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婧也不過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際她立馬讓丫環去請蕭懷素,自己卻是奔杜延玉的院落而去。
杜延玉是與杜延雲同住在一處,兩姐妹如今還沒有分院子,王氏置辦下了隔壁陳老爺家的宅院,等着修繕妥當後再將倆人給分開,姑娘大了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分開住是必然。
杜延玉奔回院子後便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她沒有哭鬧,整個人卻是異常冷靜,從前發生的一幕幕都被她從腦子裡掰了開來細細品味,她又不是傻子,哪些人對她好,哪些人對她是別有用心,她怎麼會分辨不出來?
柳薇是她姨母,之所以親近她卻是因爲她的父親杜伯嚴,這一度讓她很是失望,小小年紀卻也學會遠離了柳薇,並沒有對這個姨母付出真心。
可曲婧不一樣,杜延玉能夠感覺到她是真心地對自己好,可爲什麼到了最後還是這樣?
爲什麼這些一個個對她好,想要接近她的女人都是爲了她的父親?
杜延玉很是失望,想到傷心處,不禁雙手掩面輕泣了起來。
紅棗一直跟在杜延玉身旁,剛纔的一切她也是看在眼裡,此刻卻不知道怎麼勸慰自家主子。
青梅不明所以,對紅棗使了個眼色,卻被紅棗指使出去泡茶了,心裡也很鬱悶。
看着青梅走遠了,紅棗這才輕聲道:“小姐,您別難過了,依奴婢看……”紅棗咬了咬脣,曲婧平日裡也待她們不薄,人又溫柔,說實在的她們下面幾個丫環都很喜歡她,可眼下這種情景,“依奴婢看曲姑娘只怕不是有心的……”
“不是有心?!”
杜延玉輕泣着,一邊用絹帕抹掉臉上的淚痕,一邊哽咽道:“那就是故意的,我沒想到竟然連曲姨也……”她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和失望。
紅棗也只能輕聲一嘆,誰叫四老爺是個香餑餑呢,誰都想湊上去咬一口!
青梅泡好茶後端着桃木托盤往回走,剛要進屋便瞧見了匆匆趕來的曲婧。
不過今日的曲婧與平日裡不同,看着一臉慌張的模樣,連面色也蒼白了幾分,青梅心中詫異,卻還是喚了一聲,“曲姑娘,您找小姐?”
“玉姐兒她可是回來了?”
曲婧趕忙點頭,雙手有些緊張地絞在身前,這一路而來她想了萬千的說辭,不管杜延玉是否恨她怨她,她只想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剛回來一會兒!”
青梅話音一落,曲婧已是撩了簾子進了屋。
“你走,你走!”
杜延玉已經聽到了曲婧與青梅的對話,此刻更是背過身去不看曲婧,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只負氣道:“我不想再看到你!”又轉頭吩咐紅棗,“讓她走!”
“曲姑娘,您看這……”
紅棗也有些爲難地看向曲婧,杜延玉吩咐了下來,可她也不好真地攆人。
“玉姐兒……”
曲婧咬了咬脣,眸中瑩光閃動,“你聽我說……”此刻她心裡難受極了,一想到杜延玉討厭她,她的心就彷彿被刀絞一般,這一年的相處,她已是將杜延玉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杜延玉雙手堵着耳朵,拼命地搖頭,“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這是怎麼了?”
正在氣氛僵持之際,蕭懷素的聲音卻突然響了起來,她目光在屋內一掃,見着曲婧有口難言的模樣,而杜延玉又背對着她們不說話,甚至連自己來了都沒轉過身來看上一眼,心下已是有些明瞭,又對着紅棗與青梅揮了揮手,兩個丫環這才靜悄悄地退了下去。
“三表姐,你這是氣什麼呢?”
