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開的七月亦是荷葉翠綠時。
景園西面有處人工挖造的荷塘。
東方天際還泛着魚肚白,水霧繚繞下,最是適合採集晨露。
用瓷罐密封起來,埋在地底下,可用來釀酒,煮茶,秘製花露。
“小姐,您小心腳下。”巧雲端着青瓷罐子,跟着若素身後提醒道。
落了露珠的鵝卵石格外光滑,一不小心便會摔倒。
若素剛起不久,嗓音還帶着淺睡的嬌憨,她道:“那人可來了?”
聲音清亮,在初晨的曠野中十分引人注意。
“來了呢,說是在水榭那邊等您。”巧雲張大了嗓門道。
主僕二人互使了眼,接着往荷塘另一邊走去。
路過幾處蜿蜒的小徑,便是蔥蔥綠綠的芭蕉樹,再往前就是一處搭着亭臺的水榭,水汽氤氳中,此情此景,難免讓人聯想到詩情畫意。
“陶大夫果然是個守時的人。”若素側身之際,眼風瞥見了不遠處躲在暗地的丫鬟,對陶治堯說道。
因爲隔的遠,若素又是有意壓低了嗓音,那丫鬟聽在耳中便成了另一副光景,她像是收到了什麼激勵,忙是轉身往翠玉閣的方向小跑了過去。
翠玉閣。
喬若婉心事憂雜,早早便就醒了,那二等丫鬟回去稟報時,她正喝着蜜餞橙子泡茶。
“我讓你盯着表姑娘,你大驚小怪的跑回來做什麼!”喬若婉怒道,大小姐脾氣從未被世態磨滅分毫。
那二等丫鬟名叫圓桂,因身魁體龐,一路跑過來,已是吐詞不清:“大..大小姐...表姑娘她....”
“她什麼!你倒是說清楚!”喬若婉對奴僕向來沒什麼耐心,文天佑或是發賣或是杖斃她身邊的下人時,她連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彷彿這些人從一出生就註定如螻蟻命賤。
圓桂順了順氣息,面帶興奮的神道:“表姑娘她在...在荷塘那處水榭裡私會男人!”
此言一出,喬若婉倏然之間坐直了身子,手中描金的瓷勺順手丟入碗中,確認道:“當真!你沒看錯!”
桂圓拍着雄厚的胸脯篤定道:“奴婢確實看清了,千真萬確,那男子長的還是一表人才。”她性子大咧,原先又是粗使的丫頭,極少有機會見到陶家遠親,根本就沒有認出陶治堯。
喬若婉眸中忽閃幾分精彩,她不由得鄙夷一笑:“瞧她那樣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纔多大就知道偷香竊玉了!虧得祖母視她如心肝兒,看她這會怎麼收場!?”
正當喬若婉決定去莫雅居向喬老太太通風報信時,她轉念一想,如此一來,白若素的名聲倒是可以徹底毀了,可她自己卻是無利可圖。
“走,隨我一道去景園一趟。”喬若婉眯着眼,面目猶爲陰狠。
這下總該抓住你的把柄了!
喬若婉此刻無比欣慰自己的智慧,要不是讓圓桂暗中盯着西廂院,她怎麼會這麼快找到制服白若素的手段呢?
一路上,她越想越是覺得這後院爾虞我詐之事就沒有她辦不到的。
她喬若婉想做的事,無人能阻止!
這人的心情一好,步伐也變得快了。
少傾,遠處的水榭便映入眼簾,與此同時,還有面對水潭,負手而立的男子。
從遠處望過去,男子穿的是袍子,頭戴綸巾,乍一看便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打扮,想必正面也該是賞心悅目的。
可哪裡有白若素的影子?
喬若婉雖有遲疑,還是往前又走了幾步,就在這時,那男子忽的轉身,頃刻間,徹底將喬若婉的興奮澆滅。
“婉兒,你?”陶治堯轉身之際,再見佳人,心頭感慨萬千。這人明明負了他,可他還是念念不忘,終日思念。
喬若婉腳步一頓,連吐詞都不清了:“你?怎麼會是你?”
她突然感覺哪裡出了岔子,轉身就想走,可正當邁出步子,陶治堯便追了上來:“婉兒,我不是來打擾你的,你先聽我把話說清楚。”
他身高挺拔,幾步便追了上來,剛要伸出的手去拉住喬若婉的腕,卻又放了下去。
彼時青梅和竹馬,幾經流年,早已各自嫁娶。
留下的只有念想和嘆息。
喬若婉哪裡敢逗留,恨不得拋下禮節,跑回自己院中,可就在這時迎面走來幾人,令得她連怎麼擡步都忘了。
“祖母!”她驚慌道。
喬老太太扶着柺杖,一手由容嬤嬤攙扶着,平日裡慈眉善目的她此刻神猶爲肅寧!
“走這麼急像什麼話!”老太太看了一眼陶治堯目光復雜,當年喬若婉與他之間是說過親的,可偏生喬若婉選擇了文天佑,而棄了他。
陶治堯在陶氏族中,也算個出類拔萃的人,雖比不得文天佑的獨手操天之能,其品性爲人都是上佳的。
“素姐兒請了陶大夫來府上助我老婆子晨練,你來做什麼?”喬老太太帶着微微的怒氣道。
天還未大亮,一個出閣的女子擅自來找昔日故人,明眼人也知道這明裡暗裡不可告人的醜事。
喬若婉萬萬沒有想到陶治堯會是喬魏氏請來的。
她突然想起來陶治堯最善道家陰柔拳法,道家修行講究瀟灑曠達,以天地靈氣爲指引,這晨練的最佳時辰地點,不正是此時此地麼?
