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風姿卓絕,但凡是個女人都爲你輕狂,想必那孫家小姐也是個癡情人,我聽父親說孫家又派了人過來傳了話,縱然太傅您有斷袖之癖,孫家小姐也不會介意。”
若素揚眉,絲毫也不退讓。
嶺南並不排斥男風,更有甚者還在外院眷養俊秀的男子,這些權勢貴人家中也曾娶妻,綿延後嗣。
褚辰凌眉一豎,握緊的掌面上冒着青筋,他低頭看着那張倔強的小臉,吐詞清晰且有頓有揚:“我是不是斷袖,難道還需要再示範一次?”
他在她身上,可以有足夠的耐心,可有些事是容不得‘詆譭’的,尤其是‘男兒本色’。
若素無意識後退了一步。
這人無賴的時候比誰都無賴。
正經時,又儼然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
難道非要和她‘切磋’到底麼?
她真是嫌累!
若素咬了咬脣:“我可以給你解藥,你不想食之有味,嚐遍佳餚麼?但作爲交換,我想知道文天佑到底查出了什麼。”總有機會制服他的,這次先饒了他吧。
褚辰星目泛起耐人尋味的似笑非笑,他負手而立,與天地同威,微微搖了搖頭,像是很可惜:“我本想感謝你,如果不是素素給我下毒,我也不會這麼快就領悟師門真諦,近日-雖是失了味覺,功力倒是提升不少,原來----所謂無慾,並非獨指情-欲.....”
他說話的尾音拖得老長,卻是意外的好聽,像是玉笛輕奏,又如來自遠古的鳴唱,低醇,磁性。
非常的好聽!
若素心頭‘咯噔’一下,這些天的相處,她已經大致瞭解褚辰的習性,這人說話時只要陰陽頓挫,故弄玄虛,那麼就是真在盤算些什麼。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管閒事,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若素扭頭就想走。
丟人!
太丟人!
好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怎麼一與褚辰‘交鋒’,有明顯失了氣場?
也顧不得什麼‘情報’了,先保住自己僅剩的名譽吧。
巧雲幾步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小姐,您沒事吧?褚世子又跟您說什麼了?”她一直就在十來丈開外的地方,雖聽不清若素和褚辰到底說了些什麼,但僅看自家小姐的表情,她就明白褚辰又給她爲難了。
“我無事。”若素加快了步子,頭也未曾回一下,可她似乎感覺到褚辰在朝着她笑。
而且笑的很得意!
男子淵渟嶽峙,任由風颳起他的長袍,他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與此同時還有難以掩飾的愛憐和疼惜,直至那抹嬌小的身影徹底不消失在長廊盡頭,他才恢復面若無波。
“主子,白虎給您的信。”王璞不知從哪兒蹭了出來,垂着頭,一眼也不敢多看褚辰那張微微泛着紅暈的臉。
他跟了主子這麼些年,何曾見過主子兒女情長!
褚辰骨節分明的手輕輕一彈便打開了信箋,眼風一掃,瞬間將信箋擰成一團:“又失敗了!連白虎都解不開的兵器,試問還有誰可以?”
王璞頷首,上前一步:“主子,以您看,要不要再讓白姑娘去探探忘先生的口風。”
他一語剛畢,褚辰的眸光便如冰刀一般冷冷的射了過來:“我自有分寸!”
王璞額頭冒着冷汗,白家姑娘去說和一下,又不會傷了半根寒毛,可要是忘川提供給反賊的兵器真如上回見到的那般威力,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京城那邊也該收到消息了。”褚辰遙望着北面,山河日月也無法媲美的眼眸中,是波瀾不驚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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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皇上龍顏大怒,單手向幾位閣老身上扔了幾本奏摺,劉慎忙弓腰上前伺候着,還不忘給殿中大臣使眼色。
兵部侍郎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幸得鎮北侯蒐羅了宣府副總兵與反賊勾結的證據,及時將其繩之於法,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嶺南那邊近日-也有動靜,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的死怕與反賊也逃不了干係。”
皇上龍目微冷:“朝廷命官頻繁死於嶺南,此事朕不會善罷甘休!傳朕旨意,清風寨白虎,品性良善,爲地方百姓之福,特冊封爲承恩侯,協助白啓山一舉殲滅叛黨。”十三叔,是你逼朕的!
