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善於讀心者,總有其超羣的敏銳。
若素的種種行爲已經偏出了‘任性’的範疇,文天佑語畢,盯視着若素淡雅若菊的眉梢,可那眉梢之下的一雙眼實在是驚魂的媚-豔,稍不注意就會被她吞噬了進去。
這女孩滿口胡言,很少有一句真話!
文天佑胸口不經意間起伏,鷹眸微眯之餘,猜測和審視接踵而來。
她的目的是什麼?
喬家有什麼是她惦記上的?還是二房有什麼東西或是人,是她所想要的?
喬魏遠?
思緒剛落在這一點上,文天佑猛然嘴角微動,像是在自嘲。
閨中女兒家那點小心思,他怎會削於猜測,於是便道:“本官豈會與你苟同?”蔑視之意太過明顯。
若素不想與他爭執,多說話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道:“外祖母和淑妃姨母交代過,讓若素早些回去,我就不奉陪了,文大人請自便。”
拿淑妃壓他是麼?
這天底下還沒文天佑怕的人,若素擡腳之餘,文天佑步子一挪,擋住了她的去路:“陶治堯是怎麼死的?你應該知道了吧?怎麼說這事也是因你而起,你就不想贖罪?”
他都知道了?
知道是她施計將陶治堯牽扯其中的?
呵!
看來真正裝傻的人還真是文天佑。
若素佯裝若無其事後退了一步,與文天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蔑視他,她也不打算高看他:“文大人此話實在說不通,這世間因果循環,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就算沒有若素,文大人之妻未必就能安居後院,從一而終。若素倒是奇怪了,以文大人的心胸,怎會那麼好心饒了大表姐。”
這是詆譭他心胸狹窄!文天佑腮幫鼓動,胸口的起伏變得不太正常。
“呵---本官從不廢話,你若不配合,陶治堯一家老小定見不到明天的日出!”文天佑冷言道,右手的大拇指在刀柄上不停摩挲。
他怒了!
若素聞言,倒也動容,陶治堯雖害過她一次,可陶家人與她無冤無仇----
她不想做善人,可---也沒法讓無辜的人爲自己的行爲挨刀子。
以文天佑的手段,別說是陶治堯一家,就連朝中官員也曾有一夜之間在京城消失不見的。
“既不廢話,文大人就直說吧。”能不能答應,還得看你提的什麼條件!
若素此言一出,才發覺中計了,難怪文天佑會在此處守株待兔,他早就預料到了自己會來,專門等着機會吧!
饒是她再怎麼心思縝密,還是輸他一成!
文天佑劍眉微挑,再度審視着若素,沒想到小東西還有點善心!
他道:“拖住淑妃,直至明日戌時之前。”這是主上的命令,他正思量着是否需要動用影衛,可那般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倒是這女孩兒鬼主意多的是,說不定還真能輕而易舉就完成任務。
到時候就算完成不了,他再出後招也不遲!
若素秀眉一蹙:“文大人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淑妃娘娘何等的身份!指不定就是日後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存在。
女孩兒眸光清冷,一臉的倔強,卻也無比的平靜,沒有被自己的話嚇倒?
好!
很好!
文天佑像是在欣賞一隻頑皮的猴子,他接着說:“陶治堯全家十一口的性命都在你身上,呵呵---我勸你此刻就回到淑妃娘娘身邊去,該做什麼你自己清楚,不用本官過多解釋。”
若素心跳一滯,有種被人‘請君入甕’的錯覺。
難怪陶治堯的屍首會被運到衙門,文天佑早就留了後手了?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此事的?
這人果真如傳言一樣可怕,一般智者也頂多只能看透幾步棋,而他卻似乎可以操控着整個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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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拖住淑妃?是皇上的意思麼?若素淑妃倒臺了,喬家又該如何?她自己又該如何?
這彷彿就是一個死衚衕,而她卻一直在其中打轉,妄圖突破卻徒勞無功!
