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心園內慘叫聲漸漸緩了下來,聽上去當事人像是用盡了力氣似的。
劉震在外面急的團團轉,眼看着一盆盆血水從屋裡端出來,小丫鬟手腳忙亂的出來道:“大小姐---夫人難產。”
凌依朝劉震看過去:“聽到了?夫人難產。”
劉震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吩咐丫鬟道:“聽氣息,夫人馬上要暈厥了,趕緊喂蔘湯。一定要讓夫人醒着,萬不能昏迷過去。”
丫鬟趕緊返身進屋,許是餵了蔘湯的緣故,屋內的叫聲又大了幾分。
凌慧跌跌撞撞的跑進屋,所有人都以爲她要進裡屋去,哪知她卻來到凌依身邊,雙眼通紅的看着後者道:“姐姐,你救救母親,我只有這麼一個母親,她若是沒了,我也活不了。”
凌依放下茶杯,讓凌慧稍安勿躁先坐下,才淡淡道:“劉大夫是你和母親最信任的大夫,他必會用盡全力救母親的。”
此話聽的劉震心頭一顫,鄒氏早產再加難產,本就難上加難,這若是要母子都平安,只怕更難。但這話他卻不敢說,生怕引得自己一身麻煩。
凌慧聽着屋裡一聲慘過一聲的叫聲,緊緊的揪住衣袖,卻露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看着凌依:“姐姐,你救救母親吧,救救舅舅他們,只要你點頭,母親必定能挺過去。”
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這時候倒知道來求人了,早先爲何不多積陰德,恐怕也不用鄒氏現在這般慘痛了。
織扇心裡嘀咕,便故意上前給凌依摻茶水,又給凌慧倒了杯:“二小姐喝茶。”
凌慧眼神倏地一凜,狠狠的瞪了織扇一眼。
織扇嚇得手一抖,差點兒扔了手中的茶壺,不得不退下去。
“姐姐,你只說一句話,答不答應。”凌慧充滿希冀的望着凌依。
凌依覺得好笑。“你爲何覺得我會答應,又爲何覺得我有辦法?”
話才落,就聽到裡面先後傳來兩聲叫聲,一是彩菊的。二是小孩兒的。
外面的人聞聲都鬆了口氣,凌依卻站起來,對織扇吩咐道:“通知下去,準備喪事吧。”
織扇愣了愣,織羽則扯了扯她衣袖道:“剛纔彩菊叫那一聲。該是夫人沒撐過,去了。”
兩人都不覺悲傷,只是也難免有些唏噓罷了。
隱婆抱着個襁褓出來,聲音有些顫抖:“大小姐,是個兒子,只是夫人----夫人沒能撐過去。”
凌慧呆了呆,忽的厲聲罵道:“混賬東西,母親好好兒的,你說什麼胡話,來人吶。將這狗奴才拖出去剁了喂狗。”
隱婆嚇得手一軟,忙跪下去求饒道:“二小姐饒命啊,小的不敢撒謊,夫人----夫人確實沒撐過去,最後一口氣,都讓給孩子了。”
凌依揉了揉眉心,長出一口氣,讓隱婆抱着孩子下去,又讓丫環們收拾接下來的殘局,然後讓織羽和織扇分別去通知蘭氏和凌善道。
等將屋內一切收拾妥當後。蘭氏和凌善道也跟着先後趕過來。
彩菊一個人在屋裡,抱着鄒氏的屍體哭的死去活來。
凌慧失了魂似的站在門口,一步也不敢踏進去。
蘭氏連連嘆氣,一面道是作孽。一面又欣喜,至少還有個孩兒平安無事,鄒氏雖然作惡多端,但孩子終歸是無辜的,而且還是個兒子,如此說來。凌家終於有後了。
畢竟有十多年的情分,凌善道雖然下了決心要休了鄒氏,但也不曾想過讓後者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只將他打擊的心力交瘁,無力的撐着門,半響無語。
可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瞬間,凌慧卻已經轉過頭,將憤怒的目光落在凌依的身上,她一步步的朝凌依走過去。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母親,你什麼都嫉妒我,曾經你嫉妒我有祖母和父親的疼愛,所以你奪走了祖母的歡心;
後來你嫉妒我容貌比你好,所以你毀了我的容;
現在,你嫉妒我有母親你沒有,所以,你連我母親都要奪走。凌依,我真是恨不得你死。”