秉筆太監尖銳的嗓音在殿中迴盪,高聲傳達了皇上的旨意。
衆閣老皆是心中瞭然,首輔位置一直空懸,皇上是早就備了人選,此舉無非是讓白啓山入閣拜相更加水到渠成。
至於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到底是怎麼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上所信任的,所需要的,都是對他的皇權毫無威脅之人,像他們那樣世代的簪纓貴胄,身後的家族更是攀枝錯節,纔是皇上最爲忌憚的。
一時間,儲君之爭又偏向另外一邊。
站八皇子一隊的官員又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白玉石階上落了冰霜,兵部侍郎緊跟在他的上峰--兵部尚書之後,臉色蒼白如紙:“老師,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讓我暗中趁機在白啓山婚期那日,趁機除了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怎麼又有徹查的意思?”
師徒二人緩緩走下臺階,尚書大人皺眉凝視半晌才道:“此事你莫要妄加揣測,皇上讓你我做什麼,咱們就做什麼,記住,一個身強體壯的皇帝最不喜歡愛出頭的皇子。”
兵部侍郎扶了扶頭上的忠靜冠,直覺通體發寒:“老師說的是,是學生唐突了。”他暗自慶幸,未曾上書另立太子一事。
京城已經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雪。
朱門大戶開始陸續貼上了剪紙窗花,雪白和赤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喬魏孟乘坐的小油車停在了大房別院外,小廝剛撩開馬車簾子,他一擡頭就看見屋檐下披着厚灰鼠皮的斗篷,手裡抱着暖爐的林慧晴。
他的妻,每天都會這樣等他。
喬魏孟下了馬車,徑直走了過去,手裡還拎着從街上順道買來的栗子糕:“雪大,你不用天天等我。”他拉起她的手,牽進了屋子。
林慧晴嬌羞的淺笑,被大掌握着的感覺很好,她很喜歡。
“你近日-胃口不好,我見你上回多吃了幾片栗子糕,今個兒正好就買了些,趁熱吃了吧。”喬魏孟扶着林慧晴坐下,自己才落座,修長的手很快就將栗子糕打開,上面還冒着熱氣。
梅雯立在一旁,看着姑爺如此溫文爾雅,五官端正,心中難免升起愛慕,況且林夫人讓她陪嫁,也有讓她伺候喬魏孟的意思。
眼下,小姐懷着身孕,姑爺又無小妾,通房......
梅雯心中很着急,趁着小姐有孕這段日子,是爬上姑爺的牀的最佳時機,運氣好的話,她也能生個一兒半女,至此便能消了奴籍,不再是下人了。
可小姐卻提也未曾提,難道是不願意?但如若讓旁人趁虛而入,豈不是更遭!
梅雯長的很漂亮,而且還比林慧晴年輕幾歲,身段更是沒的說,像她這樣的丫鬟,哪有不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
“夫君,你待我真好。”林慧晴撫摸着還未凸起的小腹,吃了幾片栗子糕,心裡感覺很暖。
喬魏孟溫柔的笑了笑:“你我本是夫妻,說這些做什麼,我還有公務在身,晚膳就不在這裡用了,你...晚上早些歇着,不用等我。”意思是,他晚上不會過來睡了。
林慧晴心頭掠過一絲失望,喬魏孟待她是極好的,甚至好的過了分,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二人之間一直十分客氣,如此就顯得刻意了。
尤其是她有孕之後,喬魏孟每天都會來看她,可從不留夜。
要是說大房還有旁的女人,那還說得通,可喬魏孟除了她之外,再無一人,連個通房也沒。
林慧晴心中的疑惑隨着時間的推移,越發明顯。
“夫君,妾身...還有話沒說呢。”林慧晴希望他留下,每晚孤枕難眠實不好受。
喬魏孟面上依舊很溫柔,在旁人看來,他是如何的寵愛自己的妻子,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夫人有事?”
林慧晴搖了搖頭:“不是妾身的事,我妾身聽說老祖宗有意讓三弟娶素表妹,卻被三弟回絕了。要說素表妹,那就是一等一的的美人兒,要不是她給妾身調理,妾身還不一定這麼快就能懷上孩子。”
言罷,林慧晴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臉上嗖的紅了:“不不....妾身並非是說這孩子是多虧了素表妹纔有的,是夫君....”她越說越亂,聲音漸小,最終低下了頭去,自顧吃着栗子糕。
喬魏孟俊挺的五官在燭火下越發的深邃,聲音也不似那麼溫柔了:“三弟不願意?”
心頭既高興,又失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轉爾,他又道:“此事夫人就不要過問了,表妹到底是白家人,還用不着喬家管她的事。夫人好生歇着,我先去書房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關心若素的事,她嫁誰,與他何干!?