文天佑又一次冷笑:“呵---有些事不是你該考慮的!記住了麼?”他輕易看穿了她。
若素不甘心被利用,追問道:“爲什麼是我?”東西廠多的是便衣和隱士,皇上的權利有多大,錦衣衛的爪牙就伸的有多遠。
“因爲你有秘密,而我...隨時可以查出來。”文天佑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若素要是不好好配合,又或者隨口說漏了嘴,那麼她是逃不了他的手掌心的。
風吹過,還能聞到淡淡血腥味和一股子不屬於這個時節的陰霾和腐爛之氣。
若素不信文天佑查不出有關她的事,可也不敢保證自己借屍還魂一事真的是天衣無縫。
再者,文天佑既然對她說出口的話,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她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只不過到底是被逼?還是自己老老實實配合他?
可她也不能白白被利用了:“我可以配合!不過---也請文大人保證一件事,否則若素恕難從命。”
文天佑聞言,不知何故,想起了他曾欠若素一個條件,而上回歹人挾持之時,她寧願滿口胡言,也沒用上他許她的承諾去求自己救她,她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負!
“說!”文天佑心口像被棉花堵住,也不知是爲何不悅。
若素垂眸看着那落了一地的殘葉,昨夜許還是新枝葉吧,世上的事實在是多變,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她直言道:“倘若哪日喬家鴻運不在,還望大人能保了喬家老小的性命。”
權勢就算了,越大的權勢越是會引火上身。
文天佑腮幫又動,心道:想的到很周全!
“好,本官盡力而爲!”文天佑回道。
這一刻,若素算是真的不淡定了,文天佑能這樣脫口而出,定是喬家已經離分崩離析不遠了。
可淑妃不是正受寵,而朱鴻業不也是皇上最喜的皇子麼?
若素心下千萬般揣測,有些事怕是遠遠超出了她的可控範圍。
水眸流光似水,一襲淺碧色衣裙雖是將骨子裡的清媚掩蓋了幾分,卻也平添了些許西子愁情來。
文天佑驀然之間,止了笑意!
好一個白若素!
又敢套他的話!
“一言爲定。”若素說着,轉身便走。
朝野變化風雲,如她這樣的小人物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絕對不會造成歷史進程的根本變化。
文天佑沒有再阻她的路,方纔二人‘對陣’,已是不相上下,打了個平手。他眸光危險的眯了眯,看着那道碧色身影窈窈而去,他在想:留下白若素也不知是對?還是錯?(未完待續。)
123章 下藥 1
宴席處設了酒饋。
男女席依舊分開而設,因是家宴,中間只隔着長長的走廊,並非單獨分開,丫鬟婆子端着硃紅漆盤魚貫出入。
若素是坐在喬老太太下首的,喬若嬌近日-與她交好,故而席位就在她旁邊,有淑妃在,她每夾一道菜都是泰山壓頂的煎熬。還時不時踢若素一腳,讓她幫着夾菜。
貪吃的到這種境界,也就屬她了!
“素姐兒纖細的很,本宮這個姨母看了心尖都疼了。”淑妃說話時,嗓音綿綿延延,彷彿越了幾道彎兒。
這其中虛情假意未免太過。
若素淺淺笑了笑:“若素多謝姨母娘娘掛念。”
可以這麼說吧,淑妃看着眼前的若素,她失望了。傳言所使,她以爲二姐喬莫寧的女兒是何等的驕橫跋扈,又是何等的毫無禮教,可今日-一見,倒是鬆弛有度,知進知退的主兒,這也就罷了,分明是一張嬌豔的容貌,還有意用清雅遮掩。
她很聰明!
