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稍微收拾了一下,解了圍裙,簡單捋了下發絲就去了廳堂。
她剛忙了一陣子,臉色泛着紅光,在燭火下映出少女的清媚,白虎發現褚辰看着若素的眼神,有些過分的熾熱,輕嗑道:“咳咳.....素姐兒來了啊,快過來坐,舅舅有一事要同你說。”
若素在白虎下首坐下,她對面便是褚辰,他身穿官袍,腰戴雲鳳四色花錦綬,看樣子像是從宮裡頭剛出來。
褚辰見若素一身隨意穿着,又見她鬢髮沾了汗,便問:“這麼晚了,還在忙些什麼?不知道吩咐下人去做麼?”他不想讓她累着,自己心心念念一直護着的人豈能操勞了。
在若素心裡,她僅僅知道她與褚辰的關係已經非同往日,甚至偶爾也會想他,可卻不曾想過他會管這麼寬。
被人‘管着’的滋味.....這輩子還是頭一次感受。
當下,愣了愣方道:“閒着也是無事,便做了些果脯,你若喜歡,我哪日派人給你送些過去。”
褚辰想起了那日在海棠斎看到了大片的果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又道:“閒着?以後斷不會讓你閒着。”再說了,哪有女子送男人果脯的?不是應該荷包,錦帕,又或者刺繡之類的麼?
若素一時沒反應過來,白虎再度假咳道:“咳咳...素姐兒制果脯的手藝倒是沒的說的,此事暫且不提,素姐兒,皇上有意讓你進宮替他看診,明天一早宮裡的轎子就會來接人,你心中可有把握?”
於公於私,白虎都不願若素出這個頭,不管到底能不能醫好老皇帝,對她而言都不是好事。
若是醫不好,帝心難測,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可若是醫好了,以老皇帝的性子,若素定是會被留在太醫院,任其差遣,在宮裡頭當差可不比外頭,太醫院裡的人沒幾個是手上乾淨的。
若素沒想到褚辰和白虎這麼晚叫她過來是爲了這件事,她也略顯爲難,可皇上已經開口,她定是回絕不得。
“我自當盡力,舅舅莫要擔心,就算不能讓皇上恢復如初,起碼也儘量不讓他惡化。”若素記得師傅留下了幾個續命的法子,外祖母當初就是服用了那個方子,才得以多活了幾個月。
外甥女如此乖巧,白虎就算想盡一盡長輩的職責,此時也是一時詞窮。
褚辰俊顏凝重,看着若素時的眼神,有熱切,可也有疑問,他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可一旦遇到有關她的事,所有的城府和心機,也變得膚淺了。
“我會安排人在宮裡接應你,怕是此番還需在宮裡頭住幾日,我會留在六科值班房,晚上若有事,你叫人通知我便是。”褚辰一向思量周全,他不會讓她一人留在虎狼之地。
若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準備一二。”
白虎倒是沒什麼可吩咐的,褚辰站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這下,白虎又開始鬧情緒了,他伯府難道還有什麼危險不成,從廳堂去海棠斎的路也是隔一段就有僕從站崗,若素哪裡需要人特意護送?
褚辰無視白虎的不解風情,他哪裡知道這男女情愛時,時時刻刻都想與對方待在一塊的心情!
這廂,褚辰與若素從廳堂出來,剛走進後院,褚辰就對巧雲吩咐道:“你先退下,我有事與你們家小姐說。”
巧云爲難的看了若素,若素點了點頭示意無礙,她纔回避了下去。
二人在一處迴廊裡坐下,如水的月光灑了進來,落了一地的安寧,卻也寂寥。
氣氛突然變得曖昧旖旎,若素不太適應這樣的狀況,垂着頭看着褚辰健碩的腰身問道:“你可是還有旁的事要叮囑?”
褚辰見若素總是盯着自己的腰看,本來想問出口的話,又被戲虐給取代,他反問:“素素很喜歡我這腰?”
若素擡眸,一臉的朦朧:“啊?什....麼?”她只是不知道往哪裡看纔好,那....下次就看着他的腳好了。
是以,若素的目光又落下,與褚辰直視時,她只覺對方的眼神能將她融化了似的炙熱。
褚辰發現佳人又盯着自己的腳看,笑道:“原來素素也喜歡這雙腳?”
誰喜歡你的腳了?!
若素總算徹底擡頭,便那麼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你到底還有何事?你一下子說清楚,我也能提前想對策,是不是宮裡頭還有什麼事要注意?”
見她一般正經的小樣兒,褚辰喜歡的不得了,可礙於在伯府,他到底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做些什麼,遂只是擡手在她如玉的臉上一劃而過,眸光變得深沉:“素素,我上次與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今後但凡遇到文天佑,能避則避。不過,你我成親之後,也不用擔心這個人了。”他會將她安置的徹底遠離文天佑。
若素心裡一顫,莫不是又是文天佑做了什麼。
未及她開口,褚辰便道:“這次若不是文天佑提議,皇上也不會想到讓你進宮,此人怕是將你誤認做旁人了。”他的嗓音驟然陰沉。
若素呼吸一滯,她不確定褚辰有沒有懷疑她,又或者他在想什麼。
夏風悠悠的吹了過來,身上的細汗也幹了,若素終於還是問道:“那...你呢?你覺得呢?”有沒有也那樣猜想?
