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素與杜家女眷窩在杜老夫人房中一坐就是一個時辰,最後得出的結果亦是以靜制動,等着杜伯嚴回京再作定奪,但是總體意思還是很明確的,沒有一個人贊成杜延玉嫁到秦王府去做什麼勞什子側妃。
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在意料之中,不過蕭懷素卻是鬆了口氣,好在杜家人都知道了,也不用她與杜延雲倆人遮掩的這般辛苦,只是杜延玉還被矇在鼓裡,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王氏留了杜延雲說話,蕭懷素正要離開杜家,沒想到還沒出二門便被紅棗給堵住了。
紅棗恭敬地給蕭懷素行了禮,“咱們家小姐請表姑奶奶去說會話。”
“這……”
蕭懷素有些爲難,莫不是杜延玉聽到什麼動靜到她這裡打探來了?
見蕭懷素有些猶豫不決,紅棗不由在一旁卯足了勁遊說,“表姑奶奶,小姐說一定要請到您過去,您就可憐可憐奴婢吧,不然回頭小姐得罰奴婢了。”
“瞎說!”
蕭懷素嗔了紅棗一眼,反被她說笑了,“三表姐的性子那麼好,怎麼會爲了這種事情罰你?”說罷搖了搖頭,“走吧,我隨你走一遭就是。”言罷帶着巧兒與石娟便跟着紅棗去了杜延玉的院子。
彼時,杜延玉正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憑欄而望,只穿了件家常的藕荷色大裳,頭上鬆鬆挽了個垂髻只簪了根白玉簪,更襯得她眉目婉約,黑眸如春水含情,舉手投足之間似乎多了一絲嬌柔的氣質。
蕭懷素站在不遠處看着,總覺得眼前的這個杜延玉和她認識的有些不一樣呢?
似乎多了一點什麼……
揮手讓身後幾個丫環止步,蕭懷素自己慢慢地走了過去,等近到跟前才笑着喚了一聲,“三表姐!”
杜延玉偏頭看了過來,眸中波光瀲灩,只淡淡一笑,“表妹來了?坐吧!”說着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蕭懷素沒有多說什麼,坐了下來靜靜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尋我有事?”放在膝上的手卻漸漸地絞在了一起,她總覺得杜延玉知道了點什麼。
“表妹難道還想瞞着我?”
杜延玉眨了眨眼,眸中這才帶了幾分平日裡的靈動與俏皮看向蕭懷素,“今日我聽說秦王妃來了,王妃走了不久,大伯母就招了你與二姐回府說話。”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蕭懷素無奈地攤了攤手,杜延玉的性子是比較純真,可人並不傻,家裡有什麼變動她略一打聽就能知道。
杜延玉咬了咬脣,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來,只低頭羞澀道:“是不是王爺遣了王妃來問話的?”
“不是。”
蕭懷素搖頭否認,看杜延玉那春光瀲灩的羞澀模樣,明顯也是對秦王有意的,她就不明白了這倆人什麼時候竟是看對了眼?
“表妹!”
意識到蕭懷素的口氣不對,杜延玉這才猛然擡起頭來,不解道:“怎麼了?難道不是他……”
“三表姐,你在想些什麼?”
蕭懷素嘆了口氣,拉住杜延玉的手道:“莫說是外祖母他們不同意,就算是四舅舅回來也是不會答應的。”
杜延玉有些不解,面上顯見得還有一抹難過之情,只拉緊了蕭懷素的手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
蕭懷素無奈一笑,“這就要問問三表姐了,你爲什麼想與王爺做妾?雖然好聽點是側室,但生出的孩子畢竟是庶出啊,你有沒有想過?”