淑妃臉色雍容華貴的笑着,玉手持着銀快夾了一隻水晶肘子置於若素面前的瓷碗裡:“這孩子,小嘴兒倒是極甜的。”
淑妃賜食,她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可這水晶肘子實在是膩味的很,若素面上衝着淑妃露了兩隻淺淺的酒窩,拿着碗箸正要夾了下去,喬若嬌開口道:“姑母娘娘,我最愛吃這道菜了,素妹妹她卻不喜歡。”或者,竹筷已經伸了過來,將若素碗裡的肘子夾了過去。
此刻,褚氏恨不得把喬若嬌關了禁閉,吃吃吃,就知道吃!既然是淑妃娘娘親手夾給白若素的,那就是白若素必須要吃下去的。
喬若嬌此舉無疑是背了淑妃的意,同時也無意中幫了若素。
淑妃訕訕的靠在太師椅上,有穿着宮女的小宮女給她輕捶着肩,她懶懶道:“嬌姐兒慢着點吃,沒人跟你搶。”說話間,她眼風所掃之處,是一片安靜,除了故意壓制下去的輕微的碗箸碰撞的聲音。
饒是過了十幾載,這種衆人畏懼服之感還是令得她心頭大快。
這世上除了那人的心,還有什麼不是她喬莫儀觸手可及的?
若素的長相有幾分像喬莫寧,卻也有幾分像白啓山,尤其是那骨子像從山水畫中走出來的卓然氣度。
淑妃越是看她,那塵封已久的記憶便時不時翻騰而出,折磨着她幾欲瀕臨瘋狂的**。
她拿着手中的銀筷問道:“聽聞素姐兒如今已是神醫之徒,這今後出了師想不想出人頭地?”
離經叛道的女子,通常所要的東西絕非一般閨中女兒家那樣嫁個如意郎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白若素的性子隨了淑妃,她的母親喬莫寧恰恰相反是溫順恬靜的。
聞此言,喬老太太皺了皺眉,她道:“素姐兒一個女孩兒,你與她說這些做什麼?”
若素跟着回道:“若素聽外祖母的。”無言可對,只能適當藏拙,她不懂爲何總能感覺到來自淑妃眼中無法忽略的敵意。
淑妃紅脣微啓,以錦帕拭脣道:“本宮也不過給素姐兒提個醒罷了,今後的事誰又說的清呢,素姐兒若是有什麼想法,本宮也定竭力相助。”
在場的女眷眼下各懷心思,淑妃的意思難道是要讓若素進太醫院?先祖皇帝那會兒也不是沒有女子爲醫官的例子。
白家姑娘要真是有這樣一天,就絕非普通無教戒之人了,別說是嫁給大官貴族,甚至是宮裡頭的哪位主子,也未必可說。
鎮北侯夫人突然覺得心中釋然,而褚氏和喬若雲皆是一臉的陰鬱。
喬老太太雙眉之間的溝壑愈見深邃:她是想把素姐兒圈在她身邊,用以控制白啓山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怎麼還死心不改?荒唐啊!
不行!素姐兒和遠哥兒的事拖不得了,秋闈過後她就該提出來!