“大小姐小心。”織羽驚呼一聲,忙去推開凌依,可還是晚了一步,凌慧藏在袖中的剪刀,直朝凌依刺過去,不過好在凌依本就有防備,躲閃的及時,身上無礙,只是手臂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滴滴往下掉。
凌善道大驚,“你瘋了,還不放下剪刀。“說着就要上前去奪凌慧手中的剪刀。
凌慧卻只盯着凌依,悽然慘笑,握緊了剪刀再次朝凌依刺過去,屋內本就小,她瘋狂的招式讓凌依連連退步,終於是退至牆角無處可退。
“你去死吧,我要讓你給母親陪葬。”凌慧腥紅着眼,惡毒的看着凌依,剪刀朝着後者的胸口刺過去。
蘭氏嚇得直接暈過去,凌善道急忙想上前阻止,丫鬟小廝們也圍上去,只是他們哪兒有凌慧快,眼看就要來不及,卻聽啊的一聲,凌慧手腕不知被什麼擊中,疼的丟了剪刀。
路笑天暗呼一口氣,心裡道了句好險。
凌依趁機從旁邊的空口子鑽出去,凌善道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當着,怒道:“把二小姐抓起來,她瘋了。”
鄒氏明顯是難產而死,凌慧不分青紅皁白要殺凌依報仇,丫鬟小廝們都覺得氣憤不過,也不管是不是二小姐,都聽凌善道的吩咐上前,一羣人將凌慧死死按在地上。
“放開我,你們這些狗奴才,我是你們的主子,你們這幫子賤奴賤婢,拿開你們的髒手,放開我,放開我,凌依,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給母親陪葬。”
凌慧瘋狂的尖叫,拳打腳踢卻也抵不過丫鬟們的厲害,只能破口大罵,看上去已經完全失去了心智。
好容易將凌慧拉下去關起來,沁心園終於恢復了一絲清靜。
剩下的院內之人,皆是沉默不語,一生一死。竟不知該是喜悅還是悲傷。
凌善道踉蹌了一下,被凌常扶住,“老爺小心,老太夫人適才暈厥過去。已經被送回了桂苑,您要不要去看看。”
“哎----去桂苑,母親這一天,受了這麼多驚嚇,我尚且難以承受。何況是她老人家。”凌善道頹然的搖頭嘆息,又忽的想起凌依剛纔受了傷,神色一緊,急道:“浮生,你傷勢如何?”又呵斥劉震道:“還不趕緊給大小姐包紮。”
劉震連連點頭,上前給凌依處理傷口。
凌依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道:“父親先去看祖母吧,這裡交給我便是,讓祖母別擔心,我這只是皮外傷。半個月就好,也不疼,別讓老人家急壞了身子。”
凌善道拉着凌依完好的那隻手,鼻頭髮紅:“浮生,苦了你了,你妹妹----她也是刺激太大,你別放心上去,過幾日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我便送她去山上靜修。”
凌依點了點頭:“送去山上靜修一段時日也好,讓她冷靜冷靜。回來後,尋個好的婆家,妹妹年紀也不小了,這般頑皮。是沒有夫家管教,等成了親,便一切都好了。”
凌善道頓了頓,拉着凌依的手緊了幾分,帶着懇切道:“終歸是你妹妹,如今你們母親已經過世。所謂長姐如母,這人戶,你便挑選,挑選好了,再給我和你祖母看看,我們覺得不錯,便給你妹妹定下來。”
凌依微微頷首:“父親放心,這件事我會替妹妹上心的。”
凌善道這才放心,等劉震給凌依處理好了傷口,再三確認沒什麼大礙後,他纔去桂苑看蘭氏。
彩菊跪在鄒氏的牀邊,哭的已經沒有眼淚了。
凌依走過去,緩聲道:“你們主僕一場,母親最後這一路,便由你護送吧,喪事酒席方面你不用管,你只需隨時侍奉在母親身邊,她生前最喜歡你,若是換了旁人,她會不高興。”
彩菊呆滯的點頭,恭敬道:“婢子遵命。”這時候,她只是個沒有主子的僕人,何去何從,全由凌依說了算,她還哪兒敢有半點不恭敬呢。
將沁心園的事安排完後,凌依又開始着手安排鄒氏喪事的事,這眼看還有幾日就過年了,可大紅燈籠還得取下來換成白的,門口左右擺着四個白紙花圈,門匾上也掛着白綾。
經歷了這麼多事,凌府上下再也提不起半點兒新年前的高興勁兒,各個兒垂頭喪氣,臉色都帶着悲色。
