相拱手,肩膀卻抖動地厲害,與夜郎王交涉的事本就做得很是保密,怎麼會?安平侯到底知道了多少?
此時殿外出現了一個兵士,江錢榮看得分明,他低頭對着皇上耳語了句,便傳了那小兵上來。
“稟皇上,夜郎王援兵已到,幸得花副將及時出動,纔沒有傷了我軍根本,並且在慌亂中救得了嶽韌宣將軍。只不過夜郎王潛逃,到現在下落不明。”
宰相聽言,神色一挺,似乎方纔的慌亂神色並未出現。嶽達輕輕一笑,有些得意地看向石將軍,只見他跪了下來,對着皇上說道:“皇上,雖讓那夜郎王逃了,但微臣看他成不了氣候。今日我軍算是大勝了。”
皇上笑容一滯,事情的變化怎得出乎了意料。到底中間發生了什麼?
江錢榮在身側看得清楚,龍椅上的雕花龍頭已經被皇上捏得死緊,他依稀可以聽到那龍頭微微顫動的聲音。江錢榮低頭,狀若無事一般。
“倒真是個好消息!”字字句句從口中吐出,皇上暗恨了起來,他就是缺了案衛,若是暗衛在手,他何至於此!消息均是他人先知!
宰相一黨紛紛笑了起來,各自使了個眼色,等着下早朝之後,好好聊一聊今晚要如何過?是到迎春閣呢還是望月樓?
不過,笑意卻在皇上開口之時戛然而止。
“那還不快把那敗軍之將給朕押到殿上來!”莫忘了,嶽韌宣這將軍之位可沒那麼好當。
宰相雙手握成拳,依然是一副拱手垂然的樣子,此時卻已經深深擔憂了起來。皇上要論韌宣的罪了嗎?
如今這兵士不是損失不多嗎?
宰相哪裡知道,花副將兵分兩路,截斷了援兵的路,那嶽韌宣不過就是在一場戰爭打贏之後纔在敵軍的屍體中找到的,此時的嶽韌宣披頭散髮,滿臉污垢,渾身上下哪裡還有一絲貴氣。
而那一場戰爭,若無花副將巧妙安排,早就中了埋伏,軍中似乎藏有奸細。
這些已然是後話了。
皇上有些煩躁地甩了甩袖,“待我軍歸來再來商議懲罰嶽韌宣之事,否則我軍士氣不振。”
朝臣安靜了下來,石將軍昂首挺胸,臉上的嘲諷意味更濃,“不是誰都適合當將軍的。”
武將們低頭,卻是斜睨了宰相一黨。
宰相身子微微發顫,一股濁氣衝了上來,他只覺得臉上灼燙地厲害,半晌才緩過氣來。
這幾日,日子過得相當平靜,一如這幾日停歇的秋風,秋水沉溺,只是天氣卻越發燥了。
老太君咳嗽地厲害,請了太醫來也只是配了些枇杷膏,未見效果。
恭媽媽端着盤子入了荔園閣,想着今日在大廚房聽到的一些閒言碎語,心裡暗自有了些計較。
入了主屋,正見念青將頭髮披散開來,芙兒幫着揉洗,期間不少歡聲笑語。
“我說夫人,這天氣雖然燥熱,也不能洗太久,奴婢送來了湯水,快來喝吧。”恭媽媽說完,見念青起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她有些話便開始不吐不快了。
“夫人,聽聞天一軒尤姨娘害喜了,幾個丫鬟間傳得厲害,怕是尤姨娘的孩子要過到二奶奶名下了。這兩日二奶奶又去佳年苑去得勤……”
念青笑了起來,示意芙兒把頭髮擰乾,她才喝了一口湯,“二爺似乎升官了?”
恭媽媽木然點了點頭,她對外面的事情認識不多,但聽聞二爺在外也有不錯的名聲,如今天一軒……
念青嫣然一笑,迷人的丹鳳眼華光流轉,“你以爲尤姨娘是個隨意搓圓揉扁的人嗎?我看,二奶奶也不見得能容得下別人的孩子。”
芙兒狠狠地點了下頭,說到底侯爺始終是侯爺,沒有誰能撼動地了他。
見頭髮微微幹了。念青便讓芙兒幾個收拾一下。一會兒去給老太君請安也好。
今日比往常更爲炎熱,今日佳年苑倒是好一番熱鬧。誠然,就連一向不怎麼出門的尤姨娘也都隨了二奶奶來到佳年苑。
“娘,今日我和妹妹送了些湯水來,兒媳見你日夜咳嗽,心裡十分擔憂。相公最近很是忙碌,這孝心兒媳是一點也不敢落下。”
尤姨娘笑着應諾。
老太君自是知道這幾日風兒的作爲,心想如今風兒是越發出息了。她的心也微微放了下來。
“老太君,夫人來了。”
隨着梅嬤嬤的話落地,老太君頓了下,臉上頓時生了慍怒之色,好一個夫人,不過是懷了孕,這日日請安倒是全然省了。
好,既然她今日來了,就讓她知道什麼是婆媳之道!
“讓她進來吧。”
簾子一開,娉娉婷婷一道麗影,揹着光而近。青白的廣袖上繡着百鳥嘻戲圖,腰間羅帶一紮,盈盈一握的腰似乎更爲纖細。
幾人看得癡了,繞是老太君也微微愕然。半晌,老太君才低低說道:“懷孕的女子怎得還身無四兩肉?”
念青聽而不聞,身子微微一福,“兒媳給娘請安。”
清茶几人雖是低着頭,心裡卻是想着,夫人不過是一個多月的身子,這幾日雖然補了身子,不過也只是溫補。看夫人的臉色,如玉如桃,險些掐出水來。還沒人敢說夫人身子弱呢。
老太君應了聲,卻是冷厲看了過來。瞪着念青道:“你這些日子可真是忙啊。”
念青淺淺一笑,轉頭看向二奶奶和尤姨娘,目光落在了柳絮手上的那盒湯藥上。柳絮目光微沉,她下意識地把盒子蓋上,小心得覷了念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