起身,撩袍,喬魏孟只覺腳有千斤重。
累啊。
身爲嫡長孫,他真的很累。
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仕途,婚姻,言語舉止....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是嫡長孫該做的,皆聽從祖母和父親的安排。
喬魏孟走在被雪掩蓋的小徑上,平靜了幾月的心情再度變得浮躁,快到書房時,他陡然止步,踏上了另一條小徑,漫無目的的賞雪。
也不知走了多久,二弟喬魏荀的笑聲傳入耳際,聲音雖不大,可在這樣的雪夜裡,卻格外的清晰。
喬魏孟擡頭一看,接着幾盞昏暗的燈籠,他看清前面就是喬二爺的曾今讀書的院子。
這裡如今住的是......
他臉上陡然陰沉,加快了步子,本就無處可發泄的怨怒在這一刻無法收拾的外溢。
走到月門,他沒有看見一人,可見婆子和丫鬟都被他那個‘口味古怪’的二弟打發走了。
喬魏孟想都沒想,擡腳將門踹開,大步走近內室,他的速度很快,牀榻上未着寸履的男女還未反應過來。
“大.....大哥!”喬魏荀從*中清醒,驀的掀背裹住了自己,夏荷藏在他身上,早就嚇得臉色煞白。
這裡平時連只麻雀都很少,怎麼會來人?!
“荒唐!”喬魏孟上前,一把揪住喬魏荀,將他拉下牀,惹不住對其拳打腳踢。
爲什麼只有他步步謹慎,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其他喬家子弟卻可以爲所欲爲!連這種偷香竊玉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喬魏荀被打的厲害,抱着喬魏孟的大腿苦苦求饒:“大哥,您就放過我吧,我...我知道錯了。”他突然指着牀榻上的夏荷:“是她!都是這個賤人勾引我!大哥,你千萬別告訴父親和祖母,我知道錯了,我....我發誓再也不胡來了,來年就跟七叔出去經商,大哥,你就饒了我一次吧!”
夏荷嚇得直打哆嗦,同時也噁心的看着喬魏荀,明明是他看上她的美色,對她非禮在先,多次之後,見喬魏荀對她還算好,這才妥協的!
果然的,這天下男子沒有一個好的!
喬二爺是這樣,喬魏荀也是這樣!
喬魏孟打累了,心中的怒火稍息,閉了閉眼對喬魏荀喝道:“你是什麼品性,我還不知道,要不是你貪圖美色,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會先招惹你!”
夏荷雖還沒正式進門,可到底給喬二爺生了一個兒子,喬家一日不倒,她就有一口飯吃,她不會傻到與喬二爺的侄兒私通,這是自掘墳墓!
喬魏荀身上又冷又疼,就差磕頭認罪了。
喬魏孟一腳踢開了他:“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給我滾出喬家!沒做出一番成就之前,休要回府!”
他看了一眼牀榻上的夏荷,沒有任何的情緒道:“你也別想在喬家待着了,我明天會讓婆子送你去田莊,你若老實本分,我喬家還不缺這一口吃食!二爺那邊,我自會說明!”
“哼!”
喬魏孟甩袖而去,心口微疼!這就是他願意付出一切的喬家!父親,二叔,母親,嬸孃,還有諸多弟妹,哪個是‘乾淨’的!
門吱呀一聲合上。
夏荷終於哭出聲來,嗓音嘶啞卑怯:“我不要去田莊,我要見我的兒子,我要見我的.....兒子....”
她長的很漂亮,生完一子,更是豐胸細腰,喬魏荀喜歡的不得了,得了一次,便終日不能忘,這才冒險來私會,還誆騙她會找機會把從哥兒帶過來給她看看。
喬魏孟一走,喬魏荀就膽子大了,看見夏荷一哭,心也跟着軟了:“行了,別哭了,去了田莊也好,我會想法子把你弄出來,到時候再把遠哥兒接出去,讓你們母子相認。”
夏荷是金陵人士,從小被四處轉賣,到了喬二爺手上時,就以爲終於有枝可依了,可原來還是夢一場。
出了這種事,她在喬家定是待不下去,遂點了點頭:“你說話算話?”
喬魏荀穿着衣服,應道:“你只要好好伺候我,什麼都依你。”風月場上逛久的人,說話從來都很隨意。
第二日,喬魏荀便辭行外出,而夏荷也被送去了田莊,對此,喬二爺沒有任何意見,反正從哥兒也不需要一個出生瘦馬的孃親!
彷彿,一夜之間,喬府又恢復了寧靜,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