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隊伍越行越遠,漸漸地便在視線中成了一個黑點,最終消失不見。
蕭懷素有些傷感地收回目光,其實她是該爲蕭懷秀的成長高興的,那個起初對自己排斥牴觸小女孩一步步走到如今也是不容易的,蕭懷秀的轉變她都看在眼裡,也希望能越來越好。
看着蕭懷秀的馬車走遠了,蕭懷柔這才轉身看向蕭懷素,“我怎麼聽說三妹也要離京了,這可是真的?”
就她來看寧湛如今呆在京城可是有大好的前程,不僅得皇上看重,又是從龍的功臣,不在京中汲汲鑽營以求更好的發展,卻要回到西北那個地方,這不是傻了又是什麼?
“是啊三妹,你真的要走嗎?”
蕭懷暢卻是拉住了蕭懷素的手,滿臉地不捨,“如今四妹纔剛離開,若是你也走了,那不就只剩下我與大姐了。”
“九月才走,眼下還不着急呢。”
蕭懷素笑着拍了拍蕭懷暢的手背,“在京中呆了幾年,阿湛也想念西北的老家了,再說他的父母都在那邊總要在他們身邊敬孝不是?”
“若是這般,你四哥與四嫂回去豈不更好?”
蕭懷柔焦急地插進話來,若是真由着蕭懷素夫妻離開了京城,對他們母子幾個可是不利的,沒有了這麼個強有力的後盾,今後她真遇到了什麼難處要找誰去?
蕭懷素淡淡地掃了一眼蕭懷柔,“這事皇上已經允了,咱們九月便啓程。”
她不是不明白蕭懷柔的意思,只是將希望能寄託在別人身上算什麼,就連蕭懷秀都明白了人還是要靠自己才行,蕭懷柔這種沒來由地指望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對別人的強加,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也許蕭懷暢也覺得蕭懷柔這句話有幾分不對,眼見蕭懷素冷下了面容,趕忙打起了圓場,勸着蕭懷素,“大姐這也是捨不得你離開,如今你真要走,咱們姐妹不知道何時再聚了。”言罷也有些感慨。
“等着四妹出嫁我會回來的,也沒兩年了,到時候咱們再在一起聚聚也好。”
蕭懷素笑着看向蕭懷暢,卻是完全忽略了蕭懷柔,這讓蕭懷柔心裡暗恨了一把,只攥緊了垂下的衣袖。
“那個時候啊……”蕭懷暢嘆了一聲,卻是搖頭道:“也不知道我還在不在京裡。”
“這是怎麼了?”
蕭懷素卻是有些不解,只拉着蕭懷暢問道:“難不成是二姐夫要外放了?”也就只有這個可能蕭懷暢纔回離京吧。
“說是再過一年便要出京歷練了,到時候我自然要帶着孩子與他一道走的,這又要幾年纔回不是?”
蕭懷暢說起這話來也有些傷感,“所以咱們姐妹四個都聚在一起只怕不容易了。”
“二姐夫外放也不是壞事。”
蕭懷素雖然有些傷感,卻還是笑着對蕭懷暢道:“歷練一番歸來官職才能提升,我只指望着二姐今後這官夫人的位置越坐越高,讓咱們都羨慕着!”
“誰有三妹這般的福氣啊!”
蕭懷暢正待答話,蕭懷柔又酸酸地插進了話頭,“如今三妹已是世子夫人了,今後便是武安侯夫人,這京中有多少人羨慕?!”
“難不成大姐也羨慕?”
蕭懷素轉頭笑咪咪地回了一句,倒是將蕭懷柔給噎住了,臉色驟然青一陣紅一陣的。
“我福氣的確是好,這也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蕭懷素擱下這句話便笑着挽了蕭懷暢往回走,“今兒個咱們姐妹難得在一起,由我作東去酒樓吃上一頓,好好敘敘舊!”