蕭懷素早接過了青梅手中的托盤,此刻擱在桌上,斟了杯茶水放在杜延玉面前。
杜延玉瞪了蕭懷素一眼,她這個表妹能夠那麼快就趕過來當和事佬,定是有人通風報信的,說不定就和曲婧是一夥的。
杜延玉輕哼一聲,撇過頭去不理蕭懷素。
“懷素,玉姐兒是怪我!”曲婧這才猶豫着上前,輕咬脣瓣,“我不該瞞着她,不該不告訴她……”她的心中已有悔意,若早知今日如此,她當初還不若不要進杜家的門。
杜延玉這才唰地一下轉過了頭來,看看蕭懷素,又看看曲婧,顫抖着伸出手指,“你們倆人都瞞着我,你們……”說着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真是因爲在乎,所以纔會受傷。
若是蕭懷素與曲婧只是路人甲,她纔不會爲了不相干的人落淚呢!
“三表姐!”
看着杜延玉落淚的模樣,蕭懷素心裡一時之間很是難受,趕忙拉住了杜延玉的手,話語誠摯,“三表姐,你想想這麼久以來我騙過你嗎?我對你如何你難道還不清楚?”
“哼!”
杜延玉抽出了手,脣角依然倔強地噘了起來。
就算蕭懷素從前沒有騙過她,也一直對她好,可是這次……這次她卻是被矇在鼓裡的那一個。
“都是我的錯!”
曲婧難過無比,走前幾步蹲身在了杜延玉跟前,眸中含着一絲企盼,“玉姐兒,你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努力去做!”
“你……”
看着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孔,想着曲婧曾對她的愛護和關懷,杜延玉到底說不出什麼重話,只是撇過了頭去,“若是我讓你走,你是不是就能走?離開這裡,離開我們杜家,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曲婧的身子陡然一僵,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無聲滑落,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卻沒想到竟然來得這般突然。
“曲姨……”
蕭懷素心裡有些酸澀,可眼下杜延玉正在氣頭上,就連她來勸着也被牽怒了進去,這丫頭如今炸毛了,可是誰的話都不聽。
曲婧悽然一笑,卻是緩緩抹乾了眼淚,她站起了身來,一雙眸子溫柔而憐惜地注視着杜延玉,心中卻是已經有了決定,只聽她道:“玉姐兒,既然你不願意見到我,我走就是,今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說罷又頓了頓,面色中帶着一絲留戀與繾綣,“你父親也不容易,今後多與他親近些吧!”
“曲姨,你真的要走?”
蕭懷素聽出了曲婧話語中的決絕之意,不由臉色大變,震驚地站了起來。
若是曲婧真走了,杜伯嚴怎麼辦?
這倆人的感情已經日漸深厚,若是曲婧離去,一段大好姻緣豈不是就此破滅?
“懷素,謝謝你!”
曲婧拉着蕭懷素的手,不知道爲何,到了此刻她的心裡反倒有種解脫的快意。
她壓抑了許久,擔心了許久,也許明知道這是一場不能成就的癡心妄想,還付出了她全部的感情,可再美的夢也有清醒的一天,再令人流連回味的戲碼也總有落幕之時,而這一刻便是她該離開的時候。
“曲姨,不要走!”
蕭懷素很捨不得曲婧,這世道本就艱險,她一個女子孤苦伶仃能去哪裡?
“三表姐,你真地不能原諒曲姨嗎?”
蕭懷素猛地轉向杜延玉,紅着眼睛道:“你忘了是誰一針一線教導你?你忘了上一次病中是誰徹夜未眠地守在你牀前?你忘了是誰像母親一樣對你呵護倍致?”
“是曲姨啊,如今你真要趕她走?!”
面對着蕭懷素的聲聲質問,杜延玉頓時面色一變,卻只是翕合着脣角,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懷素,別逼她!”
曲婧拉住了蕭懷素的手,輕輕對她搖了搖頭,“這事是我不對,我不敢瞞着她。”
杜延玉輕哼了一聲,撇過了頭去,淚水卻在眼眶裡打着轉,只是遲遲不肯落下。
“玉姐兒,”曲婧卻是淡淡地笑了,她的眼神溫柔似水,好像有一層光華盪漾在周身,讓此刻的她看起來無比聖潔,“其實我好想有你這樣一個女兒,真的好想……”最後的話語湮滅在那輕聲一嘆中,隨即便轉身而去。
蕭懷素就那樣看着,直到曲婧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她根本無力阻止,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帶着些許憐憫地看向杜延玉,話語微澀,“三表姐,如今疼愛你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你可開心了?”