“我想過了。”
出乎蕭懷素的意料,杜延玉卻是難得平靜地回了一句,雙手斂在身前靜靜地垂落在了膝上,似乎想到了什麼,脣角慢慢拉起了一抹笑來。
這下換蕭懷素不明白了,她們回京不過短短兩個不月的時日,杜延玉會與秦王有什麼交集?還是在這之前他們就已經……
蕭懷素不敢往下去想,但直覺裡又認爲杜延玉不是這樣不顧規矩禮儀的女子,她想聽聽杜延玉的解釋,爲了什麼要這麼做?即使給秦王做側妃也是無怨無悔嗎?
蕭懷素試探着問道:“三表姐,你願意給我講講你和王爺的事嗎?”
“這……要我怎麼說呢?”
杜延玉紅着臉咬了咬脣,眸中的那抹嬌羞亦發明顯了起來,又看了蕭懷素一眼,這才小聲道:“也許說了你也不信。”
“你說來聽聽。”
蕭懷素倒是調整了個坐姿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她就想知道爲什麼在所有人都不贊成甚至反對的情況下,杜延玉爲什麼還會有這種堅持?或許這裡面真的有一個不一樣的故事?
“咱們與王爺早就認識了,這你也知道。”
杜延玉想了想才以杜家村的發生的事情開了頭,只是那時的他們都還年幼,懵懂無知,誰會往這方面去想?而天皇貴胄更是隻能遠遠觀望,當時的他們並沒有親近過。
而回到京城後她又經歷了張君的事情,到底對情愛看淡了許多,以致於遠走江南散心,等到從蕭懷素的信中得知張君一家人與青梅的下場時她也感嘆唏噓了良久。
這些事情需要時間去淡忘,而她也在一天天的成長中變得堅強與豁達。
杜延玉以爲她再不會涉及情愛,至多隨了家人的意願嫁個平凡的男子生兒育女過此一生,她再也沒有憧憬過那些小說橋段裡纔會有的愛情。
或許有時候她也會羨慕蕭懷素與杜延雲嫁了個合心意的丈夫,但到底人與人是不同的,別人的幸福並不代表她的。
可沒想到再從蘭陵回京時卻與秦王產生了糾葛。
“那一日我本是帶着紅棗上街的,原也只是想隨意逛逛,可路上卻遇到了一匹驚馬……”杜延玉說到這裡話音一頓又揪緊了蕭懷素的衣袖,面上顯出一抹後怕,似乎過了那麼久還能想像出當時的驚險,“表妹你不知道當時有多可怕,那匹馬撒了蹄地狂奔,沿街的路人避之不及,好多商販的攤位都被它給撞翻了,有些閃避不及地更是被它給踹飛了去……可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站在了路上哭,他們家的大人卻是沒在身旁!”
“啊?”
蕭懷素原本隨着杜延玉所講的故事而心情起伏着,當聽着驚馬要危及到小孩時整個人也是一驚,本能地問道:“那最後怎麼樣了?”
聽蕭懷素這一問,杜延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當時我也暈了頭,就這樣衝出去抱住了那孩子,可那匹瘋馬的速度可快了,我都以爲我和那孩子一定要被它撞了……”說到這裡她的眸中顯見得出現了一抹奇異的光彩,這使得杜延玉整個臉龐看起來容光煥發,眸中甚至透着一種崇拜和仰望的神情,說出的話語也如夢幻般的旖旎,“可就在那時,王爺出現了,他一把抱起我們險險地躲過了驚馬,不過他的手肘被撞了一下受了些輕傷。”
“是王爺救了你們?”
蕭懷素從驚險中回過味來也總算明白了過來,原來就是這場英雄救美讓杜延玉認定了秦王啊。
“對!”
杜延玉重重地點了點頭,又攥緊了蕭懷素的手,喜悅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表妹,你說這是不是緣分?王爺爲什麼那麼巧地就出現了呢?若不是他,只怕我與那孩子都凶多吉少!”
“是啊,怎麼就那麼巧呢?”
相對於杜延玉的歡欣鼓舞,蕭懷素的脣角卻溢出了一抹苦笑,她能說什麼呢?說秦王是故意演的這一出嗎?不過以他王爺之尊想來也不屑於做這樣的事,也許真是緣分註定吧。
“之後呢?”
