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久了,就會習慣這種隨意釋發號令的自由。
魏茗香連連小退了幾步,站在了喬魏遠和喬魏荀身後,自上次一事,她對文天佑多半是畏懼的。
喬若嬌也怕他,到底是個沒心眼的人,畏懼的程度遠遠在魏茗香之下:“長姐夫,你...可是有什麼事?我大哥今天娶新嫂嫂,你到了吉時可別忘了去家中喝杯喜酒啊。”
喬魏荀也恭敬道:“是啊,姐夫,那個...時辰不早了,我與家中弟妹也該啓程了。”外面的管事也開始催促了。
文天佑好整以暇的從袖中取了一條雪白的錦帕,一絲不苟的擦了擦脣,轉爾起身走近幾人:“我與你們一道去,畢竟...這個媒還是我做的!”
也有媒人去接親的習俗。
只是無人料到林慧晴和喬魏孟的姻緣竟是文天佑牽的線!
喬魏荀這時笑的有些抽搐,帶着錦衣衛去接親?好吧,也算是長兄面上有光了!
眼下,他只能這麼考量。
“怎麼?三公子有意見?”文天佑感覺到了來自喬魏遠身上無法忽視的敵意,他平生樹敵無數,卻想不起來何曾與喬家三少爺有過隔閡,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
喬魏遠目光深沉,濃郁的眉宇之間蕩着愁紋,須臾之間,衆人只聞他不冷不熱道:“長姐夫...請便!”
總有一天,他會與他對峙的,只不過不是現在,不是在這裡。
迎親的隊伍接着前行,倒是越發顯眼了,有錦衣衛帶隊,還有文大指揮使大人親自領隊,也不知林大人見此情是該嘆息,還是該高興!
若素上了馬車,喬若嬌一副瞧不起她的模樣道:“表妹,我看你以往挺厲害的呀,怎麼今天見着長姐夫就慫了呢?”她看了眼低眉斂目的魏茗香:“還有你!至於嗎!”
“表姐說笑了,文大人風姿卓絕,絕非常人所能逼視,我自是怕他的。”若素直言道,直接承認自己確實慫了,如此,喬若嬌才能徹底閉嘴。
因爲文天佑打頭陣,喬魏遠的馬便故意落在了後頭,從馬車裡透出的少女的聲音令得他幾欲發怒,半晌他纔對着車簾子道:“想不到表妹也是個投鼠忌器的!”
“....”若素一凜,撩開馬車簾子,和喬魏遠對望,什麼叫投鼠忌器,她可沒想過去害文天佑啊,重活一世總不能蠢到去‘尋死’。
喬若嬌壓根沒聽懂喬魏遠話中的意思,扯着嗓門就問:“三哥,投鼠忌器是何意?表妹爲何要投鼠忌器?”
一路上,但凡看見錦衣衛的路人,皆會避讓,結親的隊伍也算不得人山人海,喬若嬌的話十分成功的傳到了文天佑耳朵裡。
喬魏荀與文天佑並肩而行,他摸了摸鼻,已經開始笑不出來了:“長...長姐夫,家中弟妹年紀尚幼,你可別當真啊。”這話怎麼那麼耳熟?這一刻,喬魏荀總算是體會到了長兄平-日裡的苦楚。身後一羣不爭氣的弟妹當真會惹不少麻煩。
文天佑未語,以他的爲人,絕對不會因這種小事而大動干戈,多半都是私底下直接‘解決’了。更何況,對於白若素?他還真是不削一顧!且隨她去吧,還是那句話,他到要看看她能蹦噠幾時。
雖是風平浪靜,可若素心裡叫苦,如此一來,文天佑還不是把罪責都放在她身上!她欲開口對喬若嬌說些什麼,卻又咽了下去,榆木腦袋再怎麼打磨,還是榆木!
車隊再度陷入無比的安靜,路過了順天府,再繞過慧覺寺,最後轉兩個衚衕就要到林家府邸了。
魏茗香悄悄瞥了一眼馬車外的喬魏遠,高頭大馬,錦衣玉帶,喬魏遠一言不語的直視着前方,他的側臉極爲好看,像是上天恩賜的絕妙姿容。
難怪喬府人都說以前有個貌美的柳姨娘,所以才生了三少爺這樣的人物吧。
魏茗香這樣想着,突然一道目光射了過來,她側目一看,喬魏遠正對着她笑,她嚇了一跳,忙又低下了頭去,心裡如同搗蒜般不安寧。
若素將這二人神色收入眼底,她是個局外人,自是清醒得多,喬魏遠這個眼神哪裡有曖-昧的意思,分明就是冷笑。
遠哥兒,又想幹什麼!