“今兒正午,鄒氏一家都被砍了頭,如今頭還掛在城門口,從那裡路過,那頂上還滴着血,實在瘮人。”織扇將聽到的話轉述給凌依。
織羽不禁道:“他們是作惡多端惡有惡報,是活該,若不是他們三番五次要陷害凌府,何至於此。”
凌依仔細的翻着畫冊,一面道:“母親頭七一過,就把白的取下來換成紅的,畢竟是大過年的,剛好能趕上年三十,不能讓新一年裡全無喜氣,這樣會影響來年的運勢。”
織羽道是,又將一新冊子遞給凌依:“這是羅家的兒子,相貌皆好,家室也不錯,就是聽說脾氣不甚好,有兩個妾室,還無正室。”
凌依接過手裡一看,露出幾分興趣道:“這倒是個好人選,妹妹性子烈,還就得找個能降得住她的,她若好好生活,必定衣食無憂富貴一生,若是還在夫家鬧事,那可有的苦吃。”
織扇嘀咕道:“大小姐說的是,一切選擇都在二小姐手裡,過好過壞,全看她自個兒,只要安分的不生事,這羅家就是極好,聽說羅勝待人和氣,只要不逆着他,絕對是受寵的。
大小姐心裡還是想幫幫二小姐的,給她挑了個這麼合適的。”
凌依把羅勝的畫像挑出來遞給織扇,“這幾個人倒是都好,只是這羅勝我覺得最好,你都拿去給父親和祖母看看,若他們也中意這羅勝,那我們便可上門提親去。”
織扇道是,拿着幾幅畫像先去桂苑,再去了果檐居。
織羽將剩下的畫像都收起來,將燈拿開了些,又去擰了熱帕子遞給凌依:“大小姐捂捂眼睛,您都看了幾個時辰了,再這麼下去,眼睛可是會壞的。”
凌依將熱帕子捂在眼睛上,覺得被熱氣這麼薰着倒也舒服,剛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子義的奶孃可找好了?”
子義便是鄒氏誕下的孩兒了,雖說她做了孽,但孩兒卻是天真無邪,睜開眼後的第一聲笑,便是見到凌依纔有的,那咯咯咯的笑聲,聽着煞是可愛。
凌依也是打心眼兒裡覺得孩子本性不壞,便託人找了最好的奶孃養着,鄒氏既不在,她又是如今府上唯一能處事的女兒了,便想着乾脆將孩子放在自己身邊帶着。
本來這件事蘭氏是如何也不同意的,凌善道也覺得不好,說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身邊不能帶孩子,傳出去,便成了醜話,說不得還有人會誤會。
但凌依卻不以爲意,她可是孩子的姐姐,姐姐照顧弟弟,並無什麼不妥,而且她也不是將孩子就放在自己院中養,只是日日都去看的勤。
蘭氏知她性子,一旦決定了,便是不可能回頭了,便也只能依着她。
“已經找好了,早上才帶着人去見了老太夫人和老爺,兩人都覺得不錯,婢子便留下來了,本來想晚些告訴小姐,您這些天兒都沒歇過,別太操心了。”織羽勸道。
凌依雖然頷首,卻又道:“讓路護衛去給凌慧看看,若是真的癡傻了,於她或許還是福氣,若是沒有,便也開點兒安神的藥,她這幾日鬧騰的一刻不停,該也累了。”
織羽無奈的搖頭:“婢子倒是希望二小姐就那麼一直癡傻下去,也省的她再生出什麼事端。夫人這件事,本不關大小姐的事,她卻執意將錯怪在您身上,還差點害了大小姐,婢子心中實在不平得很。”
“她若是不怪在我身上,只怕都沒有寄託活下去了。”凌依淡淡道。
“倒也是,婢子覺得,二小姐若是不恨着您,心裡如何也不舒坦。”
織扇這時候走進來,只拿着羅勝的畫像道:“老太夫人和老爺都看過了,都覺得這羅勝不錯,老爺說,等開了春二小姐好些了,就去羅府提親。”
凌依鬆了口氣,這才趴在桌子上,喃喃道:“如今府中的大事,才終於辦完了,我這心裡終於能鬆一鬆了,你們也準備準備,馬上過年了,新年,可就要來了。”
說起新年,織扇臉上隱藏不住的喜意:“去今年還是大小姐頭一次籌辦過年,我們一定得弄得熱熱鬧鬧的,也去一去舊年的黴氣。”
“可不是。”織羽跟着笑。
凌依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心裡卻道,這舊年的黴氣能不能去掉還未知,只是新年,卻是一定極有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