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長老在朗庭軒吃飯,也並非簡單的慶祝八音國劫後餘生,而是說的最近一件對八音國來說頗爲重要的事。
按照往年的習俗,每逢慶隆帝壽誕,八音國演奏了國樂,那之後的一個月內,很多外來戶都會在八音國大批量的訂夠樂器,當然那些只是普通商品,八音國也針對這個期間,額外的給很多優惠價。
以前凌依不管這些事,可現在既然她也算是八音國的一份子了,就不得不在意。
“從前都是誰負責這件事?”凌依坐於屏風後問道。她知道,那些販賣的事,不可能是這幾位長老做,他們頂多也就把把關罷了。
“以前都是鄒掌事管理,他這幾年都做的不錯,今年恐怕還得由他做。”郭老先生道。
凌依輕嗯了一聲,就不再多問,等到大家散了,她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宮曦儒意外的竟在屋外等她。
凌依有些詫異:“宮少爺找我有事?”
宮曦儒自己也不知道爲何要在這裡等着,但他面上肯定是不會表現出來,那說什麼好呢?
“是,海寧公主這件事,多虧你幫忙。”
凌依邊走邊笑着道:“你不怪我破壞了你這麼好的一樁姻緣?海寧公主人漂亮,身份也高貴,成親後還能封郡王,還有五萬兵馬掌握---”
越說,她越覺得自己太壞了,這對宮曦儒來說。可是好事一樁啊。
宮曦儒眉頭微微一皺,似在思考如何回答,不過卻跟着凌依的腳步下樓。
良久。才聽他道:“這些東西,我並未放在眼裡。”
“那你看中的是什麼?”凌依忽然有些好奇,回頭笑吟吟的問。
宮曦儒又是一怔,思考良久,才擠出三個字:“不知道 。”
凌依噗嗤笑道,“我就隨便問問,你別在意。”
她以爲宮曦儒是覺得觸及了自己的隱私不方便回答。
宮曦儒解釋道:“我並沒在這上面花過心思。也從未考慮過自己會找一個什麼樣的人-----”
前面的人,身材纖瘦,如墨的長髮垂在後背。輕薄的嫩黃色紗衣,輕柔的像她本人一樣,美好!
宮曦儒對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有些怔愣。
宮升低聲道:“少爺---大少爺?凌大小姐已經走了,您還看着做什麼?”
宮曦儒立馬回神。瞪了宮升一眼。轉身往宮府走。
宮升屁顛屁顛的跟在他旁邊,像是問,又像是喃喃自語,“這凌大小姐爲何就見不得少爺好呢,海寧公主那麼好的一件婚事,就被她這麼給攪沒了。”
宮曦儒忽的頓住,想了想,淡淡問道:“你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宮升嘿嘿一笑:“小的哪兒知道啊,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這又是散播謠言,又是挑撥張宮兩家關係,可見度量-----”
眼見宮曦儒已經有些不悅,立馬改口:“度量不是問題,問題是她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難道不是吃醋?”
“吃醋?”宮曦儒心輕輕跳了跳,像是被什麼捏了一把,一種異樣的情緒自心尖蔓延開。
“對啊,可不就是吃醋,小的怎麼這麼聰明。”宮升哈哈大笑,似乎覺得自己做了件什麼了不得的事。
宮曦儒眼角隱隱有些笑意,腦子裡全是那個清清淡淡的人,看似溫柔可人,可實則又冰冷難以靠近,那樣的她,真的會吃醋?
等等,吃醋?爲什麼吃醋,是不喜歡自己娶海寧公主?那爲什麼不喜歡呢?難道是----
“大少爺,您想到哪兒去了,小的只是說,凌大小姐或許是嫉妒海寧公主,看不得她好,您笑成這樣是想到哪兒去了。”宮升疑惑的看着宮曦儒。
宮曦儒表情倏地一冷,白他一眼,一甩衣袖繼續走。
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宮升恍然,拍着腦袋請罪:“小的胡說八道,少爺您別放在心上。”
但是,真的能不放在心上?
宮曦儒從未這麼認真的考慮過某個人,與自己的未來。縱然交情如白朗祝陌,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將來就一定會有這二人,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總歸都有各自要走的路。
但是被宮升那麼一說,他雖然知道荒唐,雖然知道自己不該想,可就像是打開了那道門,此後就無法再關上,思緒也總會不自覺的朝那方面想。
而身爲當事人的凌依,卻是優哉遊哉的在府內喝茶吃點心。
“大小姐,這是往年的八音國這兩月的賬目,是宮少爺派人送過來的。”織羽遞上幾本賬簿。
宮曦儒是八音國的長老,要到賬本也並不困難。
凌依一邊吃茶,一邊挨着翻看,賬本記的詳細而有規律,看不出任何名堂。
她指着一個數字道:“過去的七年當中,每年六七月的進賬都在規律性的增加,頭三年鬧饑荒,進賬不多也正常,但後來這幾年,國泰民安百姓富足,增長的數目卻依舊和早期那幾年差不多,不覺得奇怪?”