蕭懷素又接着問道,杜延玉被秦王所救,之後倆人便應該有了獨處的空間,若非是這樣,怎麼能從點頭之交到有了一定的瞭解,及至現在杜延玉已經心甘情願地要做秦王的側妃。
“之後……”杜延玉咬了咬脣,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低聲道:“之後我與王爺便送了那個孩子回家,原是他爹去藥館抓藥時走失了,他娘生了病還在牀上躺着,王爺送了些銀子給他們,我們便離開了。”
“接下來就沒有了嗎?”
蕭懷素看了杜延玉一眼,心卻越沉越底,看杜延玉那模樣只怕心中已經有了秦王,若是要她忘了秦王嫁給另一個人,恐怕她的心裡會永遠扎着那根刺吧?!
而秦王呢……杜家人沒有如他的願許了杜延玉給他,會不會也讓秦王心裡起了膈應,平白地生了隔閡?
“接下來……我與王爺會時不時地去看看那個孩子,有了王爺給他們的銀子,如今他孃的病也好了,我看着他們一家其樂融融的模樣……”杜延玉說到這裡轉頭看向蕭懷素,拉了她的手真摯道:“表妹,王爺真是個好人!”
“三表姐,你喜歡王爺嗎?”
蕭懷素反握住杜延玉的手,認真地問道:“你知道他已經有了妻室,你心裡也不介意嗎?”
“我……”
杜延玉張了張嘴,眸中閃過一絲猶豫與掙扎,是的,她怎麼不知道秦王已經娶妻,可嘆他們相知太晚,若是她沒有遇到過張君,恐怕眼下已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吧?
可連她自己都是不完美的,曾經有過那樣一段不堪的往事,她還有什麼理由去要求別人的完美呢?
而除了秦王已經娶妃的事實,從哪一方面看他的條件都是無可挑剔的,天皇貴胄身份傲然,長相英俊,能力出衆,其實杜延玉甚至覺得是她自己配不上他!
“三表姐,你可要想清楚。”
蕭懷素不得不再次提醒杜延玉,若是她做出這個決定將會要面對多少阻力和困難可想而知,而這一切秦王又會不會與她一同面對和承擔?
若是隻讓杜延玉受累吃苦,那即使這個男人身份再高貴,她也覺得配不上杜延玉!
“表妹,其實就算王妃沒有上咱們家,這事王爺也對我提起過,只是我當時沒有回答他。”
杜延玉想了想,脣角漸漸勾起一抹笑容,“王爺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即使他已經娶妻,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你哪裡配不上他了?”
蕭懷素不依在噘了嘴,“三表姐哪裡都好,要樣貌有樣貌,要家世有家世,是多少名門公子夢寐以求的妻子!”
杜延玉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若是沒有張君那事,或許我也覺得自己還不錯,可……”這話還未說完便被蕭懷素一指點在脣上,“三表姐不可妄自菲薄,這事本也不是你的過錯,而是別人有心引導和欺騙,再說都過了那麼久了,你還提他幹什麼?!”
“就算是別人的過錯,我也不是無辜的,若我不是那麼傻那麼天真那麼容易受騙,或許到了今天青梅還活着。”
杜延玉重重地嘆了一聲,在這場錯誤中最不值的便是青梅了,畢竟是從小就待在身邊的丫環,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爲過,可爲了張君她卻付出了生命,雖然張家人也沒有好下場,但那到底是幾條人命,想想她便有些不忍。
如果一切重來,她一定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別再想了!”
蕭懷素重重地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她這才擡起頭來牽了牽脣角,只是眸中笑意淡淡,顯然還有些沉浸在過往的哀傷中。
蕭懷素看着眉頭一皺,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四舅舅馬上就要回京了,若是三表姐真打定了主意,還要好生計較一番。”
眼下到了這個地步她再說什麼反對的話都是多餘,別人再怎麼樣也不是當事人,連杜延玉都已經心儀秦王,若是他們再一而三地阻撓算什麼呢?平白拆散一對相愛的戀人?