蕭懷暢自然笑着答應了下來,卻不忘回頭對蕭懷柔使了使眼色,見她雖然掙扎了一陣卻還是邁步跟了上來,這才放下心來。
她這個大姐就是有些拎不清,原以爲好些了,可這捻酸吃醋的毛病時不時就要犯上那麼一回,她也是沒有辦法,橫豎姐妹之間也是明白的,蕭懷素也不會真往心裡去。
且不論這頓飯蕭懷柔吃得是什麼滋味,蕭懷素卻是盡興了,又與蕭懷暢聊了許多過往的事情,雖然姐妹不常在一起,但到底都是蕭家嫁出去的女兒,還是希望各自都好的。
回府後蕭懷素自然也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還是該忙什麼忙什麼,爲離京做着種種細緻的安排和準備。
如今元哥兒也滿了月,當時給他做的許多小衣服也是男女都備得有,隻眼下該多做些男孩花色的衣服了,所以閒下來蕭懷素也擰上了針線,與幾個丫環說說笑笑,你一針我一線地縫製起了小孩子的衣衫。
元哥兒如今醒的時間也要比以前多了些,吃了奶並不一定都要睡着,便躺在小木牀裡,只要有人逗弄他都會發出呵呵的笑聲,就像一串快樂的音符,聽在耳裡讓人的心情很是愉悅。
“這孩子如今也不怎麼哭了,我看長白淨了許多。”
杜延雲帶着季哥兒來看望蕭懷素,季哥兒此刻正爬在小木牀邊看着元哥兒,時不時地發出一聲聲讚歎,“表弟真小!表弟的睫毛好長!他怎麼長得好像女孩?!”
諸如此類,倒是讓人哭笑不得!
“是長白了不少。”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將目光從兩個孩子那方收了回來,“季哥兒看起來是個好哥哥!”
“他就是覺得新鮮得緊,四孃的女兒也不見他那麼喜歡,這是遇到小弟弟了纔來了興致。”
杜延雲笑了搖了搖頭,又說起宮裡的杜延玉,“前幾天我去探望貴妃娘娘,她也知道了你要離京,特意讓我給你帶個信,說是你生了孩子她都沒來看望,實在過意不去,也是手頭事忙有些走不開,讓你離京前去宮裡看看她,姐妹倆個說些知心話。”
“我明白的。”
蕭懷素倒是笑着點頭,“如今後宮裡諸多事務繁忙,貴妃娘娘自然要先緊着那邊,雖則她人沒到,但禮是到了的,元哥兒可是偏了貴妃娘娘好些貴重物件,我瞧着都頂好,就留着以後給他討媳婦作聘禮了。”
杜延雲牽脣一笑,“瞧你說得,等着元哥兒娶媳婦那陣你不知道都給他存了多少好東西了,也不差這一星半點。”
“那也得從眼下開始存着,越積越多嘛。”
蕭懷素想了想,才道:“家裡這幾天也忙亂着,等我把事情理順了再進宮去看望貴妃娘娘,”一頓又道:“還有舅母他們要帶回西安的東西你也幫我看看,若是準備妥當了就送過來我好一併裝箱了。”
“這個我知道,明兒個我便回孃家去瞧瞧。”
杜延雲自然點頭應下,橫豎她眼下也閒着,平日裡除了看顧一下季哥兒,照顧丈夫的生活起居,剩下的時間她閒得很。
姐妹兩個又聊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丫環來請示蕭懷素那些乾貨溼貨是不是要一起裝箱帶走,她只能歉意地起身,對杜延雲道:“二表姐稍坐坐,我先去瞧瞧。”
“行了,今兒個該帶的話都帶到了,我也不多留了,你忙你的,我這就帶着季哥兒回去了。”
杜延雲也笑着站起了身來,又招了季哥兒到身邊,“給你表姨道別,咱們要回去了。”
“那我們下次什麼時候再來?”
季哥兒仰頭問着杜延雲,又有些不捨地指了指元哥兒那方,“表弟好可愛,他還沒有牙齒呢!”
