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梧桐苑落了一地枯葉,滿目瀟涼。
墨殤跪在書房已經半個時辰了,褚辰埋頭處理公務,這才幾日,各種書奏如雪花片的送入宮,可不知爲何,他這陣子總是待在書房。
古云子進來後,看見墨殤雙膝跪地的高大身影,卻也無暇顧及太多,與他而言,這一次是絕頂的大好機會。
他抱拳道:“褚大人,如今皇室血脈只剩下朱耀那個反賊,雖說朝中有人擁護他,不過這樣一好,此事一出,正好暴露了誰纔是他的同黨,到時候咱們也好一併除之。”
古云子說的神采飛揚,彷彿擁立褚辰爲帝的日子就在眼前,然而他的熱情狂妄,卻與褚辰清冷的神色不太相得益彰。
片刻後,褚辰擡起頭:“我讓辦的事如何了?”
古云子這幾日做的事實在太多,但褚辰親口囑咐的話?他頓了頓纔想了起來,回稟道:“褚大人放心,卑職已經將那女嬰送去了喬大人府上,想必他會知道如此處理,此事封鎖嚴謹,無人知曉。”
褚辰突然擡起頭來,俊顏依舊,甚至比以往還要清朗幾分,只是眸中潤含溫怒,不言自危:“無需輕舉妄動,讓我們的人也跟着擁護朱耀,這件事傳的越快越好。”
古云子一懵,問:“褚大人,您可是在用什麼策略?以卑職看,倘若按這個勢頭下去,別說是南邊揭竿而起的莽夫有了可乘之機,就連朱耀也可能真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眼下已經超過三成官員舉薦他回朝,統領大局,這些書呆子只知道什麼勞什子正統血脈,實在難成大事!”
聞言,褚辰神色如常,淡淡道:“你按我所說的做就是!下去吧。”
古云子一頭霧水,但褚辰的命令,他不得不服,這天底下誰不想當皇帝,他全當是褚辰用了良策,他自己則還沒看明白罷了。
很快,書房內只剩下主僕二人。
褚辰從圓椅上起身,繞過書案,走到墨殤面前,高高在上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才道:“去吧,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記住!把人給我帶回來。”
主子的情緒平常的不能再平常,饒是一慣細緻的墨殤也覺得古怪,但時間緊迫,他無心遐想,墨殤朝着褚辰磕了頭,很快就退出了書房。
因爲若素一事,白啓山折返嶺南的日子延期了,他與褚北嚴在前廳商議對策,並命小廝去請了褚辰過去。
這二人一個是褚辰的岳丈,另一個是褚辰的親父,雖說他們很願意相信褚辰沒有不臣之心,可眼下事實擺在面前,他們見了褚辰亦是心中有桿秤。
要知道,朝中諸臣,除了擁護朱耀的人,另有一隊人馬是擁護褚辰的。
這不是明擺着要江山易主麼。
加之流民肆起,起義不斷,邊疆又常遭外族侵擾,可謂風雨飄搖,亂世造英雄的時代。
白啓山對褚辰的能力不置可否,可他眼下最在意的是他的女孩兒的安危。一見褚辰就迎上去,問:“可有素姐兒的消息了?”
褚辰彷彿沒聽見,落座後,端起了茶盞,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眸光一滯。
轉爾,又恢復常色,道:“岳父放心,小婿已有良策。”朱耀不是想要江山麼?現在就拱手相讓,就看他能不能拿出誠意,將她還回來。
朱耀除了這個理由,沒有任何藉口再去擄她!
褚辰思量百遍之餘,仍是想不出其他的結果,文天佑所提到的‘煉丹’一事,他是不信的,這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長生藥?他朱耀何等精明的人,豈會相信這一套江湖術士才耍的把戲。
白啓山和褚北嚴面面相覷,幾乎同時開口:“你有什麼良策?”
褚辰放下杯盞,深幽的眸子望向庭院外的狹隘天際,還真有王者之風,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岳丈,父親,你二位大可放心,我褚辰絕不會讓褚家和白家遭受任何一點半點的創傷。”也包括她。
褚辰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白啓山和褚北嚴也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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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碼頭上的長廊下掛了幾隻搖曳不止的白紗燈籠,蒼白的光線照着腳下的路,步步頹唐。
女子戴着絨布斗篷,她身後跟着一個老嬤嬤和兩個丫頭,老嬤嬤懷裡抱着一個剛滿周身的幼女,她睡的很熟,小臉長的非常好看,擁有了喬家女的顏色。
行至岸頭,喬魏孟也止了步,看着面前的人,長嘆了一句:“你這一走,便是再也不能回來了,可想好了?”
