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院的門扇一天一夜皆是緊閉。
直至第二天丑時,一個嬌小玲瓏的黝黑少年從月門探了出來,身後跟着同樣男裝打扮的小廝。
東來和東去伴隨左右。
“小姐,您真要這個時辰出去麼?”巧雲低喃了一句,只覺周身寒風襲來,瑟瑟發寒。
“天一亮就遲了。”若素沒有猶豫,文天佑也罷,褚辰也罷,她都不會全身心去信任。
信任這種東西太過奢侈,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有潛藏在背後的預謀。
誰也不能免俗。
更何況,褚辰和文天佑是早就習慣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徒,她信不得,也信不起。
馬車悄悄從角門駛出,守門的人得了若素的好處,又是礙於大小姐的威嚴,隻字也不敢提。
遠處有狗吠之聲,淒涼綿延。
透過馬車外掛着的八角琉璃宮燈,外頭的霜露隱約可見,若素讓東來加速了行駛。
“小姐,到了。”過了一會,東去輕喚了聲。
若素下了馬車,守門的人依舊是錦衣衛。
這...不難辦。
她走上前,在那幾個面無表情的男子面前晃了晃:“我前幾日來過此地,是奉了你們文大人之命給裡頭的人治病的,官爺定還記得我,怕是再耽擱幾個時辰,那人便救不了了,你們大人想必此時正忙於衙門之事,我便不去叨擾,還望幾位官爺行個方便,先讓我救了人再說。”
能入錦衣衛當差,都是眼力過人的。
守門的人當然記得面前這個黝黑少年,而且他還是和褚太傅一道來的。
猶豫片刻,守門的錦衣衛讓了道,若素一進去,其中一人便說道:“你去稟報大人此事,我在這裡看着他。”
如若是個別有心機的,插翅也難飛。
若素微駐足,粉脣悄然揚起:等你們大人來了,事情已經辦妥了。
不過,依然不能大意。
若素進了地牢,裡頭的人正是文天佑的得力屬下,他一眼就認出了若素,自從上回文天佑的一巴掌警告,他相當恭敬的對待若素:“白小姐請便,若有吩咐的地方,大可儘管提。”
“吩咐談不上,要是能幫把手倒是可以。”若素示意巧雲取出銀針和藥瓶:“不知你這兒可有烈酒?”
錦衣衛怔了一怔,他們這些人不得允許是不敢隨意飲酒的,萬一誤了事,腦袋可不由他們自己說了算。
若素嫣然一笑,淬了星辰一般的眸子裡,有一抹驚豔一閃而逝,那錦衣衛眨了眨眼:怎麼會?如此這般黝黑....
“那能否幫忙出去找一找?若無烈酒,這毒也沒法徹底解了,如今算了算已經超過三日,怕就怕拖久了,華佗在世也難救。”若素巧笑,儼然一副少年郎的打扮讓那錦衣衛產生了困惑。
他要走一趟,應該不至於誤事。
若素又道:“這個時辰,酒家還未開張,也就只有你們這樣的人能輕易得來烈酒。”
錦衣衛一聽在理,放眼天下,就沒有見到錦衣衛,不唯命是從的百姓。
他低眸思量,少傾:“也好,我去去就來。”外頭都是自己人,量白家姑娘這幅小身板也做不出什麼越矩的事來。
地牢‘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頭合上,竟還上了鎖。
呵.....當真夠防備!
“小姐,您瞧這...”巧雲噤然不語,面露憂色。
“無事,東西拿出來,我們的時間不多。”若素開始檢查那探子的情況,結果很是不妙。
她差點就誤了時辰,看來需要研讀的醫書還太多,就憑她如今這點本事,實在難以光耀師門。
要是師傅在,哪裡用的了三日-之久。
餵過解藥之後,施針排毒,若素從腰間拿出西域小刀,割破了探子的手腕,很快黏稠且呈暗色的鮮血順着刀口流了出來。
若素用銀針刺激了這人的脈搏和幾個特殊**位,讓他立馬就醒了過來。
不過,也只是暫時。
“小姐,他會說實話麼?”巧雲道。
若素沒有理會,盯着那人的眼睛看了一眼,闡明來意道:“你既然醒了,我也不妨實話實說,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也知道錦衣衛的手段,既不會殺了你,同時也不會讓給你死。”若素的眼神越來越冷,連巧雲都嚇的怔了怔。
她繼續冷笑:“呵....你可知從未有人是活着從這兒出去的?他們臨死前的唯一願望就是能夠死個痛快,可惜啊,有的人腦袋被砍後,還能看見自己的身子在動呢。”
巧雲嚥了咽口水,連一旁的東來和東去也抿了抿脣,他們家小姐確實很好看,可這會子卻着實令人膽寒。
若素親自喂那人喝了一口水:“你運氣好,有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幫你,或生或死都可以。我也知道你不怕死,不過.....有時候活着比死還恐怕,你應該聽說過凌遲吧?整整五千兩百刀才能要了你的命!”