若素瞪了他一眼!
既然不打算給人家姑娘承諾,就不要招惹她!
喬魏遠還是對若素的警告視若無睹,眼看着林家就快到了,他勒了繮繩騎馬到了車隊前頭。
馬車停下,外頭是漫天的炮竹和人聲喧譁。
林大人已是花白的鬍鬚,發現來迎親的人竟是文天佑,愣是狠狠捋了幾下鬍子,好在來喝喜酒的官員都是撐場面的,他也就沒太大驚訝。
若素等人被領到女眷所住的宴席處,在林家吃過酒,才啓程返回喬府。
好在總算是趕上了吉時,林慧晴跨了火盆和馬鞍就被扶着去正堂拜堂。
至於鬧洞房一事,若素是鐵定沒有絲毫興趣,她去喬魏氏身邊問過安,就回了西廂院。
一路上,嬉笑打鬧,到處都是喜慶的大紅色喜字。
“小姐,四小姐的添箱,您打算出多少?”林嬤嬤給她端了杯杏仁羊奶茶過來,隨口一問:“後日-就是四小姐出閣,這次倒真是雙喜臨門。”
若素連喝了幾口,才覺得暖和,深秋的晚上很是陰涼,她放下茶盞才道:“我就不必出那份人情了,你去按父親的名義去我庫中取三百兩銀子送過去吧。”
還是能不顯眼就不顯眼吧。
父親又寄了信過來,信上竟說她的事已經傳到嶺南了,更可笑的是褚辰還爲她辯護?!
林嬤嬤想了想,十分欣慰道:“還是小姐明智,老奴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把大人那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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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過了很長時間,鬧洞房的人漸漸退了出去,身邊的丫鬟婆子問她要不要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林慧晴此刻的心跳越發不穩,她坐在大紅色的錦被上,身後還有繡着嬰戲蓮圖的迎枕:“他...何時回來?”
林家的陪嫁丫鬟婆子足足七八人,其中就數大丫鬟梅雯出落的最出色,是林夫人特意挑選出來今後給喬魏孟當侍妾的,自己人總比外人衷心。
可林慧晴知道自己心裡是牴觸她的。
梅雯回道:“小姐...哦不,今後要喚您大少奶奶了。姑爺還在前院招呼客人呢,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吧。”
林慧晴點了點頭,等她沐浴完從淨房出來時,喬魏孟已經在屋裡了,她又是一陣心跳如鹿。
梅雯走近喬魏孟:“姑爺....”
還未及她說完,喬魏孟揮了揮手:“都出去吧,這裡不用伺候。”
衆丫鬟婆子一應而出,林慧晴悄然靠近,喬魏孟身上還穿着緋紅色喜袍,寬大的手掌,堅實的臂膀,她嬌羞道:“夫君,妾身爲你更衣吧。”
喬魏孟坐在案桌邊,到了杯茶喝,聞言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看着林慧晴,目光不溫不火的淡然:“不必,你...今日-舟車勞頓,我還是自己來吧。”他雖長的嚴肅,說話時倒也隨和。
林慧晴咬了咬脣,乾脆撲了上去,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腰身:“從今時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了,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
喬魏孟身子僵了僵,一手雙懸在空中不知往哪兒放,是啊,他又娶妻了,可...怎麼好像沒有世人說的那樣心悅?
不是說洞房花燭,金榜題名是人生大喜麼?他爲何沒有感覺到喜?他猶記得頭一次娶妻,也是這樣的花燭夜,心裡卻是空落落的。
林慧晴沒有得到迴應,擡起頭看着他,喬魏孟深鎖着眉,也看着她。
突然他打橫把她抱了起來,朝着屏風後的牀榻走去......
大婚第二日要認親,喬大爺喝過媳婦茶,賞了紅包就上了衙門。褚氏看着成熟華貴的新媳婦,心裡頭甜的更蜜一樣。
喬魏氏也送了新人一隻赤金鑲翡翠如意的戒指,隨後慈祥笑道:“可禮成了?”
