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日常用品,都是從宮外選擇御用商家,定期往宮內運送物資,墨觀是曲陽最大的一家硯臺商,每年都會在夏冬兩季送大批的上好硯臺進宮。
今年亦是如此。
雖然今日是慶隆帝的壽誕,可這也不影響往宮內送貨,硯臺是送去內務府,並未走皇宮大門,而是走的運貨專用通道。
付子欣兩手推着手推車,東張西望,顯得很興奮。
“原來這就是皇宮,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
走在他旁邊的正是宮承焰介紹過來的寶嗣。
寶嗣笑道:“我也是頭一回見,還真是繁華。”
兩人雖然見面時間不長,不過關係已經很好,付子欣繼續道:“今天湊巧,是皇上壽辰,內務府應該都去宮內幫忙,我們去的時候,人不多,若是能四處轉轉----”
寶嗣看着他嚮往的模樣,打擊道:“你想都別想,皇宮是什麼地方,豈能讓你說轉就轉的,被人發現,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付子欣嘿嘿一笑:“我知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走在前面的凌文停下來,轉身走進右邊的小巷子。
付子欣和寶嗣急忙推着手推車跟上,身後還有十多人,挑着擔子或擡着箱子,陸陸續續走進去。
寶嗣推的手麻,忍不住抱怨:“之前沒見到有這麼多硯臺要送進宮啊。”
付子欣聽後,笑道:“掌事說了,今年的數量比往年都大,這裡面還有些是存貨。”
寶嗣哦了一聲,繼續推着走。
巷子的盡頭,豁然明亮起來,偌大的一個庭院,大門上寫了內務府三個大字。
凌文對身後兩人道:“你們先等着。”然後自己先進去稟報。
內務府早就知道今日墨觀要送硯臺進宮,特意留了十多人點貨入庫。
小太監在前面帶路,一行人擡着硯臺就往倉庫走。
等點好數量入好庫。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忙完了當然要撤,付子欣要與寶嗣一起先行離開,凌文則留下來,說是有事要與內務府商量。
“掌事身邊無人。不如小的就跟在你身邊伺候着,有什麼事也能幫忙。”寶嗣似不願那麼早走。
不等凌文回答,付子欣就攀着寶嗣肩膀,“掌事要談事情,你跟着反而不方便。今日沒什麼事了,咱們出宮好好喝杯酒,我知道有一家酒館,飯菜特別好吃,酒也好喝,關鍵還便宜。”
凌文摸出一串銅錢遞給二人:“行,放你們一天假,去吃些好吃好喝的,別等我了,我還要去見見朋友。”
寶嗣知道再說無意。只能跟着付子欣出宮。
內務府的太監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壓低聲音在凌文耳邊道:“請文掌事跟奴才走,有人要見你。”
皇宮大院內,一片熱鬧氛圍,雖說沒有音樂的襯托,但這絲毫不影響衆人的情緒。
每個人都送上自己最得意的壽禮,什麼如意玉壽星、萬壽古銅鼎、萬年鬆根筆、長壽玉瓶等等,皆是寓意極好又極稀貴之物。
皇上每人都會誇讚幾句,回賞些真金白銀綾羅綢緞。
與這些華貴之物比起來,凌善道送的新產洮河硯。就顯得有些寒摻。
慶隆帝雖然面上並無不悅,可心中已經有些不滿了。
凌家也並未清貧之家,這樣重要的日子卻只送了這個硯臺做壽禮,明顯有着不重視的意思。
凌善道將禮呈上。笑道:“皇上,此硯臺石質細膩,紋理如絲,氣色秀潤,發墨細快,並且保溫利筆。是今年出產的第一塊洮河硯。今年的硯臺,也都以此硯爲基準,必然比往年更好。”
慶隆帝認真看了看,確實是好硯,心中的不快才稍稍消了些。
凌善道繼續道:“洮河硯產自洮河深水處,看其材質質地,當知比往年好,這說明洮河水質比往年好,洮州也比去年發展的好,以此類推,今年北秦,定能越發的國泰民安。”
慶隆帝昨夜才得知北秦有大凶之兆,現在又聽凌善道如此一說,心中不免有些偏向他的意思,畢竟人都喜歡朝好的方向想。
遂笑道:“確實是好硯,凌愛卿有心了,來人,賞黃金五十兩。”
凌善道連連擺手:“多謝皇上隆恩,不過硯臺並非微臣所產,若要賞賜,也該賞給在洮州的那些工匠,相信他們得到皇上的福澤,定會越發感恩戴德。”
慶隆帝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便吩咐福泉將黃金暫時收下,事後送去洮州。
凌善道重新回到位置上,表情如舊。
凌依忍不住憋笑,雖說父親不喜歡趨炎附勢,可看出慶隆帝的不悅之後,還是說了些好聽的話,成功安撫了後者的心緒,說起來,他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
繼凌善道之後,接下來的都是大同小異的珍貴物品,只到了鄒霸天的時候,後者得意洋洋的讓人擡出一方木臺,木臺上面用紅布擋住,神秘兮兮。
慶隆帝很是好奇,“愛卿這又是什麼?”