“我……”
杜延玉吸了吸鼻子,原本維持的堅強在驟然間便土崩瓦解,她伏在桌上大哭了起來。
她不是想讓曲婧走,可她心裡的那口悶氣如何都咽不下來,她討厭那些心懷目的女人,她討厭柳家的人,她討厭虛假的柳薇,她討厭一切……
可是曲婧若真地不在了,誰還會聽她嘮叨?誰還會一直陪着她?誰還會用那樣眼溫柔寵溺的眼神看着她?
曲婧讓她感到了母親的溫暖,而這一切卻是做爲父親的杜伯宏所不能給她的。
“算了,別想那麼多了,就算曲姨不在了,她也是想你開心地生活。”
蕭懷素輕輕拍着杜延玉的肩膀,“三表姐,你雖然比我大不了一歲,但我相信這些事情你也能明白,四舅舅一人獨身了這麼些年,一來是對四伯母難以忘記,二來是不想有了後母讓你受委屈,可你也想想四舅舅的感受,我覺得他是真心喜歡曲姨的……”頓了頓才嘆聲道:“你也知道柳家這次來的目的,拖了這麼些年,再不能拖了,我看外祖母也是這般想的,柳姨與曲姨當中你會選誰,你自己好好衡量吧!”
話到這裡,蕭懷素也不想再多說什麼,杜延玉是憨直了些,可她不傻,該怎麼樣做也會自己權衡。
而曲婧……蕭懷素微微眯了眼,可不能就任她這樣走了!
離開杜延玉那,蕭懷素立馬讓秋靈去外院找杜伯嚴的小廝,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若是真讓曲婧走出了杜家大門,又有心避開他們的話,今後找不找得到人還是兩說。
杜延雲正要回院子,卻與蕭懷素碰個正着,顯然是有些奇怪她怎麼出現在這,“表妹是來找三妹的?”
“是的,二表姐。”
蕭懷素對着杜延雲淡施一禮,她心中雖然有些焦急,可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半分,這事還不到揭開的時候,少一個人知道也好。
杜延雲眼波微轉,“眼下這個時辰三妹不是正該跟着曲姨學刺繡,可連表妹也在這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蕭懷素也不得不感慨杜延雲的聰慧,只是如今這種聰慧之後懷着什麼樣的用心,她已經不敢去細想,只含糊了一聲,便匆匆告辭而去。
見着蕭懷素離去的背影,杜延雲皺眉深思,眸子半眯道:“走,回去看看三妹!”
奉春應了一聲,自然不敢怠慢,跟着杜延雲快步而去。
而此刻在杜老夫人的院子裡,柳薇正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曲婧如何恬不知恥地勾引了杜伯嚴。
“不!這不可能!”
坐在一旁的梁氏首先面色就是大變,她有些不信地轉過目光,看看杜老夫人,又看看王氏,最終才落定在柳薇身上,忿忿地咬牙道:“柳姑娘,你可要拿出證據來,你這是污衊!”說着又急急地拉了王氏的手,“大嫂,你也是知道我表妹那性子的,那麼溫柔文靜的一個人,性子也好,這府裡哪個人不喜歡,不誇讚,偏偏到了柳姑娘嘴裡就這樣的不堪,我……咳咳……”
梁氏一口心氣提不上來,堵在胸口裡立時便引來了一陣咳嗽,王氏趕忙爲她順了順後背,“二弟妹你別急,曲姑娘的人品咱們都是知道的,絕對不會冤枉了她!”又轉向了柳薇那頭,眉頭輕皺,“柳姑娘可有什麼證據,若是沒有,這般污人清白可是不好!”