林慧晴紅着臉低下了頭,看着站在她身側的喬魏孟的皁靴羞澀的笑了笑,昨晚她也是怕極了的,幸好他是個溫柔的男子,只要了一次就放了她。
王媽媽笑着捧着一隻錦盒道:“老祖宗放心吧,禮成了。”
在老太太屋裡喝了早茶,花廳裡設了宴,都是喬家的姻親和幾房遠親,連喬老太爺那兩個庶出的五老爺和六老爺的家眷也都來了。
喬魏孟是喬家嫡長孫,喬家人對他相當的重視。
褚氏領着林慧晴認人,喬魏孟跟喬老太太說了聲就回了書房,路過花圃時,他發現滿院的秋菊已經開始敗落了,他彎下腰摘下一朵,拿在手裡還留着清香,一股子惱怒涌了上來,他騰的起身,扔下秋菊,閉了閉眼鎮定了稍許,才提步走開。
他不斷告誡自己,他是嫡長孫,肩負着喬家的榮辱,林慧晴與他門當戶對,旁的不該想的萬萬不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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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臨門還未徹底完成,又過了兩日便是喬若雲出閣的日-子,褚氏和侯夫人都不待見若素,故此,她也不去湊那個熱鬧,連給喬若雲送嫁一事也尋了理由推辭了。
自喬魏孟成親起,若素就再也沒見到過他,就這樣又過幾天,她從回春堂回來,正好在影壁撞見喬魏孟,他還是一襲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面容俊朗,好像又嚴肅了些。
“表哥。”若素喚了一聲,林慧晴來找她看過診,若素髮現她有些體寒,便給她開了幾服藥,本想讓喬魏孟順道拎回去,可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邁步走開了。
頭也未曾回過。
“小姐,您又把大少爺給得罪了?”巧燕眨巴着眼,對自家小姐的‘招敵’的能力絲毫不懷疑。
若素放下提到半空的手,望着喬魏孟遠去的身影,一時沒想明白:“多嘴!是不是想今晚就想把師父的錦被做好!”
巧燕一臉難色,忙是閉了嘴!
是夜。
喬魏孟在書房寫公文,林慧晴帶着丫鬟給他送夜宵。
書房裡點了蠟燭,火芯像是剛被人剪過,一室的明亮安靜,映着喬魏孟的臉,書卷氣矜貴俊逸。
林慧晴走了過去:“夫君,妾身做了薺菜餛飩,你嚐嚐看。”她很喜歡喬魏孟,越來越喜歡,這個人雖不愛笑,待她卻很溫柔,只是太溫柔了,她總覺得缺點什麼。
喬魏孟這才放下手中毛筆,身邊的小廝遞了棉帕過來給他擦手:“這種事讓小人來做就好,你不必親自勞心勞力。”
林慧晴笑的很柔和,邊親手打開食盒,邊道:“咱們府上這個表妹倒是個貼心的人,我不過有些體寒,她今個兒就給我把藥帶回來了,聽說回春堂的藥材難求的很呢。”
喬魏孟一頓,隨即輕‘嗯’了一聲,若無其事的吃着餛飩。
“母親說,二弟也該娶親了,她看中了表妹,只是不知表妹怎麼想的?”林慧晴又道。
喬魏孟手中筷子一擰,但只是片刻又是一派漠然舉止:“二弟也得先有個功名才行,表妹...再不濟也是白大人之女,如今還拜在神醫門下。”他的好母親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單單是王姨娘這個義母,就能有不少嫁妝吧!
林慧晴贊**君的話:“誰說不是呢!表妹那樣的人多半是看不上二弟的,哎....”她嘆了句接着說:“表妹要是有個好家世就不至於此了,妾身還聽說要不是白大人被貶,表妹這會子都與東宮那位定親了呢,不過也沒什麼可惜的,太子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住嘴!”喬魏孟突然出聲喝止,林慧晴嚇了一跳,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發火的樣子。
喬魏孟放下了筷子,察覺到了方纔的失控,語重心長的對她解釋:“宮裡頭的事豈是你們婦道人家能隨口說的!就連父親和我也不曾私底下說過皇家的事,禍從口出,今後注意些。”
林慧晴這才恍然大悟,還是夫君有見地:“夫君說的是,是妾身多言了。”
過了一會,喬魏孟用完了夜宵,林慧晴憋了許久問道:“夫君還不打算歇着?”新婚第一月,是不能空房的。
“你先回去,我一會就過來。”說着,喬魏孟翻開一本書籍,臉色在燭火下晦暗不明。
林慧晴應了聲,訕訕的離開,隨手合上了門。
梅雯看出她心情不佳,勸道:“大少奶奶,姑爺說的沒錯,有些話當真不能說的。”
林慧晴也懊惱了:“你說他會不會鬧我了?”
“怎麼會呢?姑爺就是那樣的人,大少奶奶可千萬別往心裡去,老爺說了姑爺是千挑萬選的青年才俊,今後定會大出息,您就等着享福吧。”梅雯接着寬慰。
過了良久,喬魏孟才擡起頭來,望着滴着蠟油的燭臺,目光幽深,二弟不合適,那三弟呢?祖母也是這般打算的吧?(未完待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