探子自睜眼開後,一直沒有機會說話,被一下子灌輸了這些信息,說不畏懼是假的。
“機會只有一次,你可要快點想,不出半刻,便有人會進來。”若素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是特意調開了錦衣衛的人,提供給他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救命機會。
他努了努乾裂的脣:“你...你想知道什麼?”是探子都不簡單,他十分清楚若素所言之意,也知道自己的機會不多。
若素莞爾一笑,盡顯邪魅的嬌態:“你爲何會在白大人大婚之日,徘徊在白府門外,意欲何圖?”她直言問道,已經沒有時間拐彎抹角。
探子嚥了咽喉,艱難的側目望了一眼細頸水壺。
若素給巧雲使了眼色,巧雲上前餵了他一口水,也只此一口。
要想調起獵物的胃口,一次性餵飽可不明智。
探子舔了舔脣瓣上殘留的幾滴水漬,語氣吞吐:“當然是打探消息。”很明顯,他要的不僅是幾口水那麼簡單。
“什麼消息?你是受何人之命?”若素追問,並且警告了一句:“我說過,你的時間不多,機會也只有這一次,別想着耍花樣,你已經失去了那個資格。淪爲文天佑的階下囚,只有兩條路,要麼生,要麼死。只是.....死的方式分多種!”
‘少年郎’清越如雨打青瓷的嗓音在探子耳邊迴盪,他眸色乍現畏色,佯裝的鎮定和不以爲意盡數瓦解。
“你要怎麼幫我?”他問道。
若素直起身:“那就要看你給的情報有多少分量!”她回以不以爲然的態度,勢必讓這探子知道,她並非一定要保住他的命不可。
探子只覺自己手中的唯一把柄也變得懸了,只做少許思量:“我是十三爺的人,他查探太子下落已有多日,卻發現太子身份是假,本想挾持太子,與當今聖上談判....咳咳..”他吐了口血。
地牢外有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聲音不像只是一兩人。
若素眸光一暗,還是晚了一步,可如果真如他所說,似乎沒有威脅到父親的事存在,就算讓文天佑知道了,也沒什麼大礙,反倒還能讓他擔這份險。
有文天佑在嶺南助陣,父親剿滅反賊的勝算又高了一成,想到這裡,她釋然的笑了:“抱歉,我想我沒法救你,因爲....你坦白的太遲了。”
語畢,牢房的這道門被人打開,文天佑一襲緋紅色官袍,巍然挺立,面若寒霜,可若素明明發現有一絲愉悅從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身後急促的傳來文天佑得下手下的腳步聲,旋即便見他抱着一罈子烈酒恭敬的走了過來。
可還未站定,文天佑一個巴掌便扇了過來:“沒我的允許,誰讓你擅自離開的!”還放了這小妮子進來!
文天佑冷眸直直的看着若素,像是打量,也像是審視,總之,他覺得若素一定有哪裡騙了他。
這種感覺比前些日子更加強烈。
她一定有什麼地方欺騙了自己!
“文大人好大的脾氣,是我讓他出去辦事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若素挺了挺胸脯,一派不怕死的模樣。
文天佑的得力手下嚥了咽口水,心道:小姑奶奶,您別插話就是對小人最大的幫助了。
安靜,無比的安靜。
地牢裡靜的落髮可聞。
“好了,人已經醒了,沒有其他事,我先告辭。哦,對了,這酒是給他擦拭傷口用的,本小姐就不留在這裡多事了。”若素還是輸給了文天佑的一雙冷眸,他的這雙眼太冷,宛若冰天雪地裡懸在屋檐下的冰錐,一不小心,就能致人於死地。
文天佑也未阻擋,待到若素邁出牢房門時,他背對着她,像警告了一句:“我遲早會查出你的秘密。”
咯噔!