織羽對這些完全不瞭解,提議道:“不如拿去問問老太夫人?”
“祖母恐怕也不清楚,這些事,往年可都是鄒氏在理,祖母只知道每年都比上一年上漲,父親對這些事更不會管。”
織扇拿着賬本,左看右看,密密麻麻的數字讓她頭暈眼花,最後索性丟下賬本道:“大小姐,婢子是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可既然他敢將這賬簿拿給人看,應該輕易不會出什麼紕漏。”
凌依點頭:“是,賬本上根本看不出什麼。所以我們必須親自去盯着。”
織羽驚訝:“大小姐是想這段時間一直呆在八音國?”
“八音國有長老住宿的地方,挺方便的。”
“可是老爺和老太夫人這裡,如何解釋?”織扇擔憂。
凌依笑看着她。眉梢輕揚,“路護衛,該你出馬了。”
路笑天笑哈哈的出現在屋內,一雙眼睛直溜溜的轉,“大小姐又要我做什麼?”
凌依衝織羽努了努嘴,“把她易容成我的模樣,織扇伺候着。若是祖母問起織羽,就說回鄉下探親戚去了。”
“那我呢。”織羽嘟噥道:“就姐姐去探親戚,我不去。是不是說不過去?”
“這有什麼難的,就說大小姐離不開人伺候,你留下不就得了。”織羽抿嘴笑道。
織扇哦了一聲,點頭道:“此言有理。”
凌依說做就做。第二日就讓織羽扮作自己的模樣。反正她身體“時常不好”,天氣這麼炎熱,隨隨便便中個暑也正常,蘭氏心疼她,說早晚不用過去請安,先將身體養好再說。
宮曦儒本來聽說凌依病了,正猶豫是否要去問候一番,可當他看到在八音國出入的辻娘。立馬就明白過來,也不知怎麼想的。竟然也在八音國住下。
雖然鄒氏犯了錯,但鄒全鄒建並未受到影響,八音國和笑仁堂,兩人依舊做的很好,像是根本沒有鄒氏那件尷尬的事似的,只做自己的,其他一概不管。
不過也正因爲少了鄒氏,幾年八音國的所有賬簿審覈,都是鄒全一人處理。
凌依每日都在八音國內晃盪,走東串西,認識了不少人。
不過對她在八音國住下這件事,幾位長老還是很好奇。
凌依給出的解釋,則是落霞苑正在重新裝修,一時半會兒是住不了,而爲了應和自己,她特意讓良疋找了工匠對落霞苑重新修整。
這日,她正在屋內看書,外面傳來叩門聲。
凌依揚聲問“是誰”,門外就傳來宮曦儒的聲音。
她猜不出宮曦儒呆在八音國的目的,不過後者既然找上門,也沒道理不見。
打開門,宮曦儒清爽的面孔就映入眼簾,這時候還未到晌午,天氣並不那麼熱,後者穿着淺色單薄的衣衫。
也許是背後那一束金黃溫柔的陽光,也許是嘴角不深不淺的笑意,總之凌依突然覺得,這樣的他,少了幾分冷淡,多了幾分親和。
宮曦儒見凌依露出一絲迷茫,輕咳一聲,“今日集市上有雜耍,你想不想去?”
凌依不急着回答,笑道:“我以爲你只有清一色的深色衣服,沒想到還有淺色衣服---”
宮曦儒再次乾咳一聲,淡淡道:“不適合。”
“也不是不適合,可能是我沒看習慣---對了,你剛纔說什麼?”凌依問道。
宮曦儒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跟在後面的宮升趕緊道:“少爺想請小-----辻長老去集市看雜耍,今日街上可熱鬧了,辻長老悶在屋裡,豈不是無聊。”
凌依略一想,笑道:“那先等等,我進去換身兒輕便的衣服。”說完就關上門。
宮曦儒臉色瞬間沉下來,直愣愣的看着宮升。
宮升呵呵訕笑:“小的是真覺得這身兒不錯,特意讓裁縫趕製出來的,少爺您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沒一件兒見得人的,這件衣服真好,將您冷冰冰的臉瞬間就融化了不少,您看剛纔淩小姐都看呆了-----”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聲如蚊蚋,吶吶道:“少爺若實在不喜歡,回去換了也成,不過現在去換,豈不是更顯得您心-虛-----”
凌依重新打開門,就看到宮曦儒渾身透着寒氣,宮升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聳拉着腦袋。
“怎麼了?”她問道。
宮曦儒眼中的寒冰收斂,淡淡道:“沒什麼,我讓人備了馬車。”
“既然是出遊看熱鬧,坐馬車多沒意思,不用馬車了。”
凌依一面往外走,一面將面紗掛在耳朵上,回頭笑道:“這樣別人也看不出來,何況只要出了八音國,在外面,還不是隨我怎麼高興怎麼來。”
辻孃的身份只需要在八音國和落霞苑維持就行了,出了那兩道門,她還是凌依,凌府的大小姐。
宮曦儒剛纔鬱悶的心情一掃而光,大跨步的走到凌依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