鄒霸天先不揭開紅布,而是恭敬笑道:“嶧陽孫枝匠成雅器,一聽秋堂,三月忘味,故號忘味。爲一代絕品。下官之禮,乃是傳說中漢德帝親手所做的極品樂器——雷威琴。”
慶隆帝也是愛琴之人,一聽是雷威琴,頓時激動的站起來。
福泉輕咳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立馬坐下,壓下心頭的激動,道:“當真是傳說中的雷威琴,朕聽說當年漢德帝將其贈給了宮外一位美貌女子,從此這把琴就流落民間。”
鄒霸天肯定道:“下官怎敢欺騙皇上,此琴也是下官走訪了幾大州,輾轉多次纔拿到手,已經找人鑑定,確實是雷威琴不錯。”
慶隆帝當即就笑起來,“快呈上來。”
太監將琴呈至慶隆帝跟前。
慶隆帝雙手捧琴,樣子陶醉,大有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蘭氏悄聲對凌依道:“這雷威琴我聽過,確實失蹤多年,想不到真被他找到了。”
凌依陷入沉思,鄒霸天不惜花費巨力找到雷威琴,來討慶隆帝歡心,他的用意,一定不簡單。
果然,慶隆帝把玩了片刻,笑道:“合雅大樂,成文正音,徽弦一泛,山水俱深。確實是雷威琴,愛卿找到如此好琴,實在難得,說吧,你要什麼賞賜。
“這些都是下官應該做的,不敢要什麼賞賜。”鄒霸天推辭道。
慶隆帝不滿的看着他,“讓你說你就說,朕還能白拿你東西不成。”
鄒霸天立馬惶恐:“下官不敢,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斗膽,懇請皇上答應下官一個不情之請。”
凌依心中猛地一緊,直直的看着鄒霸天,迅速在凌善道耳邊說了一句話。
慶隆帝不耐的催促:“有什麼話直說。”
鄒霸天看了凌善道一眼,語帶悲慼:“不瞞皇上,下官今日之所以隻身進宮,是因爲夫人病重,下牀都困難,下官心中擔憂不已,懇請皇上能允許下官早些回家。”
慶隆帝疑惑:“你就這麼個請求?”
“下官別無他求。”鄒霸天肯定道。
慶隆帝想了想,才道:“這不是什麼難事,宴會結束後,你自行回去便是,不過愛卿的夫人,到底生了何病,竟然嚴重的都無法下牀,朕讓太醫隨你一同回去,看看什麼情況。”
哪知鄒霸天卻突然抹起眼淚來,哽咽道:“多謝皇上隆恩,但心病還須心藥醫,夫人是心病,大夫說了,若是心血不通,恐怕這輩子都難好了。”
又是大臣的家事,慶隆帝心覺厭煩,但既然別人都開口了,他若是阻止,倒顯得不是個仁君,遂又問道:“那這心病,又是從何而來?”
鄒霸天嘆了口氣,越發悲哀:“還不是下官的女兒,近日聽說一直在別院住着,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麼病,下官擔心不已,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怎好上門去探望。”
慶隆帝一時不知他哪個女兒,有些迷茫。
德泉在旁邊解釋道:“是守藏史凌大人的姨太太。”
慶隆帝立馬恍然,說起凌家姨太太,誰人不知,在凌家當了十多年的姨太太也沒被扶正,就是他這個皇帝,也知道這件事。
凌善道眼神暗了暗,果然讓凌依猜中,鄒霸天藉着討好皇上,想要替鄒氏請恩。
慶隆帝看向凌善道:“凌愛卿,鄒愛卿說的可有這回事?”
他是問鄒氏是否真的病了住在別院。
凌善道上前答道:“鄒氏並無什麼病痛,只不過受不了府內的炎熱,在別院避暑罷了。”
鄒霸天心中冷哼,避暑是吧,那避暑也總該有個頭吧,遂道:“不知小女避暑要避到什麼時間?”
“這就要看鄒氏的意思了。”凌善道輕輕巧巧的將問題拋給了不在場的鄒氏。
鄒霸天不禁冷笑:“全京城都知道,小女在你們凌家,受了十多年的委屈,我做父親的,爲了不傷及兩家和睦,只能不管不問。
可現在,她給你們凌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到頭來卻換了這樣一個下場,你說,我能不過問?”
凌善道不怒反笑,反問道:“鄒氏現在是什麼下場,我倒要問問了,她吃好穿好住好,不過是去別院避一避暑,就成了委屈,到底哪兒委屈了,還請指教。”
“你不承認也罷,當真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將小女攆去別院,將她關起來不能出門,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要受到你們這樣的對待?”
眼看二人越吵越厲害,慶隆帝皺眉呵斥道:“都給朕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