若素的心狠狠一顫。
這一愣神也只是幾個呼吸之間,她沒有回頭,徑直出來牢房。
查吧,毫無證據的鬼神之說,看你能查出什麼!
大約還未到寅時。
隱約有雞鳴從遠處農家傳來。
冰澈刺骨的寒風鑽進了領口,若素冷的打了幾個寒顫。
“走吧,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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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辰睡意很淺,這一夜睡的更是很不安穩。
他撩開青紗帳,望了一眼外頭的光亮,他的屋裡頭一向不讓婢女伺候。
既無睡意,也無需戀牀,這人獨居慣了,突然發覺也許兩個人的牀榻會更好些。
那孤傲的脣,此刻輕輕揚了揚。
下了踏,披上了一件灰鼠皮的披風,褚辰打開門扇走出去練功。
院中四下無人,褚辰盤腿而坐,他跟的師傅也是道家學派的,講究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
上輩子尚能達到此種境界,在京城也還尚能勉強領悟,可如今她就在自己不遠處,那樣的觸手可及,這心.....實在難靜。
褚辰曾今最是鄙夷重情的男子,一度認爲女兒情長只能拖累大丈夫馳騁天下。
可如今.....他漸漸變成了自己最爲看不起的那類人。
竟然還覺得沒什麼不妥。
一陣稀疏的聲音傳來,褚辰驀然睜開眼,往西廂院的位置望了望。
這個時辰,她又幹什麼去了?!
褚辰劍眉微皺,起身走出了月門。
若素還是從角門進府,早就凍的手腳冰寒,一路小跑進了自己的院子,還不忘吩咐巧雲:“小聲點,別驚動了隔壁的耗子。”
巧雲不解:“小姐,隔壁哪來的耗子?”
這時,風起,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若素突然止步,回頭望了一眼樹影婆娑處:“你聽見什麼聲音了?”
巧雲也回頭:“小姐,您別嚇我,老人家都說這個時辰陰氣最重....”她不敢再往下說。
若素定睛,那暗處分明有一雙皁靴....
她揚高了嗓門:“是啊,陰氣重,要不然耗子怎麼會出洞?”語罷,她頭也不回去的走進了屋,讓巧雲牢牢插上了門栓。
褚辰俊臉一陣青一陣白,儼然被氣的不輕,他放聲道:“都給我下來!”
很快,隱在暗處的東來和東去竄了出來,單膝跪地道:“主子息怒,是小姐她....執意要去,我等也不敢違背。”
“說!到底怎麼回事?”褚辰氣息不穩,他所允許的任性,並非離經叛道,他的素素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能溜了!
東來和東去二人遂將事情經過闡明一二。
褚辰半晌未語,離開之際命令道:“今後大小事宜,如實向我彙報。”
“這.....”東來爲難的低語。
“嗯?”褚辰忽的回頭,目光狠絕。
東來再度單膝跪地:“回主子,小姐早就知道屬下與東去的身份,她自是也知道您會來問詢,屬下琢磨着主子還是小心爲上,小姐她...保不成給您下套!”
褚辰嘴角狠狠抽了抽,東來和東去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影衛,竟也沒能瞞得住小女人的眼睛?
她還想給他下套?
風佛過,冰涼刺骨,卻也未能澆滅褚辰心中的奔騰,旋即,熾熱歸爲平淡:“我知道了,你二人保護好小姐即可,其他事不要多問。”
“是,屬下謹記。”東來和東去紛紛冒着冷汗,這兩個主子都不是善茬。一個算計另一個,另一個卻還不亦樂乎的接招。
褚辰剛邁出的步子,再度止住,回頭看了一眼,屋裡頭已經點燃了燭火,映出了一抹嬌小的影子。
她是在防備文天佑?
爲什麼?半生迷糊說親愛的們,請允許我墮落幾天,每天4000以上,過幾日再加更,靈感堵塞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