杜老夫人一直凝眉聽着,此刻知道這件事情涉及到杜伯嚴眉頭也是皺了起來,聽着兩方的爭辯,她也在飛快地思索着,是不是真有什麼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柳薇早拉了柳二夫人一道來,只聽柳二夫人唱作俱佳,一臉惋惜地說道:“親家二夫人,這事我也希望不是真的,可聽妹妹說這是曲姑娘自己都承認了的,賴不掉的!”說罷又不屑地擺了擺手,小聲嘀咕道:“什麼人家的大姑娘能做得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也幸好她父母不在了,不然知道該多丟臉!”
雖然說是嘀咕,可柳二夫人那嗓門,真是恨不得所有人都聽到,她倒是忘記了她曾經給柳薇支的招數,那纔是更不堪更下作的事。
“這事本不該和老夫人說,那是污了您的耳朵,”柳薇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她看了看杜老夫人,咬脣道:“連玉姐兒都知道了,虧她平日裡這般喜歡曲姑娘,沒想到卻是被有心人利用,眼下還不知道得有多傷心呢!”
柳薇一點也不怕暴露自己找曲婧談話的這一事實,柳家本就是旗幟鮮明地送她來做杜伯嚴的續絃,她捍衛自己的權力和地位沒什麼不對。
理虧的是曲婧,不知羞恥的也是曲婧!
“你說連玉姐兒也知道?”
杜老夫人沉下了面色,轉頭對香菱吩咐道:“差個丫環去看看玉姐兒怎麼樣了,若是沒事就請到我屋裡來!”
香菱惴惴地領命而去,今日聽到的事情太過駭人了,她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四老爺的小廝給曲姑娘送書的事情是她老子孃親眼瞧見的,這事她們母女都知道,只是沒再向外說,因爲最後的結果誰都不知道,亂嚼舌根毀了主子聲譽的事,最後吃掛落的還是她們自己。
香菱跟在杜老夫人身邊這些年,自然更知道什麼叫謹言慎行。
杜老夫人沉默着,片刻後又對王氏道:“這事非同小可,老大媳婦,你親自去請曲姑娘過來,我要好好問個明白!”竟然是直接繞過了梁氏,讓王氏出面,這其中自然是不想梁氏對曲婧通風報信,也是要求個事實公正。
聽到杜老夫人這麼一說,柳二夫人與柳薇對視一眼,心中自是一喜,老夫人要過問這件事情了,看曲婧怎麼逃得脫?
任她再舌燦蓮花,只要事實擺在跟前,也由不得她狡辯!
若是把曲婧給趕走了,那麼事情就要好辦許多,柳薇心思微轉,或許她與杜伯嚴不用走到那一步就能將他給收服了過來,不然在成親之前那樣了,吃虧的還不是她。
雖然對象是杜伯嚴她也是願意的,可萬一事後被他輕看嫌棄了,那纔是得不償失。
這雖然是柳二夫人與她定下的最後一步,但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會行此招數。
“婆母!”
梁氏有些焦急,手中的帕子都被她絞成了結,她怎麼樣也無法相信曲婧與杜伯嚴會有什麼,這明明是兩個完全湊不到一塊的人。
論人品曲婧自然是沒話說,可論家世她是無論如何也配不上杜伯嚴的。
“你且安心等着,事實如何相信曲姑娘會給咱們一個說法的。”
杜老夫人看了梁氏一眼,當下也閉上眼不再說話,隻手中的佛珠不急不慢地轉動着,緩緩平復着心境。
梁氏眼見着王氏離去,亦發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一顆心七上八下地,完全失了主心骨。
這段日子她是覺得曲婧過得很開心,原本白皙的臉龐亦發紅潤,竟然有種幸福小女人的光澤,她原以爲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到了汴京城眼界開闊了,生活安穩了,有這樣的變化也不奇怪,連她自己都豐潤了許多不是?
可若是這一切的變化背後還藏着個杜伯嚴,她真地不敢想像!
梁氏突然憶起了他們剛回杜府時的場景,曲婧與杜伯嚴……難道就因爲那無意間的一瞥便看對了眼?