“這麼小的孩子當然是沒有牙齒的,他眼下只能喝奶呢。”
蕭懷素笑着摸了摸季哥兒的腦袋,“季哥兒像弟弟那麼小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喔,表姨可是見過的。”
季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了杜延雲身後,又紅着臉探出頭來看了蕭懷素一眼,“表姨說錯了,我有牙齒。”說着露出一口白牙給蕭懷素看,倒是逗得大人們呵呵直笑。
等着送走了杜延雲母子,蕭懷素又回頭看了眼元哥兒,見他已經吃了奶睡着了,這才又開始忙了起來。
也是到了八月中的時候一切纔算弄歸整了,有些不好帶的東西,或是在路上要壞的也被蕭懷素剔除了出來,只拿了些便宜的,能放置時間久的東西裝箱打包,等着走的那天便可以一一裝車上路了。
空閒了下來,蕭懷素也想起了杜延雲曾經說過了話,便向宮裡遞了牌子,等着杜延玉的召見。
眼下太皇太后已經不在宮中了,後宮的勢力也換了一批,蕭懷素自然不能如從前一般通行無阻,後宮的主子換了,她雖然還是安平郡主,但也該照着新規矩來辦,即使貴妃娘娘是她的表姐也一樣。
再次穿行在後宮中的庭院裡,蕭懷素已經覺得大不一樣了,杜延玉住的“永樂宮”被改作了“清寧宮”,宮外的那一座大湖泊被沙石填平了一半,又鋪上了青石板道,一直延伸到了宮殿外,左右又栽種了各色花圃,夏日裡正是奼紫嫣紅地綻放着,看起來尤其絢爛。
當然這座湖泊留給蕭懷素的並不是什麼好印象,如今被添了一半也好,畢竟如今的主子都不同了,風格的變換也在情理之中。
蕭懷素到了“清寧宮”門外時,已經有女官在那裡等着了,見了她到來趕忙行了一禮,“娘娘早便在候着郡主了。”
“有勞了。”
蕭懷素笑着點了點頭,便由着女官引路向着殿內而去。
殿內的佈置也有些改換,帳幔與帷布都偏向於清冷的色調,隱隱的暗紋又透着一絲低調的華麗,當然在夏日裡這樣的顏色很是清爽,蕭懷素卜一進入殿內便覺得一股清涼之意撲面而來,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
“這是薄荷混着清頤香吧?”
蕭懷素轉頭問着一旁的女官,女官微微一怔便笑着回道:“郡主說得對,這香味還是貴妃娘娘親自調的,夏日裡聞着尤其清爽,連皇上也愛這個味呢。”
蕭懷素抿脣一笑,杜延玉在家裡時便喜歡搗鼓首飾什麼的,偶爾也會調製香料香粉什麼的,她慣會創新,很多東西也讓人出其不意,但卻能討人歡心,這一點倒是沒怎麼變。
杜延玉此刻正在偏殿的亭園裡坐着,也就是姐妹聚聚,不用那麼正式,但她也讓人提前準備了蕭懷素愛吃的瓜果點心,滿滿地擺了一桌,紅棗見了也在一旁笑道:“娘娘這般費心,郡主看到了必然很是感動。”
“本宮與她姐妹這麼多年,自然知道她的脾性,也就是嫁人後各自忙着家裡的事情疏遠了些,到底這情誼卻是沒變的。”
杜延玉淺淺一笑,如今她身爲貴妃自然氣度面貌都有了很大的轉變,舉手投足間也隱隱帶了一絲威嚴之感,紅棗聽她這一說趕忙躬身應是。
蕭懷素到來時已是見着亭園裡一白玉桌旁坐着的佳人,她穿着一身暗銀刺繡的蓮青月華裙,手臂上攏着水銀紅的輕紗披帛,纖腰盈盈,清雅端莊,擡首間頭上的五鳳金釵帶着金色的流蘇顫巍巍地抖動着,襯着一張如玉嬌豔,更勝往昔!
蕭懷素已是幾步近到跟前,正想行禮問安,卻被一隻白玉般的手給託了起來,“表妹見了我還這般客氣作什?”說罷已是牽了她起身落坐。
“娘娘看來氣色很好,想來宮裡的日子還算順心。”
蕭懷素順勢坐下了,又擡頭看向杜延玉,只覺得人還是那個人,可氣度卻已經變得那樣的不同,當年那個俏皮羞怯的少女再也看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個端莊優雅的貴妃娘娘。
“也就那樣吧,不過卻是費了我好些心思。”
杜延玉牽脣笑了笑,又往桌上一指,“做了好些你從前愛吃的點心,還有些新鮮的瓜果,也不知道你口味變了沒有?”