少女肌若凝脂氣若幽蘭,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褚辰靠近了她,低頭就看見她隆起的胸脯,呼吸之餘,雪白的山丘欲要呼出一樣的勾人心魄。
他的理智有些鬆散。
強行移開視線後,輕笑道:“素素別怕,你是我褚辰要娶的人,他人再想動你的心意,也是斷然不能的。”文天佑也不例外。
聞言,若素如釋重負,原來他想的是這個。
可下一刻,她又有些內疚,總覺得自己欺騙了褚辰,她不是真的白若素,這一點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可冥冥之中,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已經漸漸投放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
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喜歡上他的。
這便是情不知其所起麼?
一隻大手慢慢的窩在小手上,他灼熱的掌心溫熱了她的手背。
淡淡的龍涎香和男子身上強烈的雄性氣息沒有任何防備的傳了過來,若素心跳加速,她不敢看褚辰,低低道:“我該回去了。”聲音小的可憐,在這樣的夜色下,宛若嚶嚀,似一根羽毛輕輕撓在了褚辰的心尖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卻沒放開,他直直的盯着她,就看見少女側目,俏生生的朝着他看了過來。清冷的月光入了她的眸子,幾許嬌媚,又似幾許幽怨,似怒含嗔的模樣竟比牡丹花開還要魅惑幾分,像是在邀請對方共邀明月,花下談情。
褚辰再也忍不住,空出的另一隻手突然抓住了若素的脖子,一用力便握着她的脖頸使她離自己更近,重重的吻上了她粉嫩的帶着果香的脣。
脣齒相接,時而狂風暴雨,時而溫柔嬉戲,次數多了,褚辰似乎越有經驗,還總想着出了新的花樣,可吻着吻着,突然手中一緊,將懷裡人的乾脆抱着跨坐在自己身上。
少女玲瓏有致的上身微微向前曲着,柔軟如細柳一樣的腰肢被人緊緊握與掌中,像是可隨他任意揉捏。
若素開始缺氧,可猛然間那裡的牴觸令得她整個人身子一僵,褚辰這才清醒,滾燙的脣很快湊到了她的脖頸處,深深吸了幾口氣,沉沉道:“回去吧。”
可他卻文絲未動,保持着這個姿勢好一會後,纔在她耳畔低低道:“嚇着了?嗯?”他輕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撫,又道:“不怕,以後你會習慣的。”
若素:“!!!”
巧雲看着自家小姐走到亮處時,褚辰亦跟在其後,二人臉色不同程度的泛着紅暈,直到將若素送到海棠斎月洞門,褚辰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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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宮的馬車來接人時,白虎目送着若素離開,除了交代一二之外,另外還允許她攜帶隨身的西域小刀,這玩意很小,藏在腰間不易被搜出來,必要時,可也用來防身。
要知道,御前是不能帶兵刃的,白虎無疑是拿着生命在‘護犢子’。
馬車在宮門停下,若素被小黃人領着,朝着皇帝的寢殿方向走去,皇宮裡的建築大抵都是一個風格,飛檐斗拱,明黃的牆壁,硃紅色磚瓦,浮雕的龍此刻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光亮,直叫人不敢直視。
繞過御花園,很快就到了老皇帝的寢殿,價值千金的湯藥被人陸陸續續送進去,又原封不動的端了出來,宮人皆是一臉擔驚受怕。
“白姑娘,裡頭請吧,若有吩咐,同雜家直說就是。”劉慎尖銳陰厲的嗓音響起。
若素對這個宦官點了點頭,不失敬意:“多謝劉公公提醒。”有時候,這等小人萬萬不能得罪,否則有會你意想不到的麻煩。
寢殿裡掛着幔帳,牀榻上也有同樣的佈置,不遠處的半人高的大口青瓷纏枝紋的瓷罐裡擺着冰塊,有宮女扇着風,涼爽的徐風吹向牀榻,饒是外頭豔陽高照,老皇帝絲毫也不覺得熱。
靠牆的桌案上還擺着三足麒麟瑞獸香爐,若素聞着很熟悉,裡頭點的是進貢的紫檀香,以前在外祖母的屋裡也聞到過。
若素走近牀榻,另有太醫不削的看了她一眼,心道:白姑娘來的正好,太醫院可不想當這個責。
這些人恨不得由若素全權負責老皇帝的病情。
太醫院院使是一個花白鬍子的六旬老者,他看着眼前十來歲的女孩兒,真心是看不起,遂敷衍道:“白姑娘,你請吧,給皇上把脈看看,老夫也想知道甄氏絕學到底如何?”