可她這個小叔子也不是這麼沉不下心氣的人,而曲婧亦不是那種懷春小女孩的心態了啊!
梁氏心中焦急不已,一方面不希望這事情真如柳薇所說,不然她丟臉都丟到老家去了,另一方面又有些隱隱的期盼。
曲婧身世飄零,一路投奔到福建來也算是吃盡了苦處,她就這一個表妹,怎麼能不希望她好呢?
可梁氏也知道任憑她心裡有萬般想法,最後還要看曲婧怎麼說,杜老夫人怎麼決定,眼下急也是急不來的。
王氏帶着春柳去尋曲婧,沒想到半路上便遇到了人,見着曲婧肩上揹着的灰布包袱,連身上的衣裙都換成了初入杜府時那身樸素乾淨的靛藍色衣裙,王氏心下微微詫異,不由開口道:“曲姑娘,你這是要……”
曲婧嫣然一笑,乾淨的眉眼間有種看淡世情的清透與豁然,讓她整個人的氣度都變得不一樣了,王氏不由眼前一亮,又聽她柔聲道:“這段日子勞煩大夫人照顧了,知道我表姐正在老夫人屋子裡,便是來與她們辭行的!”說着已是對王氏福了福身。
“你要走?”
王氏更是吃驚了,趕忙上前來拉住了曲婧的手,“好好的怎麼要走?莫不是……”王氏也知道自己心急了,後面的話忙嚥進了肚子裡,柳薇這一告狀的功夫只怕曲婧還不知道,那眼下她的走是否真地因爲此事而退避?
若真是這樣……王氏面色一斂,也鬆開了握着曲婧的手,看向她的目光驟然變得不一樣了。
從前的曲婧知禮溫柔自然是處處討喜,杜家也不多她這一個吃閒飯的,既然杜老夫人沒有說什麼,王氏自然也不會去多嘴,這也是給足了梁氏的面子。
但若曲婧真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甚至把主意都打到了杜伯嚴的身上,這就是她的不應該了。
感覺到王氏的變化曲婧心中也是納悶,不過微微遲疑之後她便反應了過來,心下便有些不安起來,莫不是還等不到她離開,柳薇就把一切給說了?
想到這個可能,她一時之間臉色煞白,連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的起來。
她原以爲她只要走得快,柳薇見她識趣,這樣的事情也完全可以掩在被子裡誰也不說,沒想到對方的手腳竟然這樣快。
即使她都要走了,柳薇也見不得她半點好嗎?
王氏淡淡地瞥了曲婧一眼,心中自然通透。
看曲婧這模樣,只怕也是猜到了*不離十,想到這裡,王氏更是神情淡然,話語疏離,“曲姑娘既然要離開了,咱們也不好強留,不過還是應該跟你表姐,還有老夫人說上一聲的。”
“是,我本來也是要去的。”
曲婧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她已是躲不開了,這個時候只能面對,只是她還有些擔憂,“大夫人,我不知道柳薇和你們說了什麼,但這事……請不要扯上玉姐兒,她是無辜的!”
王氏輕哼了一聲,“這事自有老夫人定奪,曲姑娘隨我來罷!”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若是曲婧真做出了這樣的事來,也由不得他人輕看於她。
曲婧無奈地嘆了一聲,只能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跟上。
王氏回來得這樣快,杜老夫人等人自然是有些驚訝,又看得曲婧肩頭的包袱,一個個更是吃驚不已。
梁氏當先一步便走了上去,此刻她百感交集,心中有很多話想要問出口,可憋了半晌卻只能在心底一嘆,只苦澀道:“表妹,你要走?”
到了這個地步,曲婧爲什麼突然要走,想來大家都已經明白了。
“我對不起表姐!”
曲婧眨了眨眼,兩行清淚便滑過臉龐,“讓表姐丟臉了,是我的不是!”
“你……”
梁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卻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來,一個巴掌拍不響,若這事真是曲婧的錯,難道杜伯嚴就沒有責任嗎?