難道,她這次真的走錯棋了?
“大表姐也認識陶大夫?”若素小手提着裙襬,悠悠的走了過來,雙丫髻上的豔紅小娟花襯得她肌膚賽雪,女孩兒說話時,眼睛也是笑的。
狡黠且純真!
喬若婉木納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這一副場景如此詭異的似曾相識,她臉鐵青,七月的悶熱也無法阻擋周身真切感知到的寒意。
未及她開口,喬老太太不悅道:“你還不快回去!”
喬若婉至今肚子沒有任何反應,又與文天佑聚少離多,這樣下去大歸恐是她唯一的結局。如此,她更不能和往日舊情扯上任何關係了。
人言可畏,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喬若婉僵硬的應道:“孫女知道了。”她頭也不回的,提步就走。
陶治堯看着她遠去的身影,心中既是不捨又是愉悅。
她竟然會來看自己!
原來,割捨不下的並非他一人!
“祖母,大表姐好生奇怪,怎滴見了陶大夫緊張兮兮的?”若素靈動的大眼裡流着微波,全然一副還無公害的模樣。
“你還小,有些事不需要知道!”喬老太太溺寵的瞪了若素一眼,這才和陶治堯打了聲招呼。
喬老太太由容嬤嬤伺候着,在水榭邊晨練了一會,若素要去回春堂學醫,便先回了西廂院用早膳。
行至景園一角,那紅燦燦的杏花壓垂了枝椏,花芯還長了可愛的紅果兒。
若素仰面望着晨光初起的蒼穹,微微一笑:喬若婉,被人冤枉的滋味好受麼?那年你害我名聲狼藉,我今日不過只還了冰山一角,你我之間的前塵往事來日方長!
喬家嫡長女歸省期間,去水榭密會舊情人一事,一時間在僕人私底下傳的沸沸揚揚。
喬府上下衆說紛紜。
有人暗中低喃道:“難怪大小姐終日住在孃家,定是與文大人同牀異夢,原來是念及舊情,心繫竹馬!”
被文天佑超然風姿所折服的丫鬟婆子則憤憤道:“陶家遠親哪裡比得上文世子?大小姐竟也學人家**蹄子紅杏出牆!”
曹氏旁支幾昔之間,便從歷史的年輪中徹底抹去。
文天佑在大理寺查看卷宗,歷來權勢背後皆是盤根錯覺,皇上的意思是斬草除根,永無後患,他握着書箋的手指關節十分突顯。
卻也修長白皙,這樣一雙手不像是血染無數生靈的劊子手,倒像是風月場上*的高手。
一便衣男子健步而入,單膝跪地道:“大人,屬下已經按您的吩咐,在喬家上下設了眼線,八皇子那邊還未見動靜。”
喬家是淑妃和八皇子的後盾,而喬家大房還有一個褚氏。
褚辰又是太子的老師!
這其中....他不得不承認,暫時還是看不透。
文天佑鷹眸微眯,隱隱溢出高深莫測的城府。
“嗯!知道了!記住,不要打草驚蛇!”他吩咐道。
文天佑雖是皇上的心腹,卻對皇上的用意也有不明之處,聖意絕非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揣測的。
“大人,皇上既已滅了曹氏一族,怎麼還會喬家暗中監視?”那便衣錦衣衛不解道。
當今皇上身邊也只剩下兩個皇子,一個是太子,另一個便是朱鴻業,明面上皇上似乎更看重朱鴻業。
可文天佑對此很是懷疑。
他放下書箋,半晌未語。
“大人,還有一事,屬下不知該不該說!”文天佑和喬若婉之間的事,旁人鮮少有人知曉,他的屬下更是不敢過問指揮使大人的後宅之事。
“說!”文天佑對着燭火擦拭着他的繡春刀,神態冷漠,冰片上反射的寒光襯得他千年冰雕一般的死寂沉沉的俊顏。
誰又知道,他也曾展顏大笑過,也曾百鍊鋼城繞指柔過。
“白家姑娘陷害夫人與......”便衣錦衣衛將若素如何用計污衊喬若婉的名聲一事,一一稟報,心道這白家姑娘真是活膩了,上回的事還沒吸取教訓,這次又間接的讓指揮使大人戴了一頂這麼顯眼的綠帽子。她是真的對餘生產生厭煩了!所以來求死了?
可出乎便衣錦衣衛的預料,文天佑的反應極爲的平淡,甚至那英挺的側臉還有隱隱的笑意。
他是笑了。
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女孩兒上回還誇他如何英俊,挑撥離間也就算了,還想着法子試圖將喬若婉毀於一旦。
她做這一切的目的何在?
喜歡自己?
文天佑又是嗤鼻一笑,喜歡自己的人多的去了,他何曾在意過誰!轉爾那股子陰沉再度浮入眼眶。
除了那人之外,他誰也不會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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