喬若惜苦澀的笑了笑,脖頸處還慘存着紫紅色的五指印:“大哥,這裡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褚辰能放了我和歡兒,我已經心滿意足,感激不盡,還能奢望什麼!”
京城,喬家,皇宮這幾個地方看似繁華萬千,卻一步步將她逼到無路可走的深淵,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從來都沒有來過。
她突然又笑了。
“大哥,當初我待嫁閨中,也曾期待過這輩子會有所不同,直到朱鴻業騙的我體無完膚其實,你們都知道的對不對?可你們沒有人提醒我,一個個看着我跳入火坑,這雖是我的愚蠢所致,也是你們助紂爲虐的結果,大哥我不恨你們,也不恨姑母,我恨我自己投胎在了喬家,要是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會落入權貴家中,任人擺佈。”
說完,喬若惜又是一笑,像是多年的積鬱頃刻間都發泄了出來。
喬魏孟無話可說,他還能說什麼呢。
沒錯,當初喬若惜和朱鴻業私相授受,他是知情的。
“這天下的男子並不都是像朱鴻業褚辰是個好人,他這些年過的很不容易,旁人不知道,我卻清楚的很,如果可以話,希望大哥也能幫着他尋尋素姐兒,像她那樣的女子,誰能不喜歡呢?也不知道又是被人擄走了。”言吧,喬若惜轉身踏上木船,再也沒有回頭。
喬魏孟目送了她,直到船隻消失在夜色裡,他才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也轉身離開。
該走的總是要走的。
就如喬若婉,喬若素,陶氏,喬二爺,淑妃,朱鴻業等等,他們都走了,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他們華麗的一生。
人一出生就會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死,但誰也不會料到是怎樣的方式。
結果都是一樣,過程卻大不相同。
至於她是啊,誰能不喜歡她呢。只是他卻不能喜歡不能再喜歡了
喬魏孟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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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一大早,若素驚叫出聲,從石室跑了出來,朱耀就在外面品茶,聞聲後立馬走向內室查探,險些和若素撞了個滿懷。
朱耀雙手擒住了若素的雙肩,表情嫌棄的將她推開,讓她站好後,斥責:“你亂叫什麼!嫌自己活的太長了?”這樣冒冒失失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裡討褚辰歡心了。
若素喘着氣,心跳的厲害。
她雖從不懷疑自己的醫術,但也沒有自信到可以醫活死人的境地,那躺在水晶棺裡的女人分明已經死了很多年。要不是爲了拖延時間,她纔不會整日對着一個死人施針。
她不應該會醒,也不可能會醒!
一定是幻覺,沒錯,一定是自己這陣子被朱耀逼的太厲害,神智生產錯覺了。
幾息後,朱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丟下若素,絕塵般的奔入石室,待看清石棺裡的人時,他也驚了:“母妃”朱耀喚了聲。
石棺的棺蓋是開着的,兩側也有排氣孔,其實若素一直不太明白,就算是冰雪封蓋,近十年下來,也不會毫髮未損,更何況是復活?
若素在外面頓了幾息也走了進去,還沒靠近就被朱耀一把拽了過去,劈頭蓋臉的問道:“我母妃爲何不能說話?”
棺中女子容色仍在,她的確睜開眼了,只是眸中無波,她也只是睜開了眼而已這並不代表她還活着。
若素沒有說話,這萬一人真的活了,她就得死了。
朱耀不會留着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她美眸如淺月銀亮,突然道:“你也不必太過着急,誰昏睡了十年之久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啊,你放開我的胳膊,抓疼我了!”見朱耀仍在懷疑,她又道:“你瞪着我作何?放心好啦,有我在,保你母妃遲早會康復。”
這話太虛僞了,若素心裡直打顫,至於館內人爲何會睜眼,她都沒弄清楚。
朱耀終於放開了她,那細白的手腕上已經留下了紅痕,觸目驚心,卻也美的驚人,朱耀眯了眯眼,看着若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呵呵你最好說的都是實話,我母妃的命就是你的命,她活着你就能活,聽明白了麼?我這幾日會外出一趟,你給我老實在待在這裡,一步也別出去,否則刀劍無眼,你懂的?”
若素往後退了一步,脣角抽了抽:“懂了,懂了”識時務者爲俊傑,她犯不着真的與朱耀起了正面衝突。
朱耀此行,隨身只帶了幾個武功稍高的婢女,木塔不在其中。
這令的若素很是苦惱,到了晚上用飯時,她甚至用銀針試了試飯菜中有沒有毒,可饒是如此,沒吃幾口,胸口猛然一陣噁心,全部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