平日裡她還覺得這個小叔子有擔當,可關鍵的時候人又在哪裡?
難不成所有的過錯都要壓在曲婧一個人的身上?
“老夫人,曲婧是來向您老辭行的,多謝杜家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
曲婧抹乾了眼淚,伏跪在地,對着杜老夫人磕了頭。
一旁的柳薇見狀,已是笑着譏諷道:“老夫人,您看看我說的沒錯吧,她是沒臉再呆在杜家,這纔想要離開。”
柳二夫人的眉眼也是笑開了,只一手拂着絹帕,不屑道:“我就說嘛,平日裡看着還算規矩,怎麼私下裡這般不知檢點,這樣的人早早離開也好,可別帶累了府中的小姐們!”
曲婧身子微顫,卻還是挺直了背脊,緩緩地站了起來。
柳家人如今本就針對於她,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她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種種,所以此刻她能忍得下來。
“如今人都要走了,你們就不能少說兩句?!”
梁氏怒目而視,她見不得柳家人這樣欺負曲婧,還以爲她們自己有多清高,那打的主意全杜家人都知道,可奈何杜伯嚴根本不願意搭理,這纔將主意轉到了別人的身上!
“喲!”
柳二夫人拖了長長的尾音,有些輕蔑地看了一眼梁氏,癟嘴道:“怎麼這事許得人做,還不許人說了?她不要臉,自己還不緊着藏起來,非要到咱們跟前來賣弄,這丟了人怨得了誰?!”頓了頓又道:“也虧得曲家兩老如今不在了,真要活着,還不得給自家閨女活活氣死?!”
柳二夫人越說越來勁,唾沫橫飛,恨不得將曲婧從小到大的過錯都細數一遍,踩着他人的痛處,她心中自然是無比快意。
柳薇在一旁看着也得意,她早就想把曲婧狠狠地踩在腳下,誰叫這個女人那麼囂張,如今看她怎麼橫?!
梁氏氣得面色鐵青。
曲婧只是低下了頭,袖中的雙手卻是緩緩收緊,今日的屈辱她忍了,不僅是爲了杜伯嚴,也是爲了杜延玉。
從今以後她就是個不相干的人,他們父女依舊可以天高雲淡,半點不染塵埃,一切的過錯她都願意一力承擔。
王氏將一切看在眼裡,只默默地坐着不發一言,這事與她干係不大,最後還要看杜老夫人怎麼定奪,不過曲婧也真是昏了頭,將主意打到了杜伯嚴的身上,若非如此,憑着杜家的本事,大把的好青年還不是由着她選?
身份地位只要相當就好了,爲什麼要去奢求那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王氏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時至今日她也回過味來,敢情從前那些爲曲婧相看的姻緣最後沒成,都是因爲她心裡早已經有了攀高枝的念想,這才讓自己白忙活了一場。
想到這裡,王氏也有些氣悶,當初受了梁氏的請託她稍稍用心辦事自然是沒得說,可曲婧這個當事人卻將她給當作猴來耍,這怎麼能讓人不氣?!
原本她當初還對曲婧有幾分欣賞憐惜,此刻也已經煙消雲散。
“夠了!”
杜老夫人輕喝了一聲,原本還在得意的柳家人立時便閉了嘴。
柳薇略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杜老夫人,難不成這個時候老夫人還要站在曲婧那邊?
不,她不信!
“曲姑娘,”杜老夫人眸中神色深沉,脣角緊緊地抿着,倒是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我老婆子就聽你說一句話,柳姑娘說是你勾引了伯嚴,到底是與不是?”
曲婧緊咬了脣,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她的面色卻是無比堅定,直到脣角嚐到了一絲甜腥味,這才擡起了目光看向杜老夫人,“柳姑娘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一切都是我的錯,與其他人無關!”
“不!這不是真的!”
一道清朗洪亮的男聲隨即響了起來,衆人都是一怔,紛紛回過頭去,正見到撩簾而入的杜伯嚴,在他身後還跟着杜延玉與蕭懷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