若素此刻萬萬想不到,喬老太太已經開始着手她與喬魏遠的事了。
男席那頭,氣氛倒是稍見輕悅,朱鴻業舉杯敬了喬魏孟一杯:“表哥大婚在即,本宮恭賀表哥娶得林姑娘那樣的才情俱佳的美妻。”
朱鴻業的碗箸同樣是銀製的,喬魏孟雙手舉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絲毫沒有續絃的喜悅,卻也不排斥,他回敬了一杯道:“多謝八皇子,到時候還望八皇子能來府上喝杯喜酒,那就是莫大的恭賀。”
“那是一定的,哈哈哈----”朱鴻業豪爽一飲而盡,轉爾對喬魏遠,林錦濤和喬魏荀道:“三位是同科的監生,眼下秋闈不日-就要舉行,本宮也祝三位馬到成功,他日-得取功名,爲朝廷效力。”
朱鴻業不愧是人情練達之人,先不提忠義沉穩的喬魏孟,和前途無量的林錦濤和喬魏遠,就連喬魏荀這等扶不起的阿斗,他也是有敬有禮。
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很多時候不起眼的小人物反倒能起關鍵性的作用。
朱鴻業的城府陰沉絕非天生使然,他背後的淑妃怕纔是真正推波助瀾的那位。
喬魏遠脣角撅着不明顯的笑痕:“難得八皇子看得起,我等自會全力而爲。”
林錦濤同是舉杯回敬,倒是喬魏荀注意着女席那頭的動靜,只是稍作敷衍,換句話說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像朱鴻業這樣的天潢貴胄豈會真的將他放在眼裡,不過是看在喬家的面上給他留個臺階下罷了。
酒過三巡,又是在家宴上,喬魏荀忍不住道:“長兄婚期在即,四妹妹也快出閣,哎---單單唯我落了個孤家寡人。”喬魏荀比喬魏遠大了好幾歲,因秋闈屢試不第,又是個遊手好閒的,這才拖到今日-未婚,他舉杯灌了酒,那雙泛着賊光的眼看向女席那頭。
林錦濤雖長的文弱秀俊,嘴上卻是不饒人的,他笑道:“我看你是瞧上你那‘名聲顯赫’的表妹了吧。”
喬魏荀對中規中矩的閨閣小姐絲毫沒有興趣,倒是對性情獨特的女子很是喜歡。
此言一出,朱鴻業和喬魏遠不約而同的望向若素,二人並未說話,只是氣場似乎變得不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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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頭的貴人平日-裡用膳都是用銀製碗箸,更何況還是出宮在外,除卻碗筷,還有專門試毒的宮人在身邊伺候着。
若素思量良久,她要拖住淑妃,除了下藥,再無他法。
她淺淺的笑了,心中十分感激褚辰,要不是從巧雲口中得知她前些日-子所服用的湯藥裡被某人特意添了一味令人嗜睡的藥,她現在也不會有任何法子。
萬物相生相剋,看似無毒無害的東西,一旦碰上克物,結果就大不相同了。
“姨母娘娘,您身上可真香,用的是什麼香料,若素好生喜歡呢。”若素甜甜的笑着,對淑妃問道。
這種香不像是尋常的花香,若素一時猜不出,便直接問道。
淑妃再怎麼精明,也沒料到若素敢存了‘毒’她的心思,便道:“呵呵---素姐兒這小鼻子還真靈,本宮不過是沐浴時用了瓊花香露而已,這也讓給你嗅出來了。”
若素腦中迅速轉動,和瓊花相剋的藥材?且還能讓人嗜睡?
好像聽師父說過是有這麼一味,而且還是隨處可見,喬家景園裡就有這種花木,她眨巴着大眼道:“姨母娘娘今晚可會留宿府上?若素想趁着您沐浴那會,親眼瞅瞅瓊花香露到底長什麼樣兒。”
此話引起衆人不削一顧之色,都心道白若素時而精明,時而糊塗,哪有這樣說淑妃娘娘說話的?
喬老太太瞧着若素嬌憨的樣子卻笑道:“留的,留的!你姨母自是會留宿一晚的,明早用過早膳纔會啓程。”
若素心中瞭然,那就讓她明早起不了牀好了。
藥量的控制最爲關鍵!
萬一過了頭,勢必會引起太醫院的注意,到時候別說是自己,就連喬家恐怕也會牽連。
也不知褚辰是怎麼配這副藥的?
聽師父說過,他只負責了藥方配製,裡頭並沒有嗜睡的藥物,故而此舉只能是褚辰親手做出來的。
那麼---她必須趕在明早之前,弄清藥量。
而要準確無誤的做到這一點,恐怕要勞煩某人了!
若素陷入一時的僵境,如何能讓褚辰告之她秘方,而且又不會讓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所作所爲已經瞭如指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