“娘娘有心了。”
蕭懷素目光一轉,果然瞧着桌上的吃食都是她從前喜歡的,心中不由浮上了一絲感動,又遞了象牙銀籤給杜延玉,“娘娘也與我一同用吧。”
杜延玉自然沒有推辭,與蕭懷素一起用了些點心與瓜果,用罷後才讓宮女給撤了下去,漱口淨手之後又邀了蕭懷素一同在園子裡逛逛。
“當日搬到這裡時,我便不喜歡這裡的佈置擺飾,如今倒是通通地換了換,這纔有瞭如今的‘清寧宮’,表妹看着如何?”
杜延玉挽了蕭懷素的手在園中漫步,也就只有與自家姐妹在一處時她才能找回曾經的那份輕鬆與愜意。
“娘娘讓人種了好些花圃,我看着挺討喜的。”
蕭懷素點了點頭,“確實與從前不一般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湖,也讓人填了一半,如今看着是不是順眼多了?”
倆人走到石拱橋上時,杜延玉才指了那僅剩下一半的湖泊,笑道:“眼下倒是望得到盡頭了,不然那麼大看着都滲人,眼下這樣挺好。”
“娘娘蘭心蕙質,自然有獨到的眼光。”
蕭懷素正要頷首稱是,杜延玉已是一指點在她的額頭,“你要與我這樣說話我便不喜了,爲,沒人時還是喚我三表姐吧,我聽着親切些。”
蕭懷素原本就是緊着規矩在行事,畢竟杜延玉的身份與從前不同了,也怕自己唐突了,有心與杜延玉親近,卻又不敢太過放肆,其實她心裡在也憋得慌,此刻聽杜延玉這一說,不由釋然一笑,“也就是緊着三表姐的身份,不敢逾越了,”又牽了杜延玉的手握在掌中,殷切道:“我只想着咱們從前的日子是多麼快活,心裡也記着三表姐對我的好。”
“傻丫頭,你說這些幹什麼?”
杜延玉微微有些眼紅,又撇過頭去抹了抹眼角,這纔有些哽咽道:“如今你要離京了,我心裡有多不捨,你這次竟也沒將元哥兒給帶來,讓我離開都見不到他一面嗎?”
“瞧我,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想到元哥兒還小就讓他呆在家裡,反正有奶孃照看着。”見杜延玉轉頭嗔了她一眼,蕭懷素這才接着道:“既然三表姐要見他,明日我再帶他來走一遭就是,只到時候你不要覺得咱們母子煩纔好。”
“你們住在宮裡我都歡迎呢,怎麼會覺得煩?!”
杜延玉趕忙擺手,似被這一句給點醒了,不禁握住蕭懷素的手道:“要不你與元哥兒在宮裡住上幾天,就當陪陪我好不好,等着離京時纔出宮就是。”
“這……”
蕭懷素一臉爲難之色,要他們母子住進宮裡,只怕寧湛第一個就不同意,想着他辛苦一天回到府中竟是見不到妻兒的面,她就覺得不敢應承下來。
杜延玉也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了,畢竟蕭懷素還有一家子,想了想又道:“要不改作三天,你們母子倆陪着我住三天就行,這點日子表妹夫不會也不肯吧?”
見杜延玉說得真切,眸中也有些期盼渴望之色,想來她宮中寂寞清冷,又沒有親人時常陪伴在身邊,那樣的溫暖又豈是他人能夠給的?
想着蕭懷素便是心中一軟,只點頭應道:“行,那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兒個就帶着元哥兒來。”
“還是表妹最好!”
杜延玉面上一喜,忍不住便摟了蕭懷素的肩膀,略有些感觸道:“眼下入了宮我才知道,還是自己的親人好,宮裡的女人啊,個個都不簡單……”話語裡難免帶了一絲疲憊。
蕭懷素憐惜地輕嘆一聲,也伸手將杜延玉給摟緊了。
宮裡本就是個爭鬥的戰場,可杜延玉選擇了這條路便再也不能回頭,蕭懷素也只能默默地祝福她,期盼她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