甄氏在把脈和鍼灸上面,一直都是聞名江湖的。
只是旁人不知,甄氏一族同樣掌握了一份齊全的毒藥譜,可這毒藥在合理的情況下,非但毒不死人,反倒能醫人,譬如五石散一類的藥粉,曾在魏晉時期,一度風靡。
若素應道:“既然前輩看得起,那民女就獻醜了。”
她取了帕子出來,老皇帝迷迷糊糊中,只能隔着紗幔看一眼美人的輪廓,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如此了。
宮人將老皇帝的龍臂拿了出來,若素將帕子放在了老皇帝的手腕上,手慢慢的搭了上去。
其實,只消片刻,若素就得知了結果,可看着寢殿內幾位德高望重的御醫皆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她愣是試探了半柱香才收了手。
衆太醫見她如此謹慎,難免起疑:莫不是皇上的龍體真有其他隱情?
他們診斷出的結果,只有一樣:龍體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來,畢竟沒有人傻到用腦袋說實話的。
待若素退出屏風,院使小聲問道:“我等一早便爲皇上把過脈,得出結論皆是一致,不知白姑娘此番結果是?”他說的很小聲。
在皇帝面前談論他的病情是大忌。
若素笑而不語,心道這些‘老江湖’未免太沉不住氣了。
“這.....白姑娘,你倒是給個準話啊。我等回去也好商議探究藥方。”院使大人家中幾代爲醫,最看不起類似於江湖郎中的甄氏一門,最可氣的是甄氏族人還眼高與手,從不把他們這些名門醫者放在眼中。
若素依舊只是淺淺的笑了笑,還能有什麼結果,人到了一定時候,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最多隻能延緩壽命罷了,更何況老黃帝心性兇殘,這幾年又沉迷美色,早就掏空了身子。
她道:“諸位前輩,恕民女不能直言,師門有規矩在先,不得在同行面前展露手藝,望前輩諒解,至於藥方,民女自當全力以赴,也望前輩們勿要參與,咱們各自鑽研各自的藥方豈不更好。”
真是好大的口氣!院使大人氣的鬍子一瞥一瞥的:哼!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藥方子出來!
太醫院數十位經驗老道的太醫都沒想出得宜的法子,就不信這個小丫頭片子能整出什麼驚天的奇聞出來!
這廂,若素走出了寢殿,由宮人領下去暫時歇着,她走在宮廷的遊廊下時,突然被人叫住:“白姑娘!”
若素聞聲,身子一僵,轉身時,卻已回覆面若桃花的安寧:“文大人又是哪裡不適了?”
文天佑鼻音出氣:“呵....這次倒不是本官不適,本官猜想白姑娘一時間也是無事,不如跟本官去見一個人。”
若素覺得這人越來越無理取鬧:“民女在宮中甚是不熟,一會還要給皇上寫藥方,不知是何人令得文大人認爲民女非見不可?”
文天佑鷹眸似劍,每一道目光都能將人看的徹徹底底,他又笑道:“也不是旁人,正是文婕妤,不瞞白姑娘,本官這庶妹自小身子孱弱,進宮後一直未能替皇家產下一兒半女,家父甚是憂心,怕不能報了隆恩浩蕩,本官聽聞白姑娘對生兒育女一事尤爲擅長,此次還要勞煩白姑娘了。”
這話聽了實在叫人憋屈,什麼叫她擅長生兒育女?!
若素認得這位文婕妤,她是文天佑的庶妹,她記得當初在文家時,文二小姐待她也算是心善,曾多次幫過她,可沒過多久就進了宮。
文天佑還是想試探自己!
若素哪裡不清楚,文婕妤懷不上孩子,絕對不會她自己的問題,文家勢大,又有文大將軍鎮守邊界,老皇帝怎會讓文家的女兒生下龍嗣?
文家可以重用,卻獨獨不可能成爲外戚。
“白姑娘....你到底是不想去?還是不敢去?”文天佑靠近了一步,他高高在上,逼視着眼前的人兒,甚至有那麼一瞬,想逼她親口承認她就是那個人。就算對她用刑也在所不惜,只要她承認了就好,就算她真的不是,那也無所謂了。
文天佑自己都覺得卑劣,可又能有什麼辦法?
這半生癲狂的源頭就是她啊!
他本來也是個正常人,除卻冷血狠辣之外,起碼那顆心還有喜歡一個人的能力,他身爲文家嫡長子,又是皇帝的親信,手上沾染的鮮血,或是罪有應得,或是無辜良臣,他都習以爲常。
因爲這是宿命,他更改不了。
生命中總算出現了那麼點美好,讓他一度認爲,他也是一個可以愛上別人的人,他的心也是有溫度的。
可那人卻走了,再也回不來了,那種可以壓制的癲狂似脫了繮的野馬,再也控制不住,正肆意蔓長,吞噬着他僅存的良善。
白若素,你也會是那一星半點的溫暖麼?半生迷糊說本來晚上還有一更的,可第二更貌似挺長的,到底更不更,作者君也不太清楚,看今天的體力..........文天佑讓作者君想起了一句話:執我之手,斂我半世癲狂。感謝剛學會見諒的月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