杜延玉拍了拍蕭懷素的手,“只要表妹是支持我的,我心裡就踏實了,父親回京後我會自己同他說的。”
看來杜延玉心裡也是有成算的,蕭懷素只能在心裡嘆了一聲,點頭道:“三表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一頓又道:“只是我聽二表姐提起過,王妃怕是沒有那麼好相處的,她今兒個還想見你呢,只是大舅母她們沒讓。”
“王妃的性子我也有所耳聞,”杜延玉緩緩點了點頭,眸中現出一抹凝重,“只是這畢竟是聖旨賜的婚……”一句話便道盡了秦王與秦王妃之間的關係不過是政治的結合,雖然這樣的結合對秦王有弊,但也不是全無益處的,“王爺也與我說過,雖然他與王妃……與王妃沒什麼感情,但心裡還是敬重她的。”
也許這纔是她願意對秦王傾心的真正原因,至少杜延玉知道佔據這個男人心的位置會是她,而不是蔣湘。
每個女人在面對愛情時都自私的,她也一樣,但這點隱密杜延玉選擇了保留在自己心中,並沒有說給蕭懷素知道。
蕭懷素扯了扯脣角,“三表姐知道就好。”
言盡於此,蕭懷素也不想多說,又與杜延玉閒談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回到家時已是掌燈十分,廊下已是點亮了一盞盞燈籠,屋裡更是搖曳着溫暖的燭光,踏進屋裡便見着寧湛迎了上來,蕭懷素只覺得心中一暖,這一整天的疲憊驟然去了不少。
“累了吧?快去洗把臉,我等着你用膳!”
寧湛輕輕撫了撫蕭懷素的臉蛋,轉身便命小菊傳晚膳來。
“好,你等我一會兒。”
蕭懷素笑着點了點頭,洗了臉淨了手又讓代兒給她重新梳了頭髮,換了身家常的大衣裳這纔出了淨房。
夫妻倆默默地用膳,蕭懷素在想心事,顯見得不想說話,等着用過膳後寧湛才牽着她的手進了內室,又揮退了幾個丫環,只摟了她坐在自己腿上,問道:“怎麼了,回了一趟杜家反倒是魂不守舍的模樣?”
“你可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蕭懷素伸手攬上了寧湛的脖子,將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頭。
“怎麼了?”
寧湛捏了捏蕭懷素的手,順着她的話問了下去。
“今日王妃去了杜家。”
蕭懷素如是說道,脣角邊帶了一抹無奈的輕笑,也不知道秦王妃到底是怎麼想的,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給自己的丈夫再娶嗎?
她確實無法理解秦王妃的所作所爲,到底是不愛秦王,還是將女德女誡已經深植內心,恨不得成爲當朝婦女的典範?
她想想便覺得可笑,這樣的觀點她永遠都認同不了。
“喔?莫不是……”
寧湛卻是吃了一驚,顯見得已經猜到秦王妃到杜家所爲何事。
“是,她當真是提了出來,但我想王爺並不知道。”
蕭懷素淡淡地扯了扯脣角,嘆聲道:“最讓我吃驚的是原來三表姐與王爺早就已經有了交集,她是心悅王爺的。”
寧湛愣了愣,旋即臉上有種果然如此的表情,“王爺那樣的人中龍鳳,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呢?”說着又拍了拍蕭懷素的背安慰道:“你也別想那麼多,你三表姐也是個大人了,她能決定自己的將來,不用你們操心。”
“是啊!”
蕭懷素嘆了口氣,雖然不想承認,但若是杜延玉與秦王早已經互相心儀對方,從眼下來看他們所做的事情無疑就是多此一舉了。。.。