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佑臨風而立,他站在石橋之上,成了一道最爲醒目的風景。
衆人皆是仰望,恭維的神。
對此,他已經成了習慣,以爲所有人皆會這般,以爲那人也會這樣,所以他強娶了她,甚至....
“人當真是你殺的?”他問道,低着眉看着若素,心中若有所思。
不過巴掌大的小臉,身子骨還沒長齊,就學會殺人了?同樣是叫若素,那人可是連只螞蟻都不捨的踩死的。
文天佑連看都沒看一眼曹貴遷,曹家徹底覆滅是早晚的事,曹貴遷也遲早會死。
只是死的超出了他的預料。
“是我殺的,在場人都能作證。”若素後退了一步,仰着頭答道。
文天佑聞言,微皺的眉心更加鎖緊了。
少女臉上平靜無波,這等從容冷靜,饒是男子在殺人之後也是罕見的。
只不過,他方纔扶住她時,無意中探到了她的跳動不穩的脈搏。
如此強烈不安!
她也是害怕的!
害怕成這樣,也要裝的若無其事麼?
突然,文天佑覺得心頭一緊,那個人也是這般的,他每次與她獨處,她都是面不改,從容淡定,只有他強行拉過她的手時,才知道她到底有怕自己!
心尖上像被針刺了一下,隱隱的,卻忽視不了的疼。
他要是花些時日等她回心轉意,該有多好。
那樣的強佔,只能令得她更害怕自己?
他甚至回想起那人在他身下時,不由自主顫慄的神。
可是他忽略了,忽略了一切,認爲那樣做是理所當然。
“稟大人,這便是兇器!”領頭的錦衣衛雙手奉上了不久之前從若素手裡沒收的西域小刀。
文天佑回過神看了一眼,這是一把極爲精緻的刀具,小巧的手柄上還鑲嵌着白玉,似乎就是爲她量身定製的,他問若素:“是你的?”
若素一點也不想與他多說,言多必失這個道理她銘記在心。
生怕露了一點線索,讓文天佑感知出任何端倪。
她自詡是個五覺靈敏的人,可文天佑絕對是察言觀,斷案識人的翹楚。
鮮少有人能瞞過他的眼睛。
若素還是淡淡的表情,越是沒有表情,旁人越是猜不出她的心境,她如實回道:“正是!”
文天佑接過小刀,上面已經沒了血跡,早就被擦拭的透亮,初夏的日光照在上面,閃着刺眼的寒光,他十分好奇,爲何一個深閨小姐會隨身帶着刀?
她是該有多麼不安纔會有這樣的行徑?
護城河之上發生的事,喬家的家奴和婆子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喬若婉。
在茶肆等着好消息的喬若婉和喬若雲,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喬若雲憂難掩道:“長姐,這可如何是好?她怎麼沒被輕薄,反倒把曹貴遷給殺了?!”
喬若婉也是相當的震驚!
她從未想過白若素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殺人這種事,當真沒那麼簡單。
她至今還會做噩夢,夢見喬若素渾身是血,抱着同樣滿身是血的孩子站在她牀前,向她索命,甚至偶爾還會夢見臉煞白的柳姨娘,還有那幾個魂歸鄉野的僕人!
“你瞎吵什麼!她殺了人,自然是她要償命,與你我何干!”喬若婉不耐煩的對喬若雲喝道。
她此刻已是心亂如麻!
方纔婆子說文天佑也在場!
萬一.....
她不敢再想下去,連忙往畫舫的方向趕了過去。
喬若婉和喬若雲趕到橋頭時,喬若嬌和魏茗香徘徊在人羣之外,心急如焚。
喬若嬌一看喬若婉來了,像是看到了救星,開口就道:“長姐,你來的正好,你快讓姐夫放過素表妹,我都聽說了,她是爲了自保才殺的人,要不是她,二姐恐怕也難保清白!”
魏茗香一向小心翼翼,這會子卻也道:“素妹妹哪裡像殺人的樣子,她定是被逼急了,這可怎麼辦呢!”
怎麼會牽扯到喬若惜?該不會是曹貴遷認錯人了?喬若惜也是嬌小可人的樣兒!
糟了!是她大意了!
喬若婉眸光一冷,白若素纔在喬家待了幾個月,怎麼一個個都向着她了:“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這裡不宜久留!”
“來人,送四小姐,五小姐,還有魏家姑娘回府!”喬若婉強勢的吩咐道。
喬若嬌拗不過喬若婉,不情不願的由婆子帶回了喬府。
魏茗香和喬若雲自然也是先回去了。
白若素出了事,於喬家姐妹而言,多少還是會有影響的,尤其是還未出閣的姑娘家。
旁人不知情的,還以爲喬家女最喜殺人呢!
喬若婉定了定神,有家奴護着,避開人羣,走到了橋頭。
衆錦衣衛去過文府,都認得她,便恭敬喚道:“夫人!”
這樣的稱呼,喬若婉甘之如飴。
“可憐的素表妹,你這是怎麼了?我才離開這麼一會,你怎麼就.....?”喬若婉說話間,眼眶已經微紅,她上前不容分說的拉住若素,把她護在懷裡,外人看來,喬家嫡長女是如何護着自己的表妹。
“夫君,表妹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可要給查清了再定奪。”喬若婉旋即對文天佑祈求道。
遊人和百姓紛紛投來讚賞的目光:“真不愧是喬家嫡女,誰不知道指揮使大人公正無私,她爲了表妹,能和夫君提出這樣的要求,當是是個善人。”
若素被她強拉着擁在懷裡,脂粉味充斥着鼻腔,在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文天佑,她衝着他淡淡的笑了笑。
文天佑心跳一滯,他不明白她在笑什麼!
“你來幹什麼!這裡不關你的事!”文天佑冷聲道,這是他慣有的姿態,衆人沒有覺得哪裡不妥。
只是聽在喬若婉耳裡,這種千篇一律的冷漠還是令得她心頭微顫。
若素實在受不了喬若婉自演自畫的場面:“表姐,表姐夫說的是,此事....真的與你無關?!”若素的語氣陰陽忖度,像是轉了好幾個調子。
像是在質問!
喬若婉聞言,呼吸屏住,臉上擠出一絲溫柔的笑意,鬆開了若素道:“傻姑娘,你出了這麼大的事,表姐哪能不管!”
若素同樣迴應了她一張笑臉,這樣的表情看在衆看客眼中,簡直是刺瞎了人呢。
這都到臨死關頭了,這小丫頭怎麼還笑的出來?
饒是喬若婉強大的內心也被震撼了一下,她面上卻憂慮道:“夫君,就算是妾身求您了,表妹年幼,尚不懂事,她怎麼能承受得了牢獄之災!”
語罷,喬若婉淚落如雨,臉上施了濃妝,依舊保留了美人的影子。
衆看客不禁唏噓:指揮使人人也太不會憐香惜玉了。
文天佑皺了皺眉,大庭廣衆之下,他不顧及喬若婉,也要顧及文家的顏面,遂壓制了幾欲爆發的性子,對奴僕高喝道:“還愣着幹什麼,把夫人帶回去!”
“是...是...奴婢老奴省得了!”丫鬟婆子十分懼怕文天佑,他一言令下,便紛紛上前將喬若婉扶開。
與此同時,喬若惜和巧雲也被帶上了馬車,幾乎一時間所有和喬家有關的人統統被迫撤離了現場。
放彷彿有人刻意的護着喬家的名譽。
文天佑至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喬若婉,他的目光落在若素的臉上,滿是探究。
他還在想:她到底在笑什麼?
那眸底不經意流露出的細緻和耐心,甚至還有本不該存在的關注和寵愛,是那樣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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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待若素的不同。
只是這一切入了喬若婉的眼中,是何等的刺眼。
死了一個,又來了一個!
這天下叫若素的人都是天生與她作對的麼!
喬若婉被丫鬟婆子扶上了馬車,直到馬車簾子落下,她才收了淚,瞬間目露狠:白若素,我看你這會怎麼脫身!?
嫉恨衝昏了她的腦子,喬若婉似乎忘記了一件致命的後果!
錦衣衛外出辦事,很少會帶上囚車,這個機構的設立本身就是皇帝在外的另一雙眼睛,他們有先斬後奏的權利,某些犯了死罪的人,當場說砍就砍了。
若素既然要被押回大理寺,自然是由錦衣衛負責押運。
當然,錦衣衛同時也是辦事神速,更不會等衙門的人前來,況且有些事,也不會讓衙門的人插手。
其中一個錦衣衛剛要捆綁上若素的手腕,卻被文天佑喝住:“退下!”
錦衣衛紛紛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質疑!
文天佑對衆人的態度置之不理,他從來都不會理會任何人。
不過,一言至此,他自己也是微愣,面前的女孩兒明明和那人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也不可能是她,不過是同樣的名字罷了,自己怎麼就會留意了呢!
“茲事體大,本官親自押運!”他面無表情道,無人能猜出他在想什麼。
最後,若素是被他帶上一輛馬車裡,這是一輛青帷華蓋的馬車,裡面鋪着摻金絲繡雲鶴紋的軟墊,側壁上鑿了壁櫥,還安置了精巧的八寶盒,裡面還裝着吃食乾果,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家眷出行所用的馬車。
文天佑向來不坐馬車,他平日都是騎馬的,也不知道短時間內是從哪弄來這樣一輛馬車。
不過,若素轉念一想,堂堂指揮使大人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呢!
馬車裡安靜無比,石橋之上的吵鬧聲漸漸遠去。
若素坐在文天佑對面,煎熬的忍受着他無端的注視和揣測。
她以袖遮住脖子,悄悄嚥了咽喉嚨,單是這一個細節就能出賣自己的心虛,所以她步步小心。
終於,文天佑開口了:“你倒是膽子不小,你可知你殺的人是誰?”
若素美目流轉,不見恐,唯有天真,她回道:“該殺之人!”
好一個該殺之人!
就連他文天佑也從不敢直言,自己刀下之魂都是該殺之人。
“你爲何殺他?”文天佑又問,在他眼裡,白若素就是一個本滿是謎團的書,他想看到最到的結局,卻總是無法翻閱到最後一頁。
若素突然笑了,眸底毫無懼可言,她道:“他要是不死,那我就得死了,想必表姐夫...哦不,想必指揮使大人對那等痞子之流很是瞭解。”
又是一言道破!
文天佑失語,眸光如鑄的看着離自己只有十來寸之遠的小人兒,又問:“你不怕麼?”
若素答道:“我爲什麼要怕?”
文天佑那隻佈滿歲月和殺戮留下的繭子的手,頓在刀柄上一動也未動,他思忖了片刻,低眉斂目道:“我欠你一個條件,你這次可以用上。”
只要她說一聲,他會盡力去保住她,畢竟是白啓山的女兒,皇上不會真的要了她的命。
更何況,如她所言,曹貴遷就是個該死之人。
若素想起了那次在喬府與文天佑所談的條件,她還不打算這麼早就用掉如此珍貴的承諾,便道:“不必了,留着以後再用。”
以後再用?
她還惦記着今後犯什麼大錯麼?
“你就確定這次能安然脫身?”文天佑幾不可聞的吸了口氣,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起來,這是他思考時慣用的動作。
若素將他細小的動作看在眼裡,再次面無波瀾,如實道:“不能確定。”
“呵呵....”文天佑突然失笑,在這永無盡頭的灰人世間,竟有這樣的小人兒?!
不過,她在自己面前好像都是惜字如金的,就算他想探知更多,也無從下手。
可.....審問是自己的專長!
文天佑再度問道:“那你可知這件事的後果?”
若素有些按捺不住了,馬車裡每個角度都是文天佑身上強烈的雄性氣息,她太熟悉這個味道,甚至想忘記也忘不掉。
這種氣息,會令得她緊張,令她惶恐,令她無所適從。
上輩子的事,彷彿歷歷在目。
她記得他將她逼到牆角,壓上來冷漠的掐着她的手腕,質問她:“爲什麼會是他!爲什麼會是這樣!”
彼時,她根本就不懂他再說什麼!
直到有一天,她從喬若婉口中得知,文天漠是他暗中調到邊疆的,原來他知道一切的一切。
她想過認命的,她也想過自此好好過日子,了此殘生的。
只是感覺到來自文天佑的憤怒之下的暴戾,很多時候,她都是畏懼他的!無比的畏懼!
若素強行讓自己鎮定,在這個人面前,一定要鎮定,絲毫破綻也不能露出來,她淡淡道:“我知!”依舊寥寥